涑水記聞/卷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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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諒祚嘉祐七年,諒祚始請稱漢官,以伶人薛老峰為副使,稱左司郎中兼侍禦史知雜事;又請尚主,及乞國子監所印諸書、釋氏經一藏並譯經僧及襆頭、工人、伶官等。詔給國子監書及釋氏經並襆頭;尚主,辭以昔嘗賜姓;其餘皆托辭以拒之。
夏,當遣使者賜諒祚生辰禮物。初命內殿承制余允,臺官上言:「允本庖人,更乞擇使者。」乃命供備庫副使張宗道。初入境,虜館宗道於西室,逆者至,欲先宗道行馬,及就坐,又欲居東,宗道固爭之。逆者曰:「主人居左,禮之常也。天使何疑焉?」宗道曰:「仆與夏主比肩以事天子,若夏主自來,當相為賓主。爾陪臣也,安得為主人?當循故事,仆居上?。」爭久不決,虜曰:「君有幾首,乃敢如是?」宗道大笑曰:「有一首耳。來日已別家人而來,今日欲取宗道首則取之。宗道之死,得其所矣。但恐夏國必不敢耳。」逆者曰:「譯者失辭,某自謂有兩首耳。」宗道曰:「譯者失辭,何不斬譯者,乃先宗道?」逆者雲:「兩國之歡如魚水。」宗道曰:「然則天朝水也,水可無魚,魚不可無水。」
於內帑借錢一百二十萬,綢絹七十萬,銀四十萬,錦綺二十萬,助十分之七。
汴張鞏建議大興狹河之役,使河面俱闊百五十尺,所修自東京抵南京,南京已下,更不修也。今歲所修止於開封縣境。
濮王薨,任守忠、王世寧護葬事,淩蔑諸子,所饋遺近萬緡,而心猶未厭。故奏宗懿不孝,坐奪俸、黜官。
癸未,皇子猶堅臥不肯入肩輿,宗諤責之曰:「汝為人臣子,豈得堅拒君父之命而終不受邪?我非不能與眾執汝強置於肩輿,恐使汝遂失臣子之義,陷於惡名耳。」皇子乃就濮王影堂慟哭而就肩輿。
又雲:令教授周孟陽作《讓知宗正表》,每一表餉之金十兩。孟陽辭,皇子曰:「此不足為謝,俟得請,方當厚酬耳。」凡十八表,孟陽獲千餘緡。
丁正臣曰:皇子堅辭新命,孟陽使人謂之曰:「君已有此跡,若使中人別有所奏,君獨能無患乎?」
契丹乘西鄙用兵,中國疲弊,陰謀入寇。朝廷聞之,十月始修河北諸州城,又籍民為強壯以備之,又籍陜西、河東民為鄉弓手。時天下久承平,忽聞點兵,民情驚擾。敕諭以「今籍民兵,止令守衛。慮有不逞之徒,妄相驚煽,雲『官欲文面為兵,發之戍邊。』有為此言者,聽人告捕,當以其家財充賞。」
二年正月,契丹大發兵屯幽薊間,先遣其宣徽南院使蕭英、翰林學士劉六符奉書入見。己巳,邊吏以聞,朝廷為之旰食。壬申,以右正言、知制誥富弼假中書舍人充接伴。
樞密直學士明鎬討貝州,久未下,上深以為憂,問於兩府,參知政事文彥博請自往督戰。八年正月丁丑,以彥博為河北宣撫使,監諸將討貝州。時樞密使夏竦惡鎬,凡鎬所奏請,多從中沮,唯恐其成功。彥博奏:「今在軍中,請得便宜從事,不中覆。」上許之。
閏月庚子朔,克貝州,擒王則。初,彥博至貝州,與明鎬督諸將築距闉以攻城,旬余不下,有牢城卒董秀、劉炳請穴地以攻城,彥博許之。貝州城南臨禦河,秀等夜於岸下潛穿穴,棄土於水,晝匿穴中,城上不之見也。久之,穴成,自教場中出。秀等以褐袍塞之,走白彥博,選敢死士二百,命指使將之,銜枚自穴入。有帳前虞候楊遂請行,許之。遂白「軍恐杏?病亥者數人,此不可去,請易之」,從之。既出穴,登城殺守者,垂絙以引城下之人,城中驚擾。賊以火牛突登城者,登城者不能拒,頗引卻。楊遂力虎,身被十餘創,援槍刺牛,牛卻走踐賊,賊遂潰。王則、張巒、卜吉與其黨突圍走,至村舍,官軍追圍之。則猶著花襆頭,軍士爭趣之,部署王信恐則死無以辨,以身覆其上,遂生擒之。巒、吉死於亂兵,不知所在。彥博請斬則於北京,夏竦奏言所獲賊魁恐非真,遂檻車送京師,剮於馬市。董秀、劉炳並除內殿崇班。
初,趙元昊既陷安遠、塞門寨,朝廷以延州堡寨多,徒分兵力,其遠不足守者悉棄之,而虜益內侵為邊患。大理寺丞、簽署保大軍節度判官事種世衡建言:「州東北二百裏有故寬州城,修之,東可通河東運路,北可扼虜要沖。」詔從之,命世衡帥兵董其役,且城之。城中無井,鑿地百五十尺始遇石,而不及泉,工人告不可鑿,眾以為城無井則不可守,世衡曰:「安有地中無水者邪?」即命工鑿石而出之,得石屑一器酬百錢,凡過石數重,水乃大發,既清且甘,城中牛馬皆足。自是邊城之無井者效之,皆得水。詔名其城曰青澗,以世衡為內殿承制、知城事。
世衡字仲平,放之兄子。世衡少尚氣節,以蔭補將作監主簿,累遷太子中舍。嘗知武功縣,用刑嚴峻,杖人不使執拘之,使自憑欄立磚上受杖,杖垂畢,足或落磚,則更從一數之。人亦服其威信,或有追呼,不使人執貼下鄉村,但以片紙榜縣門,雲:「追某人,期某日詣縣庭。」其親識見之,驚懼走告之,皆如期而至。
後通判鳳州,知州王蒙正,章獻太後姻家也,嘗以私幹世衡,不從,乃誘王知謙使詣闕訟冤,而陰為之內助,世衡坐流竇州。章獻崩,龍圖閣直學士李紘奏雪其罪,復衛尉寺丞。
後知澠池縣,葺館舍,設什器,乃至砧臼匕箸,無不畢備,客至如歸,由是聲譽大振。縣旁山上有廟,世衡葺之,其梁重大,眾不能舉。世衡乃令縣幹剪發如手搏者,驅數對於馬前,雲「欲詣廟中教手搏」,傾城人隨往觀之。既至,而不教,謂觀者曰:「汝曹先為我致廟梁,然後觀手搏。」眾欣然,趣下山共舉之,須臾而上。其權數皆此類。
初至青澗城,逼近虜境,守備單弱,芻糧俱乏。世衡以官錢貸商旅使致之,不問所出入,未幾,倉廩皆實。又教吏民習射,雖僧道婦人亦習之。以銀為射的,中者輒與之。既而中者益多,其銀重輕如故,而的漸厚且小矣。或爭徭役優重,亦使之射,射中者得優處;蠐泄,亦使之射,射中則釋之。由是人人皆能射。士卒有病者,常使一子視之,戒以不愈以笞之。撫養羌屬,親入其帳,得其歡心,爭為之用。寇至,屢破之。部落待遇如家人。有功者或解所服金帶,或撤席上銀器遺之。比數年,青澗城遂成富強,於延州諸寨中,獨不求益兵、運芻糧。
洛苑副使、知青澗城種世衡,為屬吏所訟以不法事,按驗皆有狀。鄜延路經略使龐公奏:「世衡披荊棘,立青澗城,若一一拘以文法,則邊將無所措手足。」詔勿問。頃之,世衡徙知環州,將行,別龐公,拜且泣曰:「世衡心腸鐵石也,今日為公下淚矣。」
慶歷二年春,范文正公巡邊,至為環慶經略使,環州屬羌多懷貳心,密與元昊通,以種世衡素得屬羌心,而青澗城己完固,乃奏徙世衡知環州以鎮撫之。有牛奴訛,素屈強,未嘗出見州官,聞世衡至,乃來郊迎。世衡與約,明日當至其帳,慰勞部落。是夕,雪深三尺,左右曰:「奴訛兇詐難信,且道險,不可行。」世衡曰:「吾方以信結諸胡,可失期邪?」遂冒雪而往。既至,奴訛尚寢,世衡蹴起之,奴訛大驚,曰:「吾世居此山,漢官無敢至者,公了不疑我邪?」帥部落羅拜,皆感激心服。
胡酋蘇慕恩部落最強,世衡皆撫而用之。嘗夜與慕恩飲,出侍姬以佐酒。既而世衡起入內,潛於壁隙窺之。慕恩竊與侍姬戲,世衡遽出掩之。慕恩慚懼請罪,世衡笑曰:「君欲之邪?」即以遺之。由是得其死力,諸部有貳者,使慕恩討之,無不克。
生羌歸附者百餘帳,納所得元昊文券、袍帶,無復貳心。
世衡令諸族各置烽火,元昊掠之,更相救,常敗去,遂不敢犯。世衡嘗以罪怒一番落將,杖其背,僚屬為之請,莫能得。其人被杖已,奔趙元昊,甚親信之,得出入樞密院。歲餘,盡言得其機事以歸,眾乃知世衡用以為間也。
環、原之間,屬羌有明珠、滅臧、康奴三種最大,素號橫猾,撫之則驕不可制,攻之則險不可入,常為原州患。其北有二川,通於夏虜。二川之間,有古細腰城。慶歷四年,參知政事范文正公宣撫陜西,命世衡與知原州蔣偕共城之。世衡先遣人說誘夏虜,以故未及出兵爭之。世衡以錢募戰士,晝夜板築,旬月而成。乃召三種酋長,諭以官築此城,為汝禦寇。三種既出其不意,又援路已絕,因而服從。世衡在役所得疾,明年正月甲子卒,屬羌朝夕聚哭其樞者數日。青澗、環州吏民及屬羌皆畫像事之。八子;古、診、詠、諮、諤、、記、誼。
初,洛苑副使種世衡在青澗城,欲遣僧王嵩入趙元昊境為間,召與之飲,謂曰:「虜若得汝,考掠求實,汝不勝痛,當以實告邪?」嵩曰:「誓死不言。」世衡曰:「先試之。」乃縛嵩於庭,而掠之數百,嵩不屈,世衡曰:「汝真可也!」時元昊使其妻之兄弟、寧令之舅野利旺榮及剛浪陵,分將左右廂兵,最用事。世衡使嵩為民服,賫書詣旺榮,且遺之棗及畫龜。旺榮鎖蒿囚地牢中,且半歲所。會元昊欲復歸中國,而恥自言,乃釋嵩囚,使旺榮遺邊將書,遣教練使李文貴逆嵩還,曰:「向者種洛苑書意,欲更求通和邪?」邊將送文貴及嵩詣延州,時龐公為經略使,已奉朝旨招納元昊,始遣文貴往來議其事,奏嵩除三班借職。
東染院使種世衡長子古,初抗誌不仕,慕叔祖放之為人,既而人莫之省。皇祐中,詣闕自言:「父世衡遣王嵩入夏虜,離間其用事臣,野利旺榮兄弟皆被誅,元昊由是勢衰,稱臣請服。經略使龐籍掩臣父之功,自取兩府。」龐公時為樞密使,奏稱:「嵩入虜境即被囚,元昊委任旺榮如故。及元昊請服之時,先令旺榮為書遺邊將。元昊妻即旺榮妹,元昊黜其妻,旺榮兄弟怨望。元昊既稱臣,後二年,旺榮謀因寧令娶婦之夕作亂殺元昊,事覺,族誅,非因嵩離間而死。臣與范仲淹、韓琦皆豫受中書劄子:『候西事平,除兩府。』既而,仲淹、琦先除,臣次之,非臣專以招懷之功得兩府。文書俱在,皆可考驗。」朝廷知古妄言,猶以父功,特除古天興主簿,令禦史臺押出城,趣使之官。其後朝廷籍其父名,擢古、診、諤皆為將帥,官至諸司使。
夏英公為南京留守,杖人好潛如其數。提點刑獄馬洵美,武人也,劾奏之曰:「夏竦大臣,朝廷寄任非輕,罪有難恕者,明施重刑可也,何必欺罔小人、潛加杖數乎?」詔取戒勵。當時文臣皆為英公恥之。
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為刺史,號章太傅。其夫人練氏知識過人。太傅嘗出兵,有二將後期,欲斬之,夫人置酒,飾美姬進之,太傅歡甚,迨夜飲醉,夫人密摘二將使去。二將奔南唐,將兵攻建州,破之。時太傅已卒,夫人居建州,二將遣使厚以金帛遺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將屠此城,夫人植旗於門,吾以戒士卒勿犯也。」夫人返其金帛,並旗弗受,曰:「君幸思舊德,願全此城之人;必欲屠之,吾家與眾俱死耳,不願獨生。」二將感其言,遂止不屠。太傅十三子,其八子夫人所生也,及宋興,子孫及第至達官者甚眾;餘五房子孫無及第者,惟章衡狀元及第,其父亦八房子孫繼五房耳。
黃庠,洪州人,文學精贍,取國子監進士解、貢院奏名皆第一,聲譽赫然,天下之士皆服為之下。及就殿試,病不能執筆,有詔後舉就殿試,未及期而卒。
楊寘字審賢,兩為國子解元,貢院奏名、殿庭唱第皆第一,未除官而卒。
馮京字當世,鄂州人,府解、貢院、殿庭皆第一。
康定初,夏虜寇延州,永平寨主、監押欲引兵匿深山,俟虜去復歸。指揮使史吉帥所部數百人遮城門,立於馬前,曰:「寨主、監押欲何之?」二人以其謀告,吉曰:「如此,兵則完矣,如城中百姓、芻糧何?此往還之跡何可掩?異日為有司所劾,吉為指揮使,不免於斬頭,願先斬吉於馬前;不然,不敢以此兵從行也。」寨主、監押慚懼,引轡而返。虜至,圍城,吉帥眾拒守,數日而虜去。朝廷以寨主、監押完城功,各遷一官,吉曰:「幸不喪城寨,吾豈論功乎?」後官至團練使。女為郭逵夫人,亦有明識。逵善治生,家甚富,夫人常規之曰:「我與公俱老,所衣食能幾何?子孫皆有官,公位望不輕,胡為多藏以敗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