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野子內篇 (四庫全書本)/卷04
涇野子內篇 卷四 |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內篇卷四
明 呂柟 撰
端溪問答
端溪子問桃李冬華春王正月大雨雹暑月冷雨十月或雷鳴者何涇野子曰人事有順有逆則天道有常有變然亦有不盡然者其氣數之錯乎
問夏月甚炎而井水寒隂在下也冬月甚寒而井水溫陽在下也一寒一溫其二氣之升降乎曰人呼吸亦然故學者精義以致用
問恆情聞人有善則忌之聞人有過則附會之慶平生人有小能細行即責之其或有背負己者則但付之一嘆息實未嘗畜之胸中比其悔也反徳之不知此心可進否曰纔說不留之胸中尚差此上更有好路途也問凡天下明生於晦動生於靜華采生於素巨生於細終生於始理固有然者矣是故聖人抱朴守一與天地同化愚病不能韜晦已耳曰韜晦亦小事耳
問人之吉凶凡以善惡而已故吉人而罹災是曰反常凶人而獲福是曰不祥然君子之為善則豈以是為忻戚哉今不然聞鴉噪則以為凶為憂聞鵲噪則以為吉為善嗚呼其亦異乎曰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凡天下之道只貴知止能知止聞鴉噪亦不憂聞鵲噪亦不喜
問言行士夫第一義孔子曰言必信行必果孟子又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將安取衷哉曰皆是也孔子以必為小人孟子以不必為大人
問天下古今莫難者相知尤莫難者相信夫以聖莫如周公有何不足信者何必至風雷之變然後釋也則夫不如公者可知矣吁是宜眼底紛紛者衆也故人知不如自知人信不如自信曰惟赤舄几几好觀若常人雖微風輕雷亦駭然矣
問天地一元十二會一年十二月一日十二時統而言之不過六隂六陽迭相循環然陽中未始無隂隂中未始無陽學者觀於隂陽之間亦可以進德矣曰孔子斟酌四代禮樂亦此意故曰變則通又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
問千古聖賢心事與天地萬物萬事之理無不賴文字以傳所謂文字如六經四書之類是也故嘗竊料人固不可專靠書冊舍書冊亦豈所以為學邪曰顧觀之者如何耳四方上下山川草木皆書冊也要之有所歸耳問動物感人莫如音樂嘗見世之所謂戲子扮岳飛秦檜故事坐客徃徃泣下而況先王之雅歌者與故天保以上採薇以下闗雎鹿鳴棠棣伐木蓼莪之章茍時復詠歌亦未必無補於德性曰於田夫野老之前扮岳飛秦檜即泣下沾襟若歌採薇闗雎等詩雖千百遍恐亦不欲聞也是故世變不同人品亦異教君子小人亦異術
問漢文帝卻千里馬與晉武帝焚雉頭裘事雖不同要之皆可為貴異物喜奢侈者之戒然文帝有一賈生不能用惜矣曰文帝之見與賈生不同恐文帝非賈生所能及也
問孔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與所謂是日哭則不歌未嘗不嘆聖人心地只是一片自然至誠惻怛四字作聖之基也孟子亦曰哭死而哀非為生嗚呼風俗日漓禮教日壞往往臨喪不哀甚至父母之喪亦恬然如平時也曰習俗成雖賢者亦改其初心有道者宜振之耳
問韶音作而鳳儀與春秋成而麟出恐是聖人至德太和有以動之耳非以音樂之和書成之故也曰音樂即至德獲麟麟之不幸也故絶筆焉其義深矣
問常情玩生於所忽敬生於所尊今日只把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與顔曾思孟周程張朱只如見在當時與我相參恐其益不小故羮墻見堯蚤夜思舜若但以為古人書吾且讀之未免作輟相半如千里得家書何嘗不喜而欲求所謂恭敬如對面父兄難矣曰此亦是一半功夫若解後更須要他箇堯與舜在面前也葢自不能已矣
問老子有言不見可欲則心不亂然則必見可欲而亂乎夫使吾心有主其能亂乎必若吾夫子所謂非禮勿視聽者然後為無弊曰人於非禮耳目雖勿視聽而心中不㤀則亦亂耳
問家難而國易固然家之難化莫如婦人雖怨吉之道也至於婦子嘻嘻非所以肅內範也故曰終吝其必防之於未然乎故曰閑有家志未變也治國基之矣曰防亦未盡纔言防便骨肉間隔大要其身正與行道耳問呂刑可以示用法者酒誥可以示嗜酒者二典三謨可以示望治堯舜者禹貢可以示治水者湯誓可以示創業者伊訓顧命可以示守成者大誥多方可以示化服梗叛者故致用莫大乎書也曰事雖有異道無不通只酒誥豈不可以望堯舜者哉
問長江之上大海之濵風波之險可畏也至於風恬浪息漁人出沒其間鷗鳥飛鳴其中若相狎而玩者何也水㤀機也漁人鷗鳥亦㤀機也若乃吾人之宅心宜若平且易焉已矣而反有不可測者則其為風波之險莫大焉此莊生所謂險於山川者也是故機心㤀而後可以進德矣曰只看如何平易平易一差恐靡然矣問孟子所謂勿㤀勿助只是説自然而已葢㤀則渉於無情助則出於有意也曰勿㤀亦非自然葢自強也功夫全在此
問天下萬事精於勤荒於嬉如張東海以草書名一世亦自苦心中來向使移此心以學道其何精奧之不造乎曰豈惟草書哉雖詩與文亦然若茍有所志雖草書亦無妨
問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王侯得一以守其國夫所謂一非理乎所謂理非太極乎然後知老子得易之體也曰老子未知易之用焉知易之體
問凡人必有堅忍不㧞之操而後可以立俊偉光明之業故君子莫大乎堅忍也曰堅忍固善然亦是細事耳問皇極經世見邵子格物窮理之學然其視子雲之太𤣥不亦逺乎所謂補湊雲者或者以程子不學其數為宜矣藉口一何妄乎曰太𤣥固於世教逺矣經世恐亦太淺近可疑
問今之所謂僧非墨子流乎所謂道非老氏流乎故孟子於夷之斷曰二本孔子於原壤斷曰老而不死為賊善斷二氏之病者莫如孔孟也曰孔孟斷二氏於未害之前故難今所見者葢流弊也
問物有氣化有形化是故星殞為石非氣化者乎雀入大水而為蛤非形化者乎曰星之氣凝聚重濁已欲成石而後殞也雀入水化蛤其性近乎若他鳥則何以不能
問先儒謂月借日為光夫日太陽之精月太隂之精各用其明無假借也若謂借日為光則是月本無明矣譬之隂火陽火其有明一也譬之人之目左為陽右為隂亦互借為明乎況周書曰哉生明言月之始生明也又流星自天而下亦有光也是知月之望盈虧養明於晦也以漸而盈虧隂故也吁凡天下之物未有不晦而明者獨月乎哉曰星月皆借日光恐是故月未望不圓日中見沬為災
問凡虛明輕清者皆屬天沉厚重濁者皆屬地若乃指髙髙在上者曰天指隤隤在下者曰地恐未然乎曰語須有著落方好端溪則何以指人耶
問日以沉而升月以晦而明雨以旱而貴物以春而生故君子明忌於太察恩戒乎濫施天道人事一而已矣曰升沉晦明皆不得已而然也有心於晦沉則有心於升明矣
問人必心平氣和而後可以處事心平則理暢氣和則辭婉是故可以動人矣曰心平氣和非為欲動人為也問人不難於聰明而難於忠實事不難於速辦而難於安詳知此可以語道矣曰只忠實安詳更有説也聰明字恐誤認也
問天下智者少故曰知人則哲惟帝其難之嘗私論小人有不可測之奸君子有不可欺之明持明以照奸則小人無遁情矣然尤君相之所急者也曰知有三要一曰無私二曰無惑三曰無自狹
問孔子作春秋雖事因魯史而斷則聖心也故曰游夏不能贊一辭大段春秋無所容私非謂游夏眞不能贊助一辭也曰雖使游夏學至無私然千變萬化因物付形處恐亦不能措手耳
問凡晝屬陽凡夜屬隂凡民有疾書必多輕夜必多重凡人作事晝必多精明夜必多疑畏故狐狸必夜出䲭梟必夜鳴隂陽之分也惟君子陽剛以為德窮理以達變故通乎晝夜與天為一曰易謂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恐不止此故曰君子而時中又曰不舍晝夜
問楊震辭金一事固難於暮夜尤難嗚呼有官君子如震所為亦庻乎不負於吾君矣曰若震者將期於對天地神豈止於不負其君哉雖然連金暮夜不至方信問天地間惟卓然自守為良圖耳紛紛多言果何足貴哉曰止自守亦非為良圖言亦不可廢
問靜時體認天理易動時體認天理難故君子存靜之體認者以達乎動之泛應者則靜亦定動亦定其為成德孰禦焉曰動時體認天理猶有持循處靜卻甚難能於靜則於動沛然矣
問人心其猶用兵乎用之善則克敵用之不善則害已是故君子莫先於治心兵矣曰人心之欲如盜用心制欲如以兵逐盜兵非人心王材曰用心制欲如以兵逐盜不若言以義制欲如以兵逐盜兵非人心為明白先生曰是也
問嘗謂人之生也陶冶於造化其猶傀儡在技兒之手乎及其死也歸根復命其猶傀儡在技兒之囊槖乎可笑也亦可悲也曰人之生如泡聚於水上其死如泡散於水上如傀儡在技兒之手則天地為用力矣傀儡在囊槖之內則魂魄不散類輪廻
問草木何以無知也禽獸何以有知也意者草木之偏於氣者乎禽獸其兼氣血有知者乎夫惟有知故有牝牡之性生育之道矣曰草木本乎地者多故無知禽獸本乎天者多故有覺人兼天地之道故靈於草木鳥獸人而不能盡天地之道是亦草木鳥獸也
問倮蟲錄不如山海經山海經不如博物志博物志不如爾雅爾雅不如詩故曰小子何莫學夫詩曰詩非止優於爾雅博物山海倮蟲也爾雅等書止明物詩則即物以明人耳
問天地之精開竅於日月人物之精開竅於耳目草木之精開竅於花實雖小大不同其理一而已矣曰聖人憲天聰明則萬國理萬物育諸竅皆通矣
問身者其神之宅乎神者其身之主乎故君子愛身養氣以培其宅所以存神也故神存則人生神去則人死其道爾也曰神者身之妙用動作云為知來藏往皆神也死而不便散者凝聚者正且固耳
問博物宜莫如子産而不能察校人之誑持己宜莫如孝肅而不能免狡吏之欺孟子曰君子可欺以其方言君子信理宜乎世之誑君子者衆也曰校人之誑不必察脊杖之誑孝肅明亦未至乎不然則平日性情之偏吏已瞰其微乎
問飲以養陽食以養隂生民之恆故觀便液之清濁而隂陽可見夫道不離乎日用故男女飲食道之端也彼求於人事之外無乃非道乎曰此等隂陽論道恐亦太淺若謂求道於人事之外非道者則甚切
問至禮不讓而天下治至樂無聲而天下和其五帝之事乎三王而下涉乎跡矣後世至禮壞而民無所措手足至樂崩而民之怨咨生焉而欲至治太和難乎曰只是箇仁則難故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樂何
問孟子謂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霸為其先詐力而後仁義也此語極有力在吾儒尤不可忽也曰學者終身事業只是一箇誠與義反之則市井盜跖耳問心其太極矣乎心之動靜其隂陽乎心之四端其五行乎故君子莫大乎養心曰養心是學問根本不知將何以為養耳願端溪子終教之
涇野子內篇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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