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隱集/詩藁卷六

牧隱詩藁
卷之六
作者：李穡
1484年

晨興

南窓日上照衰顏。病骨晨興最怯寒。豈有白癡分菽麥。共譏赤立不衣冠。庸材自是支離易。高識由來檢束難。牧隱從前無道力。只今疏懶卻成頑。

煎茶卽事

春入溪山畫不如。輕雷一夜動潛虛。花瓷雪色朝飡後。石銚松聲午睡餘。弄月宛然親面見。乘風欲問到頭蘇。鬢絲誰是忘機者。淨洗胸中書五車。

曾向空門問四如。茶香滿座小窓虛。身心衆苦知無盡。齒頰微甘喜尙餘。放曠卻須尋二仲。文章何必擬三蘇。欲師西伯今安在。卜得非熊載後車。

哭僧_名神運

派出曹溪振祖風。飄然甁錫任西東。生從二帝三王後。死向千山萬水中。雲影迢迢終變滅。鐘聲隱隱在空濛。白蓮結社慙無分。欲製哀詩卻不工。

雪

小窓淸坐思綿綿。雪意方酣欲暮天。頰上雙紅非壯歲。臘前三白是豐年。灑來竹屋聲猶凍。點入茶鐺味更姸。抱膝高吟正牢落。孤舟蓑笠轉危然。

奉謝韓政堂，鄭簽書，韓簽書踏月見訪。

上黨三豪氣味醇。半酣乘興見天眞。貧居寂寂無燈火。賴是柴門月色新。

復用前韻自詠

風味由來似飮醇。世情那得更趨眞。區區祗有丹心在。種種難禁白髮新。

道情時或暫還醇。畫品非關太逼眞。一幅江山相對處。野梅詩興更淸新。

有感_三首

自古知音在道存。紛紛勢利更何論。庖丁善解餘遊刃。廷尉交情大署門。遠岫浮雲橫積翠。短簷初日放微溫。雖然晚食猶求飽。淸白何曾遺子孫。

少年狂走太平時。豈意危途更老衰。激烈中腸徒似鐵。蕭疏雙鬢已成絲。孔明事業三分國。子美平生再拜詩。甚欲發狂開尺喙。卻成緘默謾沈思。

登高一望思悠悠。物像生涯感百憂。我自寡徒山並秀。世應多偶水分流。千年不返唯黃鶴。萬里難馴有白鷗。且向南窓讀周易。洗心端坐更何求。

可憐哉_三首

可憐哉此身。矮陋無容儀。自觀尙可厭。所以人共譏。興俯不中式。語言每多違。尙企晏子短。高風千載希。

可憐哉此身。疾病常繞纏。呻吟劇刀刮。腸胃如膏煎。艱辛冬夜永。寸刻無安眠。萬戶睡正熟。鼻息方綿綿。

可憐哉此身。所以載道者。而爲物慾役。廝養不如也。且觀方寸地。明明洞夷夏。豐蔀不見日。漫漫度長夜。

自詠_三首

立朝非貪榮。去國非潔己。三宿乃出晝。浩然有歸志。回首終南山。蒼茫杜陵意。悠悠千載下。氣合無少異。一飯不忘君。誰憐吾老矣。

幼學非文身。壯行非圖己。枉尺直乃尋。君子豈降志。發達雖人情。低回或天意。酣歌矢我音。歲今雲暮矣。

理也無物我。生而有人己。明命方赫然。疇能越厥志。由來得造道。端的在誠意。努力過此關。天下可平矣。

自詠三首。泝流而源。自悲其志也。千載之下。必有知音者矣。君子遵道而行。不能半途而廢。嗚呼。高山可不仰乎。景行可不行乎。聊以誌諸座右。

聞琴有感

指法須師授。心源在自尋。五更生夜氣。一點見天心。要妙雖成曲。和平詎在琴。古音今已矣。流水恨沈沈。

相櫂歌

櫂夫櫂夫爾且聽。我有苦辭雙淚零。江河性順似無患。刳木泛泛如浮萍。天晴恬波鏡面淨。樂哉利涉顏誰頳。人生擧足蹈禍福。平地咫尺焦心靈。由來造物本仁恕。狂風逆浪誰來呈。山頹火飛勢莫比。忽然一靜安且寧。徐吟我辭且勿下。下岸塵土䨪前程。山林豺虎方生獰。

雜詠_三首

岧嶢十二樓。上有雙鳳翎。時吹紫鸞笙。聲影凌靑冥。欲問祕眞訣。超忽如飛星。三生習氣濁。自信難合幷。頹然就酣夢。髣髴游天庭。

上帝信高居。下人空佇瞻。天關阻雲霧。閶闔來東南。乘之欲上征。通籍時朝參。塵事共塡積。自嘆方再三。夢中遇羽客。戒以去爾貪。爾貪匪珍寶。名敎是所耽。

人心如水淸。太虛倒其中。雲煙變朝夕。日月生西東。風來波浪作。視之何其雄。寂然忽一定。毫釐無異同。明窓讀周易。香穟搖晴空。

有感_四首

羲軒世雲遠。周孔今安歸。二帝日正午。昭王始衰微。

秦天極昏黑。失路迷所歸。濂溪導伊洛。源遠勢益微。

考亭夫子出。理學通精微。魯齋幸同嗜。北庭時發揮。

程朱載道器。大斥二氏非。尙作句解讀。誰復知三希。

辨惑

有目別其色。勿爲朱紫移。有舌別其味。勿爲易牙嗤。義利若畫一。其初在毫釐。差之卽千里。君子其念玆。

送申中顯赴榮州_仁甫

雪盡江南生早春。一麾行色離風塵。淸香畫戟應多暇。莫惜題詩寄故人。

五十自詠

一壽巍巍冠九疇。行年五十樂忘憂。焚香讀易思無盡。大過從今得免不。

生死彭殤海一漚。況今知命更何虞。靜中大極生天地。不必瀾飜辨有無。

屢遷自詠

龍巒之北鵠峯前。萬戶千門共接連。函丈曾無屋廬子。時從孟母學三遷。

卽事

病骨酸辛又過冬。道根猶淺世情濃。硏朱點易晴窓下。變化分明六位重。

借梅花詩

春來病骨轉辛酸。尙劫東風料峭寒。淸興自知餘少許。吟成一絶借梅看。

夏日謾題_三首

時哉井底蛙。晚矣雲間鶴。丹穴有鳳雛。何曾巢阿閣。

麟出作春秋。文成致麟至。聖人自爲麟。紛紛竟誰是。

雪灑石矼上。氷懸巖竇中。謾誇雙腳在。誰解踏空濛。

秋日卽事

初秋氣乍涼。餘熱勢難敵。畝金煉以純。洪爐造化力。膚汗滴如珠。農家喜無極。相聚共談歲。人情豈知足。使我給租稅。兒女嬉鼓腹。帝力歟帝力。歌之歧路曲。

憶舊游

少之時好游。靑山白雲處。遇勝淡忘歸。冥心寂無語。懷哉千載人。飱菊啜桂醑。高風自罕徒。芳躅乃如許。巖戶本無鐍。坦途誰雲阻。

少年場

鬪鷄走馬動成群。染翰操觚喜弄文。等是亡羊堪冷笑。寂寥顏巷日將曛。

稼亭所畜唐詩中有韋蘇州集。兒時愛讀之。後爲人借去不還。游燕時又得一本於吳宗道縣尹。東歸而又爲人借去。今未知在誰氏也。吟成一首。

唐詩氣頗短。稍平唯蘇州。初看似淸絶。熟讀方優游。山齋卽官府。野興雜民憂。自戒居處崇。操心良罕儔。老我竊國廩。抱病歲再周。能無頳且泚。默坐深自尤。

偶題

山林非僻處。朝市亦閑居。雙膝如容得。隨時樂有餘。

內願堂監主判曹溪宗事英公。號古樗。所居曰松月軒。於予同庚故人也。請題故賦此。

種在乾坤第一春。蟠桃海上接芳隣。可憐能白能紅者。幾向東風灑錦茵。

萬樹長松翠影重。月華初上更無風。禪窓寂寂涼如水。掛在秋光一片中。

領袖曹溪大福田。錦袍錯落照人天。從容折卻華嚴講。半夜君王席更前。

前兩街聰公號無聞。所居南嶽。玄陵書以賜之。求予題贊。謹書三絶。

群山南走勢聯綿。突起唯應蔽瘴煙。欲上雁回峯頂望。何人借我草鞋錢。

泉水松聲萬壑邊。秋蟲落葉一燈前。上人自有安心處。下卻禪床穩穩眠。

南嶽無聞四字聯。日光星彩絢遙天。晴櫩展閱應多感。一望蒼梧一悵然。

送竹谷僧統歸大華山

竹谷舊相識。華山深處歸。世情黃葉下。野興白雲飛。絶澗琴無譜。聯峯鐵作圍。何當五松下。相對暫忘機。

中秋

少年今夜喜相過。長笛高樓月似波。自愧病餘猶健在。呼兒扶策上山坡。

鬢毛那得似當年。月向中秋五十圓。白兔至今猶擣藥。肯分圭撮救纏綿。

兒童燒栗逬金丸。細嚼微甘發齒間。雋永始知尤有味。任他羊酪笑酸寒。

寂寂山扉絶往還。月明如畫欲眠難。相攜幸有同年在。陟巚不知風露寒。〈韓弘同年〉

秋日卽事

客至何所求。詩書淡泊耳。充然得者稀。庶以慰其志。市遠盤盂空。白飯光翻匙。深嫌無杯酒。可以祓詩祟。黃花時滿枝。寂寂霜風起。

重九

與客攜壺杜紫微。風流文彩照當時。誰知牧隱登高處。只有黃花一兩枝。

晨吟

鷄鳴朝日生。秋氣方最淸。開牕硯池碧。高詠怡我情。老妻染藍服。女奴砧杵聲。裁縫御冬衣。翦刀深夜鳴。行當聚奧室。共保君子貞。

有懷山中蘭若

萬緣俱落爍迦羅。一片可知乾栗馱。想得伽藍趺坐處。須彌月色照婆娑。

萬丈懸崖松倒生。托根高峻世人驚。淸風明月共蕭灑。老鶴一聲天地淸。

代友人送日本奉使

萬里孤帆背夕暉。碧天無際片雲飛。知君欲補垂衣化。須取扶桑大繭歸。

萬峯爲惟一上人題。日本人也。時奉使其國。

纍纍千萬峯。歷歷天地中。何處是第一。笑問扶桑翁。會當振衣凌絶頂。俯視浴日波搖紅。

羸菴爲勝上人題

上人木食草爲衣。身似秋空一葉飛。賴是胸中兵十萬。坐降魔衆破重圍。

爲珠上人題冏徹卷

淸淨摩尼珠。隨方現五色。回頭望八荒。但一聲霹靂。

爲暹上人題騰騰卷

太狹必難容。太剛必致折。且向山林中。悠悠度歲月。

爲玗師題璥菴卷

年來欲草子雲玄。日向南牕檢類篇。豈意上人先下手。標題玉部已流傳。

爨婦歌

蠟代薪楢錦步障。珊瑚樹高影尋丈。主人夜歸不就枕。雙手牙籌朝日上。客來上謁胡躑躅。不見傾身時障簏。誰知牧隱家最貧。時咬菜根長啜粥。蓬頭赤腳耐寒冷。掃葉凌霜走山麓。

易菴歌

易菴老人求我歌。歌不易兮奈吾何。一年吟。仰見靑天高。星斗歷歷不可雙手摩。二年吟。俯見東海深。精衛影底無窮波。三年吟。聖人之道大無外。向來所見卻是蜂房與水渦。瞠乎莫知下手處。心煩力竭其蹉跎。收聲屛氣又數載。一旦快馬馳平坡。怳然若有得。把玩以自多。靈臺方寸耳。天地萬物昭森羅。尊之使我配上帝。褻之使我同驢騾。分明萬化所根底。一有主宰無偏頗。應用不竭如懸河。精神調暢不知老。強而名之安樂窩。嗚呼乾道易而已。老人以居知無他。應憐牧隱眼孔小。撲撲有似投燈蛾。長年燥吻論中和。

朴密直夫人挽詞_{三首○名形}

少年裡巷喜過從。山北山南路欲窮。夜飮不知香篆盡。閨門寂寂月明中。

平日分離只謫行。相扶到老是眞情。歸來歲月今無幾。忍聽秋風落葉聲。

月在靑天來幾時。姮娥風露杳難追。應憐蹤跡尋無處。留得人間桂一枝。

全判書敬先挽詞

久矣吾多病。惠然誰一來。金蘭將再講。玉樹忽先摧。雲薄秋容淡。山遙曉色開。分離竟如此。天地亦悠哉。

次安政堂韻。奉送安密直歸山。_名輯

老年田舍幽情熟。當日班行物望歸。上國早知通桂籍。高堂晚獨舞菜衣。

竹溪月是庭中月。華嶽雲連屋上雲。共說我公眞傲世。似聞稚子摠能文。

溪頭野徑僧頻過。松頂雲巢鶴獨歸。恰似輞川風景好。何人解畫拂塵衣。

識破身心如逬穴。由來富貴是浮雲。丹崖愼勿嗔重滓。誰向山庭更勤文。

又賦_二首自歎

短髮漸知飄暮雪。新詩漫擬靄春雲。平生自信無他望。餘力猶能學古文。

曲學敢辭君子責。詭隨甘與小人歸。三熏三浴誰相引。佩卻秋蘭製芰衣。

有感

李斯出荀況。豈非儒雅士。相秦顯其君。道固在於此。竟起焚坑謀。高談之弊耳。其心非禽獸。異好豈本志。侁侁函丈間。搖唇勿容易。一字訓之非。流禍明在史。

送西海崔按廉資

繡斧威方凜。甘棠訟解紛。仁風吹赤子。遺愛說嚴君。松井連紅樹。楊村隔白雲。似聞淸海寇。報喜定云云。

題霜泉菴

自分山中衲子嘗。甘如崖蜜冷如霜。夜深嗚咽非無意。政是人間沸火湯。

金思亭夫人李氏挽詞

竹軒今絶響。金海舊流芳。回首情無極。思亭掛夕陽。

巖棲

道人今絶學。茅屋對靑山。拾葉晨供爨。看經晝破閑。心游萬劫外。身老一窓間。雲鶴多情思。時時共往還。

雲游

手中一枝竹。腳底九州山。流水情相得。浮雲影對閑。猿吟岑寂裏。隼度渺冥間。且問草鞋債。他年還不還。

〈右二首。爲木菴作。〉

拜八仙宮

石路縈回到上頭。八仙宮觀俯神州。一來只塞妻孥願。再拜翻興社稷憂。絶頂雲煙初日曙。長松風雨半空秋。僕夫流汗肩輿穩。飮福微酣興未收。

記舊作

僻近城南樂有餘。祗嫌難枉故人車。三山渺渺曾遊處。孤柳依依亞相廬。稚子最狂筋骨緊。老妻多病齒牙疏。欹傾步履終何患。滿地濃陰臥讀書。

軀幹堂堂九尺餘。齊驅駟馬駕高車。墻低莫瞰他人室。道枉須過舊友廬。心學更從憂裏熟。世緣還向病中疏。男兒事業都消盡。白首徒能讀父書。

卽事

光陰眞過客。仁義是恆流。用足三冬史。詩輕萬戶侯。呂金懸重購。虞璧照窮愁。只有簞瓢樂。區區老不休。

丁巳十月二十日晚。康子野見訪。欲留之同宿而未果也。是夜。風雨大作。呼燈題此。當與其同年朴子虛，李子安同賦雲。

衰遲吾已甚。�爍子如前。佳句世皆誦。沈痾誰復憐。淒涼翦燭話。寂寞對牀眠。想得鷄鳴客。今宵定惘然。

對普濟影口號

師少我妻子枷瑣。我少師金襴袈裟。欲識乘除同調處。春風燕舞與鶯歌。

出山相。應敎撰進。

佛界初增日。魔天欲裂時。春風隨步起。萬物已先知。

憶魯郊

上春回吉日。殘雪扢嘉壇。禮重傾千古。心同集百官。御香來紫闥。法服壓玄冠。與祭應多福。居歆信永觀。

自傷學之未至也。求諸日用中吟成二首。以致其力焉。

人心與道心。只從動處求。性發乃本源。欲生卽派流。分明只一水。吾今復何憂。養成浩然氣。天地莫能周。脈絡卻細密。愼旃無謬悠。

文章出肺腑。矯詐徒自欺。孔門諸子中。賜也稱多辭。終日如愚者。胡爲竟省私。春風和氣中。發榮得其時。雖然曾氏魯。千載我所師。安心且無躁。忠恕一貫之。

憶燕都

回首燕都更渺茫。黃金臺上又斜陽。橋門五百靑衿子。誰頌中興比大唐。

斲來山石白於霜。截作新橋海子傍。引得龍鱗趨太液。牙檣錦纜照紅粧。

卽事

年光袞袞水東流。世道人情兩謬悠。好句每於三上得。玄機試向一中求。焚香讀易閑相驗。弄月吟風老不休。涑水考亭書法在。未知天意定誰優。

送王康隨尊公進表

王郞少淸瘦。泮水早題名。久闊疏髥出。相看病眼驚。隨親供子職。奉表賀王正。歸及新春好。家家溢喜情。

息機

往事細如毛。明明夢中記。操戈欲逐儒。此言殊有理。徙室或忘妻。非徒偶語爾。一病今幾年。息機勝藥餌。

同年歌

狀元牛公氷玉淸。璧水半面詩有聲。子白白髮已無餘。江西文章獨擅譽。馬郞長身氣頗豪。醉掃松樹干靑霄。順童短小最精悍。欲振臺綱立崖岸。當時座上八九人。風采俊逸詞淸新。文鍾邦傑中興將。事業直跨浯溪上。邇來存歿杳難知。時時臥讀題名碑。可憐老牧今已衰。陵谷易處何其悲。回看我輩飛蚊耳。畢竟河南成底事。眼枯欲漲東溟水。六龍飛出扶桑涘。

追記試院

白袍鵠立棘圍深。禮罷將題字字吟。席屋細斟光祿酒。興來傾寫十年心。

天日垂光玉署深。仰承題目俯微吟。一聲雷動終篇獻。誰識丹墀獨對心。

追記翰林上官

夜闌淸露濕朝衣。禁宇沈沈暑氣微。向闕謝恩香未盡。獨騎瘦馬月中歸。

送李蒙達進表賀年

鼎重山難轉。時危勢自分。淚添東海水。夢繞北庭雲。老馬常思主。哀鴻久失群。朝廷音問絶。爲我謝諸君。

追記恩榮宴有故不出

涑水中原禮義家。感恩簪得一枝花。小臣頭上渾無物。坐想瓊林到日斜。

卽事

避世如逃影。忘情似解酲。病軀關藥物。野意在山亭。小雨僧邊白。遙岑鳥外靑。祗今淸興味。欲詠卻難形。

卽事

宣光洪武二龍飛。外國孤臣雙淚揮。塞北雪深朝覲數。海南天闊往來稀。靑山是處僧多占。明月無枝鵲可依。臥病老生心獨苦。願從靑史得羈縻。

詠史

從來頭上杳冥冥。附耳微言卻細聽。一句便流千載臭。令人重憶夕陽亭。

拙成元在巧之餘。太密由來卻太疏。海上鮑魚天下臭。一封書去送扶蘇。

丁巳冬

寸寸強弓不易彎。行年半百轉辛酸。南窓坐擁紬衾煖。今夜寒於昨夜寒。

記舊作

翦來黃葉似金錢。止得兒啼最得權。誰道阿婆多狡獪。吾觀此策卻天然。聖人立政皆因下。稚子無知必有先。看取巖巖新氣像。只因當日解三遷。

盡說身心共一天。判然今日不相聯。煖衣飽食初相誘。冷炙殘杯又可憐。回首唐虞時自叫。追蹤孔孟欲誰傳。只因嗜甚翻成病。卻恨蘭膏祗自煎。

齊桓

九合諸侯到一匡。當時風采盛衣裳。晚年狼狽非關仲。祗是驕心作不祥。

管仲

仲也才奇志又忠。贊成齊霸美哉功。九泉感愧應難措。聖筆無心似化工。

自詠

憂病相仍已七年。自憐殘喘尙綿綿。端知不蓄終身艾。爲讀鄒書講浩然。

雜詩_二首

我道直如矢。君子終歲馳。萬民所共視。步履諒委蛇。不比九曲坂。車摧馬鳴悲。鳴悲汗如雨。君當永言思。我道亦云遠。千里又萬里。長年不出門。出門一步是。一步更無餘。不止而已矣。乃何今之人。卻作遠游意。遠游難爲心。閨中有妻子。

過衿州山下_追記

多少僧房縹渺中。讀書今古出英雄。莫言鴻洞能容物。漏網三韓一牧翁。

卽事

病裏長謠復短謠。祗將舒憤豈宣驕。胸中一點塵埃絶。頭上雙丸日月跳。山似披藍靑渺渺。雪應曳素白蕭蕭。江南二十四橋夜。何處一聲吹洞蕭。

卽事

虎生三日見頭顱。天意分明積慶餘。索飯啼門情爛熳。敲針作釣計迂疏。但知梨栗陶潛室。必學箕裘戴勝書。天運悠悠一杯酒。頹然酣夢送居諸。

雜詠

礪山帶黃河。漢誓功臣辭。綿綿及苗裔。國家永無虧。丹心貫白日。森列嚴神祗。禍萌生易忽。事勢工推移。當朝赫赫者。問彼何人斯。自古諒如此。天心誰復知。靑天何淡淡。明月何娟娟。淸風何習習。君子何平平。平平竟安用。道在貴自然。以人理人耳。唐虞之所傳。此意久蕭索。崛強時所賢。我歌且試聽。雋永思烹鮮。南里富熏天。北里貧到骨。時物一以姸。人情析毫忽。君子無私親。動靜罔不吉。不忮亦不求。悠悠送長日。天爵被靈臺。上帝時引逸。稽首承天明。席暖黔我突。

舊游歌

大芚之山淨水樓。夢中明明記舊游。白面久矣玉樹悲。朱髥年來音信稀。當時放浪蓋今古。末路分離多是非。眞情劫火燒不灰。只今鏡面無塵埃。明知九原不可作。會得萬里能相陪。子期亦厭聽流水。生前子美宜銜杯。大芚淨水咫尺耳。而此夢想何爲哉。安得一跨垂天翼。飄然瞬息游八極。俯視當年讀書處。拍手長謠慰深憶。君不見滄海頭。烽火甲刃無時休。空使老翁思舊游。石田茅屋蓬蒿秋。

短歌行

天地洪爐大無外。鑄此一錯何足怪。尙緣咎徵罰必恕。垂頭無心訴眞宰。由來毛群欺臥駝。擾擾不足煩撝訶。巍然不動如泰山。時出膚寸仍霶沲。一日天下歸其仁。荷簣誰和門前歌。人生修短自有數。胸中有氣如懸河。欲吐未吐。頭上日月如飛梭。少壯幾時奈老何。天有耳乎聞我歌。歌聲激烈。山哮虎兮水吼鼉。但得天成地又平。鼓腹不知帝力加。君臣稽首祝堯年。暘谷昧谷分羲和。樂哉琴書送殘生。有田幸不求桑麻。只欠上書乞骸骨。此外世味皆消磨。

有懷朱同年

久別頻回首。相思每愴神。骨淸三島客。業白五臺賓。石壁煙光古。珠宮曉色新。從游更何日。滿目軟紅塵。

南窓

誰雲北牗風。我愛南牕日。天道自循環。人情亦因物。

梅花_三首

小溪淸淺是江南。月上黃昏欲往參。老牧病餘多伎倆。暗香疏影入淸談。

梅在溪陰月在南。月華梅影淡相參。幽人自是如氷玉。欲較毫釐卻費談。

淸香獨占鬥牛南。俗子元來不放參。曾向燕山叨半面。銅駝荊棘豈容談。

偶題

年來世道苦難前。靜裏焚香檢易篇。太極始分心歷歷。幽居長臥病綿綿。虞卿書向窮愁著。司馬史從熏腐傳。月窟天根徒夢想。祗今全未忘蹄筌。

靑山白雲歌

靑山靑靑白雲外。白雲白白靑山中。霽亭此語久流播。超越古今諸英雄。我初快意讀不輟。飄如萬里乘長風。老病如今坐想像。往往髣髴游空濛。空濛不辨是眞境。長松半天朝日紅。僧房歷歷跨巖谷。老鶴一聲林壑空。扶筇欲上崔嵬巓。雙手歷井凌蒼穹。𠹥然久坐忽成夢。夢裏卻訪談天翁。

用前韻

思入虛無太極前。焚香細讀白雲篇。茶餘小鼎卷飛雨。歲久破衫多斷綿。世上無才宜手縮。書中有味只心傳。何時更下浯溪筆。欲註武經師李筌。

茶後小詠

小甁汲泉水。破鐺烹露芽。耳根頓淸淨。鼻觀通紫霞。俄然眼翳消。外境無纖瑕。舌辨喉下之。肌骨正不頗。靈臺方寸地。皎皎思無邪。何暇及天下。君子當正家。

自詠

君子愛人非徇私。少偏端的受他欺。渭涇水合分淸濁。梅菊花開有早遲。旅進廣庭當自愼。獨居暗室畏天知。閑邪未必眞閑得。悔殺當年不學詩。

有感

比來嗟潦倒。已矣效劬勞。地僻市朝遠。天寒星斗高。初疑觸麟角。漸似刮龜毛。左右逢原處。何人爲我招。

喬桐_三首

海中華蓋揷靑天。上有荒祠不記年。奠罷一杯時北望。扶蘇山色轉蒼然。

客游山下寄僧房。野菓漸肥泉水香。地主有恩須一報。臨風灌地再傾觴。

海門無際碧天低。帆影飛來日在西。山下家家篘白酒。斷蔥斫膾欲雞棲。

牧丹山_三首

山色蒼然望已奇。山中精舍稱高卑。居僧出自廬山派。沽酒相邀醉索詩。

長松陰下石爲臺。西望群山大野開。指點首陽孤竹處。有誰能辨所由來。

細嚼僧窓飯一盂。盍簪談笑送朝晡。乘間誦過全篇語。問卻諸公箇箇無。

自牧丹山回松都途中_三首

覆盆爛熳映山紅。細嚼甘酸齒舌中。忽有黑雲攜雨過。十分淸快荷天工。

急澗如傾渡甚艱。身輕無力腳難安。相扶賴有金夫子。過了千山膽尙寒。

山崖金碧鎖煙霞。落日江邊坐畫沙。短棹鳥飛明鏡裏。一龕燈火穩於家。〈自喬桐至此。皆記舊遊也。〉

狂歌行

少年氣豪膽如斗。笑看翻雲與覆雨。人言置氷露是壺。自信臨風玉爲樹。五侯屛氣趨下風。垂鞭直入承明宮。天顏喜怒在片語。士林榮悴關微衷。朝來雷霆擊宇內。夜半雨露霑區中。彌縫有時補天缺。退讓不復稱臣功。狂言謬算吐不已。物議宸衷那復同。愆尤雖豐名亦重。史氏秉筆應書忠。嗚呼忠矣歌未終。歌聲直上干蒼穹。

獨吟

萬里雲初卷。中天日獨懸。此心無物慾。誰肯更希賢。

見州途中

截然三嶺揷靑天。峻路長氷馬不前。落日孤村煙火絶。箇中情興有誰傳。

靑龍山

靑龍山下古招提。氷雪斷崖臨野谿。端坐南窓讀周易。鍾聲一動欲雞棲。

當日剛強盡冷灰。祗今柔弱卻雄哉。天工未必無私意。解惜金莖露一杯。〈見州靑龍皆記舊遊也〉

醉中歌

先生有手探月窟。先生有足趨天闕。先生自是天帝子。意態乃與塵凡絶。遠尋妙道出羲皇。瞠乎灝灝幷噩噩。旁求精義並思軻。中庸一篇眞足樂。有時覂駕獨超群。莊騷班馬如飛蚊。先生獨笑齒久冷。孔門諸子屯如雲。雖然陋巷有眞樂。擧世誰復希淸芬。吾今老矣尙钁鑠。高山仰止奚云云。先生且歌醉中歌。天地浩蕩無偏坡。頭上日月如飛梭。

獨詠

獨詠乾坤裏。群居品彙中。天機涵動靜。物理具纖洪。頗信心無主。焉知道在躬。擊蒙元有術。作聖要成功。周召今誰匹。玄黃昔降衷。江山愁處麗。風月醉來同。節得夷齊峻。功從旦奭豐。氷霜松自秀。書劍歲猶窮。四海無多子。三台憶上公。調羹殷鼎在。入室孔墻空。抱恨憐衰白。追慙踏軟紅。筆尖微帶凍。牕日轉曈曨。

閑居

代謝何曾一刻停。昇沈枉費百年情。高堂自昔悲明鏡。華屋如今棄短檠。天上故交音信絶。樽前美景嘯歌淸。老妻稚子閨門冷。賦罷閑居愧不平。

晨興_三首

夜臥骨酸辛。展轉苦愁絶。深悲肝腎焦。大恐皮肉裂。鷄聲忽一叫。照壁燈明滅。攬衣更危坐。旦氣考遺訣。至道尙渺茫。前途判然決。

鷄鳴心已豁。日出窓更明。焚香澹無累。皎皎止水平。天地共一室。上下俱澄淸。樂哉保永貞。事帝順吾生。揖讓唐虞際。誰與予目成。

撫病與湯藥。哀寒促火炭。樵童去近午。爨婦出汲澗。尙喜賓客稀。主人亦起晏。蒙頭面南窓。伏櫪如款段。從玆更何憂。吐握有周旦。

偶題自笑

國贐里老嫗。每引山僧來。手持一尺紙。請公書此哉。曰此老比丘。曰居於五臺。金剛與諸山。歷歷皆崔嵬。曰側金於此。作善消禍胎。老夫爲秉筆。一日能千回。歡然致謝去。庶以震法雷。孟氏闢楊墨。其功配三才。而今反相助。默坐時冷咍。祗園焜金碧。闕里多莓苔。傷哉可流涕。造物應相猜。大廈非一枝。誰抱梁棟材。

崔大諫攜酒見訪_名崇謙

火輪飛出上簷牙。錦帳門生載酒過。病裏狂懷無處瀉。肯辭引滿倒金荷。

大諫旣去。陶然有詠。

何須晝錦立高牙。祗喜門生屢見過。對酒卻忘浮世事。哦詩不讓古人歌。年來道味知誰最。醉後風情奈老何。政好殘生樂天命。更從月下舞婆娑。

遣興

聖道王風恐不揚。天時人事轉堪傷。太平無像從心出。滄海橫流可手障。謾向春秋許齊晉。由來水旱在堯湯。老妻斗酒能藏得。有客朝來飮一觴。

記燕京途中

富穀神山境最幽。怪禽啼處樹林稠。僧窓又在蒼崖底。香火眞堪擧話頭。

灤河淸駃傍山隅。直欲尋源謁上都。不是靈槎銀漢去。順流猶可到方壺。

何人見月解相招。吟嘯臺邊草木凋。莫詑五朝長樂老。歐陽筆底怒雷號。

幽居

老境心無累。幽居味更長。溪山徵媚嫵。風雪愈疏狂。早識乾坤大。誰爭日月光。邇來親藥物。漸欲學仙方。氣火甘中伏。心旌恨外揚。浩然元自足。何必更茫茫。

送客記事

貧居頗幽僻。客來亦云稀。欣然欲話舊。眞情將發揮。寒風吹虛廳。氷雪耀冠衣。忍凍非善策。欲去誠知幾。留之又無酒。送之出我畿。懷慙旋入室。俯首徒歔欷。

記聞

北鄙有狂童。比跡戾太子。春秋大義在。豈乏經術士。氷生大東江。其下有雙鯉。尺素時相通。訛言自中止。終當掃無跡。不復生疑貳。

憶李奉翊東秀

同年同巷久忘形。釋褐當年拜稼亭。最恨近來無尺字。夜深危坐一燈靑。

古風_三首

流水自不息。滔滔向何之。東方有大海。其意乃在玆。周公師文王。豈欺公明儀。思三坐待旦。禮樂盛一時。如何千載下。尙詠鴟鴞詩。乃知君子心。遇險如遇夷。

長松參靑天。問渠生何年。山靈從旁對。恐是在我前。我生形旣具。結根在我肩。衆卉自榮悴。顏色無變遷。植物亦如此。君子當勉旃。

麟也不可知。出則天下平。聖人不在位。乃何輒自輕。振振周南詩。變矣迷性情。使麟或在藪。誰復繼聖經。當令方寸地。永絶物慾萌。是亦麟之徒。大德名曰生。

卽事_三首

默默譊譊兩不平。投機失會要忘情。魏徵媚嫵言終直。裵度龍鍾事竟成。席煖風聲呼永夜。簷虛日影報新晴。高吟君子陽陽什。消盡窮愁樂自生。

吾衰何恨喜時平。病裏興居適野情。隔壁香來新酒熟。揮毫字濕小詩成。相思白也江東暮。細履牧之樊圃晴。只有寸懷吟不盡。人間隨處託吾生。

事機相激最難平。守道年來遣世情。外境悠悠心獨苦。中宵耿耿夢難成。月臨窓面明如晝。雨打簷牙曉已晴。荷簣昔曾聞擊磬。蒼天何日忘蒼生。

詠梅花_三首

地軸句回一點春。明窓陡覺暗香新。風吹飛絮初行詐。雪壓長條竟亂眞。腸鐵誰知工作賦。眼花偏喜淨無塵。詩家摹寫應車載。和得西湖有幾人。

地寒相候擬明春。豈意深冬冷蕊新。熟視天工應費巧。初逢物色恐非眞。娟娟桂窟同千里。渺渺蓬山隔幾塵。只爲雪窓氷欲凍。自將和氣報騷人。

羅浮山下欲生春。啼盡幽禽夢境新。自昔神仙多詭怪。祗今詞賦甚淸眞。峯巒孕秀渾無滓。氷玉交輝不動塵。越使寄來香未歇。黃昏踏月定何人。

十二月十六日庚申。是夜。兒女達旦不睡。

歲闌今夜是庚申。共說三屍事最神。瞪視莫敎過海眼。天庭咫尺玉皇宸。

兒女無知㝡可憐。猶知頭上有蒼天。明明不待三屍報。休把微勞欲蓋愆。

貧家寂寂樗蒱戲。甲第紛紛玳瑁筵。銷沮閉藏猶可恕。酣歌恆舞適增愆。

病夫心願得安眠。禍福都忘卻自然。獨坐吟成詩數首。墨痕濃淡滿華牋。

有感_一首

生孔生犂鋤。蒼天定何心。生孟生臧倉。視古猶視今。當時意氣盛。君臣如鼓琴。寂寂千載下。誰復聞遺音。荒丘靄煙日。過者動哀吟。

奉懷仁煕諸相國

閟宮寂寂隔塵寰。松翠溪聲特地寒。當日詞臣今臥病。秪將衰淚滴毫端。

盪胸決眥終安用。容膝打頭還有餘。奠罷朝昏無一事。陸呼棋默與琴書。

蒲薦最宜松下坐。籃輿恰好雨中乘。紫霞洞口乾川路。記得曾尋一兩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