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後論
單鍔以吳江堤橫截江流,而岸東江尾茭蘆叢生,泥沙漲塞,欲開茭蘆之地,遷沙村之民,運去漲土,鑿堤岸千橋走水,而於下流開白蜆安亭江,使湖水由華亭青龍入海。雖知松江之要,而不識《禹貢》之「三江」,其所建白,猶未卓然,所以欲截西水,壅太湖之上流也。蘇軾有言:欲松江不塞,必盡徙吳江一縣之民。此論殆非鍔之所及。今不鐫去堤岸,而直為千橋,亦守常之論耳。
崇寧二年,宗正丞徐確提舉常平,考《禹貢》「三江」之說,以為太湖東注,松江正在下流,請自封家渡古江開淘至大通浦,直徹海口。當時惟確欲復古道,然確為三江之說,今亦不可得而考。
元泰定二年,都水監任仁發開江,自黃浦口至新洋江,江面財闊十五丈。仁發稱:古者江狹處猶廣二里。然二里,即江之湮已久矣。自宋元嘉中,滬瀆已壅噎,至此何啻千年?郟氏云:「吳松古道,可敵千浦。」又江旁縱浦,郟氏自言小時猶見其闊二十五丈,則江之廣可知,故古江蟠屈如龍形。蓋江自太湖來源不遠,麵勢既廣,若徑直,則又易泄,而湖水不能蓄聚,所以迂迴其途。使如今江之淺狹,何用蟠屈如此?
余家安亭,在松江上,求所謂安亭江者,了不可見。而江南有大盈浦,北有顧浦,土人亦有「三江口」之稱。江口有渡,問之百歲老人,云:往時南北渡,一日往來僅一二回。可知古江之廣也。本朝都御史崔恭鑿新道,自大盈浦東至吳淞江巡檢司,又自新涇西南蒲彙塘入江,自曹家河直鑿平地至新場,江面廣十四丈。夫以郟氏所見之浦尚有二十五丈,而都水所開江面,財及當時之浦。至本朝之開江,乃十四丈。則興工造事,以今方古,日就卑微,安能復見禹當時之江哉?
漢賈讓論治河,欲北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北入海,當敗壞城郭田廬塚墓以萬數。以為大禹治水,山陵當路者毀之,墮斷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若惜區區漲沙茭蘆之地,雖歲歲開、浦,而支本不正,水終橫行。今自嘉靖以來,歲多旱而少水,愚民以為自今不復見白水之患。余嘗聞正德五年秋,雨七日夜,吳中遂成巨浸。設使如漢建始間,霖雨三十日,將如之何?天災流行,國家代有,一遇水潦,吾民必有魚鱉之憂矣。
或曰:今獨開一江,則其餘溪港當盡廢耶?曰:禹決九川,距四海,浚畎澮距川。江流既正,則隨其所在,可鉤引以溉田畝。且江流浩大,其勢不能不漫溢,如今之小江,尚有剿娘江分四五里而合者。則夫奇分而旁出,古婁江、東江之跡,或當自見。且如劉家港,元時海運千艘所聚,至今為入海大道。而上海之黃浦勢尤洶湧,豈能廢之?但本支尊大,則支庶莫不得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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