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政忠告 (四部叢刊本)/牧民忠告卷一
| 為政忠告 牧民忠告卷一 元 張養浩 撰 元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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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忠告 卷上
齊東野 人 張養浩
拜命第一〈凢六條〉
省已
命下之日則拊心自省有何勲閥行能膺茲
異數苟要其廩祿假其威權惟濟己私靡思
報國天監伊邇將不汝容夫受人直而怠其
工儋人爵而曠其事已則逸矣如公道何如
百姓何
克性之偏
夫及物之心人孰不有第材質強劣有所不
同苟即其所短而痛自克治則官無難爲事
無不集者矣㢮緩克之以敏浮薄克之以莊
率略克之以詳煩苛克之以大體苟不度所
任一循已之偏而處之鮮有不敗者矣古人
佩弦佩韋亦皆此意今人往往讀書無益蒞
官不才者皆由狃於習而不知痛自克治故
也
戒貪
普天率土生人無窮也然受國寵靈而爲民
司牧者能幾何人旣受命以牧斯民矣而不
能守公廉之心是自不愛也寧不爲丗所誚
耶況一身之㣲所享能幾厥心溪壑適以自
賊一或罪及上
國恩中貽親辱下使郷隣
朋友䝉詬包羞雖任累千金不足以償一夕
縲紲之苦與其戚於已敗曷若嚴於未然嗟
爾有官所宜深戒
民職不宜泛授
今選官者大率重內而輕外殊不知漢宣帝
所以富民唐太宗所以家給人足皆由重牧
民之長故也嗚呼牧民之長其重若此乃泛
焉而選懵焉而授奚爲不是慮也哉
心誠愛民智無不及
赤子之生無有知識然母之者常先意得其
所欲焉其理無他誠然而巳矣誠生愛愛生
智惟其誠故愛無不周惟其愛故智無不及
吏之於民與是奚異哉誠有子民之心則不
患其才智之不及矣
法律爲師
吏人蓋以法律爲師也魏相所以望隆當丗
者漢家典故無所不悉也凢學仕者經史之
餘若國朝以來典章文物亦須備考詳觀一
旦入官庶不爲俗吏所迂也
上任第二〈凢六條〉
事不預知難以應卒
比入其境民瘼輕重吏弊深淺前官良否強
宗有無控訴之人多與寡皆須盡心詢訪也
至則逺居數舎召掌之者語其詳䟽其槩先
得其情下車之日叅考以斷若素無所備率
然至部聽訟之際百姓聚觀一語乖張則必
貽𥬇闔境況民心易動尤在厥𥘉𥘉焉無以
厭服其心後雖有爲亦將奚信不然受其訟
而翼日理之亦可殆不宜輕率應荅使士民
失望也
受謁
諸執事叅謁不可黙然無一言第曰誤蒙國
恩託茲重𭔃芒背汗顔期與諸君滌慮洗心
以宣大化也汝或余違國有常憲非所敢私
諸君其愼之
治官如治家
治官如治家古人甞有是訓矣蓋一家之事
無緩急巨細皆所當知有所不知則有所不
治也況牧民之長百責所叢若庠序若傳置
若倉廥若囹圄若溝洫若橋障凢所司者甚
衆也相時度力弊者葺之汗者潔之堙者䟽
之缺者𥙷之舊所無有者經營之若曰彼之
不修何預我事瞬夕代去自苦奚爲此念一
萌則庶務皆隳矣前輩謂公家之務一毫不
盡其心即爲苟祿獲罪於天
瘴
昔人有欲之官而惡其地之瘴者或釋之曰
瘴之爲害不特地也仕亦有瘴也急催暴歛
剝下奉上此租賦之瘴深文以逞良惡不白
此刑獄之瘴侵牟民利以實私儲此貨財之
瘴攻金攻木崇飾車服此工役之瘴盛㨂
妾以娛聲色此帷薄之瘴也有一於此無間
逺邇民怨神怒無疾者必有疾而有疾者必
死也昔元城劉先生處瘴海而神觀愈強是
知地之瘴者未必能死人而能死人者常在
乎仕瘴也慮彼而不慮此不亦左乎故余具
載其言以爲授官憚逺避難者之戒
禁家人侵漁
居官所以不能清白者率由家人喜奢好侈
使然也中旣不給其勢必當取於人或營利
以侵民或因訟而納賄或名假貸或託姻屬
宴饋徴逐通室無禁以致動相掣肘威無所
施已雖日昌民則日瘁已雖日懽民則日怨
由是而坐敗辱者蓋駢首驪踵也嗚呼使爲
妻妾而爲之則妻妾不能我救也使爲子孫
而爲之則子孫不能我救也使爲朋友而爲
之則朋友不能我救也妻妾子孫朋友皆不
能我救也曷若廉勤乃職而自爲之爲愈也
哉蓋自爲雖闔門恆淡泊而安榮及子孫爲
人雖讙然如可樂而禍患生幾席也二者之
間非眞知深悟者未易與言有官君子其審
擇焉
告廟
故事牧民官旣上必告境內所當祀之神宜
以不賄自爲誓庻堅其遷善之心焉爾後雖
欲轉移亦必有所畏而不敢
聽訟第三〈凢十條〉
察情
人不能獨處必資衆以遂其生衆以相資此
訟之所從起也故聖人作易以訟繼師其示
警固深矣夫善聽訟者必先察其情慾察其
情必先審其辭其情直其辭直其情曲其辭
曲政使強直其辭而其情則必自相矛盾從
而詰之誠僞見矣周禮以五聲聽獄訟求民
情固不外乎此然聖人謂聽訟吾猶人也必
也使無訟乎蓋聽訟者折𠂻於已然苟公其
心人皆可能也無訟者救過於未然非以德
化民何由及此嗚呼凢牧民者其勿恃能聽
訟爲德也
弭訟
起訟有原書訟牒者是也蓋
之氓闇於
刑憲書訟者誠能開之以枉直而曉之以利
害鮮有不愧服兩釋而退者惟其心利於所
獲含糊其是非陽解而隂嗾左縱而右擒舞
智弄民不厭不巳所以厥今吏按情僞混殽
莫之能信者蓋職乎此也大抵一方之訟宜
擇一二老成錬事者使書之月比而季考酌
其功過而加賞罰焉若夫毆詈假質凡不切
之訟聽其從宜諭遣之諭之而不伏乃逹於
官終無悛心律以三尺如此則訟源可清而
民間澆薄之俗庶幾乎復歸於厚矣
勿聽䜛
徤訟者理或不勝則往往誣其敵甞謗官長
也聽之者當平心易氣置謗言於事外惟覈
其實而遣之庻不墮奸民計中矣
親族之訟宜緩
親族相訟宜徐而不宜亟宜寛而不宜猛徐
則或悟其非猛則益滋其惡第下其里中開
諭之斯得體矣
別強弱
丗俗之情強者欺弱富者吞貧衆者𭧂寡在
官者多凌無勢之人聽訟之際不可不察
待問者勿停留
昔甞使外所過州縣待問者雲集乎門每病
焉乃命一能吏簿其所告而日省之而日遣
之不浹旬則訟庭閴然矣
㑹問
訟有相約而問者不可乘一時之忿擅加搒
掠也若釋道若兵卒諸不𨽻所部者是巳
妖言
民有妖言惑衆者則當假以別罪而罪之如
有妄書取而火之則厥跡㓕矣勿使蔓爲大
獄延禍無辜
民病如已病
民之有訟如已有訟民之流亡如已流亡民
在縲紲如已在縲紲民䧟水火如已䧟水火
凡民疾苦皆如己疾苦也雖欲因仍可得乎
移聽
近年司憲受詞訟往往檄州郡官代聽之代
聽者不可承望風㫖邀寵一時使人茹枉受
刑而靡恤隂理
御下第四〈凢五條〉
御吏
吏佐官治事其人不可缺而其勢最親惟其
親故乆而必至無所畏惟其不可缺故乆而
必至爲姦此當今之通病也欲其有所畏則
莫若自嚴欲其不爲姦則莫若詳視其案也
所謂自嚴者非厲聲色也絶其饋遺而已矣
所謂詳視其案者非吹毛求疵也理其綱領
而已矣蓋天下之事無有巨細皆資案牘以
行焉少不經心則姦僞隨出大抵使不忍欺
爲上不能欺次之不敢欺又次之夫以善感
人者非聖人不能故前輩謂不忍欺在德不
能欺在明不敢欺在威於斯三者度已所能
而處之庻不爲彼所侮矣
約束
諸吏曹勿使縱遊民間納交富室以泄官事
以來訟端以啓倖門也暇則召集講經讀律
多方覊縻之則自然不橫矣
待徒𨽻
皂卒徒𨽻非公故勿與語非公遣勿使與民
相往來若輩小人威以蒞之猶恐爲患一或
解嚴必百無忌憚矣
省事
爲治之道其要莫如省心心省則事省事省
則民安民安則吏無所資一或紛然上下胥
罹其擾也然事亦有必不能省者則又在夫
措畫隄防之術何如耳古人謂多筭勝少筭
少筭勝無筭不特用兵爲然一役之修一宴
之設一獄之興誠能思慮周詳繁略畢舉則
民之受賜不淺矣某甞爲縣胥吏輩春則追
農以報農桑夏則檄尉以練卒伍秋則㑹社
以檢義糧冬則賦芻以飼尚馬其他若逃兵
亡戶逸盜及積年逋稅之民動集百餘不賄
不釋某見其然常揮牘不爲署暇則將一二
謹厚吏親詣其地而按之可擬者擬可行者
行由是一切惟以信版集事吏人失志百姓
獲安至今旁郡以爲例
威嚴
小而爲一邑大而爲天下賞罰明則不煩聲
色而威令自行人徒知治民之難而不知治
吏爲尤難蓋吏與官比詭詐易生民逺於官
不能知理法誤然而犯宜若可矜吏則日處
法律中非不知也小過不懲必爲大患無所
忌憚矣甞聞治民如治目撥觸之則益昏治
吏如治齒牙剔潄之則益利傳曰威克厥愛
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法此而行斷不至於
難治矣
宣化第五〈凢十條〉
先勞
古之爲政者身任其勞而貽百姓以安今之
爲政者身享其安而貽百姓以勞巳勞則民
逸已逸則民勞此必然之理也憚一巳之勞
而使闔境之民不靖仁人君子其忍爾乎昔
子路問政而聖人告以先之勞之無倦嗚呼
此真萬丗爲政之格言也歟
申舊制
朝廷德澤牧民者多屯而不能宣布我朝自
丗祖皇帝迨今數十百年
列聖相承何善不施何弊不治凢所以保國
順民者討論靡遣所謂文武之道布在方𠕋
但有司䆮廢而不爲申明遂爲墜典苟求掲
而行之則不待他求而治道俻矣
明綱常
欲先教化去其斁教悖化者則善類興矣近
年子叛其父妻離其夫婦姑勃蹊昆弟侮䦧
奴不受主命冠屨倒置者比比皆然凡若此
者不必其來告當風郷長恆紏其
甚者諭
衆而嚴決之則自𢥠然攺行矣
勉學
學校乃風化之本俗吏多忽焉不以爲務是
不知天秩民彜一切治道胥此焉出暇則率
僚宷以觀講習或生徒有未濟廩餼有未充
𥙊物有未完教養有未至激勸有未周皆敦
篤以成之乆則弦誦之聲作而禮義之俗可
興矣
勸農
農之勤惰一𡻕之苦樂係焉其所當爲有不
待勸焉者時因行治視其輟工廢業者切責
之逺近聞之必知自勵也常見丗之勸農者
先期以告鳩酒食𠉀郊原將迎奔走絡繹無
寧蓋數日騷然也至則胥吏童卒雜然而生
威賂遺徴取下及雞豚名爲勸之其實擾之
名爲優之其實勞之嗟夫勸農之道無他也
勿奪其時而已矣繁文末節當爲略之
服逺
或問逺方獠民巢居溪洞猛不能讋寛不能
懐喜則人怒則獸欲宣朝廷德澤若之何而
可余曰物之㐫很無虎狼若也然使之左右
前後惟吾之聽者得其制之之術也夫克剛
莫若柔治繁莫如簡且彼之所以反側不恆
者亦必有由矣或貪其財或蹙其境或俘其
子女或蔑其官屬以致蟻結蜂屯肆其酷毒
苟安之而不擾外之而無所事雖欲忿然無
自而發政使或尓但嚴守已界恬不與校乆
而彼自馴伏矣況彼兵一動守土者非有上
命坐視而不敢前比許追襲則已雉兎逃而
禽鳥散矣由是而論安靜不競者爲上恬無
所求者次之邀功生事妄開邊釁斯爲下矣
官於逺方者尚監於茲
恤鰥寡
鰥寡獨王政所先聖人所深憫其聚居之
所暇則親蒞之或遣人省視若衣糧若藥餌
吏不時給者紏治之
戢強
或謂民有豪強則不能致治是殆爲貪邪之
吏而發也夫豪強之所以敢橫者由牧民者
有以縱之也何也與之交私故也苟絶其私
可不動聲色而使其膽落語曰其身正不令
而行又曰不怒而民威於鈇龯信哉
示勸
諸民有旌表及學行異衆者時加存慰爲勸
必多
毀淫祠
毀淫祠非燭理明而信道篤者不能非行已
端而處心正者不敢
牧民忠告 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