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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菴集/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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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正菴集
卷之二十
作者:李顯益
1773年

雜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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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山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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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懷之爭。爲今世大議論。關繫斯文。不可不明辨。以定其趍捨。思辨禮類。又爲近日大是非。故幷設爲問答。立論如此雲。己丑秋。書於管山書室。

或問曰。美村生時。尤齋無一言非斥。及美村已死。己酉書出後。忽然攻擊以攻己之過而反攻其人。求過於無過之地。直驅之不測之科者。非係心術之不正乎。愚答曰。尤翁之攻美村。固激於己酉書。然己酉書言尹鐫之當用。則尤翁之怒。理勢固然。今以鐫爲可用則已。不然則尤翁之怒。不可謂出於私也。然鐫事之爭。不但己酉書也。自己亥以前。往復論辨。無所不有。則何獨忿嫉於己酉之書乎。今若知鐫事首尾顚末。則己酉書之不至如此。不難見矣。若是則尤翁所爲。本無可疑。而惟其以鐫事。而提起江都事以攻之者。似帶怒室色市之跡。然若使尼門之論以江都事。歸之於美村自廢之前。而議尤翁之以此攻美村。則尤翁誠無辭自解矣。今不然而謂江都無可死之義。至謂之雖律之以十分義理。亦無可疑。則是權金諸人之死。爲無義之歸。而不得爲十分義理也。以其一體之人。一生一死。而生者爲義。爲十分義理。則死者爲無義。爲十分非義理也。此說之行。非世道之小憂。則尤翁之斥。烏得已乎。曰。尤翁之攻江都事。若在於明齋爲無可死之說之後。則子說是矣。俘虜之說。是最初爭端。則以江都之斥。爲由於無可死之說可乎。曰。今以木人俘虜之說。爲出於尤翁之所自刱。則誠如所說矣。俘虜說之非尤翁之所自刱明甚。尤翁聞有俘虜之說。則語李翔以勿與互鄕人言。則其初尤翁之不斥江都可知。而及酉峰倡爲無可死之說。則尤翁江都之斥始發。此不爲無端提起也。今若以俘虜之說。爲出於尤翁之所自刱。則是爲無端提起。而以互鄕之說觀之。則決非其自刱也。尤翁雖甚無狀。豈至於自爲其說。而又以互鄕自況乎。此則是萬萬常情之外。決知其無是也。曰。明齋痛迫其父之被衊。問其言根。而尤齋以問諸水濱答之。此豈有德之人所忍發口者乎。曰。此說然矣。然俘虜之說。不過尤翁傳誦他人之言者。而以此疑尤翁之所自刱。以至於多般詰責。則是以做言陷人之事。疑其師也。此則爲有德者之所爲乎。尤翁水濱之說。蓋激於此而發也。或曰。鐫事之爭。果其來久矣。則尤齋之初祭美村也。何不提起。到己酉書之出。而始形諸再祭之文乎。言於祭文足矣。何至於轉輾層加。排擊不已乎。此出於狹雜之心。而不出於義理之公也。明矣。明齋無可死之說。雖曰不是。以此而幷與美村而斥之。則美村心事。尤齋宜無不知。知其心事。而因其子之言。於旣骨之後。反加嘖言。豈非不韙之歸乎。曰。鐫事之平時爭端。雖曰紛紜。而若其於存沒之間。不爲提論。則不是異事。及受鐫奠。而提起於再祭之文。亦事理宜然矣。若其轉輾層加。則不是尤翁之過也。美村之絶鐫終不明白。而其門每以絶鐫自處。言實不符。而反責尤翁之處鐫太甚。則尤翁之激勢使然矣。若乃江都之幷疑美村。則酉峯以美村之自廢。爲不由於江都之不死。則尤翁之於美村。交道雖曰不泛。其知心事則宜不如其子矣。以此則尤翁之幷疑美村。何足怪乎曰。美村之江都不死。雖似害義。若以當時事勢言。則少無可疑。此非以權,金諸人之死爲浪死也。天下之義理。本非一槩。死者固義也。不死者亦豈害義乎。曰。事勢之說。不過曰無職守也。有父母也。然旣已上書分司。分守城堞。則便是職守。雖父在南漢。而旣與士友約死。則臨死謂父在而不死者。亦非義理。若使美村。初無上書分司。分守城堞。約死之事。則固當避兵而入。兵至而去。然以其所自道。及權,金之所處觀之。則其爲約死可知。而權,金旣死。則美村之不死。終是可愧。今謂美村所處。當與權,金不同則已。旣曰無異同。而權,金之死。當於義。則美村之不死。爲不當於義矣。天下之義理。雖非一槩。古人之處義。雖或不同。而此則以所遭之時。所當之位。各有不同。而所處之義。不能無異也。未知以一事而爲兩是。相反而爲同歸。是者是而反是者亦爲是。如今日之論矣。權,金爲義則美村爲非義。權,金爲非義。則美村爲義。豈有義與非義之間。別有一般非義似義之可言者乎。曰。然則江都與南漢。似無不同。江都可死。則南漢亦皆可死乎。曰。江都南漢爲一之說。始發於朴士元之䟽。而其說只是言江都之無可死。而以南漢爲證。以解美村耳。非所以攻尤翁之不死於南漢也。然同春南漢,靑城爲一之說出。而爲尼門南漢,江都爲一之說之一大證。未知同春此說。於義理如何。然以愚所見。南漢靑城。恐有不同。靑城則是君死國亡之地。君臣上下只有一死而已。若乃南漢。則其未下城之前。則勝敗存亡未決。只當力爭和議。而及其下城之日。則是忠臣義士效死之處。然此亦旣非君死國亡之地。而下城之後。且有復讐雪恥一事。則恐不至有必死之義。而至於江都。則雖與靑城不同。然城陷之日。以死守城。亦義理之當然。況分守約死而不能死者乎。曰。然則一邊之以背師斥明齋者。子以爲如何。明齋之絶尤齋。非有他也。尤齋之攻斥美村。無復餘地。故明齋不得已而絶之。若以背師斥明齋。則是以師爲重於父也。豈有是理乎。曰。酉峯之於尤翁。是生三而事一者也。雖其不幸而遇父師間變故。有不得兩全者。然此何等倫彜所關。何等愼重之處乎。師生之恩義淺深。所遭之輕重大小。細加參酌。道理事勢。更無去處。然後雖或不得不告絶。而其擧措當極從容。其處置當極分明。不宜有毫髮之差爽。而今乃不然。於未絶之前。貽書外人。譏斥其師。無復餘地。此於義何當乎。君子絶交。不出惡聲。則雖朋友之間。亦不必如此。況於師乎。況於未絶之前乎。曰。然則明齋之處此也。當若何。答曰。酉峯之道。當於初遭此事之時。或躬造師門。或以書伸辨。以冀其覺悟。至其終不可回聽。然後閉門泯默。以俟事端之何所止泊。至迫不得已之境。然後始爲處變之擧。而此亦只言其私情痛迫。不可復爲出入門下之意而已。事之是非曲直。則只可付之一世之公論而已。父果有疵。則其子之言。何以有益。父果無疵。則公議自當伸之。亦何待其子之言乎。況此乃斯文大議論所係。則元非一人之私所可低仰之者。如是紛紜。無益於是非之公。而徒傷於義理之實。此雖由於私情之痛迫。然若於平日見理分明。則必不至如此矣。雖其爲過在於天倫之重。故有或可恕者。然師生之倫亦大矣。則人言之如此。烏得免乎。曰然則父雖被誣。子不得辨乎。尤齋以當世儒林領袖。言議風旨之所及。擧世靡然。一任其所爲而不之辨。則是美村將受無限醜辱於人。人子之心。豈不痛迫乎。曰。此則然矣。然若使酉峯。只爲發明美村之心事事實而已。則初何不可之有哉。以此而攻斥其師。則大段不是。在父則頌其寃。在師則質其疑。以冀其兩全。而兩全不得。然後有處變之道。不宜顚倒之若此也。況當此之時。尤翁之攻美村。別無大段彰著之事。只是墓文抑揚而已。俘虜之說。則非尤翁之所自刱明甚。以此疑怒。終至於絶之。則實無恩義淺深。所遭輕重參酌之意。而況原其是非曲直。則此未必是。彼未必非耶。君父師一體。而君與父有諫過之訓。師獨無之。蓋以師之所在。道之所存故也。然以孔子之聖。子路有不說之言。況後世之師弟子乎。有疑則質之可也。有過則諫之可也。是出於義理之公。則固無所不可。然其疑之也不出於義理之公。而未免挾以私心。則其大體已非矣。況又爲陰譏而顯斥之者乎。此余所以深以爲非者也。曰。師之所在。道之所存。則所以師者。以有道也。而師之本源心術不正。則是道已亡也。道亡則絶之可也。是以鄭玄絶馬融。桐溪絶仁弘。明齋之於尤齋。亦如此耳。曰。子以尤翁之爲人。爲馬融,仁弘耶。尤翁之爲馬融,仁弘。決不敢以一人之私斷之。酉峯之絶尤翁。若謂之專出於父子之情。則或有說矣。以鄭玄,桐溪爲證。則尤無以服人之心矣。曰。鄭玄桐溪。則比之固過矣。寒暄佔𠌫之事。亦不可爲比乎。曰。佔𠌫之過小而寒暄之貳之。不過以詩諷之而已。則未見其與此襯合也。曰。然則范忠宣之引義告絶於歐陽公。足爲此事之證乎。曰。尤翁與酉峯書。雖以此爲言。而忠宣之於歐陽。非爲師弟。則此亦非可證也。曰。然則師生終無可絶之義乎。曰。古人於師。只言生三事一之義而已。未有言可絶之義者。今不得輕易言之。然或不幸而有難全之事。則似亦有可絶之義。蓋以常道言。則君父師何甞有輕重。而以變處言。則不能無少異焉。父子之倫。則無論常變。天地之間。無一息暫廢。而若夫君臣。以義合者。故義之不在。有可以絶。而師生之義。其以義合與君臣同。則義可以絶。絶之亦可也。然必君如桀紂。然後君義絶焉。師如馬融,仁弘。然後師義絶矣。今或只見其有過失而輒輕絶之則不可也。況其所認以爲過失者。未必眞爲過失。則其不歸於邢恕之叛程。楊畏之叛呂者幾希矣。且夫師之毀父。亦有曲直輕重之可言。雖是父子至情之間。其是非之天。則自有不容泯者。以父子之至情。而不知其是非雲爾。則聖人何以有諫過之訓乎。師之所毀。果是其父之所失。則雖不能慊於心。不可以此而背之。思所以彌縫焉。師之所毀。雖非父之所失。而其毀也不至重大。師生之恩義卻重。則亦不可容易絶之。爲保合之計。師之所毀。果非父之所失。而其毀也至於重大。師生恩義。將不可保焉。則不得不爲處變之擧。然此亦必用伸辨之策。開誠盡情以期其回悟。不得已而後。爲之可也。而今酉峯之所處。於此三者。無所當。若是而謂處義之得其正可乎。雖使顔路有過。孔子必不以顔淵爲門人。而彰顔路之過。使顔淵不安於其門。然使孔子言顔路之過。而顔淵必不輕易告絶於孔子。當有十分善處之道矣。況可以此而斥孔子之本源心術乎。此無他故。後世之師道。有愧於古昔而然也。可慨也已。

或問曰。西溪之思辨錄。崔相之禮記類編。爲今日彼此論議之大關節。朝廷之上。士林之間。爭端紛紜。是非曲直。混而不辨。子試明辨之可乎。答曰。此等議論。言之者雖出於公心。而聞之者輒疑以黨論。余欲無言也。然此係斯文大事。吾黨之士。不可不知是非之所在。而是非之眞。不明甚焉。則何可以人之疑以黨論而不一言正之乎。思辨錄。余於爭端未起之前。已得見之。而作辨說矣。蓋其書字詁句訓章解篇。釋以成一家之書。而其義理大處。無不背馳於朱子。試以中庸言之。如篇題中庸二字及性道敎之名義。戒懼謹獨中和費隱等義理。一切相反。而其他小小違悖者。不可勝數。章句上者下之。下者上之。合者分之。分者合之。顚倒變亂。惟意所欲。大學亦然。而論,孟亦不出此套。其變改朱子之註如此。則爲朱子之徒者。何可不嚴辭痛斥乎。況其逐段之下。着以圈字。以變章句集註之說。而言語全不擇發。顯肆譏斥。則不可不闢之廓然也。曰。如此則其門生及一邊之論。輒以王,金,饒,胡,晦齋,浦渚及沙溪之經書辨疑爲證。何歟。此豈無所見而然乎。曰。王,金,饒,胡之說。以其編於四書小註者觀之。則是不過朱子註下之言。非別作註解之比。雖與朱子有一二異同處。要之大體。不出朱子範圍之內。晦齋之貳於朱子者。不過謂格物之傳未甞亡。而以經之知止物有二段。爲格物之傳而已。格物之爲窮理。則未甞與朱子爲異。何嘗如此書之。以格物不爲窮理。並義理一切背馳者耶。惟浦渚之事。似可爲其證。而此亦槩聞其義理大處。無甚背馳。而言語亦多遜順。不失後學體貌。豈有如思辨錄之義理言語。一切可駭者乎。雖然。晦齋之補遺。退溪斥之以毀經。栗谷駁之以輕師。況如浦渚以下者。若使退栗論之。則尤何可寬貸耶。以玄石之不作序文觀之。則先輩之於此固已如是之嚴矣。若乃沙溪之經書辨疑。則只是以朱子之說爲主。而辨諸說之異於朱子者耳。以此爲證尤何以成說乎。曰。西溪之說。固異於朱子。而不過所見如此耳。豈有輕侮朱子之心而然乎。曰。思辨之異於朱子者若在於文義間而已。則何必以輕侮朱子言乎。朱子之所以爲朱子底義理大處。如天命氣質理氣性道敎中庸費隱等。學問工夫。如戒懼謹獨格物。皆不從朱子之說。則是以朱子一生所講明所踐行者。皆歸之虗枉之域。如此而何以無輕之之心。況其公肆變改。顯加譏斥如此。則此非侮之而何。曰。然則子以此。爲與尹鐫之改註中庸無別乎。曰。尹鐫則其人爲不吉。故以鐫爲比。人輒以過激言之。然只以此一事言之。則未見其爲有異也。曰。然則西溪是異端之類乎。曰。所謂異端。本非一槩。豈必爲楊墨老佛。然後爲異端哉。如象山陽明之輩。所讀者論孟庸學。所行者孝悌忠信。而亦嘗以儒道自任。以儒者名世矣。第其學術義理。背馳於朱子。故謂之異端。而今也思辨錄中。所說義理。不啻與朱子背馳而已。則雖其人輕望淺。其說不大行於世。然其爲異端之歸。則無疑矣。況其變更章句集註。是陽明之所不敢爲者乎。曰。西溪豈故爲異端之學乎。人之不可強同者所見也。若以其所見之不同於朱子。而輒驅之以異端之科。則雖其心疑心非。而不言之可乎。此則雖以朱子之故。不敢發口。然其心則蓋不服矣。此何益於尊慕之實哉。且義理天下之公物也。非朱子之私也。以天下之公物。禁天下之無言得乎。解經不同爲無妨。故朱子之一生所願學者程子。而程子之說。朱子未嘗皆從。以此而謂朱子之侮程子。可乎。朱子之心至公。其爲章句集註也。豈欲使後世人全無議乎。朱子之心。必不如此。而特後之主張朱子之說者。訶禁太過耳。曰。此說似然。然人之所見。不可強同之說。何敢用於朱子乎。朱子以後諸儒之說。則固有與己見。互有得失者。此則不必遽屈。吾所見而從之矣。若乃朱子則是孔子後一人也。其章句集註之功。可謂與孔子之刪詩序書。正雅樂。作春秋同矣。其說豈有可疑之理乎。豈有不是之處乎。其或有疑之非之者。則皆以其所見之不逮。私意之橫生耳。非朱子之說爲眞可疑而可非也。人之所見。有明暗通塞之異。則其暗而塞者。固不可遽責。以明且通矣。旣暗而塞。則於朱子之說。有未達而疑之者。亦不足怪也。然苟於平日。知朱子之爲孔子後一人。而以朱子之章句集註。爲與孔子同功。則雖或疑之。而必無自信自是之意。必加反覆思索。仔細硏究。以期其必得朱子之本旨。必與朱子而同歸而後已。若是則何暇生私意。何敢作異議乎。惟其平日之所以知朱子者不如此。故少有所疑。輒肆非議。以至於變改其章句集註。而無所持難耳。以此而謂之非輕侮朱子可乎。今以其叱罵之言。而爲非輕侮。則有不然者。朱子乃天下古今所共尊謂之聖賢者也。雖有輕侮之心。何敢公肆叱罵乎。此則除病風喪性者外。皆不敢爲。故朱子之後。其侮朱子者。莫甚於陽明。而陽明之於朱子。亦不敢爲公肆叱罵之言。以此而謂陽明之不侮朱子可乎。且今之斥思辨者。非欲其心疑心非。而不敢發諸口也。蓋責其無疑無非。而妄疑妄非之耳。若眞有可疑可非者。則疑之非之。不害爲尊慕之實。誠如所說矣。無疑而疑。不非而非者。亦爲尊慕之歸乎。今無他說。只辨朱子之爲眞可疑可非。與夫無疑無非耳。朱子而爲眞可疑可非。則其失在朱子。疑之非之者。無罪矣。朱子而爲無可疑可非。則其罪在疑之非之者矣。二者不在於此。則在於彼。爲間不容髮矣。且義理公物之說。亦非彼己相對。而爭其曲直之辭。今以朱子爲與我相對。而可與之爭其曲直者。則公物之說可行矣。苟以朱子爲聖賢人。則此說之用於朱子。適所以爲侮聖賢之歸矣。且朱子之與程子不同。不過文義之間。學問義理之實。則未嘗有毫忽之不同。此所以爲無妨。而此亦朱子對程子而言。故曰。無妨耳。豈後學之所敢用於朱子者乎。朱子之所以爲朱子者。何哉。以其得孔,曾,思,孟之道也。孔,曾,思,孟之道何在。在於論,孟,庸,學也。論,孟,庸,學之旨何在。在於章句集註也。然則朱子之所以得孔,曾,思,孟之道者。其不在章句集註乎。今以章句集註。爲不足取而可改。則是以章句集註。爲不能得孔,曾,思,孟之旨也。以章句集註。爲不能得孔,曾,思,孟之旨。則是爲朱子不能得孔,曾,思,孟之道也。今以章句集註。爲朱子之一臠則已矣。此則不然。朱子之一生所講明底義理體段。不出章句集註之外。朱子之一生所喫緊底學問工夫。不出章句集註之外。則朱子之所以爲朱子者。不出於章句集註矣。是猶孔曾思孟之所以爲孔曾思孟者。不出於論,孟,庸,學也。今以論,孟,庸,學。爲不是而改之曰。我非低看孔,孟。輕視思,曾。可乎。我非侮聖賢。可乎。我只疑其說而不疑其道。只議其書而不議其人。可乎。此殆不能成說矣。雖然。孔子則大聖也。其事當自別矣。古人論兩程。每以顔,孟爲比。則朱子與兩程一也。今論朱子。當以顔,曾,思,孟言也。然則朱子之章句集註。可以列之於曾,思,孟子之大學,中庸,孟子也。今謂朱子之章句集註可改。則是曾,思,孟子之大學,中庸,孟子可改也。而於大學,中庸,孟子。則議論不敢到。而於章句集註。則其敢改之如此者。是其意不以朱子爲顔,曾,思,孟也。此非低看輕視而何哉。竊謂儒家。亦有宗法。孔,顔,曾,思,孟,周,程,朱。卽其宗也。此天下古今之所共尊敬。而不敢慢。所共景慕而不敢怠。敬之如神明。信之如父母。而不敢忽焉者也。此春秋大一統之義。而爲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者也。其爲法也至嚴至截至簡至明。不容有一毫紊焉者也。苟有昧於此義。而干冒之者。則其當嚴辭痛斥也無疑矣。且朱子以後。經書之體面。與朱子以前自別。蓋自漢,唐以來。註䟽者。殆百家。而無一人得聖賢之本旨者。至程子出而能一掃其紕繆而發明之。於是乎聖賢之本旨。義理之領要。學問之蹊逕。始光明彰著。而至朱子作而爲章句集註。則義理之精微。又無復餘蘊。蓋本於程子之所已發明者而爲之。則雖謂之程子之書可也。且撮前古諸儒之說。採當時學者之言。集衆說而折衷。合天下之所見著之爲成書。則雖謂之非程,朱之書。而是天下之書亦可也。是以天下古今。未了底公案。至是而始大定。表之爲不刊之書。布之於天下後世。至於今。殆四海同文。則其體貌之自別。與程,朱未生之前。章句集註未出之前。諸儒之各守其說。各成其書之時。夐然不侔。自是之後。則學者之所可爲者。只有謹守其訓。而不敢輕爲異論。雖或所見不逮。不能無疑。又不能無說。其䂓模當不出朱子註下之言。苟或別立己見。作爲一家之書。則是歸外道異端之科。而爲毀經侮聖之人矣。此豈主張朱子之說者之過乎。卽其道理之當然而不容已者也。曰。子雖以西溪爲異端之可斥者。而今之儒賢。不以西溪爲異端。且謂世豈有捨朱子之註。而讀西溪之書者乎。而不斥之。今日之所可信服者非儒賢之言乎。曰。異端之說。余固已言之矣。大抵今之異端。異於朱子則皆異端也。況其異於朱子者。不在於文義。而在於道理。道理之異者。不在於小處而在於大處乎。此則有眼者。皆知之。豈可諱乎。今見其如此。而必謂之非異端。果公乎私乎。盧蘇齋謂我國無禪學。則不必斥。退溪先生大以爲非曰。非吾道也。則當斥之。不必言害之有無。先輩闢異之論。其精且嚴如此。以是推之。則雖無其害。亦可以斥。況其不能無害者乎。開門授受。其徒亦多。則安知其間。無篤信其師者乎。誤一人。當受誤一人之責。誤二人。當受誤二人之責。況以余所見。不特一二人而已耶。以門生之讀其師註與否。爲害之有無者。全不成說。雖其門生之甚惑者。當今之世。何可捨朱子之註。而讀其師之書於十目所視之處。而可以此而定其害之有無乎。自謂爲朱子之學。而目見朱子之書。爲一人之壞弄如此。而不爲之明辨痛斥。又爲此苟簡之論以扶護之。所得固幾輩黨人。而奈所失。在朱子何。我東儒賢能可以紹朱子之統者。雖不可見。若其謹守朱子之成法。一從朱子之成說。其䂓模之謹嚴。門路之方正。蓋三百年來如一耳。不幸有尹䥴者。敢改中庸註。而曾未幾何。思辨錄出焉。又未旋踵。禮記類編出焉。又安知此後。又有幾箇此等書耶。雖其爲失。不過王,金,饒,胡,晦齋之爲。當今之時。爲世道防微杜漸之道。當加排擯。況如思辨之類。其變亂之者。非王,金,饒,胡之比耶。如晦齋最爲今日之口實。則斯文篤論之士。直從晦齋而辨之。亦無不可。此乃時義之不得已者。而今之儒賢之說。尤爲其口實。若江潰河決而莫之禦焉。苟有以斯文世道擔當者。必先攻此說。然後可矣。雖然此非全出於一時扶護之計。其門義理。本自如此。而思辨禮類之作。亦莫不源於此矣。何者。尹䥴之改註中庸。尤翁攻之甚力。美村則謂以無妨而不斥。無妨之說。爲其門義理。故此箇意思。常帶在其徒。或手犯其事。而不自覺其爲非矣。此所以思辨禮類。不出於誦尤翁之論者。而皆出於主尼門之說者也。攻之者。必出於尤翁之徒。而右之者皆是尼門之人耳。此其源流來歷。有不可誣焉者也。然則今之攻思辨禮類者。雖以尹䥴爲根本。而其實尼門爲本根也。此說聞之者必多以爲駭。而仔細覷破。實亦有如此者。有眼目者。當自見之。不敢爲一毫過深之論也。曰。禮類之書。其得失可得聞乎。曰。禮記雖出於漢儒。而自古以來。列之於詩書周易春秋之中。稱之以五經。雖經程,朱。而未嘗有少貶。則其體貌亦重矣。以此而章分句析。作爲類聚之文字者。其事本爲不美。而庸學之還編。孝經之攙入。亦是無義。況於大學則割去本末一章。中庸則掃除費隱註說。改定三重一節。孝經則不用刊誤。深衣則不用家禮。而以此作爲一家之書。以夫子塚中來自誓。以俟百世不惑自擬。是其意隱然以此欲較其得失勝負於朱子之書耳。況又以是而進之君上。講之法筵。頒於縉紳。行於中外。將欲伸己說於一世也。其爲世道之患害。當如何哉。如思辨錄。則其說之悖謬。雖甚於此。而是篋笥中物也。斯文之士。雖可明辨痛斥。而不必上之於朝廷。若此則其事面與思辨錄有異。不辨則已。辨之則當辨之於朝也。中外之陳䟽辨斥。烏可已乎。曰。然則今世之斥禮類者。果專出於爲朱子護聖經。而不出於黨論耶。曰。禮類之爲毀經。不啻十目十手。而擧世之人。曲加扶護。廟堂臺閣血戰。士論無所不至。此則非黨論乎。當今之世。論議之際。輒以黨論二字相加。則無了當之期。只可論事理之當否。是非之眞假而已。曰。然則子之所論。果是十分義理。而無干黨論一事耶。曰。所見之誤則或有之。其心則無此。今世之論。出於此則入於彼。出於彼則入於此。二者之外。無地可占。則我雖自謂無偏無黨。能得公是公非。而傍人之指點有不得免。此所以寧欲緘口而無言也。然自家方寸旣如此。則外來題目。又何必巧避乎。苟有巧避之意。則其爲是非之時。必有依違籠罩之計。此則其心之回互崎嶇。反不如不避題目者。卻自白直無苟且也。余不忍爲此態也。

辨魯西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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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秋。得魯西文集。看其義理言論。多有可疑者。隨手辨斥如此雲。

趙浦渚。固是厚德長者。而其經說則背馳朱子。學術不可謂正矣。而輓詞曰。學術晦菴眞路脈。祭文亦稱朱子眞路脈。以背馳朱子者。爲眞路脈。何哉。

曰。希仲不作偏論。尙論古人。故不知者。妄指以爲好異端。侮先輩。或有峻攻之者。英甫大言希仲妄疑朱子之非。至比異端。希仲未免世上之頰舌。而英甫之言如此。人或有主之者。則不瑕有害。此等袒䥴之言。不一而足。如此而何以免黨與之斥乎。此乃癸巳日錄。尤菴之斥䥴以異端。不在己亥以後者。於此明矣。於兩賢。則以浦渚之䟽救。爲出處之正。以和靖之引退。勉兩宋。其義可謂嚴矣。而於朱子。則必欲與背朱之䥴。同條而共貫之。兩賢固是師門。而朱子顧非爲大師門乎。朱子之衛道闢異。何等嚴截。而不學朱子所爲。卻以韓魏公爲口實。何哉。

主張陰陽之辨。而前旣請斬虜使。後乃深諱義聲。主張邪正之辨。而徒明牛溪之誣。卻昧䥴事之大。可謂矛盾屈曲。

主朱子不言易之說。而使尤菴毋徒爲大言則可。專以流落北耳洞喝生禍爲言。則只是利害之論。

復讎之義。務實之論。固不可無。然一向禁義聲不出。亦不可得。主秘密意太過。自不覺其陷於利害禍福之臼。至以句踐詐矣爲言。則直是排擊大義之論。尤菴王何之斥。非過叱也。

先以大義風勵一世。事雖不成。而義理則明。尤菴之意也。義理旣明。又能有實功。則誠至矣。雖無實功。而義理則明。亦不害其爲次。旣無實切。義理又不明。則世道人心。當如何哉。

使魯西當之。未必能致實功。實功則無。而但有句踐詐矣之論行於世。如此而亦大義明乎。人不知今世雖婦孺輿儓。莫不知有尊周之義者。是尤菴之功。而謂雖無尤菴。誰不識尊周之義。迷惑甚矣。

前無淸陰諸公。後無尤菴則我國其禽獸乎。

句踐詐矣一句。近來以假託大義斥尤菴者。其說皆俑於此。

以邪正之辨。爲修攘之本。則牛溪之誣白。而大明可復耶。謂從祀之論定。而偏論可消。則牛溪得躋聖廡。而東西其可保合爲一耶。此非不明則迂也。

以權,尹之不斥牛,栗。爲保合之機。然何不知䥴之爲人不可信乎。雖嘗以䥴爲心公眼明。然䥴曰。從祀之論。百世後定於不可爲。其叵測如此矣。

己亥前。改註中庸之䥴。不斥以異端。反以斥之者爲非。己亥後。倡卑主貳宗之論之䥴。謂皷張於讒賊之後。自入於搆誣之轍。而其勘斷則不過曰輕脫。此豈但失於過恕乎。

倡卑主貳宗之論者。非禍心乎。此乃䥴爲根本。善道爲枝葉。而攻善道則不遺餘力。䥴則所論不過。曰捨靜趍動。自喪素履。禍心二字。則發明其不然。如此而謂我亦斥䥴可乎。

禮說則未嘗一語及其得失。只曰。自出意見於註䟽之外。是其本習。答權,尹書。又縷縷以禍福爲言。至有吾父子云雲之說。如是而何以免兩面說話畏禍依違之斥乎。

以䥴只作馮婦而不作袞,貞。袞,貞又分嚆矢。屈曲之甚。

己亥以後之䥴。亦謂之吾道中人。己酉書是最後說。而以䥴爲士類。勸其聚會保合。則其處䥴可知矣。若是而謂絶䥴可乎。

心術言行論議。分而二之。䥴之所爲如此。而曰其心則無他。論議如此。而曰人品則不然。其論罪則曰皷張傾危。而勘律則曰輕脫踈脫。此尤菴所謂眩於奉承者也。

己亥以後之䥴。猶欲不分彼此。不但勢不可成。此時則邪正之分已判。而猶欲如此。豈不大害道理乎。尤菴書曰。兄謂與此輩。苟同強合。以利國家耶。借曰。能之其扶樹國脈者。不過數十年而已。其傷害道學之罪。則雖億萬年難洗矣。此語痛快。

美村䥴事。玄石謂以不明。而尤菴則直以黨與斥之。愚嘗以尤菴爲太過。今見此集。則其右䥴之跡。昭不可掩。則此集之出。適以證成尤菴之說也。

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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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尹是非。近因家禮源流事。再起爭競紛紜。彼此文字悉出。尤明白可辨。乃私論之如此雲。丙申仲春。書。

天未欲助宋矣。旣生尤翁。何以又幷生尹䥴。以相當也。尤翁之終始。只是一尹䥴爲敵。而又於其間。生出美村父子。以交搆之。若是而世道不乖亂耶。

天地之間。只是陰與陽而已。正與邪而已。今以䥴爲陽爲正。尤翁爲陰爲邪則已矣。不然而以尤翁爲陽爲正。則䥴爲陰爲邪。而美村義理。是何義理。若以尤翁爲陽爲正。而不以䥴爲陰爲邪。不但不爲陰爲邪。顯有右之之跡。而每欲掩其右之之跡。故不免爲陽闢陰右之態矣。

謂䥴是高明之見。謂䥴心公眼明。不爲偏論。改定中庸章句。而謂不過高明之過。倡爲卑主貳宗之論。而謂不過踈脫之致。反以尤翁之斥以異端爲妄。斥以禍心爲偏論。終之陰陽黑白之說。旣吐還呑。糢糊苟且。全不成道理。

尤翁則學問義理。本與美村不同。尤翁則一主朱子成法。䂓模言論。嚴正峻截。美村則一切相反。平日辨論。無一相合。試以大處言。擅改章句。是何等斯文變怪。而不但不斥。反以斥之者爲非。丙丁以後。倡明大義。是何等光明正大。而斥以虗聲實禍。至曰句踐詐矣。且推尊牛溪。爲我東儒賢之最。而其子弟門生之過。亦欲一幷淸脫。反咎沙溪之不平心。䥴卽尤翁袞,貞。而每謂䥴是吾黨士類。反咎尤翁之斥䥴太過。其他小小不合。又不一而足。若是而能終始無事乎。己亥以前之䥴。異端也。己亥以後之䥴。異端而小人也。是以尤翁之斥䥴。己亥以前則斥以異端。己亥以後則斥以禍心。可謂明白正當。知䥴。同春最先。而且己亥後。同春謂䥴。乃大文善道爲註腳。尤翁之捨善道。而斥䥴其見亦如此。可謂與美村一切相反也。

美村於䥴。外若斥之而內實許之。於尤翁則外若尊之。而內實非之。無恠其不忍捨䥴。而不能合於尤翁也。

小尹之於尤翁。外面尊師。而其實則其父和泥帶水底䂓模。作爲家主。又以權諰爲外舅。䥴爲父執。服習其論。不欲相捨。此等意見。先入膠固。根蒂已深。馴致終不忍得。惹出事端。以至於斥絶而後已。

世之右尼者。輒曰尤翁於美村。平日一意尊尙。因其子出己酉擬書。書中盛言其過失。故恚怒媢嫉。刱出所無之事以反詈雲。此乃全不識事實之論。且尤翁之激於己酉書則誠然。而其所激者。只在於勸用䥴耳。今截去此一段。只擧其上泛論病痛處。曰以此發怒。此則掩覆之說也。雖以良佐所錄。受文時事言之。尤翁之怒。專在於䥴事可見。

論者以尤翁祭美村文。一星孤明。砥柱不傾。爲反覆之證。然此指以江都事。悔過自廢一節。而此時則此事。尤翁認爲眞心悔過。其言之如此。無足恠矣。若䥴事則受其奠。而爲江海之說。年譜擬書出。而爲墓文之抑揚。蓋皆爲其所引惹而發也。

美村明白以江都事。引咎不仕。故尤翁於其生時。不以爲疑。及其子倡無可死之說而後。始幷與美村而斥之。論者或以此爲太甚。然今康王杜擧之說出。則尤翁之幷斥。果得其情而無少過矣。

美村之爲美村。只是悔過自廢一節。而曰元無可死之義。則是其自廢歸虗。而美村只是爲江都中美村耳。何足貴哉。況其心則曰我無可死之義。而其言則曰我以江都事自廢者。此又心跡之大段可疑者。

避兵而入。兵至而去。乃士夫常事。何可責其不死哉。只是與友約死。友死而不能死。與妻約死。妻死而不能死。故曰可死而不死耳。且此乃其自言也。以此謂是實際。則是分明可死而不死。何以謂無可死之義。以此爲虗設。則是心跡內外矛盾暗𪑓。爲自欺欺人之歸。美村必居一於此矣。

以如許義理心術。自謂得聖賢眞脈。合萬世公論。而欲抗衡尤翁。其子則又紹述主張。思欲以是易天下。終至斥絶其師。使世道人心。乖亂至此。痛矣痛矣。

美村生時。尤翁雖議論不合。而不至斥絶。推與或過矣。以初祭之文看可見。苟使其子不受䥴誄。雖受之而亟爲遜謝。年譜立論。不以䥴與尤翁。同條共貫。己酉擬書。勸用䥴,穆者。不爲追出。則尤翁何不快於心乎。墓文必不抑揚。前事。必不提起。此皆尹之過也。況以受誄而於再祭之文。發江海之說。則年譜與己酉書之出。尤翁之益激。理勢必然。愚者亦知之。尹豈不能料此而出之何哉。此乃癸甲之間。而此時尤翁之敗。䥴之得志十八九成。則禍福之說。烏得免乎。果以翌年。䥴得志而竄棘尤翁。擢尹爲亞憲。及至己巳。又殛尤翁。而擢尹爲憲長。則其榮辱禍福。每每相反。而究其所以致此。則只由於己酉書之出。以示歧貳於師耳。其爲計巧矣。

人謂雖無己酉書。尤翁之斥美村。必不但已。此大不然。須看初祭之文。己酉書未出之前。只是如此。苟不出己酉書。且不爲江都。無可死之說。則尤翁何從而斥之。無可死之說之前。則只是三節士傳序所稱耳。美村之受詆。蓋莫非其子之所取。

尤翁五六十年。擔當世道。黜陟人物。抑揚淸濁。故世族大家。多嫉怨疵議。而以負一世泰山北斗之望。不敢顯加排斥。及至朝議轉輾乖貳。尼尹又直擧心術學術而斥之。則所謂嫉怨疵議。不敢顯加排斥者。始迭起並出。而爲尼尹之黨。合勢攻擊。無所不至。此蓋理勢然矣。若尼尹父子。則本出內外名家。氣質行誼。又多可稱。且未嘗一出世路。靜處山林。名譽過盛。而貴入賤出。喜新棄舊。俗之情也。於是。擧世趍附。節次推排。尊之以大賢先正。其初則雖如此。而猶未敢直驅尤翁於無狀小人之科。及至歲月旣久。節拍層生。則如水益深。如火益烈。以尤翁爲千古奸壬。無上罪惡矣。世道至此。寧不痛心。

雙行並用之書。自謂作於辛酉。而出之於以金益勳事論議歧貳之際。蓋隱忍不發。伺此機會以發之。仍以大得徒黨。張其氣勢。沛然攻擊。無所不至矣。其計亦巧矣。

疑師之心術不正。謂出於墓文。則歸於私憾。故此則必發明曰此不由於墓文。而別無他事之可證成者。適會尤翁草廬禮論新舊之說。未免言語之違錯。則謂此可以執捉證成。如得奇貨。一邊往復於師。一邊衝起草廬。交搆幷煽。大生爭端。外若爲質疑之㨾。內實抱陰幸之心。而往復書下。別作斷論。廣引雜證。極辨苛斥。無所顧藉。不但就事論事而已。而名之曰蓬山語錄。一邊稱之以先生凾丈。夫程門,朱門。固有語錄。而此則恐其師嘉言至論。或至泯沒。各記所聞。以傳於後耳。古今天下。安有恐其師心術之不正。或不傳於後。作爲語錄以傳之者哉。設令其言。皆是。卽此設心。已非平人矣。

蓬山語錄在於丙辰。雙行幷用之書。作於辛酉。則皆是木川金尙書事以前也。而其所執而絶師。則乃木川金尙書事也。豈有疑其師心術學術至於此。而終不絶者乎。然則雖無木川金尙書事。必絶之矣。然則木川金尙書事。特絶之之欛柄也。試看其往復書。無一毫惻怛之心。或冀保合之意。而一任其指摘罵詈。其必欲絶之而無可執言。幸得木川等事。謂此足以絶之之資而絶之者。顯然可知矣。

以比干與齊人妻妾自況。則是擬其師於紂與墦夫也。豈有若是而不絶者乎。此在往復之前。而若尤翁水濱之說。則是往復書末梢語耳。今曰以水濱之說絶之者成說乎。

往復書之前。已有辛酉擬書矣。其中斥師之言。莫非大段罪惡。師之學朱子。擬之於挾天子以令諸侯。師之春秋大義。歸之於假仁借義。盜竊虗名。則他尙何說。如是而豈有欲保合之意。往復書之如此。固其然也。

墓文之前。雖氣質之病。亦無所言。墓文之後。始作心術之斥。而墓文之請。在於癸丑。心術之斥。始於丙辰。則其間只是二年。二年之內。其師何卒變爲心術不正之人乎。可恠也已。

墓文之請曰。以有山斗之望也。則此時其師之學。猶是眞朱子也。大義猶是眞大義也。而二年之間。眞朱子變爲僞朱子。眞大義變爲假大義。何其全暗於四十餘年者。卒明於二年之內乎。此則三尺童子。可辨也。

使尤翁心術學術眞不正。則四十年事之如父。不見其爲如此者。昏極矣。尤翁心術學術無不正。而因墓文之不稱意而疑之斥之。則專是私憾也。二者必居一於是。

四十年道義之師。直是生三事一者。而因私斥絶而曰。我元不着實受業。只是偶因他人。往留其家。受得朱書幾冊。爲此言者。亦可深責哉。

引程張服制之說。證父師之輕重者。亦害義服制之有等級。何關於師生大義。若以服制而大義亦變。則君臣之服卿大夫士庶人邦畿侯服。有許多層分。然則君臣大義。亦因此而有輕重者哉。

以常道言。則君師父一體。古人無輕重之論。然及其變處。如或有不兩全之勢。則豈無裁處之道。以此而謂有輕重。亦無不可。但尼尹所處。本非出於父師輕重。且其所處。乖亂悖謬。全無道理。故斥之耳。

更思之。父師不必爲輕重之說。今君與父無輕重。而君如桀紂。則有絶之之義。父如𥌒瞍而無絶之之理。此豈以君爲輕於父。父爲重於君耶。君殺其父。而其子無讐君之義。此亦豈以君爲重於父。父爲輕於君耶。蓋以道理本各隨其所在。有不同耳。非以有輕重而然也。

其父無過而其師公然非斥。至於大段。則此乃師之絶我。非我之絶師。其父有過而其師據實非斥。則彌縫保合之不暇。何敢絶師乎。然則師終無絶之之義。

追書見羅尹雜錄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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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翁之義理正大。樹立魁巍。天下萬世。必謂之偉人正士。且其與美村所爭底。是非大綱。明白正直。則只據理斥尤翁不成說。就事論是非。亦不成說。故不得已做出心術之說。以眩亂之。斥其心術而略略斥之。則又不足以掩其大體之光明者。故搆之又搆。捏之又捏。數其惡於窮,杌。浮其罪於䥴,弘。其計之陰巧。十目難掩矣。

當代之扶尤翁者文谷。後來之尊尤翁者農巖兄弟。此數賢歸於尤門。則尤翁之賢。足以徵信後代。故羅也必欲離間之。因其疑似。做作說話。以眩亂之。而又必抵書農巖兄弟。以先故爲言。使必斥絶而後已。其計亦巧矣。然奈農巖兄弟之明礭不撓何哉。

尤門之斥美村。不過曰衛道不嚴。斥邪不明。斥其子不過曰師生處義之不正而已。此則皆責備之辭。據理之論。而羅尹之斥尤翁。則直是斷以四㐫。而尹則託名其弟。作爲文字。攻斥其師。無所不至。如許之人。不知其如許。尙欲論其處義之當否。可謂迂矣。

邢恕背其師程某。而曰雖斬程某百段。臣不惜之。今見尹書。可謂同一心膓。須看所謂懷驪本末。直比其師於伏法之䥴。而曰有甚於䥴。曰。斯文之僭賊。世道之大害。曰。懷與驪。相爲終始。以害世道。曰。懷與驪。一生本末事行略同。㐫死亦同。曰。戮死幸矣。曰。己巳之事。雖非南人。懷足以贊成。此眞所謂雖斬程某百段。臣不惜之者也。若是而發明他人殺師之說得乎。

朱子被僞學之斥於紘繼祖也。有人撰出朱子行蹟。投合之。其中有曰。䂓學宮之地。改爲僧觀。私古人之財。納其尼女。此豈一毫髣髴於朱子者。而宵人之言至此。今日事一何相類哉。

美村之江都不死。每以媾事前後爲言。謂權,金則在南門。故爲未媾之前而可死。美村則不在南門。故爲已媾之後而不可死。然則李敦五,尹烇。何於已媾之後亦死耶。此在其義之可死與否。與心之能決死與否。何繫於處所乎。且謂權,金之死。由於在南門。故與仙源同。若不在南門。則當與美村同。然則權,金之死。不在於義。在於處所耶。其不成說害義理。如此矣。

美村不死。以無官守。有父母爲言。然上書分司。各守信地。則與有官守者無異矣。與友約死之時。謂有父母而不許則猶可。此亦以程子同行遇患難之說論之則爲不可。況旣約矣。友皆死矣。而曰我有父母而獨偸生。可乎。

以與權金不同。爲箕子,比干,微子之不同。箕子,比干,微子。則果各有所主之義。不可不如此者。未知美村之爲奴所主之義何在。三仁之事。皆出於至誠惻怛。未知美村之爲奴。亦出於至誠惻怛耶。

以江都不死。爲少時學問前過失。而擬之於栗谷事則何害。只是謂本無可死之義十分道理而擬之者。爲無據耳。且有一說。使栗谷以此引咎。而從而自解曰。此爲十分道理。則何得爲無害。何得爲栗谷。何得爲無疵累乎。只決於此。

淸陰,愼齋諸長者之愛重。豈以江都事爲無過而然哉。只以後來以此自悔。不娶不仕。有所樹立耳。引此爲江都之不爲過得乎。不但淸陰,愼齋。雖尤翁亦如此。故祭文及傳序說如此耳。若使此兩先生。早知其自廢也。非出於眞心悔過。則不但不爲愛重而已。必斥之之不暇矣。

亂後殺妻之謗溢世。以愼齋玄石書觀之可見。且江都節婦。無不卽時㫌表。而美村妻㫌表。在四十年之後。美村之通淸。亦在五十年之後。其以由於謗言可見。然則雖以後來頗有所樹立之故。人皆棄其前過。然人心不一。安保其全無他議乎。俘奴達魯之說。蓋以此也。而謂通國無一人如此者。此等皆歸之其師之捏造。迷惑之甚也。

彼說每以尤翁之攻美村。爲怒其子之斥己本源。推以上之攻其父。此全非事實。其子之斥本源。以何故乎。只以與其父。平日道不同論不同。以至墓文不滿其意之故也。則此爲怒其子而斥其父者乎。因其父而見疑於其子者乎。此不待明者而決。

朱子主人邊人賊邊人之說。極爲襯着於己。則乃作大憝草竊之說。以䥴爲草竊。以尤翁之攻䥴。爲治草竊以大憝。若是而何以不爲尤翁所疑乎。尤翁美村之孰是孰非。只在於己亥以後之䥴爲大憝與草竊耳。

尤翁己庚後斥䥴。每斷以私心偏論。然禮訟是國家大事。而以此爲宗統之奪。欲以魚肉士類。則直是袞,貞也。何可以事涉自己。而不力斥乎。然此亦無一毫與彼相干。而從公爲言曰。彼雖是袞,貞。而靜菴當時只死於袞,貞之手。未嘗與袞,貞相爭。則今亦只當如此不必反斥也雲爾。則或可也。不然而於袞,貞。每有假借容護之意。謂靜菴,袞,貞當分受其過。謂靜菴之斥袞,貞。出於私心偏論。則此何狀人。此何等道理。況其實不以袞,貞爲袞,貞。而以袞,貞,靜菴。俱爲士類吾黨者乎。

此是非。只決於己庚以後。䥴之當聚會保合與否。曰當聚會保合。則尤翁事歸於私憾。曰不當聚會保合。則尤翁事不可謂私憾如斯而已。

彼謂尤翁矛盾有二。謂祭文稱一星砥柱。而後斥江都失身也。謂擬䥴進善於改註之後。而後謂捨䥴而斥尹也。然無可死十分義理之說。出於祭文之後。則雖嘗稱道。而到此不可不斥也。異端之斥。旣在癸巳。而戊戌擬望之後。卽以其終不改而絶之。見其時朱子不知子思之故。終夜思之。不得之書。則可見此雖因美村力勸。羣議迫責而誤着。然其自初斥以異端。終至於絶者明白如此。則不可以己庚前斥䥴。爲非實狀也。然則尤翁事。元不矛盾。

美村累䟽。引江都不死爲咎。而只泛言偸生而已。不以與友約死。與妻約死爲言。蓋以與友約死與妻約死爲言。則其可死也。分明故也。

與妻約死事。同春筵白及之。則美村貽書譙責。而其後䟽不得已提起。曰。人之論臣者云云。而猶不敢盡諱。曰。此莫非實狀。則約死之非虗語明矣。而今右之者。皆曰與妻約死與友約死。皆是人言之妄。而非實狀也。當日之引此爲言。則只是假借撝謙而已。蓋以此爲非實狀。然後無可死之說始成故也。溫泉日記。則分明自以約死爲言矣。

無可死之說。出於其子之口。而其父之䟽。亦全捨友妻約死明白可死之事。只泛言偸生苟活。有若當日之入江都者。皆有可死之義者然。當日之入江都者。除是與友妻約死者外。無必死之義。較然明甚。則其言雖曰可死不死。而其心則自謂無可死之義耳。然則其子之言。眞得其父之心。而他人則自愼齋以下。皆爲其所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