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八
| 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卷第二十八 宋 司馬光 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紹興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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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二十八
章奏十二
奉養劄子
上殿劄子二道
永昭陵寺劄子
貢院定奪科
不用詩賦狀
乞車駕早出祈雨劄子
民有犯惡逆乞不令長官自劾狀
二先劄子
延訪群臣第二劄子
奉養劄子
臣竊聞近日陛下聖體甚安奉事皇太后昏定晨省
未甞廢闕非獨群臣百姓之福乃宗廟社稷之福也
陛下旣爲仁宗皇帝之後皇太后即陛下之母今濮
王旣𣳚陛下平生孝養未盡之心不施之於皇太后
將何所用哉臣聞君子受人一飯之恩猶不忍
之
必思報荅況皇太后有莫大之德三陛下豈可斯須
忘之先帝立陛下爲嗣皇太后有居中之助一也及
先帝晏駕之夜皇太后決定大䇿迎立聖明二也陛
下踐阼數日而得疾不省人事中外衆心惶惑失措
皇太后爲陛下攝理萬機鎭安中外以俟痊復三也
有此一德者則陛下子子孫孫報之不盡況兼三徳
而有之陛下所以奉養之禮
有絲毫不備四海之
人其謂陛下爲如何天地
神其謂陛下爲如何此
不可以不留聖心也今陛下巳能奉飬如禮而臣復
區區進言者誠欲陛下戒之慎之始終無倦外盡其
恭內盡其愛使孝德日新令聞四逹以葉天下之望
保萬丗之祿而巳萬一有無識小人以細末之事
離間陛下母子不顧國家傾覆之憂而欲自營一身
之利者願陛下付之有司明正其罪使天下暁然皆
知陛下聖明仁孝不大恩而䜛倿不能間也取進
止
上殿劄子
臣累曽上言乞陛下加意奉飬躬親萬機言辤拙訥
未蒙采納臣竊惟當今切務無大於此是敢不避斧
龯重有敷陳至於奉親之禮報德之義爲君之職訪
善之道臣曏來文字敘述已詳不敢復煩聖聽獨以
目前利害言之陛下試詳擇焉𥨸以皇太后母也陛
下子也皇太后母儀天下巳三十年陛下新自藩邸
入承大統萬一兩宮有𨻶陛下以爲誰逆誰順誰
得誰失又仁宗皇帝㤙德在民藏於骨髓陛下受其
大業而無以報之則何以慰天下之望陛下上失
皇太后之愛下失百姓之望則雖有大寳之位將何
以自安凡人主所以保國家者以有威福之柄也故
民畏之如神明愛之如父母今陛下即位將近朞年
而朝廷政事除拜賞罰一切委之大臣未甞詢訪事
之本末察其是非有所與奪臣恐上下之人習以爲
常威福之柄寖有所移則雖有四海之業將何以自
固位則不安業則不固於陛下果何所利乎陛下必
以爲事皇太后之禮止如是亦不失矣親萬機之務
止如是亦無闕矣臣𥨸以爲不可臣聞陛下昔在藩
邸事濮王承順顔色備盡孝道凡宮中之事濮王皆
委陛下幹之無不平允陛下事皇大後當一如濮王
然後可視天下之政當一如宮中之事然後可況濮
王之親以恩皇太后之親以義其奉飬之謹非特有
所加則無以取信也宮中之事小天下之事大其聽
斷之勤非特有所加則無以致治也儻奉飬極其謹
聽斷極其勤則陛下仁孝之名流於萬丗英叡之德
逹於四表宗廟永安子孫蒙福於陛下有何所害而
乆不肯爲哉凡此利害之明有如白黒取捨之易有
如返掌陛下今日回意易慮猶爲未晚固守所見
終無變更臣恐日月䆮乆釁𨻶愈深不可復合威𫞐
巳去不可復収後雖悔之亦無及巳臣受國家累世
大恩不敢愛死爲陛下極陳社禝之計肝膽所蓄盡
此而巳伏望陛下少留意察之取進止
又劄子
臣近以私懇求郷便一州伏𮐃聖恩令宰臣宣諭以
臣曏所言事略皆施行令臣且在諌院供職未得求
出臣以駑下之質生於盛明之丗得備諫官爲幸巳
大況陛下謙恭接下容受直言此乃愚臣千載一遇
畢命報國之秋豈願離去左右自棄於踈逺之地誠
以父母墳墓乆不展省人子之心遑遑不安所以有
此陳乞今忽奉聖旨宣諭如此臣惶恐慙懅無地自
容夙夜循省進退維谷臣𥨸惟曏時所言欲陛下以
事濮王之禮事皇太后又欲陛下延訪群臣躬親政
事今陛下雖奉事皇太后加於往日猶未及事濮王
之時承顔順意曲盡𭭕心也雖省覽庻政猶未甞訪
問群臣講治亂之切務也陛下以二者爲止當如
此則兩宮之意無由和洽萬機之務無由治辨禍亂
之原尚在太平之期尚逺臣雖日侍丹扆有何所益
陛下奉飬之禮日増月益訪求治道勤勞不倦使
慈母𭭕欣於上百姓安樂於下則臣雖在逺方亦猶
在陛下之側也臣聞為人子者事其親而親不恱不
敢怨也退而自責曰我之愛不至歟愛至矣而猶不
恱則曰我之禮不恭歟禮恭矣而猶不恱則曰我之
誠不盡歟誠旣盡矣則大孝之名逹於四海通於神
明神明且猶助之而況人乎臣又聞爲人君者視天
下有一事不治以爲已過有一民失所以為已憂天
下巳安巳治矣猶復思將來之患而䂊防之天下未
甞無事也在人君思與不思而巳苟思之則治安不
思則亂危陛下儻能以此二者自勉則臣安敢廢公
家之急而徇私家之務乎取進止
永昭陵寺劄子
臣𥨸聞近有中旨於永昭陵側別建一寺未知信否
果如此𥨸恐不可何則宣祖太宗三陵共有一寺
獨於真宗仁宗各置一寺則是尊奉之禮踰於祖
宗豈特於體理不順爲朝廷闕失亦是違先帝之孝
心也議者或謂三陵共在一處永定永昭相去稍逺
以此湏別建一寺凡臣僚之家無人守墳乃於墳側
置寺㗖以微利使之守護種植而巳至於國家守衛
山陵有司備具置寺之處何較近逺雲資薦求福
則死生之際人不能知釋氏所言虛實難驗使亡者
然無知則資薦之事有何所益果然有知如釋氏
所言則仁宗皇帝寛慈恭儉好生惡殺恩浹四海澤
被萬物豈待別置一寺更度數僧然後得生天堂樂
處也且仁宗皇帝晚年詔天下無名額寺屋及百間
者並特與名額計創添寺額千有餘處據此功德冝
享壽考無疆之福而數月之間宮車晏駕以此驗之
佛不能爲人之福豈不顯然此皆皇太后與陛下所
親見也今自國喪之後支給賞賜供奉山陵帑藏空
虛賦役煩多百姓罷弊京西去秋不稔春復少雨正
是朝廷宵衣旰食存恤之時乃復興此無名之役不
急之費誠非中外所望也萬一有益於先帝群臣
豈敢愛惜今逆禮傷孝蠧財勞人但使僧徒及監修
之人因此爲名妄求恩澤以廣徼幸之路臣竊爲朝
廷不取也伏望陛下與皇太后深思當今切務汲汲
於冨國安民息此無益之事以副天下之望其永昭
陵寺只乞依前來指揮更不別置取進止
貢院定奪科不用詩賦狀
准中書送下天章閣待制判國子監呂公著劄子臣
聞以言取人固未足以盡人之才今之科格之以
辭賦又不足以觀言國家承平日乆文物至盛學者莫
不欲宗經嚮道至於浮華愽習有不得巳而爲之者
先帝察取士之弊甞集近臣之論形於詔文則曰本
學校以教之然後可以求其行先䇿論則辨理者得
盡其
簡程式則閎博者頗見其才雖丁寜申諭而
有司不能奉行𥨸聞昨來南省考校始專用論䇿升
黜議者頗以爲當臣猶恐四方踈逺未知所尚有司
各持所見則人無適從欲乞今來科更不用詩賦
如未欲遽罷即乞令第一試論第二試䇿第三
試詩賦每遇廷試亦以論壓詩賦爲先後升降之
法庶成先帝之志永厎人文之盛臣謬司學政盍進
輿言如允所奏即乞預行告示令本院定奪聞奏者
當院看詳近丗取人專用詩賦其爲弊法有識共知
今來呂公著欲乞科更不用詩賦委得允當然進
士只試論䇿又似太簡欲乞今後省試除論䇿外更
試周易尚書毛詩周禮儀禮春秋論語大義共十道
爲一其䇿只問時務所有進士帖經墨義一從
來不曽考校顯是虛設乞更不試御前除試論外更
試時務䇿一道如此則舉人皆習經術不尚浮華
是依舊不罷詩賦之時即先試後試事歸一體別無
損益今罷去詩賦仍乞依呂公著起請預行告示
使天下學者早得聞知
乞車駕早出祈雨劄子
臣伏見權御史中丞王疇等建言乞陛下循真宗故
事幸諸寺觀祈雨朝廷雖從其所請而講議選日巳
踰旬浹至今車駕未出衆論狐疑皆云事恐中輟臣
愚竊以陛下踐位巳踰朞年京城百姓未聞屬車之
音重以曏者聖體不安逺方之人妄造事端訛言未
息聞車駕一出則逺近釋然莫不恱喜況今春少
雨麥田枯旱禾種未入倉廩虛竭閭里飢愁陛下爲
民父母當與之同其憂勞祈禱群神豈可晏然視之
不以疚懷況詔命巳降流聞四方復遷延乆而不
出則道路之人愈増猜惑不曏時𥘉無此議也且
王者以四海爲家故稱乘輿或稱行在今車駕蹔出
近在京城之內亦何必拘瞽史之言選㨂時日忘萬
民朝夕之急殆非成湯桑林周宣雲漢之意也臣愚
伏望陛下斷自聖志於一兩日之間車駕早岀爲民
祈雨以副中外喁喁之望取進止
民有犯惡逆乞不令長官自劾狀
臣竊以國家承百王之弊俗化陵夷不肖愚民犯𧨏
侵禮無所不至此朝廷所冝留意不可忽也昔賈𧨏
歎秦俗之薄惡以爲借父耰鉏慮有德色母取箕帚
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婦姑不相則反辱
而相稽以今閭巷之民旦夕所爲如彼數者皆何足
言近聞開封府屢有子殺父母者相繼事發以京邑
之中猶有如此悖逆之民況於逺方教化之所不及
哉臣𥨸見刑部格𠡠百姓間有犯惡逆以上者州縣長
官量事貶降隱而不言委録事叅軍糾察聞奏刑統
叅詳條部內有犯惡逆以上罪者今後刺史以上附
表自劾以敦風教責與不責並聽𠡠裁朝廷近年務
行寛政吏有故出人罪者率皆不問或小有失入則
終身廢棄以此民有謀殺及毆詈尊長者州縣之吏
專務掩蔽縦釋惟恐上聞往往止從杖罪斷遣少肯
處以正法蓋避自劾之恥務爲身謀遂使頑民益無
顧憚名敦風教其實壞之王者之政當善善惡惡
寛此悖逆之民以爲仁政臣實愚淺未之前聞況教
化之失風俗之弊任其責者豈特州縣長吏而巳
長吏𨼆而不言乃使録事叅軍糺察聞奏斯亦難矣
臣愚伏望朝廷今後除去上件貶降長官及附表自
劾二條更不施行在京則委糺察刑獄畿內則委府
界提
在外則委轉運使提刑獄常切覺察州縣
官吏如有敢將惡逆不孝不睦等罪寛縱𨼆蔽不依
正法勘鞫斷遣並畫時糺舉聞奏隨其輕重各以故
出人罪論上件諸司不糺舉者委臺諌官察訪聞
奏取進止
二先劄子
臣伏覩皇太后手書巳罷聽政陛下欽承慈旨獨斷
萬機臣聞易曰君子以作事謀始又曰正其始萬事
理差之毫釐繆以千里陛下雖踐祚朞年於國家大
政猶多所謙抑雖時有處分皆常式小事非天下所
以望於陛下者也曏時外間議者皆曰陛下聖體未
安倦於聽覧及知聖體巳安又曰陛下上畏皇太后
之嚴欲盡人子之禮避專命之嫌韜藴聦明未敢施
設今皇太后舉國家大柄盡付之陛下則議者無復
可言唯拭目傾耳以瞻望聖政而巳矣陛下當此之
際治身治國舉措雲爲不可不慎昔楊朱見衢塗而
泣謂其可以左可以右所差甚微所失甚大也人主
即政之𥘉亦榮辱安危之衢塗也故臣願陛下留聖
心焉臣聞治身莫先於孝治國莫先於公孔子曰孝
德之本也又曰不愛其親而愛它人者謂之悖德不恭
其親而恭它人者謂之悖禮未有根絶而葉茂源涸
而流長者也仁宗皇帝以四海大業授之陛下其恩
德之大天地不足以爲比今登遐之後骨
至親獨
有皇太后與公主數人陛下所當日夜盡心竭力供
承撫飬以副仁宗皇帝之意曏者皇太后聽政之時
左右侍衛之人不敢不恪求湏之物無敢不備旣委
去政柄臣竊慮有無識小人隨𫝑傾移侍奉懈慢供
給有闕則天下之責皆歸陛下此不可不留意朝夕
省察者也又有不逞之人於兩宮之間刺探動靜拾
掇語言外如效忠內實求媚以相構間者臣願陛下
迎拒其辭執付有司加之顯戮誅一人則群邪自退納
一言則百䜛俱進此乃禍亂之機不可不深察也臣
聞國事聽於君家事聽於親臣愚以爲陛下在外朝
之時刑賞黜陟之政當自以聖心決之至禁庭之內
取捨賜予事無大小不皆稟於皇太后而後行陛
下與中宮勿有所專如此則內外之體正尊卑之序
明慈母歡欣於上臣民頌詠於下矣不然皇太后歸
政之後侍衛之人稍有怠惰求湏之物小失供擬
加以䜛邪妄興離間萬一有𢇁毫闕失流聞於外或
皇太后憂思不樂內生疾疢則陛下何以勝此名於
天下哉雖百善不能掩矣臣故曰治身莫先於孝也
洪範於好惡偏黨之際六反言之重之至也周任曰
爲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大學曰欲明明德於天
下者必先正其心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
則不得其正陛下𡚒發宮邸入纂皇極爰自潛躍至
於天飛舊恩宿怨豈能盡無然今日即政之𥘉皆不
可置於聖慮以害至正也凡人君之要道在於進賢
退不肖賞善罰惡而巳爵祿者天下之爵祿非以厚
人君之所喜也刑罰者天下之刑罰非以快人君之所
怒也是故古者爵人於朝與士共之刑人於市與衆
棄之明不敢以巳之私心蓋天下之公議也今以四海
之廣百官之衆有賢有愚有善有惡比肩接跡𮦀遝
並進臣願陛下少留聦明詳擇其間苟有才德髙茂
合於人望者進之雖宿昔怨讎勿棄也有噐識庸下
無𥙷於時者退之雖親暱姻婭勿取也有勵行立功
爲丗所推者賞之雖意之所憎勿廢也有懷姦犯禁
爲衆所疾者罰之雖意之所愛勿赦也如此則野無
遺賢朝無曠官爲善者勸爲惡者懼上下恱服朝廷
大治百姓蒙福社禝永安不然陛下專居深宮自
暇自逸威福之柄盡委大臣取過目前不爲逺慮賢
愚不分善惡共貫不則所進者皆平生所親愛所退
者皆平生所不快所賞者皆謟䛕而無功所罰者皆
忠諒而無罪如此則中外解體紀綱隳紊群生失所
天下可憂矣臣故曰治國莫先於公也此二先者榮辱
之大本安危之至要臣願陛下審思而力行之詩云
亹亹文王令聞不巳陛下誠能行此二者則盛徳羙
譽滂沛洋溢近者傳誦逺者褒嘆不過旬月之間徧
於天下逹於四夷後日之政如順風吹毛乗髙決水可
以不勞而成功矣取進止
延訪群臣第二劄子
臣先曽上言乞詔侍從近臣每日輪一貟直資善堂
夜則𪧐於崇文院以備非時宣召有事故請假則
與以次官𤣥換直𪧐以開廣聡明禆益大政至今未
聞施行蓋陛下謙謹以皇太后同聽庻政未奉慈旨
不敢擅召群臣與之論議今皇太后盡以四海之事
歸於陛下出入起居頥旨如意臣是敢重申前乞
少加采擇凡人牆之外目不見也里之前耳不聞也
而天子奄有四海一日萬機民之憂樂事之本末雖
有聦明叡智之性不問之於人何從知之是以太祖
太宗雖起於側微猶日孜孜訪問群下至於小臣卒
伍亦無所間絶故能紀綱四方創業垂統陛下生爲
帝王子孫未甞歴試於外天下之事豈能細知況先
朝置直學士待制等職以爲侍從之臣使之不得
朝夕在左右備顧問將安用之所有每夜於崇文院
輪宿自是舊制近年以來因循隳廢舉而行之有何
所難伏望聖慈檢㑹臣近來所奏劄子內事節特賜
施行取進止
溫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