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東日記/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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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綘閔忠詩石刻
[編輯]皇祐四年夏五月,邕僚劫庫兵稱亂,陳船順江,絕數郡。郡之守臣狃狎承平,弛武備,輒委符管避賊,獨封、康二州將提罷卒數十力戰以死。明年春,予傳車過二州,問其吏民,皆為出涕,愀然感之,作閔忠詩,書於康州三洲洞石。廣南東路轉運使、尚書司封員外郎、直集賢院武林元綘題贈光祿少卿康州趙使君師旦:「使君親門城譙間,一日矢盡,軍吏請避,使君麾之曰:『士不死敵,非壯也。』城門既開,度必死,堅坐廷上,賊捽而害之,至絕詬詈不已。一子在褓中,其母擁持遯去,力屈蹳棄,三日還視,尚呱嗁草間,聞者異之。『轉戰譙門日再晡,空弮猶自冒戈殳。身垂虎口方堅坐,命棄鴻毛更疾謔。 【 協韻。】柱上杲卿餘斷節,絝間杵臼得遺孤。吁嵯天下英豪氣,不愧山西士大夫。』」贈太常少卿封州曹使君覲:「使君烈考、季父,皆以讜言介節有名當世,予昔介江西刺舉,使君方佐章幙,嘗以勁正有守薦於朝。賊之至州也,使君轉戰數刻,殺傷大當,已而賊合圍急攻,軍吏潛遯,力窮被擒,使之拜,又啖以偽官,皆不屈。『倉卒蠻鼙上水濱,使君忠憤獨忘身。平明戈劍摧城闔,俄頃衣冠落路塵。志士一門能許國,老夫當日亦知人。朝廷贈襚哀榮極,青骨千年合有神。』」按方輿勝覽所載前趙師旦一詩在封州,又悞以為魏矼作,亦譌數字,幸真蹟石刻尚存三洲岩中可考也。予既得石本,裝褫之雲。
王抑庵絕句
[編輯]王抑庵先生還政歸泰和日,有歎落花一首:「最愛東園桃李花,可堪飄蕩委泥沙。人生榮謝皆如此,不用臨流起嘆嗟。」春雪一首:「東風萬樹發青條,信宿都隨雪色彫。惟有前林松與柏,依然蒼翠拂雲霄。」其亦有所感寓而作歟!
題清風嶺詩
[編輯]王貞婦清風嶺事,昭然在金石,燁然在簡冊,可徵也。夏憲使言,昔有一人以為無是事,作一詩非之,其詩曰:「嚙指題詩似可哀,斑斑駁駁上青苔。當初若有詩中意,肯逐將軍馬上來。」後其人絕嗣,惜乎其人姓名逸之矣。噫!世有小人好誣善為惡、指正為邪、衊忠為姦、目廉為貪者,視此其亦可以少警哉。
厲布衣
[編輯]東廣人言其地有宋墳,無唐墳,蓋自宋南渡後,衣冠家多流落至此,始變其俗事喪葬也。相傳嘉定中有厲布衣者自江右來廣,精地理之學,名傾一時。有經其葬,至今故老猶能言。其處廣州林某者,宋元富家,永樂初中衰,以術者言祖穴向稍偏所致,因發地而得石,書云:「布衣厲伯韶為林某葬此千載穀食之地,後學淺識,不許輕改。」徐視之,蓋下向與土封微不同耳,遂揜之。今林氏頗振,庚午舉人林弁、癸酉舉人林汝思、林廷輝皆其族也。廣人土音稱「賴布衣」雲。
廬陵李布政禎
[編輯]廬陵李禎字昌祺,河南左布政使。為人耿介廉潔,自始仕至歸老,始終一致,人頗以不得柄用惜之。嘗自贊其像曰:「貌雖醜而心嚴,身雖進而意止。忠孝稟乎父師,學問存乎操履。仁廟稱為好人,周藩許其得體。不勞朋友贊詞,自有帝王恩旨。」蓋亦有為之言也。景泰中,韓都御史雍以告之故老進列先賢祠中,禎獨以嘗作剪燈餘話不得與。禎他為詩文尚多,有運甓等集行世,其餘話誠謬,而所謂至正妓人行,亦太襲前人,雖無作可耳。
波羅蜜樹實
[編輯]嶺南地偏氣異,草木蟲魚之類固多別於中州,予所見者,青蛙好登幾席,高樹之杪,往往亦見有之。南海祠前波羅蜜樹,其實大者至數十斤,癸未冬所收尤大者至三十斤,皮青黃色,多角,頗類刺蝟。子味似茨菰,肉甚厚,以蜜漬之,可調湯雲。
耽犁手卷
[編輯]廣州府學教授長樂鄭萬奎藏其父躭犁手卷,有洪武甲戌國子博士臨安錢宰所著躭犁生傳、辛巳春三月晦日廬陵胡靖光大讀躭犁生傳一首,又有建安張智、蘇伯厚等詩文,多不盡錄,錄練子寧、張顯宗二文於後。
躭犁賦:「閩粵之區有生號躭犁者,耕於寬閒之野,而老於熙皥之鄉,以告松月居士曰:『吾拙於進取,而惟犁鋤之是躭,安於蹇窮,而惟稼穡之是務。方吾犁之在手也,茫乎其無思,熙乎其自怡,不啻執圭秉璧之榮,而運斤遊刃之適也。夫是以取而自名,子其為我賦之。』居士曰:『嘻,子知所以得遂夫躭犁之樂者乎?天生蒸民,紛然有欲,強則凌弱,衆則暴獨,非聖神之首出,孰克為之?司牧藹德禮於春生,凜威刑於秋肅,夫婦以別,父子以屬,彝倫是惇,風俗返樸。夫是以士得遂其詩書,商得通其販鬻,工得以措其巧於方圓,農得以盡其力於穜稑。昔者堯、舜在上,皥皥熙熙,康衢擊壤,幼恬老嬉。湯、武革命,應天順人,漸仁摩義,頌聲以興。洎戰國之爭雄,遂下逮夫秦、楚,開阡陌而廢井田,窮干戈而瀆威武。民生斯時,何所控訴?漢祖大度,文、景無為,光武、明、章,世紹丕基,藹黎民之醇厚,幾刑措於斯時。魏、晉以降,五胡紛爭,裂冠毀冕,羶穢相仍。偉唐室之開基,繇太宗之神武,感魏徵之仁義,歎封彝之莫覩。曾未幾何,藩鎮跋扈,更歷五季,民無常主。及乎宋室之興,削平僣亂,開文明之景運,幾跨唐而軼漢,休養生息三百餘年。彼番番之黃髮,咸沒齒而無怨。元氏之衰,羣雄奮起,鹿逐鯨吞,瓜分鼎峙。哀蒼生之紛籍,轉溝壑而未已。赫焉大明,如日之升,攙搶渙其冰釋,魑魅匿而無形,接統乎千歲,受命於穆清,偃武脩文,生致太平,出斯民於塗炭,化愁怨為歡聲。是以四海之內無一夫之不獲,皆女織絍而男農耕。向使世途方艱,真人未出,於斯時也,救死而恐不贍,又何暇躭犁鉏而樂溝洫?自今知之,服膺勿失。雖耕田與鑿井,皆歌詠夫帝力。貧窮相資,患難相恤,租必先公,食必先粒,耕必讓畔,以同歸乎吾皇之極。』於是躭犁生仰而謝,俯而揖,請書諸紳,服之無斁。洪武三年冬十月既望清江練子寧。」
「夫古人平居未達,率躬耕以樂其道,務本力穡以敦其業,工賈逐末之事不與焉。若伊尹之於有莘,郤缺之於冀野,德公之於鹿門,孔明之於南陽,皆是物也。閩人鄭琳,讀書播耨,執勤耒耜,而不求聞達,自號躭犂生。吾友吏部侍郎練公子寧為賦以宣道其意,音韻鏗鏘,而甚得體。國子助教鄭孟宣氏懇余數語其後,予嘉其陶然樂於畎■〈畝攵〉之中,非決性命之情以饕富貴者比,特為書焉。建文二年夏四月十八日臨汀張顯宗跋。」
萬奎言顯宗狀元及第,唱名前一夕,高皇夢雙絲墜地,後任國子祭酒,往江西起義兵,不知所終。又嘗記徐侍講元玉雲聞之錢侍郎習禮。錢,吉水大族,本亦練子寧踈遠姻親,一時雖脫禍,而恆為鄉人所持,舉族不敢一吐氣,習禮既入翰林猶然。習禮不可奈何,以告建安楊公,公一日獨對畢,即以其事聞。太宗欣然曰:「立賢無方,使練子寧今日在此,朕固當用之耳。」即下令禁止之。文皇帝之盛德至矣。
二程遺書
[編輯]「右程子遺書二十五篇,二先生門人記其所見聞答問之書也。始諸公各自為書,先生沒而其傳寖廣,然散出並行,無所統一。傳者頗以己意私竊竄易,歷時既久,殆無全編。熹家有先人舊藏數篇,皆著當時記錄主名,語意相承,首尾通貫,蓋未更後人之手,故其書最為精善。後益以類訪求,得凡二十五篇,因稍以所聞歲月先後第為此書,篇目皆因其舊,而又別為之錄如此,以見分別次序之所以然者。然嘗竊聞之,伊川先生無恙時,門人尹焞得朱光庭所抄先生語,奉而質諸先生,先生曰:『某在,何必讀此書?若不得某之心,所記者徒彼意耳。』尹公自是不敢復讀。夫以二先生倡明道學於孔、孟既沒千載不傳之後,可謂盛矣。而當時從遊之士,蓋亦莫非天下之英材,其於先生之嘉言善行,又皆耳聞目見而手記之,宜其親切不差,可以行遠,而先生之戒猶且丁寧若是,豈不以學者未知心傳之要而滯於言語之間,或者失之毫釐則其謬將有不可勝言者乎?又況後此且數十年,區區掇拾於殘編墜簡之餘,傳誦道說,玉石不分,而謂真足以盡得其精微嚴密之旨,其亦悞矣。雖然,先生之學其大要則可知,已讀是書者誠能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盡其知,使本立而知益明,知精而本益固,則日用之間,且將有以得乎先生之心,而於疑信之傳可坐判矣。此外諸家所抄尚衆,率皆割裂補綴,非復本篇。異時得其所自來,當復出之,以附今錄;無則亦將去其重複別為外書,以待後之君子云爾。右附錄一卷,明道先生行狀之屬凡八篇,伊川先生祭文一篇,奏狀一篇,皆其本文,無可議者。獨伊川行事本末,當時無所論著,熹嘗竊取實錄所書、文集內外書所載,與凡它書之可證者,次其後先,以為年譜,既不敢以意形容,又不能保無謬誤,故於每事之下,各系其所從得者。今亦輒取以著於篇,合為一卷,以附於二十五篇之後。鳴呼,學者察言以求其心,考跡以觀其用,而有以自得之,則斯道之傳也其庶幾乎。乾道四年歲在著雍困敦夏四月壬子新安朱熹謹記。」
「二先生遺書,近歲既刊於建寧,又刊於曲江,於嚴陵,今又刊於長沙,長沙最後刊,故是編為尤密。始先生緒言傳於世,學者每恨不克覩其備,私相轉寫,人自為本,及是書之出,裒輯之精,亦庶幾盡矣,此誠學者之至幸。然而傳之之廣,得之之易,則又懼夫有玩習之患,或以備聞見,或以資談論,或以助文辭,或以立標榜,則亦反趨於薄矣,先生所以望於後之人之意為逾甚也。學者得是書,要當以篤信為本,謂聖賢之道繇是可以學而至,味而求之,存而體之,■〈氵亟〉泳敦篤,斯須勿舍,以終其身而後已,是則先生所望於後之人之意也。敢敬書之,附於卷之末。乾道九年夏四月戊子廣漢張栻謹志。」
「右遺書四冊,平湖沈琮氏所藏,雲購之金陵公主府中舊藏,張宣公跋尾,親筆入刻也。宋時所刻書,其匡廓中摺行上下不留黑牌,首則刻工私記本版字數,次書名次卷第數目,其末則刻工姓名,予所見當時印本書如此,浦宗源郎中家有司馬公傳家集,往往皆然。又皆潔白厚紙所印,乃知古於書籍不惟雕鐫不苟,雖模印亦不苟也。」
西湖俗謠
[編輯]杭州西湖傍近,編竹節水,可專菱芡之利,而惟時有勢力者可得之。故杭人有俗謠云:「十里湖光十里笆,編笆都是富豪家。待他十載功名盡,只見湖光不見笆。」
推命論相近事
[編輯]推命論相,人云自有此術,至如相衣、相手、相押字、相門戶之類,其說尤多。學亦有淺深,理極微妙,而存心立德,有善有惡,則又係乎其人,故驗有不同,但非常道,固聖賢所不言也。今以近歲所聞之特異者列於後,以資談噱,若因其偶然而遂信其所未然,此固明者弗為也。
景泰中,四明袁忠徹嘗謂白布政圭曰:「子固非我浙藩人也,王都御史、於尚書尚何不退?」白問:「何為?」曰:「王面無人色,其名曰瀝血頭,於雙目常上視,其名曰望刀眼。」
保定伯梁、都御史王來歸自湖、貴,過濟寧,見王驢兒曰:「吾行面君矣。」曰:「奚面君為?不行可也。」二公大詬之,已而中道得旨還鎮,乃厚遺焉。年戶部嘗為予言,驢兒並能言其人性情心術,某君子某小人,往往皆中,若鬼魅然。及究其所繇,則惟以五行立論推焉。
韓都御史雍坐事被收,西江術者周季龍曰:「此都御史官也。」及左遷按察司,人復以為問,曰:「此都御史官也。」其預言石氏之禍尤驗。
李景瓚占命聞京師,至山東,謂陸布政瑜曰:「刑部劉尚書休矣,公宜促裝代之。」已而果然。景瓚館錢翰林原溥家,原溥酷好談星,嘗中夜相對細推,景瓚被酒,言:「公五十左右得金帶,不可受,儻一得之,則明早便當遠行矣。」原溥不覺怒而捶之。昨聞原溥有調外之命,則此說又偶中矣。聞景瓚所占不皆中,凡此偶中,則亦甚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