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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新傳/十六 懷廬墓犧雄動歸心 戍邊關三軍壯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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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楊雄雖是一個吏胥出身,卻是個久闖江湖的義士,陳東這般相待,怎地不感動?在臨別之時,他便向陳東道:「小可感先生義氣,我有一點心腹之事,益發說了。這小蓬萊的兩個店東,正是小寨里舊兄弟,一個是菜園子張青,一個是操刀鬼曹正,另外還有一個女兄弟,便是張青渾家母夜叉孫二娘。他們為了眷屬在東京作生理,又怕蔡京、高俅記起往日的舊帳,不敢露出真實姓名。陳先生若有甚事商量,找他們便好,他們常有書信和公明哥哥來往。」陳東笑道;「如此便十分是好。望楊壯士向三位道過,將來得便,小可當專誠拜訪。鄧州有了甚消息,千萬要向東京傳來。」楊雄允諾了,告辭回到藥棧,和張、曹等人告知。張青道:「既是這陳先生有書信給張相公和公明哥哥,二位賢弟便請早去鄧州,也免得到時,和書上註明日期隔得太遠。」時遷整日住在藥棧里不能出去,也甚是焦急,也催促楊雄快離開東京。在得了書信的次日,二人便向鄧州走去。

這時,張叔夜的南道兵馬,分作了三軍,每軍有個指揮使。宋江便是第一軍指揮使。所有隨從招安弟兄,一半在本軍,一半分在第二、三軍。這第二軍指揮是張叔夜長公子張伯奮,第三軍指揮使是二公子仲雄,少年英俊,和梁山舊人,都十分相得。這日楊、時二人到得鄧州城裡,打聽得宋江任了現職,便向指揮使衙門裡來求見。這指揮使衙門,雖和其他衙署一般堂皇,衙門內外,八九是梁山舊人。見到楊、時二人回來,自不須經過官場儀節,便由了二人進內堂會見。二人在堂外卸去了行裝,進得屋內見宋江便拜。宋江一手挽了一人,向他們臉上端詳了一會,笑道:「二位賢弟,來去數千里,卻喜身體無恙。我曾聽得燕山各州縣百姓,都被金人擄掠去了,晝夜以兩位賢弟及公孫先生行蹤為念。」一壁廂敘話,一壁廂吩咐廚房裡預備酒飯。吳用正留在這指揮使署里當參軍,酒飯陳設在內堂,宋江便請來吳用一同坐地。楊雄在席上把在東京遇到陳東之事備細說了,時遷便去解開包裹,陳上兩封書信。宋江將陳東寄與自己的書信拆開,就在席上看了。信里所策劃的,與楊雄口中所說他獻的三條策,並無分別。只是形之於文字,又更蜿轉透澈些。因點點頭道:「滿朝朱紫,無人理會得天下安危,倒是一個文弱書生,卻恁地留心。此事非同小可,等明日見了總管相公,把書信呈上,且聽候相公鈎裁。」

吳用拈髯微笑道:「這位陳先生,雖是一片熱心,小可料得總管相公,卻未必能採用一策。」楊雄拍了膝蓋道:「恁地時,卻辜負了陳先生這一番為國丹心。」吳用道:「此事不單陳東有意,便是小可也早己盤算多時了。現在唯有在三策之外另上一策,卻請相公保薦我兄弟等渡河北上,招撫那些流亡之徒,為國效用,便多少有可採納處。」采江道:「這卻不妥。一來張相公縱然保奏,朝廷未必依允,二來果得朝廷允許時,我等兄弟又要分離。吳用道:「來日見了張相公時,再作計較。」

正說時,卻聽到堂外有人笑道;「楊雄賢弟來了?大哥恁不差人報信給弟等。」宋江看時,說話的是盧俊義,後面跟着柴進。宋江等立刻起身相迎,添了杯著,讓二人入座。宋江道:「兩位賢弟也是剛才到署,兀自未曾安排歇腳地方,二公何以得知?」

柴進道:「小弟適才在郊外練習弓馬回城,遠遠看到兩騎馬在前走,追上一程,後影兒看出是楊、時兩位。小可料着必來兄長署內,便邀了盧兄同來。」吳用笑道:「二公必是來打聽河北消息?」盧俊義皺了眉道:「祖先廬墓,數代親友,均在大名。自邊境多事,河北不安以來,小可便是晝夜焦慮着。」柴進道:「尤其是小弟焦慮不過。我柴氏一門,乃是大周皇帝嫡系子孫,滄州世居多代,兀誰不知?那裡偏又逼近邊境,萬一大兵入境,廬墓決不能保。以是見着楊、時二位來了,特意前來探問。」楊雄見他二人心急,便將河北情形,草草述說了一遍。盧俊義聽時,只是手扶酒碗緩緩的吃着,並不插言。等到楊雄說完了,便輕輕地拍了桌案道:「如此說來,天下事不可為矣!」說完了這話,又重重的將桌案拍了一下,柴進向宋江一拱手道;「近日以來,小弟實起思鄉之念。意欲趁此家鄉還可回去之時,向滄州一探,不知兄長肯放行否?」盧俊義道:「便是小弟,也想到大名去一看。」宋江聽了,目視吳用,因微微笑道:「適才我等所說,張相公要保薦人才時,卻不患無人了。」柴進問道:「兄長此言何意?」宋江將剛才的事分述了一遍。盧俊義手拍胸襟道:「果有此事,盧某願往。雖為了調動,不免要與兄弟們分手,但兩利相權,寧可暫時小別。大丈夫生在人世,於可為之時,有當為之事,卻不可放了過去。」柴進也道:「若天下無事,我等暫時分手,相聚自是不難,不見楊、時兩位到薊州去又回來了?若不幸天下有事,我等也難於始終相聚一處。」宋江道:「自是為國盡力事大,為兄弟相聚事小。二公既有此意,不才也樂於贊助,待明日見得張相公時,看相公對這書信上言語.怎地處置?再作理會。」盧俊義吃幹了一碗酒,昂起頭來,望着堂前庭樹,樹枝北指,頗為神移。吳用笑道:「盧兄傳神北枝,定是想到了故園風景。」盧俊義道;「狐狸小獸,尚知歸正首丘,而況人乎?」說着,手理頦下長髯,卻見滿握斑白,向須梢搖搖頭道:「光陰迅速,不覺已是五旬人物,若不早作點事業,那怕是時不我與。正是剛才柴兄說,趁着故鄉還可以去,何不抽身一行。我等兄弟,多半是十年亡命,家業蕩然。藉貫在大河以南的,還則罷了;這藉貫在大河以北的,真是廬墓同在風雨飄搖里了。現在能回去探望一遭,卻也於心稍慰。」盧俊義這樣侃侃面談,柴進卻儘管低了頭吃酒,一語不發。楊雄道:「看柴、盧二兄,十分想念故園,雖是多年未曾探望得,比小弟便勝過萬分。像小弟的薊州,休說祖先廬墓,便是活的牲畜,長的草木,也都讓金人搜刮了去,連同成千上萬的故鄉人,一齊趕出關去。他只恨田地山河搬不動,不時,也一齊搬了去。教人想起來,牙齒咬碎。」盧俊義以手拍桌道:「這便是我想念故園想念得苦處。待到大名也成了薊州一般時,還想念些甚的?」吳用手夾了一隻箸,在桌面上畫了圈圈,微笑道: 「我知盧兄意矣。世勢造英雄,焉知英雄不能造世勢?」盧俊義道:「自己兄弟,何須隱瞞?盧某頗有意作點事業,只是這次若往河北,卻不像我等以往嘯聚山林,只須對付一些不濟事的官兵。於今卻顯要在尊王攘夷的狂瀾里,立下名垂不朽的勾當。我等這樣一個微末前程,卻怕不做了撼石柱的蜻蜒?」說到達里時,他忽然又轉過臉色呵呵一笑道:「人生得遇這般數百年不生的大風浪,卻不枉了。」柴進道:「遇着這大風浪,變成一條蛟龍,飛騰萬里,在乎我們。變成一隻螻蟻,隨了千干萬萬的性命轉瞬消逝,也在乎我們。我們是不可把這個大風浪隨便的過去了。」宋江道:「二位既是都有此意,小可明日見了張相公時,便都順便向張相公敘說了,且看相公意向如何?」盧俊義回頭看到伺候的侍役們,且教來把桌上各空碗裡的酒都篩滿了,向楊雄道:「楊兄此來,鼓勵了盧某暮氣。」又向時遷笑道: 「你也應當讓盧某敬一碗酒。二位在薊州城裡,兩把朴刀,救了一串被縛的老弱百姓,不愧我們這粱山泊字號。天下洶洶,粱山泊里好漢,有個袖手旁觀的嗎?」說着,端起酒碗來,先把來吃幹了。這一番話,說得宋江心裡也甚是奮發。當日大家吃得盡醉而散。

次日早上,宋江整理衣冠,帶了陳東那封書信,特來都總管衙門求見張叔夜。他正在白虎堂後籤押房裡批閱公文,便着宋江入來。宋江見禮罷,便先問道:「相公茌近日得着東京消息否?」張叔夜道:「聞得蔡太師父子,慫恿聖上在中設立百貨御街,又重征花石綱在萬歲山建立人造瀑布,這般盡情作樂,實在可慮。」宋江道:「相公聖眷尚隆,何不上表力諫?」張叔夜嘆了一口氣道:「休說這表章未必得達宮內。便是送進宮門,到了內監梁師成手上,也會把它撕碎了。現在東京人叫蔡京做太師公,叫童貫做太師婆,卻不知道這內監梁師成,勢力還大似蔡、童。他不但可以代聖上看閱表章,他還模仿得聖上筆跡,可以偽造敕書。這一道鐵門檻,任是擎天柱石,無法撞闖得過。」宋江近前一步,躬身道:「邊疆之事,相公有所聞否?」張叔夜皺了眉道:「我正是日夜焦慮這事。我曾得老種經略相公來書道:「河北河東,盜賊遍地,吏治貪污,金人驕橫,目無中原,一旦有事,內憂外患,一齊發作,實是心腹之患。」說着,以手指敲了案沿,滿臉都是愁容。忽然省悟道:「我卻想起一事,那公孫勝、楊雄、時遷都到薊州去了。現燕山各州百姓,被金人擄掠出關,我想此三人並非平常百姓?甘願聽人宰割。一定會想盡辦法回來的。來時,速報我知曉,我正想從他們口裡,得些實在消息。」宋江笑道:「相公真是無微不照,卑職正要將此事向相公稟報。」因將楊雄、時遷由薊州回來的話報告一番。說到陳東托楊雄帶書信時,卻先笑道:「天下也自有一班不識天地高低的書生,未免狂妄到目無法度。只是當今童、蔡之輩,人人切齒引恨,這書生之言,也頗為可原。」於是將陳東和楊雄兩番見面的話說了,再呈上那封書信。

張般夜看了那信時,臉上倒變了幾次顏色,看完了,便微微一笑道:「這陳東活得有些不耐煩。」宋江道:「以卑職看來,他所謂策之中者,未嘗不可採納。」張叔夜望了他道:「宋統制,你好忠厚,於今童太師索回了燕山六州,正向聖上誇耀他功蓋宇宙,他怎肯讓旁人渡河去掀了他的爛腳?而況河北現有個北道都總管,我若請纓北調,大之則引起聖上見疑,小之則引起了河北文武的妒嫉,樞密院三司是否作梗?還在其次。雖然……。」張叔夜說到這裡,手撫髭鬚,點了幾點頭道:「這陳東卻還不失為有心人.他說的下策,卻是我認為的上策。我想吳用參軍,必知我意。這鄧州密邇南陽,正是光武中興之地。我等把此處經營好了,東京便有了一個退步。便是我等不望時事有了這日,卻也少不得作個有備無患。」宋江躬身道是。張叔夜道:「宋指揮回衙時,着楊雄來見我,我好問他北地情形。」宋江又躬身道是,卻不告退。張叔夜向他望了道:「宋統制尚有甚商議?」宋江道:「陳東那封信,雖是書生大言,卑職卻另有個想法。相公說,他的下策,便是我們的上策。所以行了這條下策,相公道是東京有個退步。卑職以為退步固然是要,進一步的步法卻也要。凡事先存了個退步做法,這原來基礎就不保。」張叔夜撫着髭鬚道:「你知道怎地是進步作法?」宋江道:「現今河北流亡麋集,無所得食,相率為盜,江卻以為這等人可引以為用,免資強鄰。江舊部多河朔之士,若讓他們轉回河北,振臂一呼,可以收納他們,以聽相公驅策。恁地時,既免得害了地方,卻多少用了他們,作一點中原屏障。」張叔夜一面聽說,一面搖頭,笑道:「河北那些烏合之眾,非粱山泊可比。我只管召納流亡,誰解得我是何居心。看宋指揮模樣,所言未盡,請道其次。」宋江微笑道:「這其次卻差之千里了。卑職舊部,現在鄧州,本都願聽相公驅策,不肯分散,但像盧俊義、柴進這些人,都有祖先廬墓在河北。聽了燕朔風雲緊急,都想回去一省原籍。相公若保薦他們到河北州縣去當一名地方武職,他們定是樂於從命。只是恁地做時,力量孤弱,恐怕難以有所作為。此盧俊義所說,歸正首丘,盡心竭力而已。」張叔夜思忖了道:「莫非盧俊義、柴進都有此意?」宋江道:「請相公卓裁。」張叔夜道:「待我思索思索,且再理會。」宋江稱是,便告退了。

過了一日,楊雄見了張叔夜,將所見情形,詳細稟報過。張叔夜便再召朱江入衙,向他道:「我正和你意思一般,不願舊部分散.但我仔細思索,盧俊義、柴進等有意立功邊疆,盡力故土,卻也是大丈夫所為,將來有甚成就,也未可知。留得他們在此,雖是朝夕聚首,除了操練人馬,卻沒甚緊要處。先把幾位弟兄安插到河北,作一個伏筆,將來我等有渡河克勤克廝殺之日,多少有些相應處,也不失為一着好閒棋。你且調查將來,有多少人願意北去,我且向朝廷上一道表章,試上一試。」宋江見張叔夜允諾了,退回指揮使署,一連數日,徵詢各位兄弟意見。大凡是河北、河東籍貫的人都願意去。大刀關勝、雙鞭呼延灼、雙槍將董平、急先鋒索超,這幾員舊日上將,各各要藉此出路,立些功業。宋江向各人道:「這卻使不得,得力兄弟都走了時,我這裡便覺得將才單薄了。」商議以後,宋江才選定了十個人名單,呈送張叔夜保薦。那十人是:

玉麒麟盧俊義、小旋風柴進,雙槍將董平,浪子燕青、病關索楊雄、丑郡馬宣贊、跳澗虎陳達,井木犴郝思文,金錢豹子湯隆、鼓上蚤時遷。

張叔夜看了這名單,都是河北、河東人氏,卻也合用北地,便寫好表章,將十人籍貫才能詳細註明,申奏朝廷。這表章到了京師,徽宗交樞密院議覆。那蔡京、高俅,正想梁山舊部都聚在鄧州張叔夜處如虎添翼。他們自願拆散,那是再好沒有了。益發保奏一本,請徽宗即如所議,分發他們到河朔、河東去。於是御批下來,升任盧俊義為大名兵馬統制,燕青為副統制。柴進為橫海郡滄州兵馬統制,宣贊為副統制。董平為雄州兵馬都監,楊雄為黎陽兵馬都監,時遷為巡檢,郝思文為蒲關團練使,陳達為相州團練使,湯隆為磁州巡檢。聖旨回到鄧州,張叔夜、宋江率領十人設案接旨、朝北謝恩。因為旨上寫得分明,各人徑領旨赴任,不必來京陛見。於是大家收束行裝,分頭作別。宋江以下各位舊日弟兄,分作幾股,次第設酒餞行。

這是季秋九月時光,天高日晶,氣候涼爽。在十人起程的這日,張叔夜選了三千精壯人馬,在鄧州城外十里,列隊相送。在城九十餘位弟兄,隨着十人馬匹車仗後面,一同出城。張叔夜本人,率領兩位公子,已在郊外十里大校場先行等候。盧俊義一行,來到校場前面,老遠看到天淡雲輕,千百面旌旗,在半空裡飄動,真箇是五彩繽紛。來到近處,校場打掃得潔淨,平平蕩蕩,一些渣滓也無。三千軍馬,盔甲鮮明,兩排列隊中間顯出一條人行大道。眾人簇擁了十籌好漢,由此經過。那演武廳上,有人拿了紅旗發令,等人經過了,那紅旗展動,這人馬便變了個四方陣式,布在校場中心。旗門影里,金鼓齊鳴,早見張叔夜全身披掛,率領二位公子,由演武廳上步行下階,前來迎接。見着盧俊義等便拱手道: 「演武廳上,備有薄酒,敬獻一盞,以壯行色。」盧俊義躬身道:「相公如此盛情,卑職何以克當?」張叔夜挽了盧俊義手道:「非是本帥過重別惰。君等十人,在河朔多事之秋,慷慨北行,是好男子所為。所為盛設此會,也讓人看了,學學好男子。」說着,大家都上了演武廳來。這裡錦幛繡圍,設下了兩座宴席。盧俊義見梁山舊日弟兄,個個身着戎裝,由廳前到階下,八字分開兩排,按着佩劍肅立,自是不能坐下。十人挨次站在宴席左手。於是長公子張伯奮提壺,二公子張仲雄捧盞,酒斟滿了,張叔夜接過來,與十籌妤漢把盞。這時,校場裡三千軍馬,靜悄悄地排列了陣式,一些響聲也無。但見那四方陣式的隊伍,戎裝鮮明,猶如地面排下了整齊的錦堆。在錦堆上面,雲霞燦爛的飄動了旗幟,在風中卜卜作響。張叔夜把盞完畢,鐵叫子樂和手裡捧了一把箏,走上廳來,向盧俊義道:「奉相公鈞旨,彈一段古曲,送十泣兄弟,這曲詞還是相公親撰。」盧佳義躬身道:「願洗耳恭聽。」張伯奮道:「家尊作曲時,吩咐愚兄弟配合了一段劍舞,益發舞劍一回,以送十兄。十人齊聲道:「願領教。」於是將箏放在廳邊長几上,肅立推彈。伯奮、仲雄,各拔出身上的佩劍,就在台階下平坦地上,相對而舞。伯奮紅甲,仲雄青甲,紅青人影顫動,配着兩道白光。那箏上十三根弦子彈起來,錚綜有聲,彈的舞的,隨聲高歌。那歌詞是:

中原莽莽兮,華泰峨峨。黃塵撲地兮,朔風慚多。我有壯士兮,慷慨悲歌。蒼茫四顧兮,聯袂渡河。

連袂渡河兮,躍馬揮戈。躍馬揮戈兮,還我山河。躍馬揮戈還我山河兮!盍興乎來乎?躍馬揮戈!

他三人唱完了,劍也舞完了,三人肅立。演武廳上紅旗展動着,便聽到三千士卒應聲而起,將這歌子唱了一遍,真是響徹雲宵.十籌好漢,不覺眉飛色舞,紅光滿面。盧俊義躬身向張叔夜道:「蒙相公獎掖如此,盧某等此去,誓當竭盡忠貞,上報國恩,下答知遇,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就此拜別,未敢久勞政躬。」說畢,十人一齊拜倒階下。張叔夜一一答禮,父子三人,親送十人走下台階。那時,十人的征馬,已經牽到廳前。張叔夜在馬伕手上接過馬鞭,牽過第一騎馬。以次便是張伯奮、張仲雄、宋江、吳用和其他五位將領,各牽一匹馬。恭候行人登鞍。盧俊義、柴進一齊惶恐拜揖道:「折煞某等了!」謙遜了一番,十人便在演武廳前,接過韁繩,上了鞍韂。張叔夜和百餘位將領,由台階上層層排立,站到演武廳屋檐下,拱揖肅立,正色目送。盧俊義、柴進等在馬上深打一躬,按轡緩行。只見三千士卒,在旌旗影下,整隊列陣,一個個注目相視。陣頭上黑煙突起,通通響了幾聲大炮,益發震發人的精神。十人順了校場,策馬前走,舉目北望,秋原莽莽,一望接天,日照平林,雲連驛路,正是前路無涯。遙見隨從車馬,成群在路口相候,而身後盍興乎來的歌聲,又在激昂的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