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內容

民國演義/127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目錄 民國演義
◀上一回 第一二七回 醋海多波大員曳尾 花魁獨佔小吏出頭 下一回▶

  卻說陸軍次長陸錦,聽得劉喜奎不肯出見,那時候憑他涵養再深一點,也萬萬受不住了,心中一忿,不禁厲聲叱道:「胡說!我是你們姑娘將來的老爺,又不是客人,難道還要你們姑娘怎樣招待不成?肉麻。我和她既是自家人,原用不著你們通報的,還是自己進去,等我問清了你們姑娘,再打斷你的狗腿子。」說罷,氣匆匆地向著喜奎臥室便走。家人明受喜奎吩咐,單要拒絕陸大人,但這等說話,是斷斷不敢說出來的。如今見他自認為喜奎未來的男人,不待通報,徑自進去,只得賠著笑臉,再三懇求說:「陸大人既這麼說了,小的原不曉得陸大人和姑娘已有婚姻之約,大家本是自己人,原不能當作客人看待,所以小的倒得罪了。但是姑娘的脾氣,陸大人有什麼不曉得?她既這樣吩咐,小的吃她的飯,斷不能違她命令,就是姑娘將來跟了大人,小的也還要跟去伺候大人和姑娘的。小的今日不敢背姑娘的命令。就是將來也不敢違抗大人的。大人是明白人,有什麼不原諒小的。卻也會說。如今這樣罷,姑娘確因倦極,在裡面休息,待小的再去通稟一聲,說是陸大人到來,想姑娘一定急要見面的,她一定會起來迎接大人,那時卻與小的責任無幹了。」說罷,又打了一個千,含笑說:「總要大人看在姑娘分上,栽培小的,賞小的一口飯吃。」陸錦見這人說話內行,本來自己深懼喜奎,怕她動怒。銀樣鑞槍頭。因亦樂得趁機收篷,便點點頭說道:「好!好!你快去對姑娘說,並叫她不必起來,大家一家人咧,還用得著客氣麼?」家人應命而去。

  不一時,只聽得里邊似有開門送客之聲,陸錦不覺大疑,正思進去一瞧,早見喜奎蓬著頭出來,秋波微暈,粉臉呈紫,一面孔不高興的神氣,口也不開的,就在陸錦對面一張紅木圈椅上一屁股坐了下去。陸錦見了這副情形,又是心愛,又是害怕,早將預備作她丈夫的熱心,放低了一半。絕倒。卻一時打疊不出一句話來作開場白兒,良久良久,才迸出一句話來,賠笑說道:「我聽說你回來了,心裡急得什麼似的,趕著來瞧瞧你。聲容如繪。偏……」他這下半句,是說偏你又睡了,但是喜奎卻不願他多說,忙著大聲截住道:「哦!你倒急麼?急什麼啦?聲口如畫。我又不是你什麼親人,又沒有給人搶了去,何必勞你陸大人這般發急。老實說:我喜奎現在還沒有找到一個替我發急的資格的人咧。痛快。承你陸大人的情,倒居然替我發急得這個樣子,我是委實感激得很,只可惜陸大人枉用了這番心機,因為陸大人只配做中華民國陸軍部的次長,還不配做我劉喜奎發急的人咧。」罵盡一切,趣而刻。說著,兩只秋水澄清的眼珠兒,似笑非笑,似瞅不瞅的,朝陸錦有意無意的這麼一睖。

  陸錦聽了這番峭刻挖苦的說話,又回想到剛才對她家人說的牛皮,兩兩參證,覺得大不對縫了,絕倒。眼見著那家人還立在一旁笑嘻嘻地伺候,送茶送煙的正好忙咧。陸錦這一來,覺得比先時遭她拒絕不見的事情,更覺下不來台。本來自討沒趣。但他是多情的人,只會對家人擺大人架子,卻沒本領對喜奎行使丈夫的威權,受了這場排揎,還是滿臉含著苦笑,一點不敢動怒。世間大人架子,惟有向此輩擺耳,若石榴裙固未有不拜倒者也。呆彀多時,卻虧好又想出一句話來。支支吾吾的說道:「這個倒不是我有什麼野心,況且我也不敢……但……但……」一語未曾說出,喜奎忙喝止道:「但什麼!但什麼!昏你的糊塗蛋!本來誰許你有甚野心!你有野心,就該用點氣力,替國家多做點有益之事,替國家東征西討,在疆場上立點汗馬功勞,也不枉國家重用你的大恩,誰許你把野心用到我們脂粉隊中來了。此語出之婦人口中,足愧煞陸錦,而無如其顏之厚也。我們又不是中華民國的敵人,用不著你來征伐。」說到這里,又禁不住失笑道:「我們又不是中華民國手握兵符經略幾省的軍閥大人,更用不著你這般蝎蝎螫螫的鬼討好兒。」說完了話,笑得氣都回不上來,拿塊手帕子,掩住了她的櫻桃小口,只用那一隻手指兒,指著陸錦。

  陸錦這才恍然大悟道:「哦!了不得,原來姑娘為這事情惱我咧。可謂呆鳥。本來這是我的不是,誰教我拿著姑娘高貴之軀,送給那布販子曹三開心去咧。」他一面說,一面早已上前向喜奎作了一個長揖,只道喜奎一定可以消氣解冤,言歸於好了。誰知喜奎猛可地放下臉兒,大聲詫異道:「阿唷唷!你要死了,作這鬼樣兒幹什麼?我一個唱戲的人,原是不值錢的身子,誰養我,誰就是我的老斗。曹三爺要我唱戲,那是曹三的權力,我去不去,是我劉喜奎本人的主意,與你陸大人什麼相干?怎麼是陸大人送與曹三開心的?這是什麼怪話?這話真正從哪兒說起哪。」真是何苦。陸錦聽了,只得又退至原位,怔了一歇,方才喟然長歎道:「罷!罷!總是我陸錦不好。本來姑娘吃這一趟大虧,全是我作成的,也怪不得姑娘生氣。再說姑娘要不生氣,倒反不見你我的交情了。」真是一派夢話,苦無術足以醒之。喜奎聽了,不覺笑得打跌道:「你這個人哪,妙極了,妙極了,虧你從哪裡學得這副老臉皮兒,又會纏七夾八的,硬把人家的話意,轉換一個方向兒。我想象你陸大人做這陸軍次長,也沒有多大好處,還不如到上海、天津的幾個游戲場中,做個滑稽派的獨腳戲,或者還有人替你喝一聲彩,那時候我劉喜奎,雖然未必引你為同志,卻不妨承認你是一個游藝行中的同道。那就賞足了面子了。」索性痛罵。陸錦見她怒氣已解,因也笑說:「能彀做姑娘的同道,誰說不是天大的臉子,強如做陸軍次長多了。」太不要臉。喜奎正在沒奈何他,喜奎其奈他何?卻有天津戲園中派來和喜奎接洽唱戲條件的人,上門求見,喜奎乘機說一聲:「對不住,陸大人!請你坐一歇,我有事情,失陪了。」不等陸錦回言,便向外而去。

  陸錦見她姍姍出去,大有翩若游龍之概,不覺看得出神起來,良久良久,才自言自語的太息道:「唉!這小妮子恁地倔強,教我也沒法子奈何她了,只有等將來嫁了過去,再慢慢地勸導她罷。」肉麻。說罷,抬起頭來一看,只見原先那家人,還立在一邊伺候呢。陸錦一張紫膛色的臉上,竟也會泛出一層紅光。還算知恥。等了一會,見喜奎還沒進來,自覺乏味,便立起身來,說道:「我走了。姑娘這幾天興致不好,你們都好好的伺候,將來過我家去,我都要重重提拔,象你這般內行,還得保舉你做個縣知事哩。」做國家名器地方人民不著,此之謂落得做人情。那人聽了,趕著打個千,再三道謝。

  陸錦回到部中,再想著喜奎相待情形,忽然記起喜奎在房中送出的客,不知究是什麼人,不要真是自己一個情敵麼?聰明極了。若照喜奎以前情形,和自己待她的許多好處,喜奎又有承認作我家眷的宣言,那麼,斷不至於再有外遇。然而事情究有可疑,非得徹底調查一下,斷不能消此疑竇。何必多心。想了一會,忽然想到一個人來,心中大喜,忙喚當差的,快去警監衙門把李督察員請來。這李督察,原是陸錦私人,是一個專跑妓院、喜交伶人的有趣朋友。陸錦用到這人,可謂因才器使。不愧大員身分。當下李某到來,便把這事委託了他。這人卻真個能幹,不上三天,便給他偵查得詳詳細細,回來從直報告。陸錦才知喜奎心中,除了本人之外,還有一個情深義摯的崔承熾兒。何見之晚也。陸錦得了報告,心中大憤,恨不得立刻找到喜奎,問她一個私通小崔的罪狀。有何罪名?並要詰問她小崔有甚好處,得她如許垂青。論勢力,本人是陸軍次長,小崔不過內務部一個小小司員。論財力,本人富可敵國,小崔是靠差使混飯吃的窮鬼。論過去歷史,本人對於喜奎,確有維持生活,捧她成名大恩,肉麻。崔承熾對她有何好處,雖然無由而知,但是無論如何,總也越不過本人前頭去。丑極。照常理論,喜奎有了本人,生活名望,地位聲勢,已經足彀有餘,何必再找別人。想來想去,總想不出喜奎喜歡承熾的理由來。笨賊昏塊。因又想到唱戲的人,免不得總有幾個客人,那小崔兒是否和喜奎有特別交誼?喜奎待他的特別交誼,是否比本人更好?抑或介於齊楚,無所軒輊?再或小崔認識喜奎,還在本人之前,喜奎因歷史關系,無法推卻,不得不稍與敷衍,也未可知,千思萬想,盡態極妍,作者如何體會出來?然則喜奎為什麼又要諱莫如深的,不肯告訴我呢?何以喜奎和我處得這麼久了,我卻總沒有曉得一點風聲呢?種種疑團,愈加難以剖解,真是不說破倒還明白,說破了,更難明白了。絕倒。

  陸錦從此也無心在部辦公了,一天到晚,只在喜奎家鬼混。喜奎高興時候,也不敢不略假詞色,要是不高興呢,甚至明明在家,也不肯和他相見。好個陸錦,他卻真是一個多情忠厚之人,恭維得妙。這一下子,他已窺破喜奎和小崔兒的深情密愛,萬萬不是本人所能望其項背。太聰明了,怕不是福。心中一股酸氣,大有按捺不住之苦,卻難為他涵養功深,見了喜奎,總是勉強忍耐,不肯使她丟臉。如此相持了一個多月。喜奎要上天津去了,照例,應由陸錦侍衛,誰知喜奎此番卻堅拒陸錦,勸他多辦公事,少貪風流。絕倒。又道:「你們做大官的人,應以名譽為重,不要為了一個劉喜奎,丟了數十年的官聲。」陸錦見她盡打官話,心中摸不著她的頭腦,但據陸錦之意,卻有寧可丟官敗名,不能不陪劉喜奎的決心,多情之至。因為喜奎艷名久噪,曾有一個北京大學的學生,為她發起色狂病來,寄了許多情書給喜奎,喜奎付之一笑,置之不理,那學生急了,竟於散戲之時,候在門口,等得喜奎出來,上車之時,竟自搶上前去,捧過她那嬌嫩香甜的一張圓臉兒,使勁的聞了一個香,趣甚。只急得喜奎大喊救命,那學生還不放手,直等得喜奎的車夫跟包們,圍將攏來,將他擒住,他才哈哈大笑的,說道:「好幸運,好幸運,今兒才償了我的心願了也。」眾人才曉得他是一個瘋子,拉拉扯扯的,將他送到警署。警官問明原因,罰了他五十塊錢,他還做了一篇文章,送登報上,說:「劉喜奎香個面孔,只罰五十元,警官未免不公,因為喜奎是現代絕色,聞香面孔,雖然不比姦淫,也算一親芳澤,區區五十金,罰得太輕了,未免輕視美人。至於本人,卻算做了一樁本輕利重的生意」云云。絕倒。從此喜奎名氣越大,喜奎也應感激他這種宣傳工夫。而喜奎的戒備,也比較嚴密。此番陸錦必欲伴送去津,就是這個意思,他倒的確是一番愛惜保護的深心。自是好心。

  無奈喜奎偏不中抬舉,一定拒絕不受。陸錦心中,也覺詫異,不期脫口說道:「那麼,你這趟去津,是用不著人家護送了。那小崔哩,他可跟你同去不呢?」喜奎一聽小崔兩字,憑她膽子再大,意氣再盛一點,也總有些不大得勁起來,登時粉臉飛紅,秋波暈碧,期期艾艾的,一時對答不出。停有幾秒鐘時,方才冷冷的道:「什麼小菜大菜?你說的我全不懂呀。」陸錦見她情虛,益發深信喜奎和承熾真有密切關系,並料定喜奎赴津,承熾必定充當隨從之職,太聰明了,怕不是福。不覺妒火大熾,五內如煎,但又不忍使喜奎難堪,只得輕輕點頭說道:「小菜自然比大菜好點。你帶了小菜,本來不必再要大菜了。」難為他如此伶俐會說。陸錦一面說,一面瞧喜奎神色十分慌張,大非平時飛揚跋扈能說慣道的情形,便覺得她楚楚可憐,再不能多說一句。畢竟多情。卻喜喜奎心中一虛,面色便和悅了許多,對於陸錦,也免不得勉強敷衍,略事殷勤。陸錦原是沒腦子的東西,受此優遇,已是心滿意足,應該感謝小菜。無所不可,哪怕喜奎對他說明要嫁給崔承熾了,煩他作個證婚,同時兼充一個大茶壺兒,諒他也沒有不樂於遵命的了。趣而刻。這倒不是作者刻薄之談。偏說不刻。只看他經過喜奎一次優待,當夜留他在家中睡了一晚,次日一早,便由著崔承熾護送出發,她倆竟堂堂皇皇親親熱熱的,同到天津去了。陸錦只大睜著眼兒,連送上火車的差使,都派他不著。可憐。要知這全是喜奎枕邊被底一番活動之功,竟能弄得陸錦伏伏帖帖,甘心讓步,此而可讓,安知其他一定不可讓呢?

  這還罷了,不料從此以後,喜奎對於陸錦,愈存輕鄙之心,應得輕鄙。同時對於承熾,也越存親愛之意。承熾本是寒士,喜奎常向陸錦索得孝敬,便轉去送給承熾。老釀人偏喜討年輕美妾,結果未有不如此如此。承熾得此,已比部中薪水體面得多,在他本意,這等差使,遠勝內部員司。就是喜奎初意,也打算請承熾辭去內部職務,專替本人編編戲,講講話,也就夠了。總因外間名譽有關,未敢輕易言辭,不道兩邊往來的日子久了,形跡渾忘,忌諱毫無,承熾穿著一件猞猁猻袍子,出入衙門,太寫意了,也不是好事。常有同事們取笑他,說是劉喜奎做給他穿的。承熾一時得意忘形,竟老老實實,說是喜奎向陸次長要求,送給我的。同事們聽了,有笑他的,有羨慕的,卻有十分之九是妒忌他的。因為那時北京正大鬧官災,各大衙門,除了財、交兩部是闊衙門,月月有薪水可領之外,其他各部,都是七折八扣,還經年累月的,不得發放。人人窮得淌水,苦得要命,偏這崔承熾,因兼了這個美差,起居日用,非常寫意,早已弄得人人眼紅,個個心妒。不是量小也,可憐。只因他的臉蛋子,原生得不差,年紀又輕,媚功又好,大似老天爺特別垂青,有意栽培,使他享這艷福財運一般。天之所定,誰能易之?掉文妙。因此大家雖有妒心,卻也沒法奈何他,此時見他公然說出陸錦贈袍一事,言下並有政府官吏,不及坤伶侍衛之意,不是小崔荒唐,卻是作者深刻。把一班窮同事說得面紅色恧,難以為情起來。於是有那深明大義的人,說:「承熾此舉有大罪三:一是瀆辱鄰部長官;二是傲慢本部同事;三是輕蔑政府神聖。說得正大堂皇,妙甚。至於他本身的品行不端,人格墮落,猶其餘事」等語。

  他這題目,來得大了,惹起許多人的注意,一人唱說,千人附和,不上幾天,早已傳入陸次長的耳中,想到自己的衣服,經過意中人的手,間接而披於情敵之身,瀆辱二字,可謂確切不移;而且實際上教自己無顏見人,如此一想,恨不得派遣衛隊,將小崔捉來,立行正法,以為瀆辱長官者戒。轉念一想,自己和喜奎的事,也不是什麼名正言順的國家大事,更不是陸軍部次長職務內應有之事,卻有自知之明。小崔在這上頭,欺侮本人,只能算是私人搶風,萬萬不能加他瀆辱官長的罪名兒。況且此事一經聲揚,小崔果然危險,然而充其極量,也不過削職而止,本人身為次長,位高望重,若因此而竟被牽動地位,不但事實上拚他不過,而從此名譽掃地,貽笑中外,終身留下一個污點兒,尤其犯不上算。然則要求伴送赴津時,所謂寧可丟官壞名者何耶?何況喜奎心中,只愛一個承熾,實際上本人卻還叨著他的光兒。因為承熾之事發表以後,喜奎心中愧懼,反和本人要好得多,本人正想趁此機會,為得步進步之計,若將承熾攀倒,喜奎也和本人作對,那時再想博得美人一笑為歡,可比登天還難了。可憐。如此一想,又覺承熾的地位,不但不宜動他,還該設法保全他才是。這樣兩個相反的念頭,交戰胸中,萬分委決不下,倒把個才大功高的陸次長,弄得如醉如痴,恰如染了神經病兒一般。有時雖在辦公時間,也會自言自語的說出劉喜奎可憐、崔承熾可辦的兩句話來。可憐。惹得陸部全體員司,和陸錦一班同僚,都當作一件趣史,霎時傳遍九城。幸而陸錦為人忠厚,大家不忍和他為難,也沒有人去攻訐他。

  卻有一個司長,和他最有感情,勘透他的隱恨苦衷,替他想了一個借刀殺人之計,勸他到保定走一趟,向曹三爺聲明:「本人並沒有娶喜奎為妾,本人也並無娶她為妾之意思。自從喜奎承大帥雨露之恩,本人身受栽培,尤其不敢在喜奎跟前,稍存非禮之行,致負大帥裁成之德。不料有內部員司崔某,混名小菜的,那廝自恃年輕貌美,多方誘惑喜奎,喜奎原不敢忘大帥厚恩,只因小菜屢說大帥身居高位,心存叵測,將來一定沒有好結果,還有許多混賬說話,他能說得出,某卻傳不來。聳之激之,勸之誘之,曹三應入其彀。因此喜奎息了嫁給大帥的念頭,居然和小菜十分親密起來。大帥軍書旁午,政務勞神,本不敢以小事相告,只因這廝信口造謠,膽大妄為,不但於大帥名譽有關,且恐因此惹起政府誤會,與大帥發生惡感。在大帥本身,固沒甚關系,倒怕國家大局,發生不良影響,歸根結底,大帥還是不能辭咎,所以專誠過來,稟報一聲,大帥看該如何辦法?」措詞奇妙。這番說話,委實彀得上絕妙好詞四字。一方面引起曹三的醋心,同時即借表本人之忠義,一方面為喜奎留出地步,同時又將曹三的地位,抬得十足。而且立言非常得體,措詞十分大方,了了數言,面面俱到,不但無懈可擊,簡直無語不圓。評語亦妙,作者必是閱卷老手。陸錦受教之後,真有一百二十分的欽佩,難為他不敢怠慢,在部中請了要公赴保的短假,急急忙忙,趕到保定,會見曹三。

  曹三自喜奎去後,鬱郁不樂,忽忽如有所失,屢向各方打聽,也已深悉喜奎未嘗嫁給陸錦,不過假陸太太三字作個牌頭,並知陸錦還吃著小崔的虧。心中正在痛恨承熾、憐念陸錦的當兒,可巧陸錦到來,便立刻延見,優予禮待。陸錦更是喜悅,便將那司長教給的一番話,說了出來,果然惹得曹三又羞又怒,又妒又感,羞是羞喜奎被奪,怒是怒喜奎上當,妒是妒承熾的艷福,感是感陸錦的忠義。不出所料,句句合筍。陸錦見曹三待言。但只對於喜奎方面,猶恐結怨太甚,不能見面。可憐。因復再三要求曹三,嚴守秘密。曹三也答應了,留陸錦在保玩了三天,比及陸錦辭別回京,早有家人報稱曹經略等電請國務院重辦小崔。不料小崔聞訊逃走,據聞已跟喜奎同上天津去了。陸錦聽了,萬不料如此一來,倒成全了他們,反而正式結合起來。弄巧成拙。喜奎此去,必定嫁與小崔,本人不成了陌路蕭郎,竟連一面之緣,都不可得了麼?心中一急,竟吐出一口血來。正是:

  海棠不與梨花壓,大菜何如小菜香?

  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堂堂經略使,陸軍次長,為了一個女伶,失敗於小小內務司官之手,誠若輩所認為奇恥大辱,雖鄰邦侵蝕,國事蜩螗,不足比其憤懣也。夫千古英雄,未有不多情者,千古有名美人,未有不傾心於真正英雄者。喜奎艷冠一時,名揚海外,洵可謂有名之美人,乃對於自負多情而英雄之曹、陸,鄙夷直同糞土,此無他,英雄固多情深,深情必先鐘於國民,而後及於戀愛。曹、陸身為大員,而惟聲色是尚,置國計民生於不顧,所謂多情,直是淫慾變相。安有淫慾之人,而能久於情者?則無寧偕寒士以共白首,猶得終身廝守不離也。嗟夫!曹、陸之失敗情場,曹、陸自取之耳,於喜奎何尤?然而喜奎高矣。

◀上一回 下一回▶
民國演義

本作品的作者1953年逝世,在兩岸四地、馬來西亞以及新加坡屬於公有領域。但1929年發表時,美國對較短期間規則的不接受性使得本作品在美國仍然足以認爲有版權到發表95年以後,年底截止,也就是2025年1月1日美國進入公有領域。原因通常是1996年1月1日,作品版權在原作地尚未過期進入公有領域。依據維基媒體基金會的有限例外,本站作消極容忍處理,不鼓勵但也不反對增加與刪改有關內容,除非基金會行動必須回應版權所有者撤下作品的要求。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