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溪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五
浮溪集 卷第二十五 宋 汪藻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武英殿聚珍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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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溪集巻二十五
宋 汪 藻 撰
誌銘
故徽猷閣待制致仕蘇公墓誌銘
蘇氏自唐許公世有人其後分居閩之泉山眞宗時有
諱仲昌負文武材召試賢良方正屬六科罷舉進士旣
策名矣以小失有司程度補三班官非其志也仕至左
屯衛將軍提㸃荊湖南路刑獄厯知宜邵復三州以歿
贈太師福國公生紳復舉進士賢良方正科入翰林爲
學士知河陽年未五十而卒生頌相哲宗元祐間守觀
文殿大學士太子太保致仕與翰林皆贈太師魏國公
始葬潤州之丹陽公諱攜字季升丞相季子也幼莊重
舉止如成人丞相自開封尹知濠州赴御史臺詔獄公
年十三隨至京師僦舍御史府前朝夕入問起居狀間
衣舉子服訴其誣於待漏院宰相呉正肅王文恭見其
警敏召至前與語竒之事由是得白而公亦以此知名
用父任爲瀛州防禦推官調監澶州河北倉草場旣少
年得聲譽益親師友力學問爲詞章當路交薦之復辭
薦書不受而請授同僚之賢者故一時名士皆屈輩行
與之交秩滿授武成軍節度推官丁內艱免喪監潤州
織羅務會課改宣徳郎以丞相春秋髙請閒就養得管
當南京鴻慶宮徽宗皇帝立轉通直郎賜緋衣銀魚丞
相薨服除緣兄入黨籍差監兗州東岳廟尋除丹陽縣
丞會令闕行令事陳力二年如實爲令者徙通判廬州
民便安之去郡相與遮留爲之罷市中丞蔣公猷薦爲
御史臺主簿遷光祿寺丞改大宗正丞尚書倉部郎中
經郊祀恩賜三品服擢衞尉少卿久之移光祿靖康初
寇至京師公晝夜乘城素羸不勝暴露寇退卽求去淵
聖皇帝雅知公名謂執政曰如此等人可使之去朝廷
耶命降堂劄留之非故事也時以爲榮數月復求去進
直龍圖閣知明州金人渡江浙東西皆震獨四明罷鄉
兵省科調民恃以安俄請奉祠而歸尋避地閩中以墳
墓在丹陽由海道往來閩浙間者數歲紹興初召赴行
在所除宗正少卿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皆不拜復
主管臨安府洞霄宮起知溫州亦不拜召爲太常少卿
力辭於朝不可則見上以辭翌日詔權尚書刑部侍郎
居無何得㣲疾上章請老除徽猷閣待制致仕數日以
不起聞上嗟悼之得年七十六時紹興十年正月九日
也積官至右朝議大夫贈通議大夫公退然如不勝衣
與人言惟恐傷之然剛正敏明凡事親居官治民與人
交一出於誠非今人可及也所至必先問職當如何見
有利害可論必孜孜建明不爲茍且而卒歸於忠厚若
摧彊去惡則忘其身爲之其發擿姦伏如神人不能秋
毫欺也以此自州縣厯臺省至爲侍從五十餘年無一
事不可紀者隠然爲國名臣由嘉祐治平以來公卿之
後能守家法者莫公若也官武成時行縣吏送之郊顧
謂吏曰某盜二人於情於法皆可生胡不讞吏曰諾及
歸守迎謂公曰官吏無賴至擅出人於死旣曰彊盜矣
有可憫者乎幸吾二人不預也亟治之公曰使紓此獄
者某也某當坐耳且爲言其所以生之之狀守大怒將
併案公公不爲囘而二人卒不死丹陽當東南舟車之
衝異時髙句麗入貢吏竝緣掊取方數百里騷然公爲
區處於未至前既去民不知其使者之嘗經由也歲饑
行賑濟法公曰循虛文忘實恵可乎乃乞米於有司有
司以為難請之再三必得米則朝夕臨視汲汲然惟恐
其不均雖鄰邑之歸者亦受而不辭所全活以千萬計
方國家興學校新祠庭之時京口號爲多士又三茅山
在其提封生徒之不逞者憑藉爲非視州縣蔑如也公
一切以法繩之旁觀爲縮頸而公處之泰然人知其不
可犯也無不屏息丹陽大治合肥俗喜告訏爲匿名書
至有竊乘驛以馳者公行州事得何人書於訟篋中物
色久之釋然悟曰此老吏某人所爲也立遣人捕之則
已亡去索于田間得之叩頭首服寘諸法以徇由是其
書遂絶麴院亡麴數萬斤覺麴官與獄官通猥歸罪於
持衡者以爲私其贏於酒官因使之亡去公語曰持衡
者交私不過銖兩之贏耳能積而至數萬斤乎且負擔
者㡬何人豈無可會之數耶獄官不得對果麴官納磨
戶金而授之虛劵麴材未嘗入也左右大驚倉部嘗請
於朝歲漕冬初不至者監司若州縣官皆坐之吏持符
請書公袖符見長貳曰今茲漕至者未半也吾符一下
坐者無慮數百人禋祀止數十日間士大夫當得恩數
者皆閣矣若稍引一兩月之期俟禮成而下則彼將何
辭長貳從之士大夫讙傳曰蘇季升仁人之言也建炎
赦至明州戍卒數百人還據地求卸甲錢公大怒叱去
而陰勒牙兵爲備未及門果譟而還趨庫授甲公不爲
動徐禽爲首者數人戮之而置其餘不問一州爲之肅
然蓋公之過人者類皆如此難以一二記也公雖精於
吏事而未嘗一日去書不觀有文集五巻尤長於詩韓
駒崔鶠以詩名者每讀公詩曰蘇季升未嘗言詩也每
一篇出髙妙敷腴吾不能及古人不以多爲貴者其謂
是乎初娶元氏章簡公絳之孫次娶曾氏資政殿學士
孝序之女繼室復以其妹相敬如賓四十餘年後公月
餘卒皆封恭人子孟容右修職郎兩浙路轉運司幹辦
公事孫箴登仕郎公卒之五月孟容奉公葬於鎮江府
丹陽縣長岡之原以曾恭人祔藻從公游最久得公之
典刑名理非一㑹孟容來速銘義不得辭銘曰
蘇氏胙許繇唐迄今蟬聨再興實始翰林緜慶旣逺乃
生魏公輔佐泰陵功名始終帝想風烈聿求其人曰汝
是似爲吾近臣似之伊何忠孝清流輩盡矣巋然老
成入侍禁嚴於禰有光年及黃髪祉非不長無缺虧者
人胡歎嗟豈徳之厚報猶未遐大江西來龜筮葉占萬
古之宅先塋是瞻
右中奉大夫直徽猷閣知潭州陳君墓誌銘
君諱兗字景淵姓陳氏世家閬中昭陵宰相文恵公堯
佐之曾孫文恵事具國史生述古爲正議大夫贈少師
於君爲祖生知祥爲朝奉大夫知徳州贈宣奉大夫於
君爲父君少英發機警方事紛糅諸老生未能言之時
已洞然了其微處及出語人皆厭服以父任爲陳州商
水縣尉知隆徳府潞城縣縣胥爲姦利持前令短長告
郡郡守惑之君調䕶令使善去而寘胥於法聞者快之
以親嫌移滑州韋城縣改宣教郎通判常州盜發清谿
淛西諸郡皆震常當其衝君親屬夫増陴濬隍盜知有
備不敢犯宣撫司上其狀遷承議郎坐小法免起主管
西外宗室財用提舉福建路市舶通判大原府漳州皆
不赴尋通判泗州時金人冦京師泗居東南咽喉地郵
傳不通者百餘日盜王嗣擁衆數萬將及城君白守收
民入保民玩安不知兵坌入君舍謀爲亂君正色折之
衆逡巡引去而圍亦解頃之淮橋戍卒與李丞相綱所
留兵無慮萬五千人寓城中守以無儲懍懍然欲亡去
君請五日除其憂卽夙夜營度如其所須餉之逮元帥
府檄書至乃已擢尚書膳部員外郎積勞至朝散大夫
知通州遷朝請大夫通旣逺行朝守兵單外無援金大
帥引兵十餘萬環之君先士卒扞城至食水藻四十餘
日卒使不能近城而去通人徳之家繪君像以祠飲食
必祝後數年復過之則父老迎君境上羅拜馬前十餘
里不絶未㡬宣撫使周望提兵屯姑蘇與通夾江而軍
江北人歲以薪貿江南米至是宣撫司遮之不得渡淮
人大飢君請㑹糴於福山且籍城中能食者日給之通
人滋以爲徳擢直秘閣淮南路轉運副使以分鎭請宮
祠得主管江州太平觀除廣南西路轉運副使會宣諭
使明槖詢民間利病君請罷州之爲寨者四置柵者三
廢柵者二並請置檢察官以收鬻鹽之利罷免丁錢以
招材武之人毀七星寨以防敵人對壘之姦嶺南人便
之復主管江州太平觀改差兩淛西路安撫大使司參
謀大使司罷召赴行在者再遷朝議大夫三京等路招
撫處置使參謀遷右中奉大夫除淮南東路轉運使進
直敷文閣知揚州賜紫衣金魚君至維揚帑庾無一錢
一縷一粒之儲而負公私逋者萬計居無何兩朝議和
鄰使往來相屬太母奉梓宮還闕當供億者復萬計君
不請於朝不取於民上下充給流民之歸者亦數萬口
異時典方面而長於理財者皆推君之爲自以爲不及
進直徽猷閣知潭州君之得長沙也訓詞甚寵思所以
報上者將種種加意一路八州之人亦想見其風采然
到官而君病矣一日視事如平時忽持脈曰吾其不起
乎以紹興十三年七月丁夘卒於官年五十九君精明
勤儉居官有大過人者凡陳請於朝必爲可久無窮之
利不媮安於目前不規合於時好善任人明於財計下
有姦伏發之如神故數經艱危及當大事無不談笑而
辦加以持已亷平經宗祀恩不任其孫而任其從兄之
子丞相杜充守建康金人猝至其屬陳興宗以金一篋
委君已而興宗陷敵中君輾轉賊間寧舍巳槖而保興
宗之金訪其子歸之人以爲難娶胡氏文恭公宿之曾
孫封令人二男四女男曰興祖右從事郎前卒曰紹祖
右迪功郎君爲帥時皆以恩書寫機宜文字女適迪功
郎王拯餘未行一孫曰注未官紹祖以其年十月壬寅
𦵏君衡州衡陽縣慕石鄉石門里藻與君游最舊且君
無恙時若欲得余文傳之不朽者會紹祖來乞銘不得
而辭銘曰
士之發身惟志與才得時得年又奚足哀鳴呼景淵有
是三者獨於其年天不之假在昔文惠克勤王家再傳
及君大振厥華少而激昻晩益精敏如臨霜空忽見孤
隼盤錯必用所臨有聲凡今立朝誰踰仲卿精神折衝
未老而沒君何存亡哀此人物奄宅異縣祝融之峯後
人過之尚式其封
尚書禮部侍郎致仕贈大中大夫衞公墓誌銘
建炎三年二月上自維揚狩臨安慨然思中興獻替之
臣一日顧宰相黃潛善汪伯彥曰衞膚敏安在趣以來
時乘輿新渡江人皆南騖道路充斥公獨晝夜北行及
上於平江上聞之喜顧御史中丞張澂諌議大夫鄭瑴
曰衞膚敏至矣公見上泣上亦泣曰卿在諫省朕知卿
忠每以卿言爲信今宜知無不言有請不以時對公頓
首謝曰臣頃在維揚數爲陛下言維揚非駐蹕地請早
還建康今臨安亦非帝王居宜須事定亟還因陳所以
守江之策上首肯曰是吾心也翌日再對歸卽遇疾猶
扈蹕至臨安拜尚書刑部侍郎未拜聞明受之變慟哭
舟中疾益侵上章請老不聴乞輿毉秀州從之進尚書
禮部侍郎尋上印綬卒年四十九書聞上歎惋移時特
贈大中大夫他日見其同貶中書舍人汪藻曰衞膚敏
可惜其爲上眷知如此公諱膚敏字商彥少力學問宣
和元年以太學上捨生奏名徽宗親擢爲第三人而稱
其文明白贍美授文林郎南京宗子博士越數年同年
生王俊乂入對徽宗憶公姓名問今何官俊乂以實對
徽宗曰尚吏州縣當時豈不堪學官耶今行召之翌日
召公旣見改宣教郎祕書省校書郎時國家新與金人
和議遣生辰使宰相擬十餘人徽宗以公爲可假給事
中往聘公言金主生辰後天寜節五日今未聞金遣使
而吾反先之於威重已缺萬一不至為朝廷羞請至燕
山𠉀之彼若不來則以幣置諸境上上以爲然洎至燕
山金人果不來置幣而返七年復遣舒宏中往已陛辭
矣上改命公道逢賀嗣位使許亢宗亢宗言敵且大入
止公毋行公不聴及燕報愈急衆兇懼不敢前公叱曰
君命也其可辭乎及疆知金渝平益不爲屈金人笞書
欲以押字代印章公曰押字施之臣下可也豈所以待
鄰國哉北朝立國當以禮義今修好不以禮交鄰不以
義將何以國乎拒之旬日卒易璽書及授書責公雙跪
公曰此北朝禮也行人何爲金主大怒觀者爲股慄公
處之晏然終莫能奪由是不悅羈留中道者半年至涿
州與斡喇布遇請公相見公辭不可則問相見之儀敵
以例對公笑曰所謂例者非趨伏羅拜乎皇子雖貴人
臣也使人雖賤亦人臣也兩國之臣相見而僣君是一
國二君也不祥無大焉乃長揖而入旣坐出誓書示公
公曰某使萬里去朝廷久此書眞偽不可知因縱言及
軍中事公連挫敵㡬復被留淵聖皇帝受內禪始還進
官三等遷尚書吏部員外郎於是髙麗入賀以公爲宣
問使假太常少卿迓之而殺其禮公曰國家厚待髙麗
久矣今一旦鐫薄恐失其心不若如舊便從之至明州
顧時多艱凡緣客及民者率以便宜從事所過無秋毫
擾初詔使人春見其冬金人逼京師詔令不通使人坐
館淹久日費以萬計公度俟詔而遣則失風潮之期留
之經年東南之餼牽竭矣乃以幣易金繒厚餉其使而
移文遣之建炎元年還朝歸矯制之罪上大嘉賞遷衛
尉少卿公言屬者敵犯京師乗輿保金湯而居固善知
敵已棄去秋必復來而尚嬰孤城此大臣不知變之過
也今兩河諸郡幸皆堅守謂宜隂以帛書許其世封使
人知自愛不爲賊有其陜西山東淮南則令增陴濬隍
以訓齊其人而擇大臣鎭撫之車駕姑卽建康而居勢
萬全矣擢起居舍人又言方今二聖未還陛下於宮室
衣服飲食之奉宜痛節損雖郊廟亦不用樂庶精誠有
以感動天地拜右諌議大夫兼侍講旣就職首勸上以
守法度慎爵賞正紀綱因指陳時政之失有崇寜大觀
宣和之弊未盡革者十餘事言甚卓至上皆罷行之又
請以承慶院營繕之役付揚州升宮造作之事歸有
司禁中差除須索必闗三省其不合天人之意戾祖宗
之法者許大臣執奏大臣不正救者顯詘之先是公論
時政上曰崇寜大觀以來所以亂祖宗法者由宰相持
祿惟恐失人主之意故於政事無所可否馴致前日之
禍自今當以爲戒故公因此以堅上意時中貴人李志
道以赦復保慶軍承宣使添差入內內侍省都知容機
亦落致仕公論執再三皆朝奏暮罷二年春拜中書舍
人公前勸上守法度㑹邢渙以後父除徽猷閣待制孟
忠厚以太后姪除顯謨閣直學士公力言非祖宗制煥
尋改觀察使而忠厚自如公以驟自諫省除舍人疑有
因乃奏曰昔司馬光論張方平不當參知政事自御史
中丞遷翰林學士光言臣言是則方平當罷若以爲非
則臣當貶今兩無所問而遷臣臣所未諭臣雖不肖願
附於司馬光上令宰相諭公曰朝廷以次遷非論事也
公猶不拜居家待罪者逾月至忠厚易承宣使乃出公
以中書政事本命令有不當輒封還之風采振一時而
宰相滋不說乃以事出公除集英殿修撰提舉杭州洞
霄宮議者爲不平未逾年上思公召還焉公上世齊人
唐末避亂徙錢塘又徙華亭故今爲華亭人曾祖至祖
九思父公望公望贈奉議郎元室繼室皆朱氏封宜人
三子仲英仲傑仲巡而仲巡早卒仲英仲傑皆右承務
郎一女適右迪功郎詳定一司敇令所刪定官王崿公
爲人剛明邃於經術與人交退然若不能言者而遇大
事一見其當然決意行之雖禍福死生陳前莫能移其
所守故使異域館逺客天子必以屬公而公亦必得其
要領在人主前論事袞袞援據精詳切中其忌諱皆人
所難言者人主未嘗不改容嘉納遭時變故上慨然起
公於流落之中意豈淺哉使天假之年其施設當如何
方嚮用公而公以不起聞矣宜天子追思不忘而形於
屢歎也公卒以建炎三年四月丁卯葬以其年七月甲
申其地在湖州烏程縣戴塢之原既𦵏八年而仲英遂
求余銘不已余從游最舊在西掖時又與公同貶知公
爲最詳者是宜爲銘銘曰
自古臣主鮮逢亟乖公於三君展也必諧厥諧伊何一
以忠藎遭時屢更吾見其進始事徽考飛英下僚以節
歸報靖康之朝建炎中興公首襃用知無不言莫若公
勇帝不知我吾寧盡規謂不剴切帝胡見思氣呑虎狼
萬里之外死生闗身曾不少概當饋興歎詔追而來來
而不年亦孔之哀𦵏雖異州同此澤國刻貽無窮曰宋
遺直
左朝散大夫直徽猷閣劉君墓誌銘
君諱嶠字仲髙呉興劉氏呉興之劉其傳蓋逺熙寜間
有諱述知御史雜事者正色立朝與宰相爭是非宰相
盛怒至欲逮治之不爲屈卒奪御史司馬溫公稱其道
勝名立東坡蘇公爲之賦呉興丈人之詩一時名士慕
而宗之所謂劉孝叔是也於是呉興之劉聞天下卒官
尚書吏部郎中累贈金紫光祿大夫中興又特授秘閣
修撰生握爲朝請大夫贈通議大夫通議生欽止爲承
務郎贈通奉大夫生君皆世其家而有賢子君少以文
名端方厚重不妄交遊范忠宣之子正平凜然有二父
風君從之數年盡得其學由是操修益進賢於人益逺
爲鄉里所尊聞其行於朝擢政和五年上舍髙弟除陳
州州學教授丁內艱免喪調監尉氏稅非其好也會徽
猷閣待制趙公鼎臣鎮鄧聞君名辟司儀曹事一府髙
其文部使者交薦之居無何爭進者比而讒君君推其
能於人一不之校人皆服君長者而讒者反愧謝君遷
宣教郎睦親廣親南北宅大教授歴開封府儀曹少監
少府少監尚書比部員外郎君爲郎六年閲輩流登臺
省者無慮數百人未嘗以榮滯關懷當國者賢之擢大
理少卿樞密院檢詳諸房文字出提點福建路刑獄君
內爲廷尉外爲繡衣直指於決讞重輕必平反曲折得
其情而後已不以爰書諉吏故中外翕然稱之使閩時
尉誣民爲盜帥幸尉遷力主之君知其冤引囚物色非
是釋囚而黜尉帥貴人也不悅㑹貴人還朝君知其憾
不釋力丐奉祠得提㸃洪州玉隆觀居數年以疾請老
卒年六十二積官至左朝散大夫直徽猷閣時紹興八
年三月某甲子也初室信安鄭氏繼室開封朱氏皆封
恭人二男子曰坰右迪功郎懷寧縣主簿曰瀼將仕郎
一女子未行一孫曰某坰等以其年八月某甲子𦵏烏
程縣某鄉某山之原以鄭恭人祔君同産三人長曰崧
伯髙仲卽君其季前吏部侍郎岑季髙也君事伯髙如
父而季髙又以君之所以事伯髙者事君兄弟之懿士
大夫談之伯高少曠達不以世務經心通奉公早世母
夫人嫠居而貧君於內外幹蠱之責與鄭恭人分任之
而遂伯髙於閒適以寛太夫人之憂及伯髙疾廢藥必
親嘗飲食必親饋以終其身故君之卒季髙哭之過時
而哀旣葬季髙知君與藻善也來求銘會藻以語言得
罪斥居南荒三千里瀟水之上焚筆硯不復爲文而季
髙每書必以銘爲言諰諰然惟恐君之不得其傳也藻
於是爲之太息曰嗟乎季髙盡誠於君固今人所無也
然能使季髙不能忘君如此則君平日所以處兄弟之
間者於此見矣銘其可已乎銘曰
嗟仲髙名一世學精深行尤異位九卿非不試車方馳
忽思稅歸里閭友兄弟合塤篪爲樂地謂當還以經侍
甲子周奄然蛻相山川攷龜筮望先塋窆於是刻幽堂
詔來裔
朝請大夫直秘閣致仕呉君墓誌銘
君諱懋字禹功姓呉氏其先義興陽羨人也世以儒名
家而不求仕至君之父誥始光大其門有三子皆授以
經其材競爽伯仲同時擢進士第又同時爲縣令以治
行聞士大夫言義方者予呉氏伯曰愈仲卽君也誥卒
龜山先生楊時識其墓後以君宦達贈朝散大夫君少
有立志風骨頎秀望之嶷然嘗與兒曹集外家有以博
具遺君者君正色叱之曰死老奴敢汙我耶坐客大驚
知呉氏有子矣及長嗜學問從先生長者游如不及入
太學籍籍有聲旣擢第調當塗縣主簿時郭祥正李之
儀㑹當塗皆知名士也負才氣軒輊人不少借一見君
詩文曰我輩人也會歲饑官出粟糴者萬人坌集於場
他吏無術至相蹂踐以死州以命君君布灰於地而疏
其行坐彊者東弱者西以五十人爲甲使聴令間指其
一曰給彼民趨而前左受粟而右輸金各以序進未晡
而周無一人譁者當路交薦之縣有圩田民生理寓江
中秋大雨圩且決君朝夕暴露治其防民賴以濟旣去
父老指防而歎曰微此吾其魚乎移宿松令以簡靜爲
政凡追逮書縣門而予之期民信畏之其至不差晷刻
田裡間未嘗識游徼嗇夫之面也由是訟更十數令不
能決者皆立談決之未㡬宿松大治門不夜闔獄囚屢
空一日部使者按旁郡民遮道言願以事決宿松使者
曰縣各有治汝舍汝令而從他令豈有説乎且道逺奈
何民叩頭曰吾邑可否視吏色辭彼邑有令在堂吏不
能秋毫欺也雖逺奚憚察訪使趙默舒州守孫傑馭下
如束溼所至人重足事之盛威臨君君不爲動然此兩
人者亦卒不能使君屈也用薦改宣教郎丁外艱服除
知廬江縣盜劉五囊槖廬壽間方鼓行出山去縣裁一
驛其鋒鋭甚或止君毋遽行君笑曰男兒當斬賊平戎
此鼠輩何爲者今行縛之盜聞君來不敢入其境後羣
盜得吏疑獨遺廬江曰彼有人焉不可圖也召監延豐
倉知扶溝長垣縣尋除諸王府記室兼講書淵聖皇帝
受內禪金人至京師三上書言便宜不報後皆施行略
如君策入尚書爲禮部員外郎㑹金人立張邦昌法當
郎草牋奏君度不可拒將引繩自裁有倖非常者儳曰
僕請爲之君由是獲免已而王時雍用事坐政事堂君
發憤罵時雍曰反賊吾獨不能擊汝如段秀實耶時雍
面頸發赤不能對君因以疾求罷不聴遂稱篤病於家
今上即位病即日愈乃請老而歸歲餘起公復故官尋
除司農少卿不拜近臣交薦擢知明州州承喋血餘守
將屢易公私埽地萬目睢盱君一調而細大咸舉於是
衞兵留戍者步軍三萬陳思恭領之水軍萬艘張公裕
領之將騃卒驕凌藉官府求取無度變生不可期君能
得𣙜酤之贏給其稍廩歲終贍足民不知兵治聲流聞
加直秘閣以代歸坐小法貶秩朝廷察其枉擢荊湖北
路轉運判官未行改知吉州道得病到官病益侵卽上
還印綬六日卒年五十五寔紹興四年五月某甲子也
積官至朝請大夫其遷多以勞能而不以歲月君氣豪
語直遇事有不可輒憤盈於中雖貴人必斥其忌諱面
折之然胷次實洞然無城府闗鍵以故深中之人多不
樂而賢士亦以此歸之親沒分財獨推所得之居居其
寡嫂恩當任子不上其子而以其弟之子上之內外族
姻與夫平生黨友飢者食寒者衣病者醫死者葬嫁其
女字其孤至不可勝數有荊溪集及他文合三十餘卷
豪壯而贍蔚似其爲人娶同郡楊氏封安人兩男四女
男曰師尹師説師尹好學而喜文再任以官再不受其
志非苟且目前者人謂君必有後者其在茲乎女曰琚
適左修職郎陸景瑞曰瑢適左迪功郎元盥曰瑤適右
承務郎胡辨曰琬繼陸景瑞之室師尹以君卒之年十
二月某甲子葬君其縣銅棺山南筆塔之原以藻與君
厚善來求銘乃輯君之行治而銘之銘曰
嗚呼禹功世乗波以流君嶪岌也人視蔭以偷君汲汲
也文雄而氣剛見者立也所臨必恩遺老泣也君門洞
開胡過而不入也寧羸厥躬尚後人之及也
浮溪集巻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