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爝火錄/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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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記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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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陰雲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輯

  康熙二年(癸卯、一六六三)

  永明王訃至台灣,鄭經仍稱「永曆」年號。

  鄭經殺鄭泰,以其貳於襲也。泰子纘緒、弟鳴駿、忠靖伯陳輝、武衛楊富、虎衛何義俱來降〕。

  遣使約紅夷合兵攻島。

  二月二十一日(庚申)

  魯王妃陳氏遺腹生一子。

  賊郝搖旗等復攻巫山。大軍與鏖戰,而遣使密斫其營,賊大潰。劉二虎投繯死,郝搖旗、袁宗第被獲;闖逆始盡。

  十月

  耿繼茂、李率泰、郎賽合紅夷出全州(一作泉州),提督馬得功出同安,黃梧、施琅出漳州;鄭經令周全斌御之。得功先至,戰於烏沙,歿於陣。已而王師大集,全斌潰,退守銅山。大兵入兩島,兩島之民爛焉。

  孫可望以憂悒死。二子尚幼,面如傅粉,手不釋卷。可望死,其子襲封一代,後降為公。

  番禺蛋民周玉、李榮,皆捕魚者;轄罾船數百,設樓■〈木虜〉、列兵械,三帆八棹,沖濤如飛。平南王尚可喜委以游擊,防護水鄉。壬寅,奉旨禁海,掣其舡分泊港■〈氵義〉、遷其孥於城內;玉等不堪籠縶,詐稱歸葬,攜家出海,糾合亡命。至癸卯十一月,連檣直抵州前,盡焚汛哨廬舍,不擾民居;復破順德,執縣令王胤去。可喜即發舟師剿捕,獲周玉,出胤於賊舟。可喜及督撫俱諱其事,胤僅罷職而已(「觚剩」)。

  三年(甲辰、一六六四)

  鄭經將黃廷、周全斌、林順來降。

  擒張煌言,殺之。煌言,字符着,浙之鄞人(一作定海人);崇禎壬午舉人。魯王監國時,官兵部尚書;握兵七十餘萬,不隸鄭成功麾下。獨居海中,兵糧皆與沙民通易以濟。康熙元年,將沿海沙地民居盡行拆毀,移民入內地,填塞各港;煌言糧遂窘乏,麾下多散去。向恃日本國援;二年兵科張某往日本封王,日本進貢於本朝,與煌言絕,煌言之勢益孤。八月,煌言與麾下心腹十人將往普陀削髮為僧。內有一人不願披剃,密降於浙之趙總督;趙曰:『汝欲得官,必先建功乃可』!其人言:『某月日,張尚書等將到普陀,可率師擒之』。趙遂命帥兵數百往;張果帥數人至,猝遇兵格鬥,殺數百人(一作百餘人),力竭被擒。解於趙;趙見之曰:『久闊』!蓋趙曾入海與張相見也。少敘寒暄,即送浙撫。浙撫還偕煌言見趙,三人坐同堂上,撫右、趙左,煌言居中,閒論海中事久之;徐謂張曰:『公若肯降,富貴、功名可立致』!張曰:『此不必言。某惟求速死耳』!趙知不可屈,居之別館;拜疏上聞。廷議:或解北典刑、或拘留本處、或優待以招後來;部覆:解北恐途中不測,拘留恐禍本不除,不如殺之。九月,旨下。臨刑時,麾下數人俱綁,張獨、立而俟戮;曰:『陣上交鋒被獲,死亦甘心;今若此,心終不服』!作絕命詞,士林競傳之。一斫刀忽兩斷,眾甚驚異。前之降者得官,演戲慶賀;末初沖場,張之神附之,所言皆海中事。降者驚曰:『此張爺爺口角也』!拜之,末仆而醒。既而撫署亦然,眾皆大驚;羅拜之,撤宴而罷。降者不數日死。

  元着與仆楊貫玉、幕友羅子木同被執。元着烏巾葛衣,不言不食數日,惟啜清水一盞。臨刑,二卒以竹輿舁至江口;元着從輿中出,見江上青山隔岸,始一言曰:『好山色』!因作絕命詞付行刑者;子木、貫玉俱死焉(「觚剩」)。

  張煌言復閩撫郎廷相書云:『欽命贊理恢剿機務、察視直浙水陸兵馬兼理糧餉兵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張煌言,復言於遼陽世冑郎君執事前:夫揣摩利鈍、指劃興衰,庸夫聽之,或為變色;而貞士則不然。其所持者天經地義,所圖者國恨家讎,所期待者豪傑事功、聖賢學問;故每氈雪自甘、膽薪彌勵,而卒以成功:古今以來,何可勝計!若仆者,將略原非所長;只以讀書知大義,痛憤〔胡〕氛,左袒一呼,甲盾山立。區區此志,濟則顯君之靈,不濟則全臣之節。遂不惜憑履風濤,縱橫鋒鏑之下,迄今餘一紀矣。同仇漸廣,晚節彌堅;練兵海宇,只為乘時。此何時也,而兩粵失守,三楚露布以及八閩羽書,奚啻雷霆飛翰;而島寇外橫,插虜內訌,清人左支右吾,立見消滅矣!仆因起而匡扶帝室,克復神州;此忠臣義士立志之秋也。即不然,謝良、平之竹帛,舍黃、綺之衣冠,一死靡他;豈諛詞浮說,足以動其心哉!乃執事以書通,視仆僅為庸庸末流,可以利鈍興衰奪者;譬諸虎仆戒途、雁奴守夜,既受其役而忘其哀:在執事固無足怪,仆聞之怒髮衝冠。雖然,執事固我明勛舊之裔、遼左死事之孤。念祖宗之恩澤,當如何憤怨;思父母之深讎,當如何報雪!稍稍轉移,不失為中興人物。顧陵律自甘,華夷莫辨;甚為執事不敢取也!即就恩讎之說言之,自遼師起而徵調始煩、催科益急;故潰卒散而為盜賊、窮民聚而為弄兵,是釀寇盜者□人也。乃中華失守,傾國興師;倘能挈故物而還諸天朝,將吐蕃、回紇不足稱羨。顧乃拒虎進狼,收漁人之利於河北;長蛇封豕,肆蜂蠆之毒於江南!此果恩乎?讎乎?執事亦當憬然悟矣!愚諒執事亦非憒憒者,遂附數行以聞』。

  四年(乙巳、一六六五)

  水師提督施琅請攻台灣;不克而還。

  鄭經復藩院書云:『久聆智略,芳名流播;虛心仰慕,悒悒何已!頃荷惠書,教以不逮;又遣貴介劉、馬二君備述委曲,幸甚幸甚!然竊怪麾下未能諒不佞之心,而猶從流俗之末議也!曩者,思明之役,自以糧盡而退,非戰失也。況風帆所指,南極高、瓊,北至登、遼,何地不可屯田、何地不可聚兵?不佞所以橫絕大海、移國東寧者,誠傷女士之仳■〈亻離〉、干戈之日滋也。是以區區鄙懷,曾見於前札。往歲得貴藩院書,知貴朝猶未深察,尚嚴邊界之禁;遂使百姓流離、四省邱墟,坐捐數千里之租賦、歲糜數百萬之錢糧:斯非貴朝之失策哉?今麾下計深慮遠,欲為朝廷久遠之謀、萬民之命。而貴介所傳,又述前日之套語、「削髮」之虛談,欲以八閩及沿海各島相餌;尚為知識者之倫乎!昔貴朝之議和者屢矣,從先人以至不佞,止緣爭此二字。況今東寧遠在海外,非屬版圖之中;東連日本、南蹙呂宋,人民輻輳、商賈交通。王侯之貴,固吾所自有;衣冠之盛,不輸於中土。即未敢遽比太王之遷岐,而生聚教訓足以樹萬世之基業;此是貴介所親睹者。不佞亦何慕於爵號、亦何貪於疆土,而為此「削髮」之舉哉!而麾下以海濱為慮、蒼生為念,則息兵安農,復歸故業;使男女老幼皆得遂其生育,而舉朝可以歲獲百萬之賦。此仁人之心,不佞亦有同心也。縷縷膈言,麾下諒之』!

  七年(戊申、一六六八)

  命明珠、蔡毓榮至漳州,遣興化知府慕天顏持書招諭鄭經。經遣柯平、蔡亨入奏,請如朝鮮事例;不報。

  十二年(癸丑、一六七三)

  遣使撤回三藩,雲南差學士傅達、禮部侍郎折爾肯;吳三桂不奉詔,二使被害。福建〔差〕吏部侍郎陳一炳。

  十二月

  吳三桂反於雲南;復遣使賷手詔諭靖南王耿精忠,內云:『朕聞雲作亂,靖南王相應固守地方,不必搬家』。平南王亦如之。

  川湖總督蔡毓榮檄沅州總兵崔世祿援貴州。

  吳三桂前軍至鎮遠,貴督甘文焜死之。

  蔡毓榮檄河南總兵周邦寧守偏沅,檄彝陵總兵徐治都悉力防禦;以彝陵為楚、蜀衝要也。再檄黃州副將王宗臣協防武漢;以會城與荊南犄角也。並移咨鄰省,各調兵作速救援。具疏陳:『川省遵義、永寧逼近滇、黔,三桂向自陝入川、自川入滇,形勢熟悉;倘乘虛窺伺,蜀一震動,則陝右可虞!請於遵、永、重慶各設重鎮,仍敕陝西將軍、督臣分路救援』!

  吳三桂令偽將李本深、馬寶襲四川,夏國相、張以誠自鎮遠掠湖廣境。

  福建總兵某出洋邀截,得大舡一隻;內有黃綾邊敕書賜護國公者,上書「永曆二十七年」並有護國公札付給某副總兵共二件。解至制府,不知所謂「護國公」者何人?但細閱札付,其年月悉用「永曆」;印文大徑五寸,而上乃「護封」二字:殊不可解(許旭「閩幕紀聞」)。

  有間諜自鄭氏歸,得一小冊。內書東寧國地形險要,某處山礁、某處水門;官員現任、休致,兵馬屯紮多少。文武如陳永華、馮錫范、柯平、薛進忠、洪磊諸人,俱才能知干。新建天興、萬年二州及各縣城郭、濠塹、軍器、儲積,事事修整、時時討練,勢非一日忘中國者。明室子孫崇養在彼者甚眾,而無一人任事權。

  十三年(甲寅、一六七四)正月

  吳三桂僭號「周王元年」,自稱「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率兵入辰州。自辰州分道入犯,遣別將劉之復、陶繼智等由水道攻遵義;鎮將黃建中等叛降。四川盡陷,並破歸、巴等縣。

  二月

  岳州、常德、長沙相繼陷,荊州戒嚴;蔡毓榮上疏待罪,上命革職留任,戴罪立功,專督湖廣。四川別設總督,以周有德為之。

  前鋒統領碩岱、都統巴爾布、纛章金、宜爾都、泰額思泰自京師次第統兵至荊州,寧南蕩寇大將軍順承郡王繼至。

  三月

  賊水陸合攻彝陵,徐治都連戰卻之。

  十五日

  耿精忠據福建,執總督范承謨以叛;八閩鎮將及巡撫劉秉政俱附之。

  潮州鎮將劉進忠叛,遙為吳逆聲援。

  五月

  耿精忠調海澄總兵趙得勝兵;得勝不從,附鄭經,經以為興明伯、左都督。時經偷安日久,兵甲鈍敝;精忠易視之。經遣人於精忠,借漳、泉二郡;精忠不許。經遣馮錫范取同安,精忠守將張學堯降;精忠懼,使王進守泉州。王進即王老虎,時降於耿;至泉,未幾為王錫范所逐。先是,經平北將軍王進功入奏,精忠羈之福州;至是,錫范誘泉州守將賴玉殺之,遂逐進而附經,經以錫范為指麾使。

  按范承謨「畫壁詩」「自序」作提臣王進功;而此雲精忠羈之福州,事不相同。子名錫范,豈與馮同名異姓耶?

  平南王尚可喜發兵討劉進忠,以次子之孝督師,屢出無功;鳳凰山一戰,挫衂尤甚(「觚剩」)。

  侯官蕭震,字長源,登順治壬辰進士。官大名府司理,擢御史,巡鹽兩淮,家資巨富;與耿藩有隙。及精忠叛,蕭之內子和藥勸其自盡;震不從,遂污偽命為布政司。未幾,以事收之,腰斬於市;籍其家產得三十六萬(「堅瓠集」)。

  華景昞在福寧州幕中,策耿逆必敗;說守城密約鎮弁,購死士齎蠟書間道迎王師。謀泄,幾不免;事定而歸(景昞,字持干,無錫人)(「陸鐵莊集」)。

  七月

  大清兵圍潮州,耿精忠不能救;劉進忠納款於鄭經,經請援剿左鎮金漢臣率舟師援之,全軍敗歿。

  守備郭文魁、把總陳應龍、趙世逢同滿洲兵擊賊於岳州,殺賊甚眾;各以捷聞。

  襄陽總兵楊來嘉、鄖陽副將洪福相繼叛,據房、保、竹山、竹溪諸縣諸洞寨,諸民夷附之;謀犯鄖、襄。蔡毓榮檄襄陽總兵劉成龍守下荊南道、石琳亟招撫洞寨以散賊黨;於是蜈蚣、飛鳳、十姑、文陽諸崗寨江從華等就撫。又命中軍副將胡世英、守備王子明、巡捕武昌典使孫元德賷示賞由遠安縣間道招撫各洞寨,又密飭彝陵總兵徐治都、遠安游擊徐鎧、知縣徐嘉禎各撥兵役入山撫諭,而點子、龍虎等寨洞偽都司夏子錡等就撫。由是二賊失勢,成龍等屢敗之。吳逆偽將張以誠、王會等來援,成龍與之大戰於馬鬃嶺,敗之;賊始不敢窺南漳。

  九月

  耿精忠命漳浦降總兵劉炎與王進為犄角,取泉州。

  十月

  鄭經將劉國軒敗王進於塗嶺。

  十一月

  趙得勝、王錫范攻漳浦,劉炎降於經;遂援潮州,與大兵戰於北崗,潮州圍解。

  長沙朱氏女遇吳逆之亂,盡室星散。朱為兵所掠,志意堅決,眾莫敢犯。舟至小孤山下,奮身投江,逆流三晝夜浮於故居水濱;夢訴於其父母。父母驚起跡之,果獲女屍,顏色如生;解其襦,得絕句十首,重緘密紉,字不沾濡(「觚剩」)。

  十四年(乙卯、一六七五)正月

  耿精忠使張文韜往鄭經議和,以楓亭為界。

  五月

  劉國軒入潮州,與何佑、劉進忠徇屬邑之未下者。平南王尚可喜帥兵十萬攻之,晨掩佑軍;佑死戰,國軒繼之,可喜北。

  吳賊犯彝陵紅花套、烏石浦,大兵遇之,殺傷相當;歸州賊舡繼至,蔡毓榮命胡世英馳援。

  閏五月

  賊將劉之復、陶繼智川歸,賊談三、邢鉞、孫佳、王三各領眾渡長河河突至;大兵奮勇殺賊,賊踞險以拒。

  六月

  鄭經率諸將圍漳州。先是,癸丑歲海澄公黃梧卒於漳州,子芳度權知軍事;經招降之,以為德化公。芳度陽受命而陰通本朝;事泄,經率兵攻之。芳度使兄芳泰突圍入粵乞援,自與諸將分守四門。

  七月

  吳賊乘江水暴漲,分其舟為二:一由里河干壩順流而下、一由黃陵廟嘴飛棹而上,與陸路賊三股攻西寨埧,圍大軍;滿、漢兵四面迎敵,總兵徐治都夾攻賊舡,賊退踞百里州。

  吳三桂駐兵衡州。衡山嶽神廟有小白龜,大僅如錢,多歷年數。土人以為鬼神之使也,敬而祀之;藏諸幃中,藉以占卜。三桂妄希神器,擇吉祀神;鋪天下輿圖於神座前,默祝。視龜之所向,蹣跚循走,終不出長沙、常、岳之間,迴轉至雲南而止。三卜皆然。三桂遂不敢輕出(「大有奇書」)。

  鄭經圍漳州六閱月,部將吳淑開門降,黃芳度投開元寺東井死,不及援師止三日耳。事聞,贈王爵,諡「忠勇」;世襲十二代。經入漳州。

  平南王尚可喜於粵秀山後浚濠築壘,為固守計。

  十五年(丙辰、一六七六)二月

  吳三桂兵至肇慶,碣石總兵苗之秀、東莞守將張國勛降。三桂檄讓惠州於鄭經,經令劉國軒入據之。

  蔡毓榮率標兵渡江,眾奮勇先登,賊眾敗走;追至荊州對岸之太平衛虎渡口,賊望風遁,遂焚其營。會颶風作,壞渡江舡過半;乃留兵江南,暫移駐筲箕窪;賊固守松滋。

  鄭經入東莞、馬雄入南海,趙天元、謝厥扶俱以舟師迎降。尚可喜長子俺達公之信計無所出,乃殺金光以辭於敵;謂:『向之抗衡上國、久持弗下者,皆此人所為也』。遂約眾謀逆,送印偽周;自稱「暫管輔德將軍」。時可喜屏居舊府,聞之,深悔不用光言以速光之死,流涕太息者累月;不久亦歿(全光,字公絢,浙之義烏人;知書有權略。尚可喜從遼陽入關,得光甚喜,置之幕下;凡有計議,必咨之而後行。然光頗自負,不屈人下,乘間潛逃;可喜遣健卒追還,抉其足筋令不可走,而禮愛益加。於是「跛金」之名遂着。可喜進爵平南王,長子之信酗酒暴逆;光因乘間言『俺達剛而多虐、勇而寡仁,若以嗣位,不利社稷;請立次子固山』!王深然其說,因循猶豫。光窺王無廢立意,恐謀泄及禍,乃曲順之信所為;凡鑿山開礦、煮海鬻鹽,遣稅使於列郡、通賈舶於外洋,皆從光擘畫:於是藩府之富甲天下,而光之富亦儗於王。尚之信酗酒嗜殺,壺尊杯斝與弓刀矛戟隨其所至,必兼攜以行;坐則輒飲,飲醉必殺人。深宮無以解酲,必引佩刀刺其侍者;雖寵仆愛姬,瘢痕遍體。性喜畜狗,築狗房,設狗監監之,隸以健兒數十人;閱旬必縱之出府,所過屠肆,例皆各出豕肉飼之。街中人狗塞塗,行者辟易。一夕,聞有哄聲,亟呼監往視;監遇瘈狗而奔,不復敢往。之信大怒,命左右割監肉飼狗,肉盡而止。又取民間十五以下兒為「把竿之戲」:竿長二丈,教之攀援上下,盤舞竿頭;之信把盞觀之,以為笑樂。其習技未精者,多至顛殞或穿腹折股,恬不介意。王之宮監適有事至;值其醉,忽指監曰:『汝腹何大?中必有奇寶。我欲剖視之』!以匕首刺監腹,應刃而斃。王之堂官王化,年已六十餘;盛夏苦暑,袒而立於庭。之信憎其年老,笑謂化曰:『汝鬚眉太白,我當黑之』!遂縛化曝烈日中,自巳至酉;百計求免,始得脫。王大恚忿,呼之信杖之百;而專恣益甚)(「觚剩」)。

  五月

  耿精忠汀洲守將劉應麟以州款於鄭經;經以應麟為奉明伯,使吳淑入據之。

  九月

  大兵入閩,耿精忠降。其興化守將馬成龍以州降鄭經,經以成龍為殄鹵伯,使許耀入據之。耀沉湎酒色,不在軍事;乃以趙得勝、何佑代之。

  大兵逾仙霞關,耿、劉二逆謀攜裝泛海而眾情不順,始議投誠。禁卒偵知其情,密慰范承謨;承謨笑曰:『二逆即投誠,終不免;然必先殺我以滅口耳』!范果被害。

  嵇永仁,字匡侯,號留山,餼於吳郡;閩督范承謨延致幕府。耿逆將叛,勸承謨早為備;逆銜之。既叛,幽承謨別室,驅永仁至逆邸脅降;不屈,錮之獄。踰三年,聞承謨被害,遂自經死。事聞,恤鏹歸葬,贈國子監助教(永仁,本江寧人,徙居無錫)。

  十一月

  耿精忠邵武守將楊德以州款於鄭經;經以德為後勁鎮,使吳淑入據之。當是時,經悉有泉、潮、漳、惠、韶、汀、興、邵八郡之地。

  十二月

  大兵敗吳淑邵武城下,淑奔還島中。

  十六年(丁巳、一六七七)正月

  大兵圍興化,何佑疑趙得勝貳於我朝,戰敗不救;得勝死之,佑奔泉州。

  二月

  克漳、泉,鄭經遁入島。

  三月

  和碩康親王遣知府張仲舉申前議,鄭經不從。

  四月

  鄭經移諸將入台;劉炎來降、劉進忠降吳三桂,後俱礫於燕市。

  五月

  尚之信反正歸朝,自稱「暫管平南親王」。識者謂其前後兩銜俱以「暫」冠首,於義為「斬」頭;禍刑已兆,宜天誅之難逭也。

  上寬尚之信從逆之罪,仍命襲父爵為平南親王,率師討孫延齡,駐武宣縣。十七年(戊午、一六七八)二月

  劉國軒入寇玉洲、三■〈氵義〉河、福河、下滸等堡,俱下;擊敗援兵於東江橋,取石馬,遂入鎮耴、灣腰樹、馬洲、丹洲諸堡。是時總督郎廷相按兵漳上,嗣公黃芳世、都統胡兔、寧海〔將〕軍喇哈達、都統穆黑林、平南將軍賴塔、副將朱志麟、姚公子、李阿哥等先後來援,俱敗;國軒遂取平和、漳平,圍海澄。

  五月

  蔡毓榮進兵洞庭湖,軍於君山西岸柳林嘴。

  六月初三日

  東北風起,賊統大鳥舡揚帆入犯。毓榮揮兵為三:副將胡世英、岳州水師游擊張世捷在左,游擊郭文魁、祁人傑、候補副將尚立志在右,毓榮親率麾下居中,指揮諸軍鏖戰,破之;獲偽將何祥,祥赴水死。水師總兵萬正色亦斬偽將劉大成、李世隆;賊大敗,奔回。

  二十四日

  賊復乘風突沖柳林嘴,襲糧艘;擊破之。賊將杜輝領舟師由高腳廟至,萬正色敗之。

  逮郎廷相;以吳興祚為閩撫、姚啟聖為總督,趣諸軍援海澄。諸將高□自完,顧示不救;城破,提督段應舉、總兵黃藍死之。劉國軒進陷長泰、同安;乘勝入泉州,梅勒雅大里固守,不下。國軒乃徇南安、永春、安溪、德化等縣。

  吳逆自七月至十月屢乘風來犯,大小十餘戰;大兵皆捷,追至岳州城下而還。

  八月

  大兵復漳平、長泰、平和等縣。學士李光地導寧海將軍喇哈達、平南將軍剌塔由安溪出同安,巡撫吳興祚由仙遊出永春,提督楊捷由興化下惠安,總兵林賢、黃鎬、林子咸帥舟師由閩安出定海;劉國軒退還漳州,以二十一鎮兵陣於龍虎山。都統〔胡〕兔先合戰,不利;啟聖援之,亦潰。耿精忠親督戰,立斬退縮者三人,大呼而入;平南繼之,陣斬海鎮鄭英、吳正璽等,破營十六,斬首四千、擄一千二百,亡溺以萬數,國軒泅河遁。

  泉州人江幾,少年無賴,踰牆竊人婦,墮地傷足而跛,共呼「江拐子」;海中鄭氏黨也。受偽命為將軍,聚眾邵武山間,蔓延豐信;其眾皆裹頭露足,輕疾善走,峭壁百丈攀援如飛。頻出摽掠,官兵莫能御。時吳興祚開府八閩,計欲諭降之而難其使;江右翁韜、郭國祚相與謀,作吳偽牘,步行三百里,越壑踰嶺抵其帳下。江發書怒,將殺之;偽總兵高茂方諫曰:『將軍雄踞險要,勒兵數萬;水戰山斗則利,若馳驟平原非其所長。況地狹糧寡,戰守無資;能久乎?許之,猶不失富貴』!江然之;釋二人歸,然納款之期猶豫未決。韜與國祚造吳轅門請見,言機密事;因抵掌言江幾可撫狀,且請擅假公書罪。吳大喜曰:『壯士可用也』!立作手札,擇有幹略將官偕以行;幾遂率所部偽官百餘員、眾七萬餘人降興祚。奏聞於朝,各與爵賞有差。國祚成功不居,改名世耀;應選翹關委任千總(「觚剩」)。

  平南王尚之信駐兵武宣,有藩下人張伯全,素不悅於之信;而張士選者,之信弟之孝之私人也,亦與之信有隙。之信忽召伯全至軍;伯全懼禍,密約士選入京告變,謂其「心懷怨懟,放言訕上」。有旨:『遣宜大人同伯全至粵勘問』。是時,藩下之兵悉隸固山王國棟麾下;國棟方與巡撫金俊交驩,俊授意國棟偕尚之璋賷詔至廣西。之信聞命,即解王印,還廣州待罪;羈留五仙門提督行台,設兵嚴衛,內外音信不能相通。之信母萬福金與其弟若子尚在舊府,傍偟涕泣,不知所為;藩下總兵李天植密與府中人謀曰:『王國棟與吾輩同起廝養,沐恩日久,洊加拔擢,位至固山;兵樞歸其掌握、寶貨充其帑藏。王之所以待國棟者,不可為不厚矣!俺達公納款偽周,曾無一言諫阻;亦受「輔翼將軍」之秩。今公已棄邪歸正,承襲王爵;因二、三宵小讒構,致見羈執。為國棟者,自宜剖心瀝膽,力白其誣;否則,繼之以死:此正竭忠效命之秋也。乃陰陽其間,冀賣主以易富貴,忘覆翼之洪慈、肆反噬之慘毒;而使全家骨肉,危如累卵:國棟之罪,其可逭乎?不若誘而殺之,庶足慰在天之靈而紓合門之憤』!因傳福金命,召國棟入商移家還京之計。先伏武士於兩廊;及國棟至,共出擒之。之信手剜去其兩睛,天植與尚之節等寸割其肉,投群犬啖之。國棟家人奔告金俊,捕同謀者,皆慷慨就縛;天植對獄無諱辭,意氣甚壯。俊以狀上聞,坐反論死(「觚剩」)。

  十八年(己未、一六七九)

  吳賊飢困甚,偽將吳應期等潛遁,賊兵相率來歸;岳州平。

  吳三桂走死,常、長、衡、永、寶諸郡盡復。賊臣吳國柱、吳應期、胡國柱、郭壯圖等挾三桂孫世璠至貴陽即偽位,改元「洪化」。

  蔡毓榮疏陳進剿機宜曰:『賊踞辰龍關,勢處上游,最為險隘。密有火炮、滾木、擂石,更於關外設塹挖濠,明挾我以不能仰攻之勢;必取小路分兵進剿,使賊勢分,然後斬關直入。而小路叢雜,須多分幾路。又有鎮遠以下,辰、沅之水直趨武陵。賊踞上游,現在白溶等處賊舡累累;我兵由陸進攻,賊必輕舟順流襲我之後。況水路自桃源、辰溪、柳林坌、麻衣堡、清浪而上可達白溶,踞辰州六十里,現有偽祖將軍紮營;必由水路分賊勢,斯陸路無瞻顧之慮。但灘高水隘,戰舡、沙舡難行,快舡又不便撐駕;需八槳辰湫小舡分載百子炮、過山鳥等輕便火器,上逼白溶,一面仍由辰龍關夾攻』。疏入,授毓榮綏遠將軍印,總統綠旗官兵。毓榮乃建旗鼓,大會諸將,申明約束;諸軍肅然,擇日進剿。

  十月

  大兵攻蕭井寨,吳淑被壓死。姚啟聖開第於漳州,曰「修來館」;以官爵、銀餌來歸者。

  十九年(庚申、一六八○)正月

  提督萬正色、總兵林賢、陳賢、黃鎬、楊嘉瑞以舟師伐島,逼海壇;吳興祚提兵與之,沿海上下。鄭經命左武衛林升率陳諒、江勝、朱天貴御之,不戰而潰;天貴來降。

  三月

  蔡毓榮率諸軍進剿,命右路副將曾蘭、水師游擊多泰、總兵陳華分駕辰湫戰舡,山西提標分布辰溪、桃源一帶,以備應援。初五日,師抵寧香鋪,分撥諸將從辰州坪、巫溪、蒼溪、郭家溪潛師入。毓榮率大兵攻關;賊方拓敵,伏兵並發,遂棄關走,高起隆、巴養原(一作元)夜遁;辰州偽知府傅祖祿、偽參將黃仲禮各率所屬納印獻城,偽定北將軍楊有祿、偽水師左將軍周珍、偽右將軍楊寶蔭並降。是時節制諸軍者,武岡則江督董衛國、貴提趙賴,辰河則晉提周卜世等,與賊戰於黃茆嶺、龍頭山、泡洞口。水路曾蘭亦奪清浪、白溶等隘,偽將祖述聖、侯登甲、蕭伏成等率所部降:辰、沅平。

  劉國軒入島,姚啟聖乘間復十寨,遂復兩島;鄭經及諸將遁入台灣。

  八月十七日

  尚之信賜死,於府學名宦祠焚屍揚塵。沈上達家人鍾姓者,收其骸骼餘燼,瘞之西園報資寺。同死者,一百八人。李天植受戮時,其妻舒氏盡散家財,呼二女至,告之曰:『汝不幸生我家;與其污而生,不若潔而死』!劈其首而殞。又命侍妾十人皆自裁,然後自刎於堂上(「觚剩」)。

  九月

  蔡毓榮會師進取貴州。毓榮親統軍由江口徑取石阡,周卜世由印江出攻塘頭,互為犄角;仍伏兵印江、纏溪兩隘,以壯聲援。江督董衛國隨大將軍固山貝子由平溪進取鎮遠,多泰等以辰湫戰舡多帶火炮泊汛隘防上游水路。又調總兵李本超駐沅州、總兵和尚設道撥為後勁,又命總兵葛□素、參將許泗、游擊徐國佐等駐守黎平、辰州。

  十一月初九日

  大兵抵兩路口,毓榮遣騎兵二:一由秀地取右港口(一作石巷口)、大岩門等隘出鎮遠衛,襲其後;一紆道出鎮遠縣,撓其旁。毓榮同大將軍貝子所統八旗官兵對賊營施炮,三路夾攻;衛國連奪關隘。十五日,齊沖賊營,踰濠肉薄而上;賊夜遁。追至油榨關,鎮遠府縣衛以及偏橋、興隆二衛盡復。毓榮與大將軍固山貝子各統師乘勝追剿,逆首吳世靁、吳應期在貴陽先期棄城,走雲南。大兵南駐貴陽,盡復思南、永寧等州縣。

  二十年(辛酉、一六八一)正月

  鄭經卒於台灣。經立凡十九年。長子克■〈臧上土下〉向監國,實非經出;經死,經母董氏即收克■〈臧上土下〉殺之,而立克塽為嗣。

  二月

  蔡毓榮誓師征雲南,命董衛國、周卜世守貴州,毓榮自安順啟行。初七日,敗賊於沙子。初十日,攻臘茄坂,偽將線緎等潰逃;桑格等追過新興,復普安。二十六日,偽將馬寶自楚雄佯退;大兵追至烏木山,寶驅象迎敵,擊敗之;寶以三騎走。

  十月十八日

  征南將軍賴塔以廣西之軍來會,毓榮督兵進重關、太平橋、走馬街,逼會城;書諭射入城內,令擒賊首歸順。二十二日,偽將吳成鰲、余從龍來歸;言城中惟郭壯圖不肯降,請擒壯圖自效。毓榮令二人薙髮,留成鰲,遣從龍入城。二十四日,賊撤城外兵。勇略將軍雲貴總督趙良棟亦以師來會,乃分四面逼城。二十八日,偽將線緎、胡國柱、吳世基、何進忠、黃明等遣從龍同永盛汪姓者縋城出,言壯圖父子、世璠皆自殺;毓榮許緎等以不死。二十九日,緎等出城降;各官驗世璠、壯圖各身首戮訖,擒逆始事腹黨正法軍前:雲南平。

  晉蔡毓榮尚書,仍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總督雲南、貴州軍務,加十級;各官升賞有差。

  雲南五華山,向有永曆故宮;吳三桂據而有之。飛樓傑閣、巍闕雕牆,袤廣數十里;奇花異卉、寶玩古器,充牣其中。欲將圓圓正妃位,圓圓固辭;三桂乃別娶中閫。圓圓屏謝鉛華,獨居別院。三桂後婦悍妒,殺三桂幸姬殆盡。惟圓圓貴寵相等而不相軋,親若娣姒,府中皆稱「邢太太」。居久之,三桂潛蓄異謀;圓圓窺其微,以齒長請為女道士。康熙癸丑,三桂反;戊午,病歿。辛酉,滇南平;籍其家,獨圓圓潔身以老(「觚剩」)。

  按五華山宮,孫可望築;永明王於十年八月移居之,故稱永曆故宮耳。其實,即秦王宮也。

  姚啟聖疏薦萬正色為陸路提督、施琅為水路提督,進取台灣;琅治兵平海。

  二十二年(癸亥、一六八三)六月

  大兵發銅山,窺澎湖,劉國軒帥兵屯風櫃嶼、牛心灣以待。施琅令藍理、曾誠、吳啟爵、張勝、許英、阮欽為、趙邦試等以七舡突入,縱火焚其舟;國軒分兩翼合擊,琅自將合圍赴援(一作突圍赴援),互有殺傷,克虎井嶼。澎水故咸;及是,泉水忽甘,眾志益奮。琅居中軍,國軒發火矢、噴筒,煙焰蔽天;琅督諸將力戰,陣斬林升、邱輝、江勝、陳啟明、吳潛、黃隆等,國軒兵士死者萬餘人,焚大小戰艦二百餘艘,國軒從吼門逸出。澎湖破,國軒入台。

  初,大兵駐泉州,距澎湖三十六島勢阻險要,師不克進。金門總制陳薦郭世耀善水戰,命簡甲士結陣揚帆,指揮戰船;不數日,而盡搗其穴。世耀即國祚,說江幾降者(「觚剩」)。

  七月

  劉國軒與馮錫范、何佑、邱磊等決計奉克塽降;乃遣劉國昌、馮錫圭等齎延平王金印一、招討大將軍金印一、公侯伯將軍銀〔印〕五,籍土地、府庫、軍實獻軍門。

  八月

  施琅至鹿耳門,國軒使人除道迎入。克塽嗣立,凡二年,時年十五。自成功迄克塽凡三世,歷三十八年:至是僭偽悉平。

  明寧靜王術桂,遼王之裔。初嗣長楊王;隆武時,改封寧靜王。福建破,渡海依鄭成功。至是,以王印授克塽,遂投繯死。妾袁氏、王氏、秀姑、荷姐、梅姐,從縊於堂。越十日,藁葬於鳳山縣長治里。

  鄭克塽至京,授漢軍公;馮錫范授漢軍伯、劉國軒天津總兵、何佑梧州副將。

  二十九年(庚午、一六九○)正月

  命鄭成功及子經之喪歸葬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