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錄/卷三
卷三
[編輯]江陰雲墟散人李本天根輯
甲申(一六四四)五月戊子朔
兩黃星夾日而趨軒轅,絕續不常,大小失次;至十月乃復。天狗下尾長白竟天。太白晝見,三日乃沒。
福王謁孝陵,入拜奉先殿,出居內守備府。群臣入朝,王色赤匠赧,欲避;史可法曰:『王毋避,宜正受』!既,朝議戰守,可法曰:『王宜素服郊次,發師北征,示天下以必報仇之義』。王唯唯。御史祁彪佳首陳綱紀法度為立國之本、次乃發號用人二事(彪佳,字弘吉,一字虎子(一雲字幼文,號世培),浙江山陽人,天啟二年進士)。
是日,王自三山門登陸至孝陵,乘馬;導引官請自東門御路入,王遜避,從西門入。〔至〕饗殿祭告,詣懿文太子寢園。瞻視畢,從朝陽門進東華門,恭謁奉先殿。出西華門,暫居內守備府。
劉孔昭等諸勛,人人皆有得色。議先上監國璽綬而後勸進,乃即範金鑄「監國之寶」。
北京原任御史曹溶,自為西城巡視。傳諸臣為先帝發喪,設位於都城隍廟。從賊諸臣亦預,如梁兆陽、孫承澤、高爾儼等咸在。偽直指使張懋爵、柳寅東、韓文銓、朱朗鑅,亦各自為五城御史。五城之役,悉從受民詞,察核奸細甚力。午後傳言『吳三桂與大清師力爭,不令其眾入城,止統領同三桂護東宮以入』;士民大喜。而三桂於三十日已從蘆溝橋渡河追賊而西矣,城中猶訛傳如此。
故宣府巡撫李鑒,與故總兵王應揮、參將楊甲密謀舉義。甲夜率敢死士即臥榻擒偽權將軍、偽果毅將軍等三十餘人,殲之。先是,賊犯宣府,巡撫朱之馮勵兵拒守,而太監杜勛、總兵唐通迎降;之馮自縊死。至是,求之馮屍於城下,死已五十日矣,面目如生。是夜大南。
初二日(己丑)
再朝出,議監國事。呂大器初主立潞王;及是懼禍,欲自媚,請後日即登極。高弘圓亦曰:『國虛無人,可遂即大位』。祁彪佳言:『監國名極正。遽議登極,何以服人心、謝江北將士?諸候發喪服滿,始議其儀』。史可法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南來若何』?劉孔昭曰:『今既定,誰敢復更』?史可法曰:『稍緩數日亦無害」。乃退。
百官朝王於行宮,魏國公徐弘基先致辭。靈璧侯湯國祚即訐戶部措餉不時,其言憤絮;太監韓贊周叱之起。署禮部事呂大器曰:『此非對君體」。祁彪佳奏早頒大號及敬天法祖諸事。
大臣面奏勸進,王辭曰:『人生忠孝為本。今大仇未報,孤不能事君;先王殉節,國母播越,孤不能事親:無遽登大位之理。且聞東宮與定、永二王在賊中,或可致之。又桂、惠、瑞三王皆叔父行,惟諸先生擇賢迎立』!言訖大哭。大臣及言官再奏,求允所請;王遜避如前。署禮部臣呂大器率百官跪奏勸進第一箋;傳旨:領監國。百官退。踰時又進第二箋,命傳進;手書批答,仍允監國,余所請不允。
初三日(庚寅)
福王監國南京,發大行皇帝喪,告諭天下肆赦。
福王傳旨:『百官止服青錦繡,朝拜仍行王禮,不必穿帶朝服』。百官以典禮重大,具朝服入。王行告天禮,升座,百官四拜。魏國公徐弘基率百官跪進監國符璽,受訖,再行四拜禮,乃退。劉孔昭言:『宜即登大寶(一作位),以正人心』。御史祁彪佳曰:『令旨先受監國之請,其名極正,賢德益彰。既可以示謙讓,海內聞之,皆知監國無因以得位之心。俟發喪,擇吉登大寶,布告天下為當』。禮臣魏國公等皆然之,乃止。
監國諭曰:『我國家二祖開天,昭宣鴻烈;列宗纘緒,累積深仁。歷今三百年來,民自高、曾以達孫子,世享太平,代受亭育。其在大行皇帝,躬行節儉,勵志憂勤,宵旰十有七載,力圖剿寇安民。昊天不弔,寇虐日猖;乃敢震驚宮闕,以致龍馭升遐。陰靈訴天,怨氣結地;嗚呼慟哉!賊因而屠戮我百姓、蹂躪我京都,滔天之惡,蓋載不容,神人共憤。孤避亂江淮,驚聞凶訃;既痛社稷之墟,益激父母之仇(一作仇):矢不俱生,志圖必報。然度德量力,徘徊未堪;終夜拊膺,悲涕永嘆。乃茲臣庶敬爾來迎,謂倡義不可無主、神器不可久虛;因序謬推,連章勸進。固辭未獲,勉徇輿情;於崇禎十七年五月初三日,暫受監國之號,朝見臣民於南都。孤夙夜兢兢,催思迅掃妖氛,廓清大難;上慰在天,下對四海。忠孝之道庶幾無亡,祈逭深愆敢不戮力?德涼任重,如墜深淵(一作谷淵)。同是仇助,敕爾臣民;其與天下更始,可大赦天下。所有應行事宜,開列於後:
一、連年因寇猖獗,急欲蕩平,因而加派繁興,政多苟且。在朝廷原非得已,而民力則已困窮。今寇難未平、軍興正棘,盡行蠲派,實所不能。姑先將新加練餉及十二年以後一切雜派,盡行蠲免;其餘新舊兩餉及十二年以前各項額徵,暫且仍舊。俟寇平之日,再行減征。貪官猾胥朦朧混派,使朝廷加惠窮民之意不獲下逮,詔差官會同撫按官即行拿問,一面題知。如撫按官徇私容庇,並行重處。
一、漕糧中有水腳雜費、板席■〈亶〉夫等項名目盡多,今既改運南庾,合行酌改其半。其官旗臨兌,向有劃會,使用酒席、飲食、花紅等項,民間所費不貲;合行裁革。有仍前混征者,官吏弁旗並行拿究。
一、南北各項錢糧,不論起解存留在崇禎十四年以前實欠在民者,盡行蠲免,不許混征;其征在庫、已解在途者,照舊交納。如官胥通同侵盜,察出加等治罪。
一、江南、浙西之民最苦,白糧一項,合行改折一半;其一切幫貼雜費及上倉鋪墊,盡行減除。
一、十庫錢糧,除布匹、顏料、銅錫、藥材等項勢難盡折外,其餘胖衣、弓箭、盔甲等項,准照額銀折解,不許私派擾民。
一、流寓各藩封,本處撫按官相擇就近地方修葺行館,措給供費,以體敦睦至意。
一、王府宗室犯罪幽系高牆者,察果情尚可原,奏請寬豁。
一、鹵寇犯順,盡節殉義宗室親戚、內外大小文武各官、義士烈女,按撫官察實奏報,從優贈恤旌表。其殉難文武官員,許其子孫陳情,撫按官據實代題,以優議恤。
一、罪廢各官,內除逆案、計典、贓私不得輕議外,其中情有可原、才足戡亂者,詔差官會同撫按官從公採訪,名列報聞,分別酌用;不得借端燃灰,致滋幸濫。
一、近來守令貪婪,絕不留心民隱,致令衙役暴橫、鄉紳凌虐;閭閻小民,怨苦莫伸。詔差官會同撫按官加意訪察,應拿問、應更易,作速報聞,救民湯火。如有真正廉干者,薦舉一、二,似憑破格擢用。
一、人才消乏,皆由吏、兵二部及撫按、監司不肯從公掄選。即朝廷一番恩例,非紳衿之夤緣、即富豪之賄買,益令賢奸倒置,才俊沉埋。今當特行廉訪,凡山林草澤、下寮賤吏中有真正碩德奇能,堪以御亂匡時者,撫按行各屬從公保舉,確定數人,以憑拔擢。如曲徇情面、濫賄屬託,或致發覺及試驗不效,舉主連坐,重法不貸。
一、生員優免廩膳食糧,原製作養盛典。今後照舊優免,廩糧照額全給,不得議扣。其鄉紳候事平酌議。
一、近因餉匱,派報營官、富戶助餉,甚為騷擾;除曾奉明旨酌減外,其餘盡准豁免。但寇亂未靖,軍興不敷,在各人亦應捐輸助國,以勵同仇;即照捐數多寡,分別甄錄。
一、關稅增加太多,大為商民之害,今止照崇禎三年舊額徵解;其正稅之外一切新加、私派、捐助等項,盡行除免。如有額外巧立名色、婪行侵肥,大法不赦。至於柴、米二項,原無額稅,近年自私設立,甚至借名禁糴,索騙多端,殊為可恨;以後俱行裁免。又各關冗員冗役為害商民,須撫按官嚴行清察,務令裁就原頭;如徇情虛應,定坐通同之罪。
一、各街運糧官侵欠漕銀,法無可貸。察在十二年以前,追比;日久家產果盡者,准予赦免。
一、撫按、司道借名新加贓罰、助餉、公費等項為數太多,因而濫准詞訟訪訟拿衙蠹,每一州縣,贓罰動至盈千累百,下司動移官錢抵解承差,每百兩勒索至二、三十兩不等;既大為民害,抑且為官苦。今後不許再拿酷加重法,不得追贓攀累無辜。其各撫按、司道新加助餉,亦准裁減。
一、近年推用武官,止憑賄賂;即由督撫題用者,亦非無因。以致豪傑灰心,武功不振。應行通察,果有頻年血戰、未經升擢者,督撫按官據實報聞。
一、死罪、軍徒各犯,除謀反大逆罪重不赦外,其情輕法重,實有可原者,辟准改軍、軍准改徒、徒准釋;年七十以上者,盡行豁釋。
一、府州縣現監人犯,已結未結,盡行發落釋放。凡撫按、司道及有司衙門問理詞狀,除事關人命及軍機重情外,一切盡行註銷;贓罰盡行蠲免。
一、欽贓人犯,撫按官察審輕重,分別減豁;若家產盡絕並無嫡親子孫者,即行赦免。
一、江湖民船,寄性命於風濤、獲錙銖以糊口,最為貧苦。近年加有舡稅,片帆小艇無一得免;公家所入有限,官役私斂無窮。以後徑行蠲免(一作豁)。
一、府州縣內外衙門州場田土應納租銀,俱照原額徵。其有坍塌者,審察明白,酌免其蘆課;新加一項,亦准免徵。
一、上江二縣、各直省行戶最苦;今後一切事務,有司官公價平買,不得簽票勒取。違者以贓私論罪。
一、淪陷州縣,有能倡義糾眾、擒殺偽官歸正者,無論紳士軍民,即行擢用管理該地方;仍俟有功,大加升賞。其避難流寓者,地方官安插住處,許令耕種、貿易;其子弟入籍考試,一體收錄。不得豪橫欺壓,致生怨望。
一、銅木客商侵賣公帑,法無輕赦。但每以監犯恃橫,妄扳小民,為害無已;以後司官不得輕聽生事。如本犯年老,家產子孫盡絕者,分別減豁;罪重者確擬正法。不得久淹,致滋擾害。
一、撫按、司道府廳各役以上司之虎威,肆百計之漁獵,下司小民莫敢誰何。詔差官會同撫按官嚴行禁飭,再有此等,重法處死。本管官徇庇不處,一併並重究。
一、逃放祖衛軍,自崇禎十七年五月以後俱免勾充。
一、驛遞馬夫,困苦至極。差使勒索、惜馬官吏侵吞公食,致令積年猾棍,包當科派,僉報富戶、灑派里甲,俾小民重重幫貼,所費不貲。今後准將第二次裁減站銀,仍准給發。不許再派里甲,致累小民。如違,將官吏拿究。
一、鋪兵走遞公文,答應差使,最為疲苦。原設該公食,准照舊全給,以速郵傳。
一、恩詔到日,各撫按官星速頒行各郡縣,務令榜掛通知;仍刊刻成冊,里甲人給一本。如官胥猾吏隱匿虛飾以圖侵盜,詔差官同撫按御史力行訪察,犯者即官參、官拿重處,吏胥人等立刻梟示。
嗚呼!自有乾坤,鮮茲禍亂之情;凡為臣子,誰無忠義之志?漢德可思,周命未改;惟爾臣民,尚其勖哉!匡予不逮。布告遐邇,咸使聞知』。
福王頒先帝哀詔於天下。諭曰:『嗚呼!予小子涼德,未堪國家多難;如何昊天,降此鞠凶!嗚呼痛哉!維先帝以天付神資,丕承祖宗弘緒;適逢國步多艱,民生日蹙,而勤學力政,罔有休暇。冀以堯、舜之深仁,挽叔季於唐、虞。念茲在茲,無時或怠。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如先帝之焦勞者也。不期以禮使臣,而臣忍以不忠報;以仁養民,而民忍以不義報:彝倫攸斁,報施反常。自有生民以來,亦未有甚如今日者。馴見妖氛日熾,戮我赤子、辱我宗藩、毀喪我陵殿;四海人心,莫不欲滅此而朝食。乃先帝愛惜愈加,招撫彌切。至於餉初增而又減、將已敗而仍收、官極貧酷而仍用,無非欲化頑為良、撥亂為治。嗚呼痛哉!胡天不吊?遂至有今年三月十九日之事!爰及國母,掩照相從;徽音頓杳,遺烈如生。信乾坤之合德,肆節義以雙成。然而慘變殊常,遺羞千古。孤雖渺質,片義猶存;暫膺監國,益切除凶。謹告哀於臣民,庶憐予而多助。知爾同心,淒感何切!喪禮以舊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釋服,毋禁民間音樂嫁娶。督撫、鎮守、都按三司官員,地方攸系,不許擅離職守;聞喪之日,止於本處哭臨。三日進香,遣官代行。衛所府州土官(一作衛所府州縣土官),並免進香。諭告中國,咸使聞知』!
北京錦衣衛駱養性與吏部侍郎沈維炳,約諸臣設先帝位於午門。明日,行哭奠禮。禮畢,即備法駕迎東宮於朝陽門。
是日,韓四維、孫澤承遁去;惟梁兆陽、高爾儼、張懋爵等自如。大清入京師,下令安輯百姓。
北京諸臣,俱赴朝哭臨畢,駱養性備鹵簿出迎;至朝陽門外,多官望塵俯伏。
及登輿,乃大清攝政王也;各駭愕而退。及城門,城上已滿樹白標矣。時大內盡為賊焚,惟太廟及武英殿尚存;攝政王居武英殿。侍郎王鰲從之入,見王與儲帥俱席地坐,潛走出。
滿兵入京,法令甚嚴,俱駐城上。附近居民有饋酒食者,皆不敢受。所食物黑碎而干,以少水吞之,便度一日;蓋牛炒之類也。故其三月之糧,人自攜帶,無運輸之勞。其馱載者,皆酋長以上所用之物,士卒無所與也(「核真略」)。
大清遣將偕吳三桂追李自成。
福王以張慎言為吏部尚書。慎言上中興十議:曰節鎮、曰親藩、曰開屯、曰叛逆、曰偽命、曰褒恤、曰功賞、曰起廢、曰懲貪、曰漕稅。皆嘉納。
吏科李沾合諸科道奏以「朝班宜肅」。是時,舊京朝儀久廢,故沾言之。
廷推閣臣,眾舉史可法及高弘圖、姜曰廣。劉孔昭攘臂欲並列;可法曰:『本朝無勛臣入閣之例』。孔昭曰(一作孔昭勃然曰):『即我不可,馬士英何不可』?乃並推士英。
會推閣員,吏部九卿具疏上;詞林僅推掌翰林院詹事府詹事姜曰廣一人。傳旨吏部:『予察祖制,閣員俱用詞林。至先帝,簡用別衙門官。今正推,如何止列姜曰廣先生一人?似與祖制不合(一作符),着該部再行添推來看』。
廷議起廢;共推鄭三俊、劉宗周、徐石麒。劉孔昭特舉阮大鋮;史可法曰:『此先帝欽定逆案,毋庸再言』!乃已。
松江夏允彝,聞北都變,慟哭累日,毀家倡義。走謁尚書史可法,與謀興復。聞福王立,乃還(允彝,字彝仲,華亭人,崇禎十年進士。官長樂知縣,舉天下廉能第一。丁母憂,歸)。
允彝將家產籍於官,助餉討賊。
初四日(辛卯)
大清令臣民為崇禎帝服喪三日。
北京諸臣沈惟炳、王鰲永、金之俊等投職名於大清,攝政王通中國語曰:『汝曹勿畏,我不殺一人;令各官照舊供職』。鰲永、之俊俱有條陳十餘款。授之俊軍司馬將軍印,從視城池;之俊遂宿朝房,催各司屬官復任。沈惟炳仍為吏部侍郎,曹溶、吳邦臣、熊世懿、張懋爵、朱某(一作宗室朱朗鑅)為五城御史,駱養性仍拜執金吾:俱禿而加冠。
沈惟炳與駱養性、金之俊具勸進表,上之內院;大學士范文程接見笑曰:『此未是皇帝。吾國皇帝去歲已登極矣,何勸進之有』?
攝政王頒諭曰:『逆賊李自成系明朝子民,糾眾兇徒,妄興大逆,逼弒君父;誠天地神人之共憤者也。予與明朝雖為敵,殊切痛惋;特令舉國掛孝三日,以盡君父之情。仍令太常、禮部等衙門尊以天子之禮,葬於原擬之壙』。於是各官奉令,自初六日始,設先帝后位於帝王廟,合京臣民哭臨三日。後令議諡、議葬。各事既畢,於本月初九日薙髮,十五日朝見。禮部侍郎楊汝成稱:『典禮浩繁,不能獨任』。文程即令吏部推應補者。惟炳推雷躍龍尚書、李明睿左侍郎;攝政點用明睿。擬上先帝諡曰「端皇帝」,廟號「懷宗」,先後諡曰「端皇后」:如舊制。
大清正官必用本國及遼東人,故不點尚書而用明睿。明睿以疾辭,王曰:『明日欲令官民人等哭臨;無神主何以哭臨?無諡號何以題神主』?明睿聞言大慟,王甚義之。
又傳詞林官入,止高爾儼應命。王問遼、金、元事;爾儼至衙門取所貯「二十一史」中「遼、金、元三史」以進。王又言國可滅、史不可滅,欲修崇禎史書。爾儼對以纂修遺稿俱被賊焚,且修書事重,詹、翰一體。王乃召詹事府官來;明日,何瑞徵入對,而楊昌祚、林增志以重傷告假。范文程許之(文程,浙江上虞人,瀋陽衛籍。祖某,於瀋陽陷時降)。
大清官兵部尚書文程,官內院大學士。每日坐午門左,詳決諸事兼受章奏。
故學士倪元璐家具呈扶柩回籍,范文程見是上虞人,即差一官送至張家灣;倪夫人等俱肩輿出城:一時稱希覯焉。
薊州監軍方大猷隨吳三桂降於我大清,吳三桂令暫駐通州。
大清兵初入關,淄川孫之獬即上表歸誠,且言:『臣家婦女,俱已效國妝矣』。
大清兵追李自成至定州,與戰,斬谷可成。左光先傷足,賊負之而逃。
奪回婦女二千,輜重無算,招降潰賊萬餘人。
初五日(壬辰)
福王拜史可法、高弘圖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併入閣辦事;可法仍掌兵部尚書事。馬士英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都察院右都御史,仍總督鳳陽等處軍務。
是時,士英率高傑、劉澤清等擁兵臨江,號稱十萬,以脅制廷臣,使不敢不相。
文秉曰:『斯時先帝大行,普天同痛,可法等俱當帶罪供職,不得援登極推恩常例,希正揆席。至閣中票擬,遴遷曰廣數人,皆以原官兼辦閣員事,不用進秩;誓必寸斬逆闖、禮葬先帝,然後論功行賞。當日若能宣昭「春秋」討賊復仇之義,士英雖奸,何名而入?孔昭邪說,何由而起?惜乎可法諸人,見不及此也』!
高弘圖疏陳新政八事:一、宣義問。請聲逆賊之罪,鼓發忠義。一、勤聖學。請不俟釋服,日御經筵。一、設記注。請司詞臣入侍,日記言動。一、睦親藩。請如先朝踐極故事,遣官齎書慰問。一、議廟諡。請權祔列聖主於奉先殿,仍於孝陵側望祀列聖主於山陵。一、嚴章奏。請禁奸宄小人借端妄言,脫罪僥倖。一、收人心。請蠲江北、河南、山東田租,毋使賊徒藉口。一、擇詔使。請遣官招諭朝鮮,示牽制之勢。並褒納焉。當是時,朝廷大議,皆出弘圖手。
初六日(癸巳)
福王為大行皇帝舉喪哭臨。
哀詔既頒,大學士孔貞運哭臨,慟絕不能起,舁歸得疾。
貞運,句容人,至聖六十三代孫;萬曆四十七年進士。
兵部尚書史可法等敬陳「第一緊急樞務啟」曰:『從來守江南者,必於江北。即六朝之弱,猶爭雄於徐、泗、潁、壽之間。其不能劃江而守,明矣。但此時賊鋒正銳,我兵氣靡;備分則力單,顧遠則遺近。不得不擇可守之地,立定根基,然後鼓銳而前,再圖進取。臣以為當酌地利,急設四藩。四藩者:其一淮徐、其一揚滁、其一鳳泗、其一廬六;以淮、揚、泗、廬自守,而徐、滁、鳳、六為進取之基。凡各屬之兵馬錢糧,皆聽其行取。如恢一城、復一邑,即屬其界之內。惟廬州府城相距長江稍遠,有警之日,不妨移駐江浦、六合以捍蔽沿江。而四藩即用黃得功、高傑、劉澤清、劉良佐,優以異數,為我藩屏;聽督臣察酌應駐地方,相機固守。江北之兵聲既振,則江南之人心自安;中興第一功,即在於此。至督臣頻年討賊,望重勞深;今既總統諸軍,似應特行優異。此又自有睿裁,不用臣言之贅矣』。令旨:『督臣勞深可嘉,四藩如何優異,還着確議來行。該部知道』。命兵部郎中萬元吉往犒黃得功軍(元吉,字吉人,南昌人;天啟五年進士)。
總兵高傑大掠江北,聲言欲送家眷安頓江南,約劉澤清刻日渡江。史可法請發戶部銀一萬兩,遣兵部職方司郎中萬元吉前往分別犒賞。元吉奉敕賷銀,扁舟渡江,躬行諸鎮營壘,取各官丁實數,酌頒犒賚;宣布新主威德,勉以大義,而江南輦轂重地,不便安插家口。諸鎮唯唯如約;且許選銳渡河,剿殺偽帥,稍待分鎮安妥,即秣馬前驅。忽傳黃、劉兩鎮爭占維揚,猜疑□斗。元吉泊舟儀真,適靖南伯黃得功亦至,移書期以首倡協恭,共獎王室;得功答書,深明本懷無他,且急欲連絡各鎮進兵殺賊。及交拜間,朴誠退讓,有古將風。元吉即抄白來緘,馳示澤清、傑、文昌、棲鳳諸帥,從此嫌疑盡釋。遂請旨宣諭各鎮,疏曰:『微臣奉命行營,犒賚將士,鼓勵戎行。沿途兵民構禍,寸步皆阻;臣力疾前行,多方解諭,稍稍寧貼。十一日黎明,始抵揚州;兵民之構,視他處尤甚。閉城登陴已十餘日,士民皇皇,懼欲遠遁。臣再四勸諭,務令相安,幸可不致決裂。道路訛傳,有謂某處總兵將至某處打仗者。當此寇禍滔滔,偽官四布,逼近兩淮;各鎮雄師雲集,不聞合力乘機進剿,乃兵既與民相殺、民又欲與兵相爭,成何紀律、成何備御!目前疏防不戒,恐賊一渡河,各處望風披靡,諸鎮更何處站立乎?頃接水營副將張士儀塘報:寇騎奔犯清河,我兵用火球、火箭焚絕賊舡殆盡。若諸鎮如黃得功、劉澤清、高傑、劉良佐、李棲鳳、張文昌等,肯趁此機會潛師以濟,一鼓殄滅;使賊膽落心悸,不敢以零騎窺渡煽惑我民,即可稱中興第一功也。近朝廷議開鎮四郡大典,將舉首功隨屬;臣敢請睿旨,欽定賞格:有能渡河擒獲淮安偽都督、全賊盡殺者,即推首功。庶人知課實,爭端可杜;藩鎮克鞏,帶礪可堅矣」。旨:『這本說定賞格、勵首功,殊中機宜。着該部具覆』。
時得功兵至天長,高、劉整師應敵。又值棲鳳、文昌兵至,眾心洶洶;賴萬公解之。
周奎降於大清。
北京諸臣赴帝王廟哭臨。曹溶自為巡城御史,復得「照舊」之令,儼然即奏宗室朱朗鑅以帝王廟在北城,是其地方。出示稱「奉旨」、稱「順治元年」。從賊諸臣,如熊文舉、楊枝起、朱徽等俱至。又於宮中搜得龍袍二套,以龍亭鼓吹引導而入,焚於廟前。諸臣大哭;街市耆老匍匐■〈辟〉踴,號啕不能仰視。
監國詔至蘇州,諸生哭臨明倫堂。巡按周一敬謁文廟,緋衣、鳴金、呵殿至,張長瀾、顧維寰直前數之曰:『此乾坤何等時,猶服此服耶』!指明倫堂額示之,褫其服。一敬惶悚,猶稱流寇為西兵。維寰唾之曰:『逆賊逆天犯上,凡戴毛髮、含血氣者,皆欲食其肉;公稱如敵國,意何為者」?一敬不敢對,逡巡去。兩人嘆曰:『祖宗養士三百年,今高爵厚錄者如此,大事可知矣』!是夜,訛傳長瀾自經。維寰曰:『我不可後』!越五日,縊死祖墓前大松樹下。維寰籍學宮時系趙姓,故或稱趙維寰。長瀾雖終不死,然終身不辱志行。
初七日(甲午)
福王拜姜曰廣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前禮部尚書王鐸為東閣大學士,併入閣辦事。曰廣辭,改禮部左侍郎,入直。
吏部九卿再具疏,仍以曰廣為首,而推禮部尚書王鐸、禮部右侍郎陳子壯、詹事府少詹事黃道周、右春坊右庶子徐汧。令旨:『再點。次二員諸臣以次待用』。
曰廣附潞議,故監國未點,傳旨另點。可法為之立請,乃與王鐸並拜:亦可見監國之無我也。
士英以定策功、鐸以藩邸舊恩,故並相。
命總兵張應元鎮守承天等處。
定州人殺偽州牧董一陽。
馬士英以麾下兵南來,合疏勸進。士英旦夕冀入相,及命下,大怒;即以史可法「七不可」書密奏於王而擁兵入覲,拜疏即行。
初八日(乙未)
福王命御史祁彪佳宣諭江南。時高傑駐揚州,縱兵淫掠;士民奔避江南,無賴者乘機剽敓。廷議以彪佳嘗按吳,有威望,命往宣諭。斬倡亂者數人,宣布赦文,甄別有司賢否;一方遂安。
頒詔至武昌,寧南伯左良玉駐漢陽,其部下有異議,不欲開讀。湖廣巡撫何騰蛟曰:『社稷安危,系此一舉。倘不奉詔,我以死殉之』!抵良玉所。而總督袁繼咸致書良玉,言倫序之正;良玉亦聽正紀盧鼎言,乃開讀如禮(正紀者,良玉所置官名也。良玉,字崑山,臨清人。騰蛟,字雲從,貴州黎平衛人;天啟元年舉人。繼咸,字繼通,一字季通、一字臨侯,宜春人;天啟五年進士)。
甘肅巡撫楊汝經行次林縣,聞京師陷,將赴南京。至東明,率壯士百餘騎還討林縣偽官;抵屯子遇賊,戰敗被執。偽官釋其縛,說之降,不從。又遣一鄉官說降;汝經正色責之,其人慚而去,說偽官斃之獄(汝經,睢州人,崇禎十年進士)。
止江督袁繼咸入朝。
繼咸疏請入覲,監國諭止之。
初九日(丙申)
大清葬帝后于田貴妃寢園,名曰思陵。以太監王承恩忠;附葬陵側;賜地六十畝,建祠立碑旌之。
懿安王后合葬熹宗陵。
命所司給袁妃居宅,膳養終其身。
攝政王下令:『官民衣冠,悉遵大清之制』。於是京城內外皆薙髮易服。令曰:『薙髮者賊亦非賊,不薙髮者非賊亦賊』。吳三桂請寬限。
令滿將住兵中、東、西三城,督居民移家出城。自是,縉紳雜出,概不致詰。召李建泰為內院學士。
吏部奉攝政王令旨:『在京及附近郡縣進士、舉人、監生、吏承並丁憂、起復等項、應選、應考各項人等一體遵奏,各具履歷親供投部,以憑酌量考選施行。仍頒行各省』。
封吳三桂為平西王,賜千里馬、嵌寶滿帽蟒緞各一。
設防江水師,復操江總督文臣協理。
樞臣議添操江水師五萬,設兩鎮,畫地分防,以操江總督文臣督理。並請重臣催漕舡價,委官速造戰舡。令旨允行。
馬士英標兵先至淮安西門外焚劫,各坊義士擒解三十餘人;淮撫路振飛不敢問,縱之。
楚撫何騰蛟奏恢復隨州。時湖北地盡失,止存武昌,屯左良玉大軍;軍橫甚。騰蛟與良玉交歡,得相安。遣將惠登相、毛憲文復德安、隨州。
史可法覆啟曰:『該臣看得:自逆寇肆凶,名疆屢陷,東南半壁得不為河北、中原之續者,豈其無意東犯哉?夫亦惟是師武臣力守而勿失耳!況值殿下天開河雒,進承豐芑之鴻基;霆震江淮,誓復幽燕之故士。而諸臣雄師在手,擁戴同心;斯亦可謂熊羆不二心之臣,不徒以戰功顯著矣。內黃得功已封伯爵,似應晉為通侯;高傑、劉澤清、劉良佐似應各封伯爵,高傑興平伯、劉澤清東平伯、劉良佐廣昌伯。又,鎮臣左良玉恢復楚疆,忠勛懋着;似應照黃得功例,晉為通侯,以酬異績。但三鎮封伯,典屬優隆;兩伯晉侯,階級不遠。得功、良玉,似應各仍蔭一子錦衣衛千戶世襲。臣因奉有「一併作何優異」之旨,故敢擬議上請。至於可否,出自睿裁,非臣所敢擅定也。督臣馬士英再整殘疆,力撐半壁,合諸將之任以為任,則凡諸鎮之功即其功,具翊戴忠忱為諸將首;爵賞之及,似難異同。但恩出特頒,亦非微臣所敢擅定也。又如內臣盧九德,久列行間,備嘗艱苦;頻年討賊,偉績最多:與督鎮各官,事同一體。因系內員,臣未敢擅便。伏乞命下臣部遵奉施行』。
李自成西走真定,益發眾來攻。大清兵復擊之,賊不能支,漸卻。自成中流矢,創甚,西踰故關入山西;大清兵東返。
自成益發兵攻三桂;三桂接戰,自晨至晡未決,乃分兵迭戰。自成中流矢墜馬,掖而騎,馳還營;即西走。三桂以兵逐之,及關而止。
三桂駐師絳州,其部將於都城搜訪得圓圓,飛騎傳送。三桂聞之,大喜;即於玉帳結五采樓,備翟茀之服,從以香車(一作輦)簫鼓,三十里親往迎迓。吳梅村着「圓圓曲」有句云:『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顏(一作妝)照汗青』!蓋微詞也(「觚剩」)。
按三桂既獲圓圓,遂不復以賊為意;其初請兵殺賊,豈報君父之仇也哉?
天津總兵婁光先結義兵,縛賊所置偽官盡殲之。大清兵至,迎入,安撫軍民。
濟寧州鄉紳潘士良等殺偽官張問行等九人。先是,署僉事道王世英乘總河南下,出示諭所屬從賊;賊至,即以城降。士良等以賊將鎖拷追銀,人心駭愕;乃約義兵入城,擒賊將傅龍、偽濟寧道張問行、偽知州任崇志並劉浚、伊宗衡等九人殺之,解世英南京獻俘。義兵頭月楊朴、李永和、米繼宗等奉士良署總河印、孔當署濟寧道、原任朱光仍為知州,而自求札付為中軍副總兵等官;士良給與白頭札付,朴等遂自以為真官,而士良反遜避不敢任。初,擒賊時約以賊所追銀萬兩輸犒軍千金,尚靳未餉;朴等率諸頭目登門誚讓,士良不得已,如數與之。朴又與其黨不協,繼宗殺朴一家,自為副總兵;無敢異議者。由是目無鄉紳,如進士陳扆銘、舉人鄭與僑、孟瑄等赴選,各營阻其南下,有「倡逃正法」之言。
「核真略」云:初,賊將未至濟寧,總河黃希憲以餉銀南行;恐紳民為梗,乃先散各官役若干、各紳衿若干、各營兵若干。紳衿之銀,僅有其名,多乾沒於胥役。賊至知有此銀,按籍追之,夾副將盧鳳鳴及知州朱光,其銀盡獻。大都畏賊慘酷,各出己財賠補。共得銀十三萬兩,載赴東昌;未及運歸而遁,此銀遂留東昌。凌駉與諸紳藉以招叛將張國勛,粗成恢復之名;東昌諸紳,實未出一錢也。厥後張鳳翔等南來,此銀尚餘八萬,為王鰲永所取。
召徐汧為少詹事。汧字九一,長洲人,崇禎元年進士;改庶吉士,遷右庶子,充日講官。奉使益府,便道旋里。至是聞召,以國破君亡、臣子不當叨位,具疏固辭。且痛宗社之喪亡,由朋黨相傾;移書當事,勸以力破異同之見。既就職,疏陳時政七事,惓惓以化恩仇、去偏私為言。
徐汧上當事揭曰:『職忝事先帝講幄,循資奉差,告病繳節;憂時觸緒,沉痾愈深。自揣迂疏,擬請休致。比聞警報,扶掖星馳,鼓枻渡江,而遂有天崩地坼之信矣。職泣血椎心,無顏視息;所以忍死須臾者,止以翹企新朝報仇雪恥。今者,恭遇聖明御宇,天地重開;恢復大猷,指日可待。而臨蒞之始,國法宜申;職不得不預瀝愚忱,自鳴罪狀。職荷先帝殊遇,受國家厚恩,而頂踵倖存,涓埃莫補。但知避權要之熏灼,堅臥田間;不思赴君父之急難,偷生牖下。以致國變不與,殉義無從。有臣若此,斷當重譴;即欲力疾請命,席藁束身。而哀詔方頒,寢苫伊始;容俟除服之日,匍伏闕下以麗刑章。然處分不早,則綱紀不立;所祈執法正職罪名,以為偷安苟免者之戒。神靈在上,鹽此血誠;拊膺呼天,毫無矯飾。至若管見蕘言,久郁胸次;此身未死,如鳥哀鳴。未經見朝,不便瀆奏。且系正告同儕之語,非以上聞;列款敬陳,幸賜省覽。一曰辨人材。夫知人之明不可學,惟當以君國為衡。仁人之愛人、惡人無他,曰「子孫黎民之利、子孫黎民之殆」而已矣。今進一人焉,勿但以其異乎我也,而當明其裨君國者何等;退一人焉,勿但以其異乎我也,而當明其害君國者何等。倘憑意見之睽合、為人才之進退,無論不能收君子之用,抑且無以服小人之心。流弊釀釁,有不可勝言者。惟大君子以人物為心,先以君國為心。竭節在公者,雖仇必登;營私罔上者,雖親必黜;而一材一藝之士,雖疏賤必甄。職竊以為安內攘外,即在舉直措枉之中矣。一曰課職業。今夫職業之不修,非盡其人之惰廢也,由於近日習尚以典干經務為迂、以交遊聲譽為美。一行作吏,日事奔趣;惟恃吹噓,以成最績。而其悃愊無華、專心辨治者,顧盼莫及、剪拂無聞;甚有歌頌遍於窮檐,姓名掛於彈墨者。人但見抱功修職者,如此其鈍;趨勢借援,如彼其利:幾何不靡然以從?人心安得不日偷,政事安得不日壞耶?所願柄國者,抑兩及門之後進、秉薦不識面之台官,推而司計詰戎、建牙持斧,專以職業核其僚屬,俾之晝考夕省,用志不分。中興治平之業,端有賴矣。一曰敦寅恭。「書」曰:「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譬之一家之內,主伯亞旅,紛然構爭,其家未有不敗者。自大臣不能和,而謂之徒者左右分袒,甚而陰陽兩端,或曰借某以去某、或曰用某以制某;干戈相尋,心舌交弊。而試問其所為借者、用者、去者、制者,果為國家找茅、為國家脫距否?夫人心止有此精神智略耳;玄黃水火戰其中,奔走聯絡亂其外,雖有殊才異能,奚暇幹濟國事哉!迄於今,牛、李同膺寇禍,蜀、翔並污賊氛;追思往事,惟有長慟!若不盡湔積習,何以仰佐興朝!倘雲忿憾難忘,視君父之仇孰大?□曰摧折可懼,則身名之慮何長?凡此肺腸,盡應刮洗。方當枕戈待旦,何忍角立紛爭;既已匡弼同心,勿聽庶頑讒說。必也畛域對峙之意不存於胸懷、名位相軋之嫌不形於念慮,許身稷、契則交讓拜稽,投畀共、驩而不動聲色,議論省者事功多,於諸君子有厚望焉。一曰勵廉恥。「管子」曰:「禮義廉恥,是為四維」(一作國之四維)。是廉恥不獨士節,直關國命。邇年長安風氣,所不忍言。媚灶掃門,是何等事?而互相矜詡,故示喧闐。甚者向火椒親,呈身閽寺;忽而摩肩朝市,掉臂冰山。犬豕鬼蜮,不足為喻。故乃招搖私黨,籠絡名流;一唱群和,恬不知恥。國家禍變,職是之由;屈膝事仇,又皆此輩。履霜堅冰,可不戒哉!旌恤義節,既奉恩綸;凡有心知,無不感涕。然褒忠殛逆,二者必當並行。凡污受偽職、蒙面全軀者,宜請如唐六等之法,分別定辜;庶足以樹厥風聲,宣茲震迭:此悚讋人心、奮勵士氣之一大機也。一曰核名實。先帝勵精圖治、憂勤十七載而治效未臻者,上以實求、下不以實應也。即如破格用人,以濟時艱,然必確核其人之可用,勿使違材易務,有器小任重之虞。增餉練兵,以壯敵愾,然必確核其兵之堪戰,勿使冒伍糜財,有棘門灞上之慮。上書言事,以集眾思,然必確核其言之有濟,勿使讒說震師、無稽熒聽,有辨言亂政之憂。推而至於察舉按劾、蠲租省刑諸事,無不行以實心求其實效。一誠相感,百務並興。如此而天下不治,未之有也。一曰納忠讜。夫子損益之交,所辨者直與佞耳。董允有參署盡言之告,而諸葛亮感其殷勤;蘇軾諍差官置局之非,而司馬光終為霽納。蓋「勤攻吾闕」,乃名宰相之言;上殿相爭,正士君子之節。自頃彌縫浸密,諂佞成風;相媚相蒙,以致禍敗。豈惟朝廷之賊子,抑亦朋友之罪人。今欲光贊新謨,尤當廣收鯾議。夫法家拂士,必以忠君愛國為心;虛己受規,愈見討賊復仇之志:藥言日進,大業可期矣。一曰破情面。往年諫官痛哭於先帝之前,曾以情面、賄賂為言。二者浸淫膏肓,不可救藥。今何時也,創巨痛深,前懲後毖,苞苴筐篚斷不容於聖朝;所慮未能盡割者,情面耳。而不知情面之為害,與賄賂等。姻婭門牆,豈無曲誤之愛;淫朋比德,皆為攀附之緣。乃至假以羽毛,形之褒嘆;司彈劾者,莫敢誰何。遂使貪黷之夫,三窟愈狡;殘虐之吏,百足不僵。蠹國殃民,莫大乎是!盍思龍馭升遐,嚴詞並逝;新綸布告,詞義凜然。臣子當不有其身何有於婚友(?)。言念及此,不啻吞刀飲炭;固知澄敘必由公塗,汲引弗及私昵矣』。
起吏部主事王重為文選郎中。時銓曹乏員,張慎言以重家在金壇,可立至,故推之。李沾持不可;慎言曰:『仆老矣,須舊銓郎乃解事,又近地;其人賢否,仆自有提衡,不必泥』。沾深言之(?)。
進左懋第兵科都給事中(懋第字蘿石,萊陽人;崇禎四年進士,官刑科左給事中)。
以余鯤翔為蘇松兵備使者。安撫祁彪佳、按臣周一敬疏稱:『其才品識力兼長,三舉卓異,挽御着勞;請調茲任,以鞏重地』。從之。
兵部職方主事楊廷麟,聞都城失守,慟哭募兵勤王。御史祁彪佳薦召為左庶子,辭不就(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禎四年進士,官職方主事;調外再授職方,未赴)。
命兵部嚴飭江上防兵逐汛察核,務令晝夜毖防,毋致疏懈。
定京營制如北都故事,侍衛及錦衣諸軍悉入伍操練,罷錦衣東西兩司房及南北兩鎮撫司官;從萬元吉之請也。元吉疏請減旗尉、罷鎮撫,以杜告密、安人心。
奠安二祖御容,遣魏國公徐弘基、安邦侯柳祚昌、南和伯方一元行禮;奠安二後御容,遣太監韓贊周、盧九德行禮。
李自成遣偽制將軍董學禮等至宿遷。
十二日(己亥)
福王命御史陳丹衷宣諭江北。
樞密具議:增設文武重臣,經理招討及派算兵餉事宜。從之。
御史詹兆恆請清輦轂以安內外、挽漕粟以濟軍需,皆時務之最急者(兆怛,字月如,廣信永豐人;崇禎四年進士)。
以總兵官鄭鴻逵鎮九江、黃蜚鎮京口。
召工部侍郎周堪賡為戶部尚書、何應瑞為工部右侍郎、劉士楨為通政司、練國事為戶部右侍郎。
大學士史可法自請督師江北;詔以便宜行事,諸鎮並聽節制。可法以士英入,勢不兩立,故請督師淮揚。
高傑、劉澤清致書可法,請渡江;欲其讓士英也。可法遂請督師。
山東衡王重賞軍民,擒殺偽官賊兵不留一人;東輔大振(王名常淓,憲宗庶七子衡恭王祜楎五世孫)。
湖廣重整蘄、黃二城與創新巴河■〈氵厄〉塞成,舊輔姚恭倡輸獨多;撫臣奏聞,降令旨褒異之。
湖廣巡撫何志堅奏武、岳恢復,方國安冒功混報。
宗室朱議漇「身歷國難疏」云:『臣系江西樂安府輔國中尉,於崇禎九年叨中乙榜應貢。十年,赴京廷試。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除授四川成都府安縣知縣。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到任。本年七月二十八日,丁父艱回籍。十六年十月二十八日,服闋,赴京補選。十七年二月十五日,抵京;初八日,見朝。值闖賊渡河,真、保先陷,各城相繼失守,昌平叛兵迎賊。在三月十八日以前事,邸報已呈睿覽,無復臣贅。獨是京城失守十八日以後事,臣目擊心傷、身栗膽裂者殆不忍言,又不敢不言,以慰陛下孝思忠憤於萬一。三月十八日午時,都城失守。在城之文武勛舊與士民婦女之屠戮淫擄者,極其慘惡,難以悉數;姑舉其大要者為我殿下陳之。先帝、先後之靈,臣離都時,尚在東華門之茶庵席棚下,安葬無期;天壽山之烈焰沖天,諸陵渺不可問。伏乞殿下急選死士數十人,分頭往探,不容刻緩者也。至本日同先帝〔□〕難諸臣如范景文、李邦華、馬世奇、吳甘來、施邦耀、倪元璐、周鳳翹、凌義渠、吳麟征、王家彥、許直、楊汝成、汪偉、劉廷諫、劉理順、王章、陳純德、金鉉、劉有瀾、陳繩治、孟兆祥父子及成德全家等,皆當急於議恤,以安忠魂於九京,不容稍待者也。先帝於三月初三日聞警,守城皆中官董事而文武不與;及十三日賊勢益緊,始將誤國舊賊張縉彥(一作舊樞張縉彥)召對斥棄,在廷諸臣共推南京兵部職方司郎中萬元吉堪任中樞,而恨其晚矣。於考選推知張世溶等俱召對授科道,李遇知、倪元璐等所舉候推吳晉昌等俱授兵部主事,本為城守計;及事迫民亂,皆未之及,以至決裂如此。賊未入城之先,中官竟以賊傳入琴弦、白綾於先帝之前矣;先帝率勁旅五千餘騎出平子門,中官直以炮擊回矣。賊既入城,於二十一日偽張榜示,雲大小文武官員,俱許報名赴見。不報名者、實時處死;容隱不舉者,察出一體殺戮。時臣尚行乞於市,遂見有被捉獲者、有得潛逃者;有竟赴□見為賊用者,若喪心負國之黃國琦等也。祖宗三百年來養士之恩,詎意若輩竟狗彘之不若乎!此皆臣所目擊而心傷者。臣一見賊示,遂裂面割須,一刻一遷;延至四月初八日,始從水道得脫虎口。臣出都時,已將內帑金珠寶玉與民間之細軟資財席捲車載,志在竄秦。又二日,聞吳三桂聯滿兵圍都城,賊未敢出:此則風聞於途事也。臣自天津至山左,一步一趨,莫非偽官盤詰;萬死一生,時與鬼伍。幸渡河至高郵,遙瞻殿下仙鷁,即匍匐追隨。於儀徵得見天顏,復蒙賜茶溫示,悉殉國難,悲憤淋漓,哀泣如雨;一時左右臣工、夾岸庶士,無不悲號動天,皆殿下忠孝所感。朝野歸命,中興雪復在指顧間矣。臣昨見吏部出示招集補授諸臣,皆仰體我殿下用人圖治之極思;而臣萬不敢具呈報名者,當國家大難,苟活可恥,豈尚藉此為功名地耶?況臣母年踰七十,臣禍難餘生,相依為命;即願歸田力耕,養母暮年,共樂太平,死亦無憾。臣仰見內外大僚應運而興者,頗極一時之盛;庸劣小臣,即有一得可采與未盡血衷,亦不敢冒罪遽瀆。但臣前於儀徵朝見之後,隨駕至都,不告而去;於犬馬戀主之義,悖謬甚矣!謹將臣難中聞見據事直陳,未敢文詞以塵睿覽。從此生還,豐草長林,未敢一日忘君父也』。
十三日(庚子)
召兵部尚書張國維以原官回部,協理京營戎政(國維,字玉笥,東陽人;天啟二年進士。本年三月,以兵部尚書兼右僉都御史馳赴江南、浙江督練兵輸餉諸務,行十日而都城陷)。
起劉宗周為都察院左都御史。宗周以大仇未報,不敢受職。
召原任刑部尚書徐石麒為都察院右都御史,不至(石麒,字寶摩,嘉興人;天啟二年進士)。
超擢金聲為左僉都御史,聲堅不起(聲,字正希,林寧人;崇禎元年進士,官御史)。
十四日(辛丑)
兵部主事凌駉起兵討賊。
駉,字龍翰,歙人,祟禎十六年進士;官兵部職方司主事,贊畫李建泰軍事。建泰潰於保定,駉募兵與賊戰,身負重傷,突圍南歸。
馬士英率營兵由淮達江赴南都,共舟一千二百號。巡按御史王燮駐清江浦,令淮方義士排列兩岸,不許一舟停泊、一人登岸,凡三日而畢。
建昌諸生鄧思銘聞北都陷,集其濟數十人為庠兵,期朔望習射、學技擊為國報仇;請於有司,有司笑曰:『庠可兵耶』?眾志遂懈。
吉水劉同升聞京師陷,慟哭幾絕,檄告十三郡紳士舉義復仇,縞素別丘壟而出。至南昌,遇楊廷麟,大集紳士於澹臺祠,為先帝發喪,涓吉誓師進發。聞福王立,乃止(同升,字孝則,崇禎丁丑殿試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謫歸)。
以太監韓贊周管司禮監事、盧九德為司禮監秉筆,提督京營。
安撫御史祁彪佳「恭慰睿懷啟」曰:『竊照鎮江為南都輔翼,其在吳、浙,猶一身之有咽喉也。臣初八日恭捧諭敕,十二日行至府城,時巡撫臣鄭瑄、巡漕臣白抱一、常鎮道臣張調鼎皆在其地。臣會集地方有司、紳衿耆老宣布赦諭,揚誦殿下英明與民更始德意,無不歡欣踴躍。臣即一面知會撫按督率有司遵奉諭款,務使蠲者實蠲、減者實減、折者實折、豁者實豁,薦錄必當、糾劾必嚴,當即陸續奏繳;其它大利大弊、亟應興除者,亦在博訪詳諮,另容啟奏。至京邊錢糧,近已停徵;飛檄催趲,以期速於輸解。惟是西北被難之民狂奔東南,皆到京口,人情不無恟恟;臣已發牌曉示,令擇要安插,並嚴飭歇家旅店、渡子腳夫不許乘機需索,以為撫恤流移之計。撫臣鄭瑄駐江口,統率水陸官兵六千一百餘員、戰船二百餘只,防守甚嚴;池州參將黃斌卿亦統舟師前來。且聞浙江撫臣黃鳴駿遄發入衛,有兵三千,足以大壯壁壘之色。漕臣白抱一督催漕舡出閘入江者凡千餘只,可使三軍宿飽。常鎮道張調鼎同鎮江知府錢良輔、推官季曰池勸練鄉勇,合一城之內,不下二萬餘人。此皆諸臣之竭心殫慮,以屏翰豐鎬者也。在今諭旨方頒,仁恩初布,而臣子堅保障之心、士庶同欣戴之念;我殿下再造邦家、乂安四海,於此可卜』!
十五日(壬寅)
監國立於南京,大赦,□號曰弘光。
監國福王由崧即皇帝位於武英殿,詔以明年為弘光元年。大赦詔曰:『我國家受天鴻佑,奕世滋昌;保大定功,重熙累洽。自高皇帝飛龍奠鼎,而已卜無疆之歷矣。朕嗣守藩服,播遷江淮。群臣百姓,共推繼緒;跋涉來迎,請正位號。予暫允監國,攝理萬幾;乃累箋勸進,拒辭弗獲。謹於五月十五日祇告天地、宗廟、社稷,即皇帝位於南都。猥以藐躬,荷茲神器。惟我大行皇帝英名振古,勤儉造邦;殫宵旰以經營,希蕩平之績效。乃潢池盜弄,鍾簴震驚;燕京掃地以蒙塵,龍馭賓天而上陟。三靈共憤,萬姓同仇。朕涼德弗勝,遺躬抱痛;敢辭薪膽之瘁,誓圖俘馘之功。尚賴親賢:戮力劻勷,助予敵愾。其以明年為弘光元年,與民更始,大赦天下。所有合行事宜,開示於後:
一、在京文武各官,俱照原官加升一級;無級可加者,進勛階一級,給與新銜誥命。在外督撫、監司、守令,俱照新銜給與應得誥命。有礙於典制典封不得自遂者,准請名貤封。
一、前朝文武大臣,有勞績可紀、品行可師而幽光未闡、諡蔭未全者,該部即類題補給。
一、在籍閣臣暨六卿之長年六十以上者,存問;其有遣配及閒住者,俱准復原職,該撫按奏明存問。三品以下,先行豁罪;其中創乂日久、情可矜原者,着吏部行文撫按從公採訪、列名報聞,分別酌用。該部亦發訪單確行察核,公論僉同,據實奏聞報用;不得借端然灰,致滋幸濫。
一、諸藩有流寓失所者,行各撫按善為安置。除南直不列藩封外,如浙之台州、處州、閩之邵武、汀州、廣之南雄、韶州等郡,酌議來說。
一、宗室在南京者,名糧宜按時給發;其管理約束有年,准加敕優獎。
一、公侯伯共該五十餘人;北都淪陷,亡者甚多,今現在不過十餘人。所有應得常祿,往日本、折三七關支或本、折中半兼支者,俱於折色中各折本色一半,每名折銀七錢,以示優禮世臣之意。
一、累朝及現在公主所出子孫,各蔭一子入監讀書;如無當蔭者,准於原蔭武職上量加一級,兵部即與題覆。
一、七十以上年高有德者,府縣申報撫按。已冠帶者,仍作旌異;未冠帶者,給與冠帶。其細民於元年量給膳米,以稱朕養老至意;但不得因而徇濫、因而詐擾。
一、忠義殉難者,該撫按確察題明,准予贈恤蔭諡,還予建祠。有年遠未沾恩者,照例一體行;不許需索留難。
一、舉人以字句蒙擯及停科者,俱准於弘光二年給文赴部會試;其行止有礙、無關倫理者,該撫按奏明一體會試。
一、各府州縣廩生,例得恩貢,務收真才以需後用,不拘年序。
一、赴京舉貢監生,道途寇阻、資斧為艱,合行考錄以疏淹滯,五年則減十年;舉貢生監仍照例行。
一、換授與保舉、副榜、特用等項,以後盡行停止。系副榜廩監出身或經薦過者,照舊量用;不得過抑,以塞賢路。
一、山林草澤、下僚賤吏有真正奇材異能、可以匡時御亂者,除從前已頒撫按行各屬從公察報外,今仍着在京各部科道等衙門一體從公保舉,確定數人,以憑拔用。如徇情賄囑,事後發覺及試驗罔效者,舉主連坐。
一、北直、山東、河南、山西、陝西、遼東等處文武官生義不從賊,在南者除文武現任、廢籍,聽吏部察明推升起用外,其生員流寓無歸、進取無路者,俱赴禮部報名,仍取鄉官印結及各生互相保照,照各省直地方廩增附名色分寄應天府學,學臣一體考試作養,以示優恤士子之意。其武弁指揮、千百戶等如有真正襲替號紙腳色,許赴兵部察驗明確,准附在京各衛寄俸,勿令失所。
一、陷賊各官本當戮竄,恐絕其自新,暫開一面。有能返邪歸正者,寬其前罪;有能殺賊自效者,准以軍功論。
一、錢糧屢經赦宥,民未沾恩;在民者惟利頑戶,在官者惟飽奸胥:朕甚憫焉。今於弘光元年,不論本色、折色量蠲一分;其本色,仍改折二分。除北直、山西、陝西全免五年外,山東、河南全免三年外,其江北、湖廣蠲十分之五;其江西曾經蹂躪地方,撫按察明照四川蠲十分之三;其遼餉名色,盡行蠲免。南糧作何歸併,該地方官從長計議,務蘇民困。俟大仇既復,朝廷尚有浩蕩之恩焉。
一、漕糧原系永折地方,非比暫折、災折內有虛糧、沙瘠、灘江等情。報部議折之故,已經酌處三、四;今當復還改折。其有罰兌副米等弊,盡行釐革。
一、新詔寬民間交易,如買置田產、戶屋等項,皆小民脂膏。先年稅契,不過每兩二分、三分,今已加至五分;吏胥索買契尾,又索加耗。其業主屢更,重複報稅,不一而足。自後以五年推收、十年大造為則,每兩止取舊額三分;未至期者,不許奸徒妄報,指詐害民。
一、開墾屯種,屢旨激勸,未見成效;皆因新墾未熟,而催科迫之。自後不論軍民人等有能墾廢為業,不費在官一文一粒者,即三年成熟後計畝升科,止照本縣額定升合征取一半,永減一半,以示鼓舞招來;永着為令。
一、內外監追還官入官給主贓物問已成案、已經完納者,依例減等發落。其正犯監追已故家屬代禁、財產盡絕者,開立所犯情罪,奏請定奪;系給主贓,徑行豁免。
一、內外衙門見監囚犯,有情可矜疑及人命在辜陷外者,覆審是實,比照熱審例俱免死,發邊衛充軍;軍改徒、徒改杖、杖釋放。
一、小民犯罪各有正律,除真正強盜、人命法不應贖者,其餘徒、杖、笞者折贖,原不定例。近因軍興費繁,院道府動雲有司設處,凡一切訟獄,不論事之大小、理之曲直,但以犯者身家厚薄為差等,借題措餉。院道府官動罰千金、萬金,州縣官動罰米數百石、百石,折銀以充庫需,究無實際;致小民傾家破產,性命隨之。如此虐政,宜痛革止。
一、上供柴炭,該部酌量數目,專官採辦;不許派擾商民。其供事(一作祀)孝陵及諸祠典煎鹽等項柴斤,仍照洪武二十六年例,龍江、瓦屑二關抽分取用;不得多扣,以滋商民之害。
恩赦以登極詔為準;詔到日,各撫按星速頒分各郡縣,務令榜掛通知;仍刊刻成冊,里甲人給一本。如官胥猾吏匿隱虛情飾況以圖侵盜,詔差官同巡按御史訪明究問。嗚呼!弘濟艱難,用宣九伐平邦之政;覃敷闓澤,並開三區解網之仁。新綍煥頒,前徽益懋;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安撫御史祁彪佳請留漕米十萬石貯鎮江。
遣徐弘基祭孝陵,告即位。
進靖南伯黃得功、寧南伯左良玉為侯,各蔭一子錦衣衛正千戶。得功以總兵鎮廬州,於三月十五日與良玉並封伯,命良玉世守武昌。至是,並進侯;以上流之事,專委良玉。時李自成敗於關外,良玉得以其間稍復楚西境之荊州、德安、承天而湖廣巡撫何騰蛟及總督袁繼咸居江西,皆與良玉善;南都倚為屏蔽。良玉兵八十萬,號百萬;前五營為親軍,後五營為降軍。每春秋肄兵武昌諸山,一山幟一色,山谷為滿。軍法用兩人夾馬馳,曰「過對」;馬足動地,殷聲如雷,聲聞數里。諸鎮兵惟高傑最強,不及良玉遠甚。然良玉自朱仙鎮之敗,精銳略盡;其後歸者多烏合,軍容雖壯,法令不復相攝。家口殲於許州,其在武昌諸營優倡歌舞達旦,良玉塊然獨處,無姬侍。嘗夜宴僚佐,召營妓十餘人行酒,履舄交錯。少焉左顧而欬,以次引出;賓客肅然,左右莫敢仰視。其統馭有體,為下所服,多類此。而是時良玉已老病,無中原意矣。
封高傑興平伯、劉澤清東平伯、劉良佐廣昌伯。
遷祁彪佳大理寺丞,以王棫為承天府知府。
史可法與馬士英、高弘圖、姜曰廣議分江北為四鎮。以劉澤清轄淮、海,駐淮北,經理山東一路;高傑轄徐、泗,駐泗州,經理開、歸一路;劉良佐轄鳳、壽,駐臨淮,經理陳、杞一路;黃得功轄滁、和,駐廬州,經理光、固一路。
史可法疏曰:『臣於昨日午後與高弘圖、姜曰廣、馬士英等恭承召諭,令臣等將用人、守江、設兵、籌餉各事宜,作速議定。臣等謹議得:新增文臣有協理戎政、協理操江二員,新增武臣有九江、京口二鎮,已奉旨現在推用。此外,則江上撫臣,現議增設。乃沿江一帶,如湖廣、蘄黃、德安、荊襄,亦應增設鎮臣二、三員;其駐紮之地,難以懸定,所當行該督撫鎮從長題請,以憑覆行。又議江北與賊接壤,遂為沖邊。前臣啟為敬陳第一緊要樞務事,議於淮揚、徐鳳、泗廬、六安,設為四藩,即以黃得功、劉澤清、高傑、劉良佐鎮其地;奉有俞旨。今復與諸臣確議,謂有四鎮不可無督師,應駐揚州,適中調遣。其四鎮則設於淮揚、泗徐、鳳壽、滁和,各分汛地。以劉澤清轄淮、海,駐淮安,海、邳、沛、贛十一州縣隸之,恢復山東一路;高傑轄徐、泗,駐泗州,徐、泗、宿、亳、豐、碭十四州縣隸之,恢〔復〕開、歸一路;劉良佐轄鳳、壽,駐臨淮,壽、潁等九州島縣隸之,恢復陳、杞一路;黃得功轄滁、和,駐廬州,巢、廬、無為十一州縣隸之,恢〔復〕光、固一路。每鎮額兵,無論主客新舊,總不越三萬之外;或各練成,或分練成。用餉本色米二十萬石、折色銀四十萬兩,悉聽各屬自行征取。所收中原城池,畢歸統轄。寰宇恢復,爵為上公,與開國元勛同准世襲。賊在河北,則各鎮合力防淮、徐;賊在河南,則各防泗、壽;賊將河北、河南並犯,各鎮選兵固守。其鳳揚總兵,應改副將一員。所望諸臣於實兵實餉之中、為實戰實守之計,御於門庭之外,以貽堂奧之安;則中興大業,皆在於此。伏祈睿鑒施行』。
江西湖廣總督袁繼咸入朝,面奏曰:『封爵以勸有功。無功而賞封,則有沖者不勸;跋扈而封,則跋扈者愈多』。王深然之;曰:『事已行,奈何』?繼咸曰:『馬士英引傑渡江,宜令往輯』。王曰:『彼不欲往;輔臣史可法願往』。繼咸曰:『陛下嗣位,固以恩澤收人心,尤宜以紀綱肅眾志。乞振作精神,申明法紀。冬、春間,淮上未必無事;臣雖駑,願奉六龍為澶淵之舉』。王有難色。閣臣姜曰廣曰:『繼咸此言,非遽謂為此事,要不可不存此心』。繼咸又詣榻前密奏曰:『左良玉雖無異圖,然所部多降將,非孝子順孫;陛下初登大寶,人心未免危疑,意外不可不慮,臣當星馳回鎮』。許之。因赴閣責可法不當封傑,士英嗛之。又疏陳致治保邦大計,引宋高宗用黃潛善、汪彥伯事;士英以謂譏己,益不悅。
萬元吉上言:『朝廷不當偏安,宜且存「南京」故名,示不忘恢復』。
拔常應俊為左都督(應俊本革兵。帝在藩邸避流賊之亂,應俊負之,趨雪中數十里,得脫於難)。
臨川曾益討賊檄曰:『今夫黃道南旋,王氣之絪縕如昔;紫薇拱北,福星之臨照維新。端玉藻而秉干,輿圖一統;卜金陵而御極,國祚萬年。於知威命刑賞,為世主之大權;若乃悖逆篡謀,尤天條所首殛。爾逆賊李自成者,頗胸亥腦,坍眼掀唇;具形已不正而不全,處心更極狠而極險。習秦俗虎狼之性,作貧兒狗鼠之偷。無籍可編,乞丐之所羞伍;有噪作鼓,亡命之所樂從。詭閃無時,遷徙不定:初結賊獻,遭乃鞭笞;旋依闖挻,同開謀叛。幸其死而率先,效之尤而難作。擁棄流之眾,播惡滔天;■〈兌頁〉秦、楚之疆,蹀血塗地。掠我貲、均我產,誠然強盜之作為;殺人父、淫人妻,豈曰王人之號令。潛師掩襲,震驚乘輿;率隊呵謼,蹂躪大內:遂使居尊得一之主,俄成振古莫二之冤。國步遭屯,值此天崩地裂;民心懷忿,靡不發豎齒齗。漠漠幽燕,數百載膻腥是滌;皇皇烈祖,三百年汗血未乾。閔社稷之含■〈口希欠〉,睇江山而灑淚。儉勤惕若,失豈在於吾君?倏忽蕩如,忍難言乎臣子!聲罪以討,擢髮莫數其凶頑;斬馘以俘,作忒奚償其萬一!茲者,恭遇福藩,晉登皇位;謂寇讎之未剪,殆宵旰以不遑。歷數允膺,撫有天下;汗綸誕布,訖於遐陬。當歲之中,擇日之吉:刑白馬而醮廟,於焉告虔;環墨絰以誓師,願言執丑。維時大司馬史,矢心許國,自誓夾日回天;大總戎吳,僇力搗巢,不啻乘風破浪。義旗一舉,九有傾心;法令五申,三軍股慄。指泰山以作礪,夫寧吝此茅封;決長江以洗兵,要令淨彼狐孽。先入者王,豈寒畫地之盟;後至者誅,毋蹈塗山之轍。裁詔而宣之域中,草檄而播之徼外。酋夷君長,咸知戴君親而舉哀;滇益臣民,輒復思寢處而慕義。八閩提戈而赴命,三楚擐甲而效勤;燕趙任俠而從報雪,鄒魯樽俎而御折衝。良、信之謀猷,賁、獲之絕力;踴躍而至,輻輳而來。執櫜犍而周旋者若而人,抱桴鼓而從事者如是士。徵兵川、浙,行伍皆當百之雄;轉粟江、淮,倉庾有儲九之富。望西北畿輔之地,半化荊榛;握東南財賦之區,足供征繕。此無論一隅于越,尚余君子六千;試周觀萬里沿邊,豈止帶甲百萬。加之虓虎之將,申以水陸之軍:射潮千弩,勁不讓夫掛桑;躍冶二刀,利萬倍於削鐵。堇銅楚革,精鍛巧裁;隼旟蛇矛,翩其林列。以此臨陣,何堅不摧;以此對壘,無敵不克。釁旗祀纛,雲日為之改容;伐鼓鳴鉦,風雷因而助烈。五丁辟道,賈勇而先驅;四神望塵,策進而拒後。縱噴金振鐵之騎,既就足而疾馳;驅跨犀馱象之群,僉昂首而騰發。於是而遣馬步,繞陳倉而暗渡,兵出如神;於是而命偏裨,指武關而直臨,鹵在吾目。於是而截其陸走,累一丸而泥封;於是而扼其水沖,挽萬艘而雲集。縱彼赴昆池而慣習,曷勝我如馬之操;假若起長坂以重來,難免彼全軍之坑。用兵貴速,令不俟乎移時;指暴以仁,豈宜行於今日!或視險而設復,或衡陳而宵加;或踵滅而蹶擒,或乘竭而遮殺。須知二華可踐,亦何有於一潰之劍門;從看八木斷流,又奚言乎四塞之函谷。再圍而即墨下,一火而咸陽燼:將見此賊抱頭而竄,有同窟兔而窘窮;蹙額而嗟,竟作釜魚之焦爛。黔黎西怨,遞聞後來之歌;戕斧東征,自是先聲之奪。爾謂地利之足據,譬虎負嵎;不知天討之所加,如山壓卵。揣伎倆之幾何,哂形貌之渺爾;敢攖赫怒,重犯嚴誅!僭稱「大順」,愈深大逆之愆;竊號「永昌」,祗速旋亡之禍。將欲投畀,莫變梟音;即如餐余,尚多狼戾。洗城淘物,倘豪客之良圖;蜂散蟻屯,直狂奴之故態。肆志衡行,庶幾哉憑城社以作祟;聞聲宵遁,髣佛乎挾風雨以興妖。生剽劫夫民人,直同厲鬼;死瀰漫於原隰,終作遊魂。獨不思漢代黃巾,全無噍類;唐時繡幘,悉作碓摩。夏少康發跡庖正,實維上帝所式臨;郭汾陽扈蹕長安,展也中興之賢佐。喜神鼎之無恙,豈伊匪類所窺;捧國寶以言旋,堪續卞和之泣。一時星燦,瑞應讖圖;六合氛澄,驩騰民物。凡貢琛奉朔之國,肅衣冠而來庭;舉血氣含生之倫,率車書而畢合。孑遺靡有,盡殲醜類。陝中日月無虧,快睹大明天下』!
台州陳函輝聞京師陷,慟哭刑牲,誓眾倡義師;以福王不許草澤勤王而止(函輝,字木叔,臨海人。崇禎七年進士,官靖江知縣;坐贓削籍)。
函輝討賊檄曰:『嗚呼!故老有未經之變,禾黍傷心;普天同不共之仇,戈矛指發。壯士白衣冠,易水精通虹日;相君素車馬,錢塘怒擊江濤。嗚呼!三月望後之報,此後盤古而蝕月日者也。昔我太祖高皇帝手挽三辰之軸,一掃腥膻;身鍾二曜之英,雙驅誠、諒。合文祖之櫛風沐雨,遞諸宗而布澤推膏。歷年二百八紀,何人不沐皇恩;傳世一十五朝,寰海盡行統歷。迨我皇上崇禎御宇,十有七年於此矣。始政誅璫,獨勵雷霆作鼓;頻年御鹵,咸持宵旰為衣。九邊寒暑,幾驚呼庚呼癸之嗟;萬姓啼號,時切己溺己飢之痛。虛心而轉圜言路,鋤色而側席端揆。唯見發政施仁,近則側身罪己;雖舉朝食肉之多鄙,而一人辰極之未遷。遽至覆甌,有何失序?嗚呼!即爾紛然造逆之輩,疇無累世休養之恩?蠶食諸姬,覆楚已深羽十罪;丸封函谷,過秦又負漢三章。甚者焰逼神主,九廟不能安其主;腥流宮寢,先帝不得正其終。罪極海山,貫知已滿;慘生天地,誓豈共生!嗚呼!誰秉國成?詎無封事?迨天繆戶,未陰雨者何人;將伯助予,終永懷而靡及。猶然泄泄,皆曰訑訑。門戶膏肓,河北賊置之不問;藩籬破壞,大將軍竟若罔聞。開門納叛,皆觀軍容使者之流;賣主投降,盡弘文館學士之輩。乞歸便雲有恥,徒死即系純忠。此則劫運真遭陽九百六之交,而凡民並值柱折維裂之會矣。安祿山以番將代漢將,帳中豬早抽刀;李希烈自汴州奔蔡州,丸內鴆先進毒。鳳既斬於京口,剖屍之戮安逃?騅不逝於烏江,拔山之力終盡!無強不折,有逆必誅。又況漢德猶存,周曆未過。赤眉、銅馬,適開光武之中興;夷羿、逄蒙,難免少康之並戮。臣子心存報國,「春秋」義大復仇。業賴社稷之靈,九人已推重耳;誠憤漢賊之並,六軍敢忘祁山?嗚呼!遷跡金人,亦下銅盤之淚;隨班舞馬,猶嘶玉陛之魂。矧具發眉,且叨簪紱。身家非吾有,總屬君恩;寢食豈能安,務伸國恥。握拳透爪,氣吞一路;征鼙齧齒穿齦,聲斷五更鼓角。共灑申包胥之淚,誓焚百里視之舟。所幸澤、綱張翼宋之旗,協恭在位;願如熊貔夾興周之鉞,磨礪以須。二、三子何患無君,金陵咸尊正朔;千八國不期大會,江左賴有夷吾。莫非王土、莫非王臣,各請敵王所愾;豈曰同袍、豈曰同澤,咸歌「與子同仇」。聚神州赤縣之心,直窮巢穴;抒孝子忠臣之憤,殲厥渠魁。班馬葉乎北風,旗常紀於南極。以赤手而扶神鼎,事在人為;即白衣而效前籌,君不我負。一洗欃槍晦蝕,日月重光;再開帶礪山河,朝廷不小。海內共扶正氣,神明鑑此血誠』!
浙江台紹道傅雲龍、台州知府關繼縉、通判楊體元、推官張明弼、知州宋騰熊、在籍陳函輝等,告太祖高皇帝聖像誓詞曰:『據南樞史可法、副樞呂大器、淮揚督臣路振飛、浙江撫臣黃鳴俊、按臣任天成、巡鹽臣李挺接塘報:闖賊入犯內地,進逼都城,大河以北叛將至於殺人,偽官因而僭設。敷天同憤,義士拊心。邇道路之口,更有大不忍者;此正臣子枕戈待旦之秋矣。我太祖高皇帝掃蕩胡元,日月重朗;深仁厚澤,列聖相承。凡茲食土之毛,皆王民也;執殳前驅者,皆王臣也。焉有臣與民而可以叛其主者乎?兩浙素稱東郊,客歲許都謀逆剋期授首,皆賴聖天子覆載再造之恩。今一旦變起不庭,師加有罪。志在「春秋」,人人得而討亂賊;謀先保障,處處無如練義兵。敵王所愾,請共揮魯陽指日之戈;與子同仇,應先擊祖逖渡江之楫。臣等與大小諸臣士庶等於高皇帝聖像前,咸矢公忠,亟圖社稷。濟則君之靈,為臣無二;心在人之內,誓死靡他。有渝此盟,敢告之曰:日月麗於天,照於地。手辟乾坤,惟我太祖高皇帝。洗胡氛,掃群翳;面星辰,胸帶礪。德冠百朝功萬世,學較兵農尊御製。君子親賢,小人樂利。我有哲王,伊誰聖裔。光武起而殄莽新,少康興而戮夷羿。竊釣者誅,揭竿自斃。率土同仇,忠誠是誓;滅此朝食,有死無二』。
大學士史可法「請敕印軍需疏」曰:『江北軍兵不安,洶洶告急;臣奉命督師,即當啟行。今請速頒敕印,以便行事。又各項軍器,所需不貲。臣在南都,造過紅夷、滅鹵等大炮及鳥銃、三銀槍、腰刀等件,不下數千;皆已發之各營,現在操練。今製造無及,需用難緩,不得不於內庫所備暫借應用。伏乞聖明俯允,於兵仗局發明銅葉甲,多則一千付,少則五、六百付;於供應機房發駁回雜色緞一百匹並內廠前買解京雜布(一作白布)發二、三千疋,為釘甲表里及棉甲等用;於兵仗局戊字等庫發舊倭刀三、五千把,為馬上精兵之用;發皮團牌二千面,為守城及舡上選鋒遮洋之用;於各營取原發紅夷炮五千位、滅鹵炮五千位、原領內庫銅鍋三百口,再將戶部員外丁煜奉旨買到紅銅發一萬斤,為打造鑼鍋之用。此應用軍需,不容少缺者也。諸鎮之兵集於九江,臣既到彼,便須給發錢糧。除寄貯淮揚之銀聽臣察取,寄泊河濱之米聽臣收貯,題明應用;此外尚需二、三十萬金,攜帶前行。容臣於江上迎催解之銀題明留用;用完奏銷。此應用錢糧,不容少缺者。統祈聖裁,俞允施行』。
降賊官項煜南歸,混入朝班。
汪承詔自言賊授偽官,堅拒南奔。
時北京降賊諸臣,皆南歸蒙面求用。行宮前章奏雜投,有浮摭借陷者、有要挾疆援者,甚至濫受民詞混入朝班,擅入禁地:種種干戾違法。通政司劉士楨疏請嚴封駁參治之令,下所司禁飭之。有旨:『北回大小文武職官,俱着原籍靜聽處分,不許假借瀆陳』。
十六日(癸卯)
福王以顧錫疇為禮部尚書(錫疇,字九疇,崑山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崇禎時南京禮部左侍郎)。
馬士英入閣輔政,仍掌兵部事。時王鐸里居未至,姜曰廣與高弘圖協心輔政。而士英挾擁戴功,內結勛臣朱國弼、劉孔昭、趙之龍,外連諸鎮,謀擅朝權,深忌弘圖、曰廣。
史可法陛辭;加太子太保,改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百官郊餞。可法疏辭。
可法辭朝,帝面諭:『先生代朕興師雪恥,賞罰宜明;愛養百姓,禁止軍兵擄掠。賞銀八十兩、采緞二表里。文武百官請假一日郊外餞行,俱於朝陽門外候送』。
吏科馬嘉植疏陳四事:一、改葬梓宮;一、迎養國母;一、訪求東宮、二王;
一、祭告燕山陵寢。
命戶部速挽漕粟以濟軍糈。
授劉同升左中允,不拜。
大清以駱養性為天津巡撫、婁光先為天津總鎮、孫肇興為天津道、李經歷某為通判(李,通州人)。
十七日(甲辰)
福王命忻城伯趙之龍總督京營戎政。
總兵黃得功系頒偽敕差官劉暴(一作劉恭),請旨定奪。得功在儀徵,有都督馬得功押送闖逆差官威鎮將軍劉暴,手執偽敕一張,解發到鎮。審得劉暴系陝西人,奉闖檄調,隨與夏董副將於三月二十八日到京,闖升董副將為淮鎮,帶兵馬一千五百名,於四月初六日自北京起行,今往宿遷縣;順帶偽文五道,轉送高傑、劉伊盛、南京大教場劉肇基、小教場徐大綬(一作受)及得功。得功見之,大怒;收監報聞,候旨正法。
擢揭重熙吏部考功司主事(重熙,字祝萬,撫州臨川人(「志」作字萬年,南昌府進賢縣人);崇禎十年進士,官福寧州知州)。
重熙聞北都寇警,同副總兵洪日升起兵勤王。至南京,北都已陷,乃止;故授官。尋以艱歸。
御史陳良弼「揭明萬古綱常事疏」曰:『切照先帝英明神武,宵旰焦勞;而升遐之變,千古異常。總由大小臣工結黨納賄、徇情面、鬻官爵、機械成風、把持相勝、淆亂紀綱,事窮勢極,以致燕都盡為貪邪斷送。賊到日,或迎或竄,忠烈寥寥。其提官敲朴追銀,致逆寇藉口;而諧媚之輩喪心無恥,豈謂人臣節義,至此盡絕乎?可嘆也;皇上聖明天授,睿智性成,神靈呵護,臣民擁戴;正天位而合人心,中興大業,煥然日新。然而登寶之初,圖復既盛,凡用人行政,載之史以昭天下,而垂來茲。當夫聖主當陽濟時之英,宜擴其途;寮寀雖缺失節之臣,必防其漸。蓋旋乾轉坤,惟氣節峻烈者為之。若夫敗節壞義,厚顏塗目,其品尚可問、其心尚忍言乎?臣於朝班,見詞臣項煜自北逃南,呈身進混,自詡巧於逃脫;縉紳恥之、士庶笑,之即兒僮走卒無不唾而罵之。臣見而異、聞而駭,不覺太息。□曰:人臣之義,主辱臣死。今先帝何在?煜逃生未已也,忽然混入班次。且彼居清華,嘗以文詞見稱;讀聖賢書,當知古人生死之義、進退之節。既不能與李邦華、范景文諸臣捐軀殉難,或者隱姓埋名,黃冠緇衣任其所往;乃突如其來,俛首貪戀,竟欲何為?不貽譏不識字之羞耶。昔宋臣楊時曰:光武中興,旌節義之士,而依違附逆之臣多見僇辱。蓋臣節所關之重也。今皇上即寬大容之,豈於此輩用之乎?若不先時點破,萬一自謀得售,使載筆者記之曰:「翰林學士煜偷生逃見,仍與某官」;寧不污吏冊而戾聖治哉?皇上以忠孝教天下、以廉恥勖臣工,詔旌盡節殉難文武之臣;決不容不忠不孝、無廉無恥之徒,開徼幸夤緣之漸也。「易」曰:「履霜堅冰至」。邪臣覬覦,當早防其微矣。臣耳目之官,以言為職,不敢黨邪、不敢曲庇。況當此盈朝臣工和衷謀國之時,正事事從國家起見;臣義臣節,關在千秋。則夫攖邪黨之構怒而招陷阱,臣義不遑恤矣。伏乞皇上干斷施行』!
十八日(乙巳)
祭告先福王太妃於行宮。
福王命親自行禮,俟加尊禮成,照例遣官恭代。
分應天府蘇、松為二撫,以左懋第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安徽等處;祁彪佳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蘇松,督提軍務。
史可法督師出京,給銀二十萬兩。請以總兵劉肇基、於永綬、卜從善、李棲鳳、金聲桓等隨征,從之。
可法又薦舉人李蘧、主事何剛軍前贊畫。
可法從洪武門出,不受餞。
按可法既出,劉孔昭益無忌憚,高、張諸臣俱不得安其位矣(文秉)。
加劉肇基左都督、太子太保(肇基,字鼎維,遼東人;官都督同知,提督南京大教場。請於史可法,願從征自效)。
長洲諸生盧渭等伏闕上書,言:『秦檜在內、李綱在外,宋室終北轅』。不納。
輔樞將渡江,諸生盧涇材等合疏懇留;曰:『竊惟撥亂反治,必天生聖明之君;翊運扶艱,尤帝賚忠良之佐。故漢光武復起,而司徒功冠寇、馮;唐肅宗再興,而鄴侯勛先李、郭。蓋以不離帷幄,故掃除既賴其權謀;身在朝廷,即跋扈亦資其彈壓。今者,乾坤再造,日月重明。幸遇皇帝陛下河清瑞應,鳳舞興祥;卜鼎於高皇創造之基,承休於列聖丕隆之後。識天心之有自,知人意之咸歸。臣等竊意安危之系,在於立政之初;聚散之形,即此用人之始。伏見陛下初臨監國,首擢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授東閣大學士仍管部務,群心踴躍,萬姓歡呼。咸頌陛下知人善任,遠追堯、舜則哲之明;用人求舊,近鹽元老壯猷之績。既畀之以調元贊化之職,仍責之以詰戎奮武之能:此真聖明大度,神武嘿成之事也。誠以樞臣史可法冰心鐵骨、浩氣清思,仰望系南北之障;固其練事之所至,亦其積威之所成。乃先帝眷注彌加,倚畀獨重;然不用之於北樞而用之於南樞者,固天牖先帝之心留此以佐陛下今日中興之業也。顧南都積弛之後,未易蒙安。自樞臣整頓以來,漸堪驅策;經營在一載之間,堅暇系全局之重。人材聞之而湊集,一經其目,便真偽大小之畢形;政治遇之而悉舉,凡在所司,雖寒暑昏旦而不廢。蓋以其無欲,故能知人;以其不倦,故能舉政:真救時之宰相、濟世之忠良也。今陛下奠安南服,則情形敏練之熟,無踰可法;鼓銳北征,則廟堂籌劃之能,無踰可法;諸將之所素服、逆賊之所素畏,亦無踰可法。由其才望之隆,足為控制;更以忠誠之篤,可格奸邪。目今詔令初頒,人心甫定。眾正畢升,群小亦不無覬望;長城方壯,鼠狐正畏其潛萌。祗以可法素志清剛,一心持正;故同列皆碩望名臣,引用盡忠賢才譽。不獨用兵剿守事宜,資其成算;抑亦人材進退關頭,賴其主持。日者,忽聞出伐督師之命,眾心惶惑,未識所措。雖淮揚為南都門戶,畢竟朝廷是天下本根。若可法在朝,則出師命將,直可取幽雲而復帝都;固本安民,奚但保江南而全半壁!蓋以淮揚雖急,宜別命一督臣,使可法從中調度,則兵餉有着着應手之模;萬一可法自行,則雖身任督師,而中樞已更成局,則戰守有事事紛更之漸。雖後起必有善圖,而前功不無少變;機會一失,則局面盡移。此江南士民所以奔走號呼,不能不向聖明哀吁者也。且近日民間傳有降賊逃官紛紛南至,如陳名夏、項煜諸人既已受彼偽官,靦面事賊;乃復出頭露面,儼然入朝。甚有謂其陰受賊指,願效奸細;且並謂可法一行,仍營復職以誤國者。雖小民無知之言,然當此風鶴未定之餘,又有此烏雀來奔之異,忽爾重臣出外、樞輔變更,其何能息此危疑之情也。伏乞皇上存留可法在朝佐理,一如前旨;別命才望重臣或現任、或起廢毅然肯行者,前赴淮安,以圖進剿。仍將逃回諸臣,察其曾受偽職者,戮之東市;其未受偽職者,投諸荒裔。蓋此番不死之臣,與唐天寶之事不同。彼時天子自去西川,太子速興靈武;臣下無必死之條,君父有可寬之例。今天子賓天、六宮掃地,此乾坤何等時也!但聞主辱即當臣死,未聞主死尚可臣生。此宜亟正典刑,毋滋淆惑,以救人心、以扶正氣者也。懇皇上深察天下之勢,俯順士民之情!既重根本贊化之人,兼濟門庭進退之策;戮有罪而任有能,專大任以圖國是。庶幾中興聖主,一戎衣而悉返皇輿;輔理賢臣,盡鞠躬而克成相業:幸復先帝之仇,大洗敷天之痛。將見堯天舜日,不止漢、唐、宋帝之功;吉袞小車,豈羨麟閣雲台之美』。有旨:『輔臣可法身系安危,朝廷鹽知已悉。該部知道』。
馬士英奏大計四事:一、聖母流離,可密諭高傑遣部將衛迎;一、皇考追尊位號,應遷梓宮南來;一、皇子未生,應亟慎選淑女;一、諸藩失國,恐有奸宄挾之,不利社稷,宜迎置南郊。
十九日(丙午)
大清以王鰲永總督河南、山東軍務。鰲永至濟寧,即以監軍方大猷署巡撫事,更為代題;又委於重華署濟寧道(重華,青城人,居鄉不齒於親友,官職方副郎)。以邊才薦,昇陽和道。賊甫至,即出城十里迎降,隨賊入京,仍受偽職方郎。賊遁,降於大清。
攝政王下令旨,命駱養性等挽留南下諸紳。旨云:『近見各官紛紛南下,何隱忍於流寇之時,反長往於清明之日?予所不解』。
桐城游擊羅九武、孫得勝以登極恩,升授參將加副將銜。兩人以四鎮皆晉封開鎮,而己止參將,頗怏怏失望;大縱部卒,大肆摽掠(「孑遺錄」)。
二十日(丁未)
張慎言疏薦舊輔吳甡、原任吏部鄭三俊。命甡陛見,三俊候另擬;大學士高弘圖所擬也。
改總兵趙光遠鎮守四川;應用兵餉,該省支銷。如能恢復秦中,即令世守。
命潞王暫居杭州。
蘇松巡按周一敬遵旨奉安潞藩於杭州,事峻,奏慰。帝以省會繁華,令長史啟王,約束隨從,毋許地棍勾引生事。
尚寶司丞耿章光疏辨父如杞冤,下部察議。路振飛擊敗董學禮兵,獲其偽防禦使武愫,鞭八十徇諸市,檻車獻諸朝。
淮北坊士擒偽官武愫,解至軍門,振飛下之獄;有舊故也。
戶科羅萬象劾方孔昭:『屯撫河北,寇至,踉蹌逃歸;今蒙面補官』。
海鹽士民陳之遴家被掠,並焚其父祖之棺。
升李沾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館。吏部欲推沾為操江;沾故善劉孔昭,不欲分其任,乃求史可法升常少。
命兵部主事何剛練水師;從兵科給事中陳子龍請也。
兵科陳子龍流:『臣一介草茅,四載抱牘;蒙升南京吏部文選司主事,便道還里。因臣祖母高氏老病篤,而臣以孑身獨子,循例乞恩拜疏終養;風塵阻隔未達,中途復蒙先帝特達之知,擢置科垣。是時,寇破恆、岱,漸逼京輦;臣妄意聯絡海舟,直達津門,可資應援。因與原任長樂縣知縣夏允彝、中書舍人宋征璧等鼓勸義徒,捐資召募。忽聞神京淪陷,先帝升遐;飲血奔心,呼號無地。恭遇陛下龍飛淮甸,定鼎舊京;萬姓歸心,社稷有主。臣伏思君父之仇不可不報,中原之地不可不復;然必須綢繆戶牖、保固江淮,以為中興之根本。守江之策,莫急水師;海舟之議,更不容緩。幸松江府知府陳亨志切□袍,氣憤擊楫;多方措置,以求成旅。適接兵部尚書史可法、職方郎中萬元吉手書並錄部司移檄,以江上守御,方殷望此一軍共為犄角,不妨動支正供,以俟銷算。總之,以朝廷之餉養朝廷之兵,無分彼此也。但舡只、器械、衣甲、火藥等項,事事草創,不能猝辦。臣等推職方主事何剛,忠勇性成,清介絕俗,今以專司募練;而佐以原任山陰縣知縣錢世貴、舉人徐孚遠、廩生李素、張密。已經收買沙舡三十五隻,皆堅緻可用;所募沿海材官水卒共一千二百員名,多堪戰守之士。其制器甲、修舡、煉藥之事,則試中書舍人董庭、都司李時舉、生員唐侯等,分頭經理。一月之內,可以就緒。其所用錢糧,部雖有動支正供之議,而該府苦心設處,原有北運水腳及樣米等項可以扣算。夫千人之在長江,如雙鳧乘雁,不足以為輕重;然使江南諸郡各為門戶之計,共集去鼠之役,則萬人亦不難致。臣等亦聊盡精衛之心,倡怒蛙之氣而已。但此舉事從私倡,未奉明綸;恐任事者之權輕,則應募者之情玩。懇乞聖明敕下該部,專任何剛訓練督率,前來江干以資防守。則剛益奮迅,可以彈壓鼓舞,而風聞慕義以圖報稱者源源而至矣。又有請者:成軍之後,本郡所借行、月二糧僅支二月,既至江上,須為接濟。伏乞皇上敕部預行籌劃,不至匱乏,庶幾士卒鳧藻足濟敵愾。伏惟聖明鑑察施行』。
二十二日(己酉)
擢萬元吉太僕少卿,監理江北軍務。廷議以元吉能輯諸鎮,故有是命。
先是,史閣奉命督師,兵民無不手額;元吉速請到任,為四鎮劃地分守,杜絕爭端。其高鎮一旅,兵勢較強,紀律全軼,大與民情不合。元吉議以之隸督師麾下,外示親信,無攜貳之端;陰寓調濟,免地方之怨。又訪得偽師董學禮為秦將時,與高傑有隙,以此逡巡;若傑分鎮既定,又有督師護持,便無內顧之憂。鼓勵濟師,可以全勝。廷臣聽其持論鑿鑿,非無所據而云然也;即使之監理。
起黃道周為吏部左侍郎,道周不欲出;馬士英遣人諷之曰:『人望在公公不起,欲從史可法擁立潞王耶』?道周不得已,乃趨朝(道周,字幼平,漳浦人;天啟二年進士,崇禎時官少詹事)。
詔史可法遣官訪大行皇帝、皇后梓宮並太子、二王所在。
諭史督輔:選差的當官員前去恭訪大行皇帝、皇后梓宮及太子、二王下落;如有真信,不次升賞。
召趙東曦為給事中、李曰輔為御史。二人已前卒(東曦,字馭初,上海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崇禎五年擢刑科給事中;劾中官王坤,調外。曰輔,字符卿,南昌人,萬曆中舉人,崇禎四年擢南京御史;疏諫中官出鎮,獲譴)。
起姜采故官;采丁父艱,不赴(采,字如農,萊陽人;崇禎四年進士,官禮科給事中。以建言杖戍)。
起熊開元故官;開元丁母艱,不赴(開元,字魚山;嘉魚人,天啟五年進土,崇禎時官吏科給事中。以強諫下獄,謫戍杭州)。
起陳泰來刑科左給事中;不赴(泰來,字剛長,新昌人;崇禎四年進士,官吏科右給事中)。
起袁愷故官;道卒(愷,聊城人,官給事中;劾薛國觀納賄者)。
起成勇為御史;不赴,披緇為僧(勇,字仁有,安東人,天啟五年進土。崇禎時,劾楊嗣昌奪情下獄,戍寧波衛)。
起金光宸(一作辰)故官;不赴(光辰,字居垣,全椒人;崇禎元年進士,歷官左僉都御史。國變後,家居二十餘年卒)。
召吏科給事中章正宸,復故官。
起詹爾選故官,未上;群小用事,憚爾選鯁直,令補外僚。遂不出(爾選,字思吉,撫安人;崇禎四年進士,官御史。以直言強諫,削籍)。
擢夏元彝吏部考功司主事。允彝疏請終制,不赴。
補文德翼稽勛司主事;德翼居喪,不赴。
補嚴錫命驗封司主事。
起許譽卿為光祿卿;力辭不赴(譽卿,字公實,華亭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崇禎時官工科給事中。劾溫體仁、張鳳翼,削籍)。
起萬文英禮部主事;丁艱,不赴(文英,南昌人,為鳳陽推官。城破,以子元亨代死,脫歸)。
擢沈宸荃為御史。宸荃,號□庵,慈谿人,崇禎士三年進士;授行人,奉使旋里。至是復命;疏呈(一作陳)五事,皆切時病。
起羅賓王兵部職方司郎中。
少詹事胡世安降於大清,授禮部右侍郎。
二十三日(庚戌)
劉孔昭訐奏張慎言薦吳甡誤國,且定策時有二心;王兩解之。劉孔昭、趙之龍等朝罷,群詬於廷,指慎言及甡為奸邪,叱咤殿陛。給事中羅萬象言:『慎言平生具在、甡素有清望,安得指為奸邪』?孔昭等伏地痛哭,謂慎言舉用文臣,不及武臣;囂爭不已。又疏劾慎言,極詆三俊。且謂慎言當迎立時阻難、懷二心,乞寢甡陛見命。且議慎言欺君罔蔽罪;慎言疏辨,因乞休。萬象又言:『首膺封爵者四鎮也,新改京營又加二鎮銜,何嘗不用武臣?年來封疆之法,先帝多寬武臣,武臣報先帝者安在?祖制以票擬歸閣臣、參駁歸言官,不聞委勛臣以糾劾也。使勛臣兼糾劾,文臣可勝逐哉』!史可法流言:『先帝用人無成心,袁繼咸及士英皆起戍籍。甡奉命南征,因候唐通兵不至,稽遲蒙譴;其過可原。慎言疏薦,無不當。諸臣痛哭喧呼,滅絕法紀;恐驕弁悍卒,益輕朝廷。昔主辱而臣死,今主死而臣生。凡在臣工,誰為無罪?文臣固多誤國,武臣豈皆盡忠?若各執成心,日尋水火,朋黨一分,禍安所底』?御史王孫蕃言:『用人吏部執掌,奈何辱冢宰』?高弘圖等亦以不能戢和文武,各疏乞休;不允。士英、孔昭輩卒持甡不用;甡亦不出(甡,字鹿友,揚州興化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崇禎朝,拜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命督湖□師,以延緩,遣戍金齒)。
孔昭故善阮大鋮,必欲起之;而詔內有「逆案不得輕議」之語,慎言又秉銓持正,度難破例,乃置酒約諸臣廷論慎言,湯國祚、趙之龍皆諾之。是日早朝,孔昭邀國祚、之龍合奏慎言曰:『推升文官、不及武官,結黨營私?所薦吳甡、鄭三俊有背成獻』(背一作悖、獻一作憲)。慎言立班不辨。王孫蕃訐孔昭:『先帝裁文操江歸武操江,亦未見作何事業。且吏部職司用人,除推官、升官外,別無職掌;孔昭何得喧爭殿上』?高弘圖奏:『冢臣自有本末,何遽殿爭』?帝諭:『文武各官,宜和衷,毋得偏競』!孔昭袖中取出小刀,逐慎言於班;太監韓贊周叱曰:『從來無此朝規』!乃止。
高弘圖復奏,疏言『文武各有職掌,毋得侵犯;即文臣中各部不得奪吏部之權。今用人乃張慎言事,劉孔昭一手握定,非其所私即謂之奸;臣等皆贅員矣。慎言薦甡,勛臣知為不可用,臣不知其不可用;票擬實出臣筆。又三俊清剛,系五朝人望;臣終以為不可不用。是臣罪不減慎言。竊念朝廷之尊,尊於李勉;天子之貴,貴以叔孫。臣忝輔弼,坐視宸陛幾若訟庭,愧死無地;乞賜罷斥』!姜曰廣亦引疾求去。俱慰留,不允。史可法復奏:『國難之際,勛臣死節者誰?劉孔昭何不思之!慎言七旬冢宰,一舉吳甡便以為罪,不益輕朝廷而長禍亂耶』?
兵部司務陳璧疏言:『今闖逆據秦越晉,直抵燕京,破都逼帝,天下震驚。望風訛傳者,非謂其智深勇沉、將卒超越,定謂其假仁假義、百姓東歸,不勝疑鬼疑神,動多畏首畏尾。以臣觀闖逆所為與賊將心事、賊兵情形,決賊之必滅者,斷斷無疑也。賊之來也,所過郡縣絕無戰功,端用奸細廣布流言:「大兵百萬,戰將千員;順者秋毫無犯,逆者屠戮全城」。致荒殘愚民被其煽惑,或望風逃竄、或俛首迎降。賊未至境,城市空虛(一作先空);賊至壓境,奸淫擄掠,殆無噍類。民恨其詐,心切同仇:知其必滅者一也。逆賊進城,毫無大志,止張偽示;勾通長班抄沒勛戚,索押百官,逼追銀兩,或數千金、或數萬金,晝夜夾打,慘酷萬狀。文品完銀者不問;才品止看肥長,仍舊錄用。如此流毒斯文,用人榜樣:知其必滅者二也。賊兵沿門搜掠財物、婦女反覆殆盡,仍各伙據一家,責供狼餐。道路行人短褐苟完,便縛拷掠;滿城百姓如在水火,片刻難存。將來非空國狂奔,必有舉動不測:知其必滅者三也。賊將頭號頭目數人各相雄長,目無厥主。闖逆屢欲篡位,每相約偶語云:「以響馬拜響馬,誰肯屈膝」?又言:「我輩汗血殺來天下,不是他的本事」。繁言嘖嘖。時聚族殿上,謔浪笑傲,穢勢不堪。必釁起蕭牆,變生肘腋:知其必滅者四也。逆黨所追官民財貨,下將十取二、三以解上將,上將又十取二、三以解闖逆;間有此將押送、彼將攘奪,吏政選用、將府拘囚。上下爭利,武文爭藏:知其必滅者五也。賊兵搜括,腰纏多者千餘金,最少者亦不下三、四百金;人人有富足還鄉之心,無勇往赴戰之氣。臨敵必至怯亡,平日漸將潰散:知其必滅者六也。燕京所積米麥有限,今賊兵人馬作踐,指日必盡。東南絕遠、西北皆荒,破城不滿二十日,米價騰貴三倍。半年之內,燕京內外必至絕粒:知其必滅者七也。賊至,道經西鹵,與鹵市馬,刁雲與直;既得其馬,復奪其金。西鹵飲恨,勾連東建同總兵吳三桂進討。賊兵一萬,一陣盡歿,僅存七人;陸續發兵,兵眾愁嘆。闖逆不及篡位,四月十三日親統兵應敵。若四方義兵,與清夾擊:知其必滅者八也。更以闖逆所處之勢言之,其所據北直、山東、陝西、河南、山西各省土地廣大,荒蕪不治,人民飢困難生,財貨無所出、賦稅無所取,兵多民稀,餉重糧絕:此其勢之必窮於內難者矣。且逆賊三面拒鹵,鹵知賊劫聚甚多,必無一日忘賊之心。賊若南下,鹵必出大眾以搗其巢;賊若守邊,我又出銳師以擊其後。賊若分頭應敵,則兵單餉匱、北制南牽:又其勢之必窮於外者矣。此皆臣所目擊,字字真情、段段實境;賊情如此、賊勢如彼,殄滅可期,恢復可奏。惟在皇上發憤雄圖,廣集謀臣、深求智將,此中作用,全在用奇,則事可濟而功可奏也』。有旨:『這所奏逆賊必滅情形,亦頗詳悉;着飭文武群臣殫忠運籌,速掃狂氛,以圖雪恥。該部知道』。淮撫路振飛罷。馬士英欲用所親田仰,乃罷振飛。
振飛在淮,守御甚備,大饗士於淮安府學中,敘向來有功文武官八十餘員。振飛與王燮親自按席,觀者鼓舞。已而,馬士英疏劾振飛,得旨提問,合郡不平;士民公疏訟冤,得免。旋丁艱去。
升張有譽有戶部右侍郎(有譽,字誰譽,無錫人;天啟二年進士)。
二十四日(辛亥)
設勇衛營。南京根本重地,向有監臣韓贊周節制。至是,兵部議復命徐大綬以原銜兼總兵官、鄭彩加總兵銜,分管水陸舟師與京營戎政相表里;監督李國輔即同日到任,余照舊行。
起田仰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淮揚,督軍務兼理海防。
田仰寓南京,與劉孔昭善。至是,孔昭力薦之,故有是命。
高傑疏言:『目今東南大勢,守江北以保江南,一一能言之。然從曹、單渡,則黃河無險;自潁、歸入,則鳳、泗可虞。猶或曰:有長江天塹在耳。若何而據上游、若何而防海道,豈止瓜、儀、浦、採為江南之門戶已乎?伏乞皇上和盤打算,斷斷速行。速議論綸以免中掣,假便宜以責實效,則中興大業次第而告成功矣』。
潞王上表慶賀,帝批答云:『河北淪陷,生靈困苦,徒以倫序所及、臣民勸進,造次偏安,非朕本懷。覽王奏賀,益增愴感。進紵絲,着該衙問察收,還寫書與王。該部知道』。
蘇州諸生檄討其鄉官從賊者,奸民和之。少詹事項煜及大理寺正卿錢位坤、通政司參議宋學顯、禮部員外郎湯有慶之家,皆被焚劫;常熟又焚給事中時敏家,毀其三代四棺。撫按祁彪佳請議從逆諸臣罪,而治焚掠之徒以加等;從之。
蘇州鄉紳王心一等討項煜揭曰:『為聲明亂賊之罪,以聽朝廷大法,以彰鄉邦公議事:蓋聞古人有言:「主辱臣死」;未有天子殉社稷,而臣下可以幸生者也。忠義之於叛逆,判若天淵;未有北面事賊,授意縱歸,而可以託言起義,靦顏就列者也。項煜從逆之實,昭然在人耳目。魏學濂家人親見其屈膝稱臣,吳爾塤家人確言其已躐偽職,武進士王三錫、京商周雲章則鑿鑿指其所授之官階:是皆生人活口,現在可質。然心一等正不必據此以聲其罪也,但問煜事先帝為何官,四品京堂(一作宮詹);不可謂非大僚,且講臣也。講臣受上殊禮,亞於輔臣;乘輿出入,必為扈從。今先帝何在,而煜不思從死,蒙面偷生,其肉不足食矣。況賊陷京城,閉門大索,自殉節諸君子而外,凡系職官,非被拷掠,即污偽命,無一人得脫者。煜獨何術,逍遙歸里。且自燕涉淮間關三千里,奚無譏訶秦長腳者耶?其為賊間諜,不問可知。及閱其刻檄,更自和盤托出矣。闖賊逆惡滔天,仇不共戴;而煜沾沾評其才器,詡以衣冠。一則曰斗筲,是擬賊於從政之列也;一則曰管蒯,是望賊以代匱而祝,凡百君子之無棄也:此何心歟?若「沐猴」一語,尤可痛憤!煜以賊比項羽,其視先帝為何如主乎?苟非闖賊縱煜使歸,俾其延譽江南,何以曲加粉飾,代為寬假若此也?且煜自敘原官,冠以皇明;獨不思普天率土,本無兩大,何故於官銜之上忽加國號?煜之胸中,居然有二姓矣。至雲「紫色蛙聲而稱為閏位」,是直欲剖天朝之正統,與亂賊以分峙也。悖逆不道,莫大乎是!且煜若不昧心從賊,何以知其腹心左右皆潦倒之人?何以慮其弩末蕭牆作恐懼之語?充其意,不過極言賊之易與,以緩我興朝除凶雪恥之圖,以遂彼逆賊豕突狼奔之毒。而其受賊心膂之託與助賊嚮導之謀,不覺逗漏言下;殆天奪其魄,而使之自為發露也。且竟閱終篇,無一痛艾幸生之語,而止以「身出網羅」四字輕輕點過;若以為主自當殉難、臣自當苟免者。言至於此,凡有血氣,誓不與煜俱生矣。昔唐肅宗還京,以六等定從偽之罪,或棄市、或賜自盡、或杖、或流。然崔器、李諲且謂准律皆當處死。宋李綱以十事陳高宗,其一曰議偽命。謂「國家更大變,鮮有使節死義之事;而授偽官者,不可勝數。宜仿唐之六等定罪,以勵士風。夫玄宗西奔,徽、欽北狩,皆以播越蒙塵,絕不知國君死社稷之義也。而當時賢臣,猶且申國家之法,嚴亂賊之防,凜凜不少假借如此。況乎先帝守國甚正、就義甚烈,而講讀侍從之臣者坐視天崩地坼,隱忍苟活,罪已不容誅矣。矧其委身事仇,確然有據乎!倘煜詭托蔣沇之絕食稱病,則龍髯既泣無行在之可奔;倘煜假言樊系之忍恥撰文;則默息尚存欠仰藥之一死。宋司馬光有云:「為人臣者,策名委質,有死無貳。若承平之日迎合取容,禍亂既作偷生苟免,至乃媚賊稱臣,為之陳力,此犬馬之不如。倘各全其首領,是諂諛之臣無往而不得計也」。至哉斯言,足為煜之鐵案矣。然心一等仰稟皇上臨御之始,不敢遞上章奏,輒瀆宸聽。惟是在鄉言鄉,有不容不申明大義者。吳郡素稱禮義之邦,今乃從賊累累。自煜而外,若錢位坤等,不止一人;皆里人在北親知灼見者,心竊痛恥之。然未有梟獍公行、魑魅晝見,如煜者也。蓋煜向為逆璫假子、逆輔弄兒,諭其罪狀,擢髮難數。徒以換面翻身,若猱升木;占風望氣,如猱轉丸。既幸逋誅於先朝,復思賒死於今日。厥心叵測,為禍無窮!心一等泣血呼天,擗膺誓日;登朝者無顏與並列班行,在野者何忍與共居里閈。存此公議,以俟斧鉞之威;凡我同仇,毋後鷹鸇之擊。有此具揭,須至揭者』。
蘇州諸生袁良弼、葉襄、姚宗昌、丘民瞻等,公討偽太常寺丞項煜驗馬寺卿宋學顯、國子監助教錢位坤、□安縣令湯有慶檄曰:『逆賊馮陵,肆犯畿闕;鍾簴失守,廟社震驚:致先帝飲恨鼎湖,母后痛心椒殿。凡為臣子,莫不切齒裂眥,欲剸刃賊腹,斬滅之無遺種;何有蒙面喪心、反顏負國、身受偽命、逆狀顯然,如詹事項煜、通政宋學顯、大理錢位坤、禮部湯有慶者。彼其險猾成性,正士素疾之若仇;狙獪下材,鄉黨原恥與為伍(一作類)。但值天崩地坼之日,孰無齧臂納肝之思!況生茲禮義之鄉,頗聞忠孝之論。尚或冀其良心未死、夜氣猶存,或有一人捐軀,稍洗三吳奇辱;今乃甘心降賊,連類事仇,曾無擲器痛哭之情,並乏引首待刃之事。視列祖基業三百載,不啻等之易棋;以先帝憂勤十七年,竟乃輕同浮梗。紳佩望塵於馬首,衣冠羅拜於賊曹;頻投勸進之箋,屢獻窺南之策(煜等上章勸賊僭位且獻寇江南之策)。榜署邸門,大書偽秩(煜等俱用紅箋署寓門,書新授某官);招搖衢路,並轡揚鞭(一作鑣。煜等連鑣並行,紅箋拜客,揚揚自鳴得意)。銜書吏政之堂,名污選人之次(偽吏政府每選俱有榜出,煜等名次高列,通國共見)。此行路所見聞(一作共見),為犬豕其弗若者也。若雲事涉罕證,則從北來者自士商以至隸仆,何以傳無異辭?即水部申遵渚濟芳同陷賊中,而言者皆述其不受偽命,拷掠百端;從未有訛傳及之者。可見直道在人,不容泯滅矣。初,逆賊魏學濂家人自北逃歸,暫止西郊,鑿鑿言諸賊從逆狀,即應聲罪公討;然弼等猶謂亂臣賊子之名,豈可輕以加人。迨遲遲浹月,而南還者接踵,不但口誅無異,抑且筆記昭然;恨不生致此賊,共啖其肉。今當聖主中興之會,正屬劇賊殄亡之秋。乃復望風占風,冀寬天討;伺隙抵間,陰探國情。雖目前竄歸,止煜一身;而聯袂並進,徒黨日眾。豈惟腥臊之族穢亂興邦,抑令反側之徒實繁羽翼。若不懸首藁街以正厥辜,必且釁起蕭牆而受其禍。嗟乎!秦檜來自虜中,終亂建炎之政;王倫竄身歸宋,卒成和議之非。唐安、史亂後,設六等定從逆之罪;張均、張■〈土自〉以張說舊恩,肅宗為數請,尚或殛、或流,不少寬假。舊在典章,烏容錯貸!弼等辨奸有識,嘗懷請劍之心;殺賊無能,徒抱枕戈之志。誅殛之典,自待新綸;擊搏之任,用告同黨。鑄形禹鼎,使魑魅罔所潛蹤;懸鑒秦台,庶妖氛無俾易種。有此具檄,須至檄者』。
項水心初至,進徐氏華居,畜鵝群於池。一日,憑欄閒玩,見其游泳自得,顧其子某曰:『暢哉!鵝群如人之初居華屋也』。子素性騃戇,矢口答曰:『末後一刀,亦是渠受用』。聞者傳為笑談。先是,蓋屋時匠人恨其苛刻,祝曰:『與國同休』!似祝而實詛之也。鼎革時,鄉人付之一炬(「堅瓠集」)。
時敏為里中兒焚掠,禍延族黨;敏歸,公然張蓋,訟之有司。自稱本科,傲睨閭里。後至南都理「逆案」,攜家遠避。
亂稍定,常熟焚時氏者主名出,祁撫彪佳斬三人,懸首藁街焉(錢陸燦)。
常熟闔邑士民討叛公檄曰:『大海橫波,神州鼎沸;黃巾挺禍,敢犯乘輿。夫事君則致其身、食祿不避其難,結纓者駢肩、銜須者踵武;並已血染賊兵、屍橫象闕。詎有身躋青瑣、位列六卿、世受國恩、名忝甲榜,婉變於賊廷、乞生於虎口,如工部尚書陳必謙、兵部(一作科)給事中時敏、工部郎外趙士錦、刑部主事歸起先者也!必謙矯托清流,巧幹時譽。陽和布而鳩目不移,強附跡於東林;虎文去而羊質盡露,遂呈身於奸相。身非柳下之仁人,弟有東陵之盜道。莠言自口,非閨門而不談;僻行在躬,罔(□)奸而不庇。田連阡陌,欺暮夜之四知;衽席不分,渾雌雄而雙御。賊至而堅臥,不知城陷;而潛身希免,乞食圖生、獻金贖命。有靦面目,門客幸其來歸;絕無心肝,子弟慶其不死。敏鬼蜮為心,狐狸成性;分桃賣寵,通室宣淫。挾馬安之功,所以狼狽於嘉禾;有龍陽之姿,所以臭味於陽羨。喋喋巧言,欺君而受朱提文綺之賜;婺婺不善,養盜而為椎埋鑿壁之奸。流矢及於黃屋,握兵符而不知;衝車舞於金城,望賊鋒而先遁。進金鏹以求全,受銅符之偽署。士錦,文毅之孫,祖乃力摧權相;翰林之弟,兄則手擊逆樞。未染家風,夙懷奸志;乃人倫之虺蠍,實名教之豺狼。殺廣文以營巢,祝氏之孑遺將盡;賄司空而肆螫,海虞之善類幾空。兄弟濟惡(兄士璜),幸逃赤族之誅;桑梓不容,既罹焚如之酷。宛轉於三木之中,拜舞於靴鼻之下。聞之不覺泚顙,言者故應汗顏。起先,乳臭小兒,本乏義方之訓;麼麼末品,濫叨科第之榮。秋官何有詰奸,墨綬已聞事賊。名傳叛籍,委君難於漠然;身系賊班,棄親喪而不顧。此四人者,險踰秦檜、罪甚丁零;死非弘演之事君,生豈伍員之報父?罔挽日之勛身,負慚於犬馬;乏全家之智族,宜畀之鯨鯢。非趙括之親,不合宥其所生;異懷光之子,豈應免其繼嗣!矧茲虞土,忠孝多賢,名流輩出。豈可使矗矗烏日之嶺,漫以腥膻;滔滔尚湖,蒙茲垢穢?雖斷腰截領,中興必(□)有明;而食肉寢皮,鄉里獨無公殛!況鼠竄難尋,蠅營多巧;一壞已負於朝廷,三窟將玷於新政。普天率土,何地可容逆賊之蹤;義士忠臣,誰人甘作奸邪之黨。舉朝宜魑魅是投,吾黨請鷹鸇是擊』!
浙江紳士公討偽戶部(一作政)司務魏學濂檄曰:『反逆偽官魏學濂者,破犁狂犢,食母逆梟。借蟣肝之小技,系籍名流;挾牛耳之要盟,廣招醜類。謂父兄之賢足恃,大勢(一作肆)憑陵;謂子弟之利可懷,恣開私壟。視眈欲逐,餮己百而己千;氣揚足高,快人慨而人慷(一作慷而人慨)。久睜蜂目,漸露豺聲。及聯幸南宮、夤緣中秘,極一時之遭際,叨奕世之寵榮。稍有肺肝,寧忘報國!苟非禽獸,豈忍無親!當逆闖入犯都城,痛先帝身殉社稷。閣部如范、如倪、如施、如孟等,絕脰烈於杲真;詞林若劉、若馬、若周、若汪等,湛族媲乎張、許。而學濂見六宮之濺血,逞快雲霓;聽□辟之哀號,忻當鼓吹:趨蹌於晉賊韓霖之闥,鳴仗於偽輔金星之階。與吳爾塤等聚議,敢言一統無疑;偕陳名夏等授官,私幸獨膺優擢。疏銜為闖父避諱,受牛賊叱嗤;拜爵頌天命攸歸,作同官領袖。持欽授戶政名刺,通謁狐群;比各閂保識錢糧,效忠逆幕。於闖逆分君臣之分,於嶙然聯堂屬之交。合周鍾、朱□之輩,慶復社之同心;對之祺、企郊之儔,羨高官之捷足。刊修儀注,抵掌而馳譽莽、巢;草定詔書,攘臂而斥言杞、宋。心慚父紱,緋衣不覺朝遞;魂繞賊庭,玉帶於焉夢錫:改名擬於子駿,圖貴迨於王波。化忠廉之里為凶逆之門,挈父母之邦獻仇仇之寇。委棄鞠我,要死黨以拒天;譖柬逆兒,播流言以招眾叛。密領偽敕,持片檄而脅東南;預伏莽戎,布同盟以應西北。托聲氣為彌天之網,自謂一手扼上下之吭;薄忠節止身後之榮,妄思百代作霸王之佐:罪深長腳,逆甚山頭。彼王敦之與茂弘,當雲群從;若朱泚之溯元晦,亦第孫枝。胡來遺愛,復出房喬;詎期士雅,更逢祖約。慨姬旦之不復,鮮叛誰誅;蒞石厚於在陳,碏圖莫再。然而三綱未泯,六等猶存:張得一之降王,則首決西曹;達奚珣之事羯,則腰分東市。今亂臣賊子,合為一人;即畀虎投豺,難舒眾怒。所應牛五裂屍,寧止鼠十同穴!凡百忠臣義士、孝子順孫,務揭「春秋」於天下,共嚴斧鉞於鄉邦。然或譜金蘭、或締姻婭,或畏其伏眾而不僵、或慮其黨繁而復逞;緣情面之顧惜,甘狡窟之包藏。不知中興伊始,反側自清;法令聿新,殄滅罔漏。雖吳玠保川,不以曦誅連坐;而李陵降鹵,須知遷腐無逃。況匿叛臣,尤乾重典;因庇一逆,自戮同宗。雖甚冥頑,應不至此。先鳴義鼓,肅聽王章』。
學濂家有「忠孝世家」牌坊,鄉人慾毀之;或曰:『逆止一人,無與父兄事』。乃止。此檄極其醜詆,或有溢言。其子允枚出辨揭,稱學濂已殉難雲。
詔封疆失事官,不許起用。
劉孔昭痛陳積習宜湔。有旨:『封疆失事各官,罪在「逆案」下,以後俱不許朦朧起用;有不遵者,科道官據實糾參重冶』。
福王命史可法祭泗陵、鳳陵,左良玉祭顯陵。
神烈山韓憲王墳,遣靈璧侯湯國祚、成安伯郭祚永;壽春以下諸王,遣鳳陽府:各擇吉辰,各官代行禮。
德州貢生謝陛等殺逐偽官,奉宗室朱師欽為濟王。師欽者,寧夏慶藩宗室,為香河知縣,棄官南走,為偽防禦閻傑囚於德州。傑與偽知州吳徵文比餉酷甚,貢生謝陛、馬元騄等暗結義旅,執傑、徵文等十八人殺之,出師欽於獄。原任遼撫黎玉田、御史盧世■〈榷,氵代木〉等奉之為主,尊稱濟王,檄告遠近。於是殺逐偽官,來附者四十餘州縣。
徐弘基疏薦原任兵部尚書熊明遇等,報聞。
御史沈宸荃疏言:『都城既陷、先帝賓天,守土官皆宜勵兵秣馬,俟新君復仇。賊塵未揚,顧先去為民望。如河道總督黃希憲、山東巡撫丘祖德,尚可容之偃臥家園乎?昌平巡撫何謙失陷諸陵,罪亦當按』。疏入,希憲、祖德、謙及登萊巡撫曾化龍,皆命逮治。
初,賊至昌平,何謙棄城南奔。
二十五日(壬子)
晉徐弘基、湯國祚、柳祚昌、劉孔昭、方一元、焦夢熊等宮銜,予蔭。
諭曰:『朕以渺躬,進承鴻緒。賴諸臣同心戮力,翼贊中興;恩命之加,國有彝典。魏國公徐弘基,老成碩德,望表百僚;南和伯方一元,克詰戎兵,夙夜無懈;誠意伯劉孔昭,保御長江,綢繆良苦;撫寧侯朱國弼,長淮坐鎮,功懋轉輸:着各晉宮銜二級,蔭一子入監讀書。弘基仍晉左柱國,歲加祿米五十石。一元□賜雲鶴服色,歲加祿米五十石。安達侯柳祚昌、靈璧侯湯國祚、東寧伯焦夢熊、成安伯郭祚永,着各進宮銜二級,賜蟒衣一襲、銀五十兩,歲加祿米五十石,仍賜肩輿。河北總兵卜從善揮御着勞,准加二級。其餘各官應升賞的,照恩詔行』。
予司禮監太監韓贊周、盧九德各蔭弟侄一人錦衣衛指揮僉事。
諭曰:『邦家多難,乃識諸臣匡輔之功,內外一體。司禮太監韓贊周,久侍承明,克嫻大禮;迎朕繼統,翼贊功高。其賜蟒衣二襲、銀二百兩,蔭弟侄二人與做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仍賜重蟒紬服。司禮秉筆太監盧九德,戮力封疆,乃心王室。其賜蟒衣一襲、銀一百兩,蔭弟侄二人與做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
起職方司郎中尹民興故官(民興,字宣子,崇禎初進士;十七年,從周延儒督師,從軍贊畫。延儒被遣,下民興吏,除名)。
升王廷梅為應天府丞。
黃道周入朝,陳進取九策;優旨報聞。
一曰先復燕京,而後可都鍾陵;一曰先召勤王,而後可討賊;一曰先討闖逆,而後可平群盜;一曰先理江左,而後可復山東;一曰先清河淮,而後可定江漢;一曰先復承天,而後可收全楚;一曰先鎮滁州,而後可固江淮;一曰先定進取,而後可議鎮守;一曰先樹儒臣,而後可用武將。
東平伯劉澤清、御史王燮張□大宴於睢寧。邳州監生王台輔衰絰直入,責之曰:『國破君亡,此公等臥薪嘗膽、食不下咽之時,顧置酒大會耶』?左右欲鞭之;燮曰:『狂生也』。命引去(台輔,字贊化)。
升羅大任為國子監祭酒。
詔恤北都殉難諸臣。太僕少卿萬元吉奏請速褒靖難死事諸臣及近日北都四方殉難者,以作忠義之氣;從之。
萬元吉疏曰:『臣奉命監江北軍,切見年來寇騎所向,並無一將一兵敢逆顏行者;豈選練之全虛,抑磨勵之有闕?夫駿骨既售,則名馬文至;怒蛙一式,則霸圖遂恢。有作斯效,擊鼓應孚。憶臣前護四川,追剿獻、闖二賊,總兵猛如虎、參將劉士傑、游擊郭關、守備猛先捷等聽臣催督,從瀘州至開縣,為程凡二千餘里,日夜靡寧,遇賊即殺。無奈其時故輔不聽臣言,厚扼歸路;致令賊戕兵深入,士傑及關、先捷俱死之:此臣所目擊最悉者。後臣丁艱回籍,猛如虎守護南陽,闖賊用大炮攻城甚急;如虎以計破之,傷賊精兵數千人。既聞他門失守,如虎始下城,猶持短刀砍殺多賊;至唐王府門,望北拜、稱負恩,被賊剸刃:此臣所訪問最真者。察如虎等陣亡數載,褒錄末沾。伏乞皇上立簡臣疏,敕下兵部速議旌恤。臣得藉是以風示江北鎮將,非獨要信於死者也。惟時同臣監軍關內道副使曹心明,從陝西抵蜀調護秦兵,備嘗艱苦,屢奏俘馘,竟以積勞盡瘁綿州。每念疆臣行役殊方,命同一葉;惟是邀得半通褒綸,榮其身後,差令不同腐草耳。夫朝廷賞一人如當,則人思感;罰一人如不當,則人思離。即如薊遼舊督趙光忭赴召於虜騎之沖、受事於破口之後,驟領烏合身先被創;竟與誤國督師駢斬西市。迄今文武貴賤皆為抱冤,幾何不令勞人短氣也!若今日中興大業,全在收拾人心,鼓舞任事。故臣仰混聖聽』。
命所司諭各衙門:『察十七年分練餉,已征者着盡數起解,仍入考成;有乾沒的,重治不饒:至明年全完。其舊餉、遼餉項,責成全完,不許拖欠,以誤軍需。各督撫鎮原派餉練的,俱改撥遼餉,免致紛囂。戶部司屬,着堂上官速將闖葺不才的盡數清汰,選精敏有操守的銓補。該部仍將一應錢糧徹底清算,量入為出,毋致漏卮。其兵工等各衙門錢糧,俱徹底清察。國難方殷,理財為要。周堪賡、張有譽,限十日內到任;再有稽遲,必罪不赦(一作宥)。該衙門知道』。
二十六日(癸丑)
復蔭劉澤清一子錦衣衛千戶。
帝召閣臣高弘圖、馬士英、姜曰廣於行宮,謂弘圖曰:『國家多故,倚賴良深;先生何言去也』?弘圖對曰:『臣等非敢輕去。但用人事,臣謂可、勛臣謂不可,是非淆亂,臣何敢安其位』!帝曰:『朕於用人行政未習,卿等所言,無有不從;勿疑有他』!弘圖曰:『冢臣張慎言清正有品,吏部以用人為職,如推劉宗周、黃道周,使勛臣處之,亦必引重;何獨以為罪?吳甡歷任撫按,俱着丰采,又負清望;先帝殺周延儒,不殺吳甡,即可知其人。假先帝在,今亦必用之;何勛臣以此罪冢臣也?北部失節之臣不可用,江南今存者無幾,又不合勛臣之意,將誰用乎?若曰武職,則有兵部在,不可並責冢臣也』。弘圖又奏近臣貪黷狀。帝曰:『朕固聞之,諸臣通賄出之袖中,誠可嗤也』!
按帝是時屢勤召對,先後無虛日,或一日再召;似有志圖治者。自高、姜去後,士英當國,帝即拱手聽之,不復預聞政事矣。
降賊叛將承勛寇掠清河,巡按御史王燮御卻之。
赦舊輔吳甡還里,復其故秩。
復舊輔錢龍錫故秩(龍錫,字稚文,松江華亭人,萬曆三十五年進士。崇禎時,官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加太子太保,改文淵閣。為高傑、史■〈范上土下〉誣其私結邊帥袁崇煥謀殺毛文龍,遣戍定海衛。至於是,復官還里)(高傑系高捷誤)。復故輔劉鴻訓官(鴻訓,字默成,長山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崇禎時,官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李覺斯、張鼎廷等誣其受賄改敕,謫戍代州;卒)。
贈故輔何如寵太保(如寵,字康侯,桐城人,萬曆二十六年進士。崇禎時,官少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
復邵捷春官,贈兵部右侍郎(捷春,字肇復,侯官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土。崇禎十二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十三年,獻賊陷蜀中郡縣,楊嗣昌劾其失事,被逮。捷春治蜀有惠政,士民哭送,競逐散官旗。蜀王疏救,不聽;敕巡按御史遣官送京師,下獄論死。十四年八月,仰藥死獄中)。
贈衛璟瑗(一作景瓊)、朱之馮並兵部尚書,諡「忠毅」。
諡蔡懋德「忠襄」,賜祭葬、建祠(懋德,字維立,崑山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崇禎十四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十七年,賊陷太原,自縊;從死者甚眾。時議懋德不守河為失策,不與贈蔭,余賜恤有差)。
時闖逆已陷西安,晉中南自芮浦、北迄保德延袤二千五百里,僅恃一河為界而處處可渡。懋德獨力支吾,乃以三千弱卒當數十萬之強寇。三戰三敗之,墜守四閱月;而榆林已陷、岢嵐告急,太原危如累卵;巡按汪宗友馳羽書促歸。太原晉王手書又謂:『省會重地,不歸救則太原失,即堅拒河上無益』。懋德乃留千人守平陽、千人守汾州,自率千人赴太原;宗友即出巡他邑去。賊偵知懋德已離平陽,即布訛言。賊已渡,平陽道、將皆棄城走;三日賊不至,懼罪,乃遣人迎賊,而平陽陷。懋德欲率千人赴死,晉王及官吏將士泣留;懋德乃誓眾為城守計。而宗友反以「不守河而歸太原,致賊渡河」劾之,吏、兵二部又惡懋德擅易置將吏,交譖之,遂奉旨解任聽勘。代者未至,賊圍城,懋德悉力御之,殺賊無算。標將張雄守新南門,通賊,乘風舉火,藥器齊發,賊遂登城。應時盛挾懋德至水西門三立祠,同縊死。
懋德與隨州知州王燾並祀,祠額曰「雙忠」;應時盛附祀。
王燾,亦崑山人;崇禎九年舉人,官隨洲知州。張獻忠圍隨,燾堅守九十餘日,斬獲甚多;賊拔營去。無何,應城失守,隨守將王必用遁;賊以數十萬眾復至,城遂陷,燾血戰死。撫按請恤,旨未下而都城陷。禮部尚書顧錫疇上其事,與懋德並祠,諡燾曰「忠愍」。
初,懋德之子方熺上疏請恤。有旨:『懋德縱賊渡河罪,一死何贖!不准恤』。由方熺家貧,不能行賄故也(文秉)。
贈林日瑞兵部尚書、藍台太僕寺少卿,皆賜祭葬(日瑞,字浴元,詔安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崇禎時,官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賊陷甘州,被磔死。台,官監紀同知;從死)。
贈徐標兵部尚書(標,字准明,濟寧人,天啟五年進士。崇禎時,總督畿南、山東、河北軍務,駐真定。知府丘茂華移妻孥出城,標執茂華下獄。中軍謝加福鼓眾殺標,出茂華於獄,以城降賊)。
複方士亮官(士亮,歙人,崇禎四年進士;官兵科給事中,贊畫周延儒軍務。延儒獲譴,士亮亦削職)。
贈耿如杞右僉都御史(如杞,字楚材,館陶人,萬曆四十四年進土。崇禎初,官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二年,京師戒嚴,如杞率總共官張鴻功以勁卒五千人赴援,先至京師。軍令:卒至之明日,汛地既定而後乃給餉。如杞兵既至,兵部令守通州,明日調昌平,又明日調良鄉;汛地累更,軍三日不得食,乃噪而大掠。帝聞之,大怒,詔逮如杞、鴻功。四年,斬西市)。
贈朱廷煥右副都御史(廷煥,單縣人,崇禎七年進士。官兵備副使,分巡大名。賊攻城陷,被執,不屈死)。
贈徐有聲太僕寺少卿(有聲,字聞復,金壇人,舉人。官戶部郎中,督餉大同。城陷被執,不屈死)。
贈朱崇德右副都御史(崇德,字淳庵,富平人,侍郎國棟之父;誥封兵部右侍郎。為賊所執,驅往長安,稱病得歸;北面再拜,自縊死)。
贈陳於廷少保(於遷,字孟諤,宜興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崇禎時,官左都御史,以右御史擅撻指揮事削籍)。
復御史王績燦官(績燦,字偉奏,安福人,天啟五年進士。崇禎時,以薦李邦華、劉宗周等下獄,坐贖徒三年,卒)。
復李士燦官。
諡劉一璟「文端」(一璟,字季晦,南昌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官少傅、太子太傅、兵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魏忠賢矯旨責其誤用熊廷弼,削官。崇禎初,復官,贈少師)。
贈舉人張履旋御史(履旋,慎言子;崇禎十五年,舉於鄉。賊陷陽城,嘆曰:『吾父決不為亂臣,吾豈為賊子』!遂投崖死)。
闖賊拷掠進銀,履旋義不受辱;貽書慎言云:『與其虧體以辱親,不若殺身以明志』。帝命該部議恤宜從優典,以旌義烈。
賜劉文炳諡「忠壯」、劉文耀諡「忠果」。
贈鞏永固少師,諡「貞愍」;贈張慶臻太師、惠安侯,諡「忠武」。
諡太監五承恩「忠愍」。
贈楊崇猷彰武侯。
遷呂大器吏部左侍郎。
塘報:五月十六日,據闖營逃回獸醫張魁明(系商丘縣人)口稱:『闖賊於三月十八日攻開北京,賊進北門。至四月十六日出京,往邊外招撫吳三桂。至二十日,兩兵相遇,闖賊被吳兵殺敗。次日又戰,大敗,闖賊撤兵入京。至二十七日午時進城,分付闔城人民俱各出城避難,韃子來的勢惡。闖賊二十八日上殿,叫人滿城收拾金銀騾馱。二十九日黎明出京,行至蘆溝橋,我兵趕上,大殺一陣(殺一作戰);殺死賊兵無算(一作數),將金銀、婦女盡行奪回。至初一日,趕至保定,又打一仗,將賊殺死一半;賊晝夜逃走,我兵追趕。初三日趕至定州北十里舖清水河,又打一仗;賊益披靡,殺三之二。初五日趕至鎮定府,又打一仗,闖賊脅下中箭,抬至固關而死;余賊四散奔潰。自保定迤南至開州,沿途皆賊,棄盔甲滿地。韃子向固關追剿,吳三桂自居庸關抄出截殺,未知後來端的』。
大學士馬士英疏言:『欲成恢復之奇功,須聯天下之大勢。臣以譾劣,剿賊不效。猥蒙皇上簡任中樞;臣雖治兵無才,而不敢不盡其愚。夫今天下之事已去其半,然以全治半則可保,若狃其半而遺其全則余無幾矣。今之計者,曰守江、守淮,此其微者也;須以天下之全局熟籌之。然有其局,而無所因焉;非其人焉,則亦無可圖之者。故臣謂今日之可因者有四:其一,吳三桂宜速行鼓勵接濟,其用在海有粟可挽、有金聲桓可使,而又可因三桂以款清使為兩虎之斗。有知縣馬紹愉者,陳新甲時曾使於清;昔之下策,今之上策也。當咨送督輔,以備驅使。其一、江北諸將、淮上之師,可收拾山東以聯三桂;徐、壽、安慶之師,可收拾楚、豫以聯左良玉,如劉洪起、蕭可訓、沈萬登、李際遇等皆聯絡。其一、左良玉如復荊、襄,則有窺秦之勢;如駐武昌,則由陽邏、麻城、固、潁、徐、宿,可與江北指顧相聯。其副總兵盧光祖、左營首將多籌略,乞宣諭之,與高、劉諸鎮議認信地,為聯絡之策。其一、則趙光遠該鎮合高汝勵等兵勢甚盛(一作壯),今雖補四川總兵,不盡其用;須改換敕印,授以招討之職,經略陝西,招集邊丁屬鹵以塞川口,以復漢中。蓋三桂引清兵殺進,其勢原猛,江北諸將馬步可五、六萬;若四局□舉聯絡得法,賊不敢出關門一步矣。此外,則巴蜀者,東南上游也;頃鎮臣龍文光不能守,地方遼闊,須分東、西川為兩撫、兩鎮,擇人而任可也。若巴蜀不保,則湖南絕;夔藩不通,則巴蜀棄。當將楚撫何騰蛟為川湖黔鄖總督,俾集議土漢官兵開白帝之路、提荊襄之衡,黔督可易而為撫也。因松潘一帶以購諸鹵市買邊馬,招用甘肅諸鎮忠勇之士以牽賊勢,是亦一着。蜀之撫鎮得人,則俱可圖矣。以上諸款雖多迂闊,然及時聯絡、處置得宜,天下事尚可為也。不然,則局勢渙散,人心瓦解,臣不知稅駕何所矣!如臣言不謬,祈聖鑒敕軍部會同吏部即議施行』。
御史朱國昌奏:朝臣班制宜肅,行宮延見宜分,懸帶牙牌宜給,逃難官員宜飭。
御史米壽圖疏言:『竊照攘外必先安內,必擇地之要害而急守之。選將練兵,據險扼吭;南則窺荊、襄以固上游,北則守淮、揚以控咽喉:此為急着。若緩急失宜,安危所系,良非渺小。閣臣史可法不避艱險,慨然自任江北,督兵堵御;忠肝義膽,宗社實嘉賴之。大江南北兵民心歸,無一不尸祝者。至於鳳、泗、瓜、儀一帶,尤當厚集兵力,多備火藥、廣積草料、埋伏地雷火炮、挖坑暗樁,使賊疑而不敢進步。萬一賊舡突至大江,則效周瑜、田單火攻之法,首尾焚擊,方謂勝算。而荊、襄則左鎮宿重兵於楚,近聞屢有恢剿,亦不負朝廷崇獎優隆之義。九江、安慶設有督撫,可謂步步為營。湖口、荻港、採石、梁山等哨兵單薄,戰船寥落,尤為可慮。大行皇帝敕差巡視上江,於今二、三月察閱一番,激目焦心,亟思整頓;苦於物力,非可驟擬。以北運糧貢等空船多餘,差可應急。汛哨兵丁皆有名無實,宜選精悍有膽識者充之,一以當十、百以當千,聽新設府道調度;與江、皖督撫聯絡布置,防護周密,無隙可乘,則安如盤石,可保無虞。總之,不恃險於地,而恃險於人。凡扼塞屯守、列陣合戰,務使餉貨充裕、將卒調和、文武協衷,進可戰、退可守,漸次恢復;中興鴻業在指顧間。不揣愚陋,謹列四款,伏乞聖明採擇施行。一、嚴飭法紀。我太祖高皇帝嚴諭起居注王褘曰:「喪亂之後,法度廢弛,當在更張,綱紀正而條目舉。天下紳衿百姓,為賊從賊皆由於不畏法度,以姑息二字養其病而不覺,以至於今日犯上無等也」。我皇上如天之仁,念念敬天法祖。今正位之始,乃中外攝息天威之時:椎赤矣,無使人為可窺;虛受矣,無使行其自遂。法在必行,賞罰進退之間,引擬據律,風行雷厲,庶人知激勸,凜凜畏法,勉於忠義矣。一、禁奏民本。小民青矜一切冤抑,許其訴撫按;撫按審實具題。凡民本,通政司不得模糊封進,則體統尊而綱紀肅矣。一、清核錢糧。軍興以來,民間搜括已盡,庫藏空虛已極。今加派已荷新諭蠲免,而朝廷之有仍還之朝廷。如先帝發造舡銀若干,果否造舡若干?費銀若干?余銀若干?如發興屯銀兩,今屯未興而原銀化為烏有。若置之不問,亦可惜矣。諸如此類者,當察明清理,為兵餉之用。至縉紳之家盈千盈萬,不能聯結民心為先帝用命盡忠,應愧死無地。今後不論是何衙門,有一官便有一官職掌(一作執掌),不得坐耗儲糈,見害則避、見利則趨。須改弦易轍,從頭洗刷一番,實心為國,雪恥復仇,以盡臣職。一、嚴飭塘報。南北烽煙聞警,全憑偵探的確,則闖賊虛實動靜,定知之既真,備之有預。近塘報多摭拾道路風影之言,附會抄寫,架空傳報。或急而誤以為緩,則戒備不及;或緩而誤以為急,則風鶴驚潰。今後沿江陸路俱撥驢騾、水路俱撥飛哨長舡(一作船隻),倍給工食,設官端管。擇人出哨務遠,的實探一日一報,庶賊情預先可知,而廟堂指掌制勝。倘失誤,置之重典;則塘報細密、偵探得實,不敢剿聲響以誤國矣』。有旨:『這條列四款,俱有裨新政。議水陸塘報、遠偵賊情、一日一報,以憑制勝。該部速敕行』。
大清命孫肇興遣人齎公文六封,請侍郎高斗光、詹事楊士聰等回京。高斗光揭稱:『斗光系充軍人、非官員也;既老且病,難以任職』。楊亦答書辭。
福王諭參將王之綱等迎母妃於河南郭家寨。
莆田太學生陳方策自京師回南,以初一日至邵伯鎮,為高兵阻於揚州,暫避橋墅。十五日行至西唐村,被地寇劫掠,備歷艱苦。以書上督師史相公曰:『方策猥以偃蹇,浪跡燕京。學不猶人、性不媚俗,積腔熱血,欲瀝無從;亦惟是願為太平犬耳。茲者,寇虐披猖,王室板蕩。衣冠介冑,降叛如雲;廉恥全澌,斯文將喪。賴有相公以一身系天下之重,獨撐傾廈、力砥狂波,亟圖中興,俾蒼生無主而有主。誓師討逆,矢石躬親;雪憤報仇,赫然盛舉。君臣倫紀,斷而復聯;祖宗神靈,恫矣轉慰。凡有血氣,誰不涕零?冀須臾無死,以觀僅事之成。策誠小人,不通世故,分宜泣血茆中、結舌牖下,佇看俘獻,讀露布而甘心;何敢僭言,仰溷清聽。矧本朝於諸生言,凜凜有明禁。言者不罪為出位,則忌為媒進;抑又鄙為卑卑不足道,甚且呵之、斥之、排之、殺之,以為後起者鏡戒。雖然,天下事至此,策或不妨干明禁一言也;雖然,天下事至此,亦惟有相公在,策今而後乃敢干明禁一言也。李賊情形,策已悉其略於塘報矣;至賊之可圖與我之可圖賊者,策亦悉其略於塘報矣。然以區區之愚,竊謂未宜緩圖者有六;伏願相公不厭狂瞽,垂採擇焉。吳公三桂統帥義兵,屢與李賊戰於畿輔。如其不即破賊,則賊兵為主、東兵為客,曠日糧匱,不無望我接濟。東兵深入,策應漸遙,愚民無知,附賊日益;賊不遽殲,東將孤注,不無望我救援。賊兵糜爛,自成授首;東兵得志,勞着功成,不無望我賞賚。賊一潰敗,必走西秦;東兵不窮追,勢將南向,不無望我安頓:似未宜緩圖所以待東兵也。獻賊躪楚侵蜀,蓄奸已深;今聞李賊陷京,寧不思逞?度其地勢,竊據上游,順流而東,金陵風鶴:似未宜緩圖所以辦獻賊也。左鎮擁兵數十萬,何難戰征!既膺伯爵,感奮宜倍。聞其兵丁,時亦肆掠。若不亟伸大義,俾建殊勛,誠恐養寇成廱,必至潰決:似未宜緩圖所以勵左兵也。京師以南、黃河以北,人受賊愚,末由省悟;咸知有偶僭之偽朝,而未知有中興之新主。即近如淮、揚等處,僅隔一江,音耗不通,訛傳日播。喜詔、孝詔所當速頒,萃渙合離在茲一舉:似未宜緩圖所以挽民心也。山東差半降賊,多系殘破地方;恢復剿除,易於反手。尚有兗、青、登、萊夙稱殷阜,堅壁固守,至今靡他。若不亟亟頒詔傳檄,戒其無貳無虞;愚民罔知適從,恐有遭其煽惑:似未宜緩圖所以救東省也。附偽朝者既為叛臣,歸本朝者即是義士,燕京靦面事賊,疇非貴人?何以離亂之時,動循資格?可憐血〔□〕男子觸目傷心,百扮千妝,幸脫虎口。殺主有恨,報國無權;九死一生,匍匐就舍。迨至黃河,而黃河不許渡;至長江,而長江不容過。盤詰索錢,不問奸細;防守放炮,專擊歸人。獨有縉紳,取箭長往;累累士庶,痛哭水濱。土寇蜂屯,殺掠殆盡。嗚呼!京師五方雜處,何啻百萬生靈;誰無家鄉?誰無父母?今一旦獨不哀矜其不從賊,而但厭薄其不為官也,竟委諸逝波哉!似未宜緩圖所以接同鄉也。策避難顛連,望洋悲嘆。行李被劫,骨肉遭傷;杞憂如焚,未知死所。蒭蕘冒獻,語不擇音。亦惟有相公在,而後乃今敢干明禁一言也。伏冀俯垂鑑察』!
丁啟睿夤緣馬士英,充為事官,督河南勸農、剿寇諸務(啟睿,永城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崇禎時,督陝西、湖廣、河南、四川、山西、江南北諸軍。十六年,褫職下吏,釋歸)。
戶部尚書高弘圖「匯酌南北錢糧、端官責成疏」曰:『直省錢糧之隸南部者,謂之南糧,每歲不過本色米一百十七萬石有奇、折色銀十三萬兩有奇。十分之中,完不及七、八;以供南都上供、織造等項及營巡軍兵月糧,每苦不足。今北都淪陷,直省錢糧之解北者,皆應歸併於南。若兩項混淆,漫無分別,將來南糧不足,必至挪用北糧。而江北、江南新增水陸各兵,將以何項養給?且錢糧既無專官,完欠曷由考成?所當於兩項而並之,作久遠之計。臣謹條上五款,候敕下臣部,轉行各該省直撫按等衙門遵奉施行。一、上供內庫本、折各項及金花銀兩,在北部原屬各司,照依省分經承;惟南直屬四川司,北直屬福建司。今省直多陷,錢糧之所入,大半皆在江北、江南,非四川一司之所能承辦。合將蘇、松、常、鎮四府者,照例歸四川司;應天、徽、寧、池、太、安慶、廣德七府州者,歸陝西司;廬、鳳、淮、揚四府者,歸山西司。以三撫按之所轄,歸之三司;責成既專,考成亦易。一、省直漕糧,在北部原屬雲南司經承,頗稱煩苦;今南部雲南司,復有原運軍行月糧銀等項並而為一,煩苦難當。所當擇人委任,每歲運完之日,紀錄優升。一、北部於十三司外,設有舊餉、新餉二司,而以山東、山西二司郎中兼管。舊餉司專管太倉錢糧,舊額錢糧以各司經承者總歸舊餉司察核考成;新餉司專管新增遼餉等銀。後因司事艱繁,將新餉司設於十三司之外;又因新增練餉,添設練餉一司。近將三司裁革,改為左、右二司;而以錢糧分司者,改以省直分司矣。今練餉已裁,而新、舊兩餉仍在;所當仍照左、右二司之例,擇委司官二員,鑄給印信、題差任事,一年為滿,循例優升。一、北部有新、舊、練三餉,遂有三餉之庫。今省直多陷,所存銀額無多,不必又設兩庫;止將南部舊額錢糧收貯一庫、北部各項錢糧收貯一庫,止增北餉銀庫一差,遴委司官端管。一、各關稅銀,在北部原屬貴州司經承,今應仍舊。伏候聖裁』。
高傑既列四鎮領揚州,駐城外。因欲入城,揚州民畏傑,不納。傑攻城急,日掠廂村婦女,民益惡之。知府馬鳴騄、推官湯來賀堅守月余;傑知不可攻,意稍怠。
高傑以揚州繁富,欲據有之;統兵圍城,士民死守。城中固殷富,多鹽賈、木客,各出財守備;街衢多樹木柵,上以釘連之,下為深溝。傑升高望之,知不可攻,乃頓兵善慶庵。城外廬舍,焚略無遺。揚人厚犒之,不去;江南北大震。
高傑頓兵城下,巡撫黃家瑞漫無主持,兵備馬鳴騄、推官湯來賀帥民堅守。鄉紳鄭元勛親詣高營解紛,入城勸家瑞放傑兵入城;士華嘩曰:『城下殺人如是,元勛顧不見耶』?元勛強為傑剖辨;眾怒,群毆之死。鳴騄奔泰州(元勛,字超宗,崇禎癸未進士)。
元勛為亂民所磔,僅存遺骨數寸。
二十七日(甲寅)
庶吉士吳爾塤參督師史可法軍事(爾塤,崇德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授庶吉士。京師陷,降賊。賊敗,南還謁可法,請從軍贖罪;可法遂留為參軍。其父之屏,方督學福建;爾塤斷一指畀故人祝淵曰:『君歸,語吾父母,悉出私財畀我餉軍。我他日不歸,以指葬可也』)。
補鍾斗刑科都給事中,熊維典刑科左給事中,陸朗戶科左給事中,張希夏戶科右給事中,楊時化、王士鑅戶科給事中。
御史沈宸荃疏薦詞臣劉同升、葛世俊、吳偉業等。
順德諸生陳邦彥,詣闕上政要三十二事;格不用(邦彥,字令斌)。
贈死節布衣湯文瓊。給事中熊汝霖疏曰:『北都之變,臣傳詢南來者,確知魏藻德為報名入朝之首,梁兆陽、楊觀光、何瑞徵為從□獻謀之首;其它皆稽首賊廷,乞憐恐後。而文瓊以閭閻匹夫,乃能抗志捐生,爭光日月。賊聞其衣帶中語以責陳演,即斬演於市。文瓊布衣死節,賊猶重之;不亟表章,何以慰忠魂、勵臣節?且以愧朝之事二姓者』。乃贈中書舍人,祀旌忠祠。
二十八日(乙卯)
福王封吳三桂為薊國公。
北京捷音至,閣臣馬士英奏聞。帝嘉吳三桂倡義討賊、雪恥除凶,功在社稷,着進封薊國公,子孫世襲。加賜坐蟒滾龍、紵絲八表里、銀二百兩。戶部發銀五萬兩、漕米十萬石,着督師輔臣責成沈廷揚等並差的當官員賷送。其有功將士,令該鎮開列前來,以憑升賞,乃獎勸忠勇至意。
命江淮賑恤南歸難民。
差官賷領錢糧前去,會同該府發賑,察防奸細混入;從內官韓贊周請也。
湖南巡撫李干德執張獻忠偽湖廣巡撫史可鏡,嚴加榜掠,械送南都伏法(可鏡,長沙人;官給事中,丁艱在籍。獻賊破長沙,降之)。
東陽許都餘黨,時出劫掠。張國維,邑人也;請用蘭溪知縣盛玉瓚撫綏之,以玉瓚治蘭溪有善政故也。玉瓚至金華,兩邑人士爭來迎接;維時亂民叛黨林立道左,或恐不測,謂宜陳兵備變。玉瓚曰:『是不過欲識新官耳,無他虞也』。去蓋視之面,皆拱揖而去。至署,首視囚簿,凡以許都事株連者悉慰遣之。叛黨感恩,悉皆散去(「盛東陽傳」)。
「陳子龍傳」云:東陽諸生許都者,副使達道孫也(「甲乙事案」作尚書弘綱孫)。家富,任俠好施。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子弟,思得一當。子龍時為紹興推官,嘗薦之上官,不用。東陽知縣姚孫棐(毛西河作遜木,「甲乙事案」作孫榘),桐城人,以備亂斂士民貲,坐都萬金;都乞免不得。適義烏奸人假中貴名招兵事發,孫棐謂都結黨謀逆,持之急。都葬母山中,會者萬人;或告監司王雄(毛西河作王■〈氵榮〉)曰:『都反矣』!雄遽遣使收捕,都遂反。旬日間,聚眾數萬,連陷東陽、義烏、浦江,遂逼郡城;既而引去。巡撫董象恆坐事逮,代者未至;巡按御史大夫左光先以撫標兵命子龍為監軍討之,稍有俘獲。而游擊蔣若來破其犯郡兵,都乃率余卒三千保南砦。雄欲撫賊,語子龍曰:『賊聚糧據險,官軍不能仰攻,非曠日不克。我兵萬人,止五日糧,奈何』?子龍曰:『都,舊識也。請往察之』。乃單騎入都營,責數其罪;諭令歸降,待以不死。乃挾都見雄;復挾都走山中,散遣其眾,而以二百人降。光先與孫棐同里姻連,竟斬都等六十餘人於江滸;子龍爭不得,卒斫死。毛西河云:『■〈氵榮〉遣捕就葬所收都,客馮隆多力排眾前,手格殺鋪者;都止之,不聽。諸客大噪,裹帛反,號曰「白頭兵」。光先以子龍前薦都,疑之;故使子龍監軍討之,令自贖。而都兵所至,白衣冠慰勞,毫無所犯。官軍相遇,戰且卻,不即加殺;眾以為可撫。子龍肩輿詣都營,讓之曰:「本以君國士,故薦君。今乃賊耳,如之何」?都曰:「公不知之;顧事已如此,孰明吾不反者」?子龍曰:「吾能明之」。且釂曰:「果不反,以百口保君」。都即日隨子龍出見■〈氵榮〉■〈氵榮〉;諭以策效,且約剿寇自贖,授以券。都入山諭眾令降,眾不肯。都出復入,再諭之;眾曰:「吾不能為子殉矣」!於是眾三萬人皆流涕盡散;獨八千(一作八十)人不忍去,隨都出降。至杭州,悉斬於正陽門外。其後浙東土寇皆稱「白頭兵」,自都始』。
「甲乙事案」云:孫榘橫派各戶輸金,而坐都以萬;都勉輸數百金。孫榘大怒,摘所刻社稿姓氏,指為結黨造反,執而桎梏之。時輸金者盈庭,哄然沸亂。有姚生者,拉孫榘於座,按之丹墀,答之;群擁都為主。光先調兵行剿,所至屠掠;東陽、義烏、湯溪諸民皆結砦拒敵,□兵大敗。光先遂以許都反上聞;子龍謂都實非反者,遣生員蔣若來賷書諭之。都即率同事十二人詣杭州獄;子龍為之請,光先不許,悉斬之而隱孫榘之罪。
陳子龍,字臥子,松江華亭人;崇禎十年進士。
御史王孫蕃疏言:『審天下之勢者,貴乎因時;而制一時之宜者,當先扼要。今日定恢復規模,或以區區只在東南守備;然必防守固而後可議攻討,乃為策之善也。夫大江以南獨稱安□者,恃此一襟帶水耳;於時當以屯江為萬里長城。茲彭澤、京口已增設二鎮,可謂識扼險之宜矣。然彭澤有(□)臣、又有督臣,層層彈壓、節節相通(一作關通),上流要衝或無他虞。京口負山枕江,控扼三關、襟帶百越,舟車之會,逆寇虎視、奸宄鴟張。並鎮矣而不議設監軍道,何以重彈壓乎?常鎮一道,鞭長不及,則道臣所宜專設者。說者謂京口並鎮,不如孟河。然而孟河雖近海口,鹽盜出沒,是一隅之險而非舍籌東南大勢也。夫孟河舊以把總部之沙唬舡二十二隻、水陸官兵止四百九十三員,實亡名存。見今少水軍戰艦,增設若干,仍於京口並鎮為長也。夫金山東連大海、西接神京,去三江會口僅隔一江,昔大將韓世忠屯兵扼鹵於此。「江防考」所載,額設官兵三千八百員、戰舡百隻。今存兵六百員、戰舡十餘只,即支綠林之沖斥尚不足,何暇鞏固皇都而稱鎖鑰重地耶!是亦不可不早計者』。
太常少卿李沾劾吏部左侍郎呂大器定策時懷二心;命不必深求。
李沾疏云:『當中府聚會,馬士英手札移大器迎立皇上,韓贊周、劉孔照無不允洽。黎明集議,大器綰禮、兵二部印,紆迴不前;臣等十九人以名帖延之,從容後至。議至日中,不決,孔昭怒澈於色;臣與郭維經、陳良弼、周元泰、朱國昌歷階而上,面折大器。贊周曰:「快取筆來」!眾因得俯首就列,清晨迎駕。大器尚欲停待,而贊周已登舟矣;偕行者,徐弘基暨良弼、國昌也』。
李沾素憾張慎言,以其廉勇素着,不敢顯攻;借端於大器,思逐之。
福王寬仁有度,即位後從不追咎異議者。一日,與馬士英言及立潞王事,曰:『潞王朕叔父,立亦其分耳』。
起陳子壯為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子壯,字集生,南海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崇禎時,官禮部右侍郎,坐罪。起故官,協理詹事府事;未上而京師陷)。
總督川、湖、雲、貴軍務兼巡撫貴州李若星解職;以鄉邑殘破,寓居貴州(若星,字紫垣,息縣人;萬曆三十二年進士)。
御史陳良弼上「輯兵安民疏」曰:『穹蒼眷佑陛下,國家新興,恢復大統;報仇雪恥,有事於兵矣。用兵必措餉,措餉必於民。農時若無甘霖,九秋安望大有?當茲耕種之際,相彼農人,莫不占風望雨;何以日來酷旱,水涸土焦,人心惶惶!皇上敬天法祖、愛民育物,格天弘道,今日伊始。臣謂人事之愁苦、民心之悲痛,一失其和,便與天心相關:則夫兵民不相安,實為今日慮也。兵民既分,當自有安頓之所。若往來飄蓬,寄住民居,所到騷擾,彼孱破殘,庶無論目擊心慌,然男女老幼奪其安處,勢必鳥獸駭、骨肉散矣。今城內外之景何如?夫王師如時雨,為能解酷除暴也;若兵稍失制,焚劫淫掠是聞,陷民湯火,誰能沃以清涼而去其煩燥乎?況聞賊布偽官,已逼桃源、鳳、泗等處,妄來窺瞰;分守險要,星夜馳剿,猶以為遲。合速敕各鎮急赴該汛,安插扼防;赳赳貔貅,直前辦賊。且奏功膺賞,以樹千秋名將事業;諸旅何不樂為義兵而為亂兵也?民得寧宇,乃樂生業;億兆無悲怨之聲,上蒼有好生之德。如是而亢旱可回,甘澍可降;西成豐稔,民得有秋、兵得宿飽矣』。
淮撫田仰以淮、揚重鎮,兵單餉匱何以禦侮固圉,奏請增設。有旨:『戶、兵二部即與議行』。
太監韓贊周疏辭蔭賚。有旨:『覽奏控辭蔭賚,委出悃誠。至雲天命有歸,非關人力;兼因痛念先恩,辭功引咎:朕為涕淚交流,鑒爾之忠。但彝典所存,豈容不舉!成命久頒,理無反汗。宜即祗受,慎勿固辭!該衙門知道』。
二十九日(丙辰)
巡撫應天、安徽等處御史左懋第「請上江戰舡疏」曰:『臣於十八日具「迭膺新命臣詣難安」一疏,二十日奉有「祗遵前去受事,不得以私情控辭」之旨。臣聞命悲號,感恩涕泣。除赴鴻臚寺報名、另日謝恩外,竊念上江設撫,事屬創始;大小諸務,咸宜周謀。容臣計算兵食等事,另疏以請。惟戰舡一事,打造動需半載,募買必用多金。即以水兵六千計之,亦須沙舡三百餘只;或募或造,料該部自有成算。而目下見無一隻,萬一目前有警,徒望洋嘆耶!臣憂心如灼,忽聞海上監軍宋劼有瓜州修成沙唬船一百五十隻,召募水手一百八十名,現在鎮江,原為自登航海之用。今登津總兵已撤,登海無所用舡。此應即給臣為上江練水師之用,而造舡之費則聽該道赴部銷算可也。又聞浙江副將黃斌卿募水兵八百、沙唬船數十隻,已到鎮。夫斌卿乃應撫鄭瑄題定駐防池州,久已奉旨者也。臣察核上江時,曾且疏催之;今聞其來,正濟時艱。此應催該副將押舡兵疾赴上江聽候驗明發防,而其募兵造舡之費確核着落算補者也。二項船隻,乞敕下俱撥臣標。臣親驗堅暇,以憑布置。如果堪用,則於諸務全欠之數,稍省造舡之力;而水陸士卒、火藥、器械之類,然後可以次第計算,請命施行矣。上流孔棘重地,警發知在何時;萬乞俞旨早下,上流幸甚!微臣幸甚』!
巡撫何騰蛟檄章曠署荊西道事,以李藻代曠守德安。藻失將士心,城復陷。
史可法祭二陵畢,上疏曰:『陛下踐祚之始,祗謁孝陵,哭泣盡哀,道路感動。若躬謁二陵,親見鳳、泗境中蒿萊滿目、雞犬無聲,當益悲憤。願慎終如始,處深宮廣廈,則思東北諸陵魂魄之未安;享玉食大庖,則思東北諸陵麥飯之無展;膺圖受籙,則念先帝之集木馭朽,何以忽遘危亡?早朝晏罷,則念先帝之克勤克儉,何以卒隳大業?戰兢惕厲,無時怠荒;則二祖列宗,必默佑中興。若宴處東南,不思遠略;賢奸莫辨,威斷不靈;老成投簪,豪傑裹足;祖宗怨恫,天命潛移:東南一隅,未可保也』。王嘉答之。
御史沈宸荃論群臣丑正黨邪,請王臥薪嘗膽,報君父大仇。且言西北風塵,尚有東南托足;倘東南復烽火,更稅駕何地?因以節儉之說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