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初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七下
牧齋初學集 卷第四十七下 清 錢謙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崇禎癸未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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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齋初學集卷第四十七〈下〉
行狀
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少師兼太子太
師兵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孫公行狀
今上御極念公之忠勳累命召用而王在晉入
爲兵部尚書每向人誇當關勞績曰關外五城
七十二堡皆其所復而高陽攘其功故幕僚茅
元儀以談兵㳺長安挾武備志進御對諸公輒
言在晉當關時關外惟八里舗一堡中前所一
城耳當逆奄昏黑之世欺天罔人可也 聖人
在上天晶日明敢作此夢囈語耶爲諸公指畫
先後棄守地圖兵志甚辨又鈔得在晉南樞頌
奄疏藁攜之袖中出以示人在晉不勝其憤乃
抗疏極論馬世龍及元儀熒惑樞輔敗壞關事
逮世龍逐元儀又嗾新進臺省交口詆公以沮
其出久之公當關之功益著所指冐沒賞功銀
三十萬者只二十萬收支解驗簿牒井然不能
以錙銖公在晉敗世龍之獄漸解言者相顧
慙服曰柰何拾奄黨餘唾代他人倳刃耶崇禎
二年十月奴兵入大安口䧟遵化將薄都城與
朝恟駭無可爲計咸以爲通州京城之左臂守
通以捍京非公不可十一月七日 詔從廷議卽家
起公以原官改兼兵部尚書駐通州控禦東虜
仍入朝陛見以九日日暮聞命遲旦而首塗越
一日而宣召守催之勑繼至所謂朝受詔夕引
道無辨嚴之日者也十五日 上知公抵近郊
卽下帖子召見平臺九門晝閉命啓彰義諸門
以俟日暮詣朝房未及頮而兩內使捧召帖至
朝見當用公服未及啓又兩內使來趣曰 上
立俟平臺久矣踉蹌衣錦繡而入至弘政門乃
易公服趨入平臺扣頭致辭 上慰諭畢問曰
賊至壩上矣百無一備柰何公曰賊警巳久諸
臣料理或有次苐 上曰無有不信試去㸔
袖出一哨帖示公公曰賊近矣至壩上或未的
上曰何以知之公曰壩上去都城不過二十里
都城至大內又二十里諜報賊巳時至壩諜行
四十里賊尾之而來不巳薄城下乎賊薄城下
則烽炮連接居民崩潰何以寂然無聲乎臣故
知其未至也 上沈吟首肯久之又問公曰賊
入半月餘矣舉朝一無可恃所恃惟如何
爲朕調度公奏曰臣聞督師尚書袁崇煥帥所
部駐薊州昌平總兵尤世威駐密雲大同總兵
滿桂駐順義宣鎭總兵侯世祿駐三河三邊將
守三要地勢若排墻地宻而層層接應此爲得
策又聞尤世威回昌平侯世祿駐通州且聞各
援兵回本鎭似未合機宜 上曰侯世祿原在
三河以城小移通州就食公曰 聖諭誠然但
事緩就食通州事𢚩當仍守三河 上曰欲
守三河何說公曰宻雲在北近邊順義稍南三
河又南而稍東嘉靖庚戌北虜繇三河而南闖
河西務等地轉入西山繇 陵寢而出蓋三河
爲東來西南必經之路守三河則可以阻賊西
奔兼可以遏賊南下西奔則擾都城南下則蹂
畿輔故臣以爲當守三河 上曰言是又曰
不湏往通𭅺爲朕調度京城閣臣成靜之奏
曰 陛下以內外戰守事宜一切委承宗必能
辦賊 上又問公曰如何爲朕調度京城公
奏曰以臣之愚不過調度一大將大將調度偏
裨偏禆調度兵丁有糧餉有器甲乃有兵有兵
乃有將將得其人則臣調度不難至於應戰機
宜當機立辦不可預設若城守則有地可憑有
方可據只在調度其人 上曰言是公曰目
前以固結人心爲苐一義人心固則爲戰爲守
所向無前 上卽曰城守官兵巳預支兩月糧
仍有行糧有欽賞昨命每人給米二升銀二錢
但苦人太多柰何公奏曰 陛下當緩𢚩之際
不恤將卒之性命而使之饑寒恐非萬全之策
上曰言是公又詳奏守城器具藥物守垜丁
夫及關門車營火炮更番子母之制 上一一
是之賜茶畢入謝 上又曰不須往通勞
爲朕調度京城不要惜勞此時就煩去靣
諭首輔韓爌卽擬勑來事權要極隆重賜尚
方劎京營總協及坐門文武大小公侯駙馬伯
五城御史順天府官盡聽統轄文武官員應用
者用後吏兵兩部奏聞戸部有應支錢糧便宜
取用戸兵工三部司官違悞軍機許挐問入援
各軍便宜調遣自總兵以下有違悞者以軍法
治罪其餘合行事宜等詳畫之此時卽擬來
諭禮部卽鑄關防又諭公卽行時不容緩矣
再賜茶當入謝 上傳孫閣老不須謝茶事𢚩
矣乃承㫖而出人謂公倉皇奏對詞辨分明
上虛巳霽威每言稱是蓋臨御以來所未有公
謂入對時天篤勢溫然如家人父子仰睹
聖顏焦勞屬望老臣之切嗟咨俛仰堯舜一堂
每念之未嘗不感激流涕也公出朝漏下二十
餘刻周閱都城四十里五鼓而畢公豋城士卒
僵臥燎火委地守將或愽衣長袖醉而誶語置
砲多不知放又不賊路而民居城樓角
樓瞭望之地關楗宛然所貯器不以授兵安定
德勝二門東北外空無人西北人少置賊首攻
之地不爲設備秉燭草掲回奏知 上念城守
甚切草奏畢卽出閱重城乃乗月巡壕塹度險
阻是日舘閣諸僚吏盛服遲公入內閣撰勑
禮部鑄關防皆𥳑閱儀注以𠋫頒發夜半內閣
傳奉 聖㫖等傳輔臣承宗星馳通州料理
勑書隨後補給公夜宿重門質明門啓始聞後
命具掲遵㫖卽行 上報曰虜報逼通命馳
赴不及召見靣辭中外聞公之出也皆驚而相
告尚書李騰芳鄭以偉講官羅喻義要衆伏闕
請留公聞之疾馳出宣武門宿東便門僧院明
日抵通蓋公自此不復入國門矣公之初被召
也朝議以守通責公非召公入也旣入而 上
留之奴退而安坐中書得君行政羣小得晏然
而巳乎當國者忌能而畏逼也相與擠而出之
夜半遣發如逐臣遷客雖委公以血奴吻弗恤
也事祕人莫得知知者亦莫之敢指斯其故難
言之矣公從二十七𮪍出東便門故將從行者
竊其三騎逃匿訣別其子姪望塵拜哭而去獨
茅元儀誓死策馬以從行十里許廬屋煨燼屍
骨掌距鳴鏑之聲䀨耳數人持梃伏溝閒愕立
曰公何以至此虜昨巳屠此矣問賊所在曰去
此纔俄頃耳當不出二三里行四十里日下舂
扺通州遣人呼於門莫應有絳衣者乗城踞而
罵曰若所遣僞牌巳碎之矣尚敢來送死不知
我箭利耶公聞守通命卽遣牌勑戒候吏募人
夜縋城以往奴招降逆牓巳先二日至巡關御
史方大任謀於衆曰奴至郊三日矣焉得有達
官出春明一歩乎奴爲間以誑得城耳毀其牌
擲之城外越一日而公至褰惟以示之不信是
時倉塲侍郞南居益保定巡撫解經傅廵漕御
史龔一程及大任皆駐通公呼絳衣者馳告之
逾時方至皆不敢登陴懼伏矢及之也經傳縋
一弁熟識公者審視詰問而後啓門通兩城新
城庫薄公獨居之向不受大將廷謁總兵楊國
棟以軍禮見公受而不辭曰吾以安衆也兩城
兵保鎭及京兵相半命國棟兼統之有倚恃其
帥不受節制者斬檄州守編氓城守具食於其
次出通倉糧加其糈親嘗其食抶其不如法者
兵得宿飽而不敢以沽酒食離次騎兵分布城
下以備緩𢚩設逰兵數百負大砲以策應創懸
簾束葦以加土費省而火不能及按四城易置
砲門敎以更番不絶之法城守旣備上奏㸔詳
兵事曰虜薄都城止有二路如臣前議袁崇煥
之兵移駐於通近郊當其東南滿侯尤三帥當
其西北則戰於通之外正所以遏逼京之路今
駐兵永定門外則是崇煥之來路而非奴之來
路駐通則可顧京城而駐永定則不可顧通通
危而京城亦危臣在關嘗聞賊曰從他幾路來
我只一路去今久聚而不散掠懼其分也深入
而不反顧我無以創之也我分一兵以守通又
分一兵以守京城則通與京城皆以寡當衆而
我無所不寡臣以爲奴旣薄通京城與通之兵
只責之完守而不責之出戰當責總督劉策守
宻雲令尤世威率五千兵與滿桂侯世祿聯絡
於順義之南袁崇煥列陳於通州左右不宜逼
駐京城四鎭聲勢相接賊分攻則分應合攻則
合應或夾攻或追躡或出奇斫營或設伏邀擊
有機便可一創否則勿迫其戰今天下之安危
在四鎭四鎭不一力戰則賊終無巳時一浪戰
而失則畿輔將驚潰而天下危如奕然置子一
不定而全局係之可不慎乎臣又聞崇煥不欲
用滿侯滿侯亦不欲爲崇煥用昔唐以九節度
兵而潰是在 皇上慰諭申飭務令同心僇力
無遺君父憂而巳奏上而奴巳薄都城矣公歎
曰四鎭兵早從我調度豈令奴騎至此𢚩𥳑騎
兵三千遣逰擊尤岱將之馳赴城下奴方攻廣
渠門見城上不發一矢方揶揄手笑岱兵忽從
東來與殊死戰殺傷過當奴遁入南海子老營
諜知公所遣咸咋指以爲神兵也當是時中外
畏奴甚諠傳袁崇煥挾奴講欵咸欲倚崇煥以
媾奴而獨難公一人有私於公者曰以靖國也
雖城下之盟何害公曰我受命防禦不受命爲
撫存亡與公共之不可則開門請行無亂人意
乃合文武將吏誓於關壯繆之祠將吏皆感𡚒
誓以死守而保定一軍鞅鞅思歸鎭解經𫝊旣
上疏令騎士辦嚴待發曰相公駐通當轄通兩
營保鎭非所隷也衆議皆不與經傅方大任至
拍案詬罵公所受勑未至無以難也奴駐京通之
閒遠者去城十餘里逰騎夜掠城下火光燭兠
鍪如晝京城消息中斷者數日公欲入衛一決
城下經傅持其兵不與茅元儀私出槖金募死
士扣東便門守者駭曰尚有通乎曰有守者諠
呼相報乃大喜滿桂戰敗坐德勝門城下破車
袁崇煥祖大壽戰勝負相當治軍沙河門闕下
得報皆大喜所募七人亡其四矣前使者齎勑
書旗牌及所賜金帛道梗不知所之至是兵部
復遣健卒爲乞丐裝夜縋以出始得逹二十六
日開讀畢卽調防漕副總兵劉國柱率馬歩兵
二千與尤岱合營發宻鎮兵三千紮東門發
保鎭兵五千紮廣寜門奴闌入畿南檄宻薊兩
鎭要其歸路諭欵虜無蠢動遣將復馬闌三屯
濼陽諸城堡 上命滿桂爲武經略總理援兵
諸鎭聽節制出馬世龍於獄賜之金鋧公恐其
兩不相下也下敎和解之桂戰安定門殺僞大
王子世龍亦殺一牛鹿奴鋒少挫遵化以老弱
留守公將有事焉而有遼兵東潰之變十二月
四日也祖大壽者故遼撫王化貞之中軍寧遠
人也化貞逃大壽率衆七百人保覺華島其甥
白臂用事於西虜拱兎拱兎營寧遠大壽製
衣幅將西走御史方震孺遣人招之顧盻未有
所屬公撫而用之再犯法當斬俾袁崇煥力請
而後貰之大壽以是嚴憚公而慼崇煥次骨崇
煥之入援也大壽爲東鎭總兵官東兵皆屬焉
上逮崇煥下詔獄大壽與中軍何可綱等率所
部萬五千人東潰人言大壽且與奴合關寧十
萬衆反戈內向禍在漏刻又言大壽據關城則
自此以東數十城中斷將割以自王而師之潰
也其勢如崩山決河自通之南二十里趨張灣
渡河公遣飛騎追三百餘里弓刀反鄕僅及其
尾大壽傳語曰事巳至此當出搗東不的巢穴
歸束身待罪耳公宻奏曰大壽危疑旣甚又不
肯受滿桂節制乗一軍驚駭有放砲洗營之說
激而東潰非諸將卒盡欲叛也當慰諭將領解
散士卒大開生路以收衆心遼將大半爲馬世
龍部曲臣謹遵便宜行事之㫖宻調世龍亟徃
撫諭苟見世龍必有解甲而歸者則大壽可無
慮也公懼大壽之果與奴合也大書牓示軍前
東奴久薄近郊𢚩調祖大壽兵往遵化搗巢遏
虜歸路用以疑虜傳檄諭大壽及諸將曰今日
東兵西還必無一毫罪戾閣部四載關門從無
食言於將士爾輩所悉也又宻劄諭大壽敎以
𢚩上疏自列束兵殺賊以報浩蕩之恩以贖督
師之罪而仍許代爲別白大壽得帖子大哭諸
將亦哭乃具如公指還報則前軍巳過永平矣
上遂命公移鎭關門復傳聖諭曰朕以東事付
袁崇煥奴束合謀入犯不能先事偵探致深入
內地雖兼程赴援卻又箝制諸將坐視搶掠功
罪難掩暫解事權聽勘祖大壽何可綱等血戰
勇敢朕所深嘉今或機有可乗兵有妙用或乃
輕信譌言倉皇驚擾亟宜憬省自效奮勵圖功
事平一體論敘關寧兵將朕竭天下財力飬成
又舊日部曲可作速遣官宣布朕意一靣
星馳抵關便宜安輯特諭知公遵㫖卽戒塗
東發而馬世龍之追及大壽於關門也令二將
捧 上手詔徃大壽懼有變宻授指麾下譟而
出關世龍追及於歡喜嶺單騎入其營傳閣部
語撫諭諸將諸將皆羅拜諸將聞公抵關多隂
規自㧞王承胤率所部先去曹文詔踰牆亡去
及與世龍語皆目動大壽心知之大壽妻左氏
故倡也遣人數大壽曰孫公大人再貰若死兵
潰胡不死城下以謝孫公而然來此我閉城
設大砲以待仍自殺以謝若耳大壽意奪於其
妻而又恐諸將之賣巳也乃受詔歛兵以待命
公𢚩遣世龍報命發歩騎兵一萬五千令督以
入援世龍兵扺通州奴始㧞壩上營歸遵而京
師解嚴 上憂東兵甚今兵部從獄中出袁崇
煥手書慰止東鎭將士滿桂戰歿遂命世龍總
理關寧兵馬督各路援兵節制諸大將以其有
成勞於東也公以十四日再蒞關門自東兵斫
關而出我叛人謀抉關合遼薊以困京師罷官
廢弁刦城跨海扇動百端闔門罷肆以待奔潰
公至人心乃大定衛城僅二里倚關城以外禦
今賊從西來撲我懷中則關城失其據衞城可
歩屧而上也乃別築墻橫互於關城穴之使砲
可平出又量度號臺花樓埤堄曲折使衛城與
關城矢砲橫擊而賊不得以薄我北山南海異
時出奇設伏之地公去四年遂依稀如故壘一
一按而修之城中水不足一晝夜鑿百井避難
者十餘萬攜餱糧與居者通有無雜流材官失
職僑寓者千人廩之於官分使巡行街衢防䕶
倉局各有事而不亂安一營於西關遏賊來路
張兩營爲兩翼馬營在兩翼背負城而營奴善
用諜城中整暇內閒不得發外來者輒爲邏騎
所得而關門之守完矣歳逼除奴警益急乃遣
叅將黃惟正等率騎兵四營守撫寜而降將劉
興祚合諸將兵䕶永平興祚者所謂劉愛塔者
也其來歸也依毛文龍於東江文龍死歸袁崇
煥皆悒悒不得志至是乃領降虜親兵二百遼
騎六百拜公於馬前公下車慰諭置之帳下興
祚涕泣願爲公死興祚與諸將遇奴於靑山營
㡌兒頭使諸將爲三覆自選夷漢丁八百騎夜
斫奴營興祚爲奴旗幟諳其軍號奴莫能誰何
盡破其一營斬首六百級得其婦女輜重明日
衣箭衣輕兵出兩灰口遇奴數千騎血戰至晡
中流矢而死公故遣興祚䕶永平道臣鄭國昌
疑之託言糧少移之建昌興祚死永平遂失守
而四營之趨撫寜者先奴二日入守奴急攻不
能㧞也三年正月四日祖大壽整兵入關謁公
督府親兵五百甲而𠋫於門公開誠與語諭以
勉報 聖恩大壽喜溢眉眥出而告將士公眞
生我矣是日列大壽所統騎歩三萬於敎塲行
誓師之禮公率諸文武西向闕庭叩頭以告巳
乃執爵致告山川社稷旗纛諸神酹畢再拜巳
執爵以飲大壽及諸將進而誓戒之再拜而祖
之禮畢復西向叩頭大陳斧龯旗幟成師以出
師行三十里永平遷安灤州建昌失守之報交
至乃檄大壽旋師奴攻撫寧不克東破深河驛
屯范家店前軍至紅花店去關門十里我嚴兵
而待以㳺騎誘之使東欲以城上大砲及沿壕
所伏射生降虜夾擊之奴覘知不敢逼相持六
晝夜徐引而去還攻撫寜分兵攻昌黎皆不克
公猶恐大壽心疑閒入其營周視壁壘部曲安
坐劇談每至移晷又時時具酒炙呼大壽等入
飮於城樓大壽益自安而大壽故與奴有連降
虜銀定故給事大壽左右大壽遣之奴營留半
歲奉奴書來與崇煥議欵欵未就銀定仍留大壽
所奴破永平遣三叛人持黃旗大書講和字詣
大壽營大夀以請公報曰聽大將軍處分而又
宻下敎曰毀其旗及書焚之軍前其人惟所置
之大壽懼乃立斬其使公曰大壽眞爲我用矣
奴千餘騎恣掠屯堡夜宿撫寜東三十里之雙
望驕不爲備公使大壽夜襲之分兵爲三伏我
僞入奴伏中奴方發我兵伏雙望兩嵎者亦發
追奔二十里斬首一百四十九級鹵𫉬無算奴
勢大挫遂不得南闖昌樂東闖撫寧自永平䧟
東道梗塞乃遣死士徑虜營沿海以報捷中朝
始知關門無恙也關門西南三縣城曰撫寧昌
黎樂亭西北三邊城曰石門臺頭燕河六城東
䕶關門西繞永平而昌樂近海通漕東兵之要
地也叛人白養粹唱言剃降不殺以勾誘郡邑
遷安令自髠以從樂亭守其約不納我兵而昌
黎亦顧望自守公下檄切責各城捕斬奸細禁
止蜚語六城皆壹意完守後先閒諸叛人於奴
搆而殺之又遣將戍開平復建昌而守之而進
取之勢定矣諸將議兵所向馬世龍請先復遵
軍中皆是之公謂奴據四城其勁在永其次在
遵而以灤遷爲羽翼橫截京關之閒關欲合京
取遵則隔永京欲合關取永則隔遵當多爲聲
勢示欲圖遵之狀以牽之馬尤二帥赴豐潤開
平䏈關兵以圖灤得灤則以開平兵守灤而騎
兵待戰以圖永得灤永則關永合天下安危之
局定可以一意圖遵而董口大安留爲歸路以
墮賊必死之心取遷易於取灤遷在北易取而
難守不如姑留之以分賊勢而先圖灤諜言四
酋將輦重去二酋將人重裝去則身輕無所顧
輕騎來則氣銳有所必求兵貴乗機機在去而
未來之時不可不爭也撫昌樂三邑負海去永
各五六十里歩兵守城騎兵挑戰使賊騎不得
西出而我又促之逼之使不得不動動乃有機
我宻邇於賊而機乃可乗也故曰圖灤便旣下
敎世龍再疏爲 上分明之然後取灤之議定
建昌旣復遣騎兵疾趨據守奴連十日繞城而
戰我師皆捷遣東兵五百騎從田疇入盧龍故
道繞出虜背合三屯以掩遵化迎擊奴之出掠
者於是有鐵厰之捷奴四酋河干貝勒傾巢入
宼僞二王子安明貝勒居守瀋陽公大發敎令
治舟師合東江師十萬搗金蓋遼瀋又縱閒謂
之曰師期定矣故以榜示者欲使彼疑爲聲也
四酋遂逸去修懸樓掘井運米以待我而祖大
壽又有雙望之捷公欲窺永以牽遵也登西城
樓屛人呼大壽遣發四前鋒抵永城下以一大
營繼之明日復呼大壽曰兵雖發不虞單薄乎
大兵去二百里稟成於帥不虞遠乎大壽曰請
卽行以爲後勁公曰甚善兵在雙望遇敵大將
軍當出撫寧河西張弘謨爲二敵在十五里中
三敵不出二十餘里近永多岡巒可伏以前三
鋒爲三伏以一營爲誘賊不深入不發傍山爲
哨瞭旣賺入伏當敵兵乃轉戰而伏發可殱也
大壽且行復呼謂曰計明日午後當遇敵檄劉
國四將自西北來從建昌趨永東北檄張存
仁四將自西南來從樂亭趨永東南語畢呼道
將入曰祖將軍議若此何如皆曰善公蓋推其
謀以予大壽不曰自巳出及灤永成功皆用此
也大壽如公戒爲三敵三伏奴入伏追奔至永
城下奴遶城東欲入北門應國兵自北至奔南
門存仁兵自南至我伏初起四靣皆兵從山半
蔽空而下奴大敗殺傷者數千斬伯言二十三
人伯言或曰擺彥奴精騎也殺其貴人四曰孤
謎僞都堂也曰溫木機郞伯言事台吉皆孤山
孤山僞總兵也公嘗宻奏薊遼二三千里皆用
遼兵不當防猜東將或使生心捷聞 上乃大
喜而又憂逆奴尚踞內地公亦久困行間 下
詔撫諭且趣師期公遂以五月四日誓師六日
詣撫寧督戰八日大壽先趨灤州列攻灤圖以
示諸將世龍分謝尚政等攻遵化身馳至灤與
大壽分地而攻大壽麾鄕兵人斫一栁頃刻平
其壕世龍身中數矢不還營黃龍兵損傷及半
龍哭而止之仰攻益急攅砲數十以攻數雉奴
少避大砲分擊其旁使不得回救師從閒以登
十三日克灤州奴冐雨出大壽伏騎卒邀之殺
掠殆盡奴自永平趨救知灤破遂幷遷安兵於
永平屠其衆萬餘從冷口遯去公𢚩使世龍邀
之復有斬𫉬公遂入永平十六日謝尚政等攻
尅遵化四日而四城皆下天下驚以爲神公至
永平掩遺骼繕城郭䘏死傷經理新復諸城寨
度奴瀕去必一犯遼以示強使三將出備之果
與奴遇復大捷計公所督理合天下入援及關
寧薊昌兵可三十萬戰守七閱月復建昌三屯
馬蘭松棚大安繼復四大城及冷口瓦坡龍井
潘關諸邊堡四十有奇先後上首虜九千餘級
而四城之復也斬孤山牛鹿數十人生擒東夷
�木等二十二人及我叛人授僞都堂兵備都
督等官馬思㳟賈維鑰呂及第等十一人獻俘
闕下公自爲露布奏聞 上親告廟布告中外
加公太𫝊䕃一子世襲錦衣衛指揮僉事賚白
金五十蟒一襲三疏力辭 上允辭太𫝊又以
收復之晚自劾乞罷 上優詔荅焉公還治所
關政一新烽火相望東西哨報無日不至 上
以束酋導東奴入宼欲討之公曰徐之擊其不
備可大創也指授諸將以次撲勦後先斬首二
千餘級俘𫉬無算近邊三百里外盧帳遠徙奴
之據遵永也中朝望公驅之出塞如救頭然旣
而曰曷不邀之出口俾疋馬無返乎言官欲追
論大壽東潰之事公宻奏曰東兵東將偶語籍
籍可慮也且奴纔出口遽抹殺殊死血戰之功
亦何以服諸將之心乎梁廷棟繇邊道開府督
師遂入爲兵部尚書哆言邊城方略部署諸將
滿桂爲總理當提調諸鎭而畫永定左右安門
爲信地自顧不暇卒用是敗馬世龍代桂不受
中制廷棟恨之以總理徧許諸鎭諸鎭皆擁兵
不相下世龍得其所與昌帥書列之於朝廷棟
乃使其所善部郞丘禾嘉監紀軍事楊肇基守
三屯奴攻之𢚩世龍遣五千人往救禾嘉奪之
遠守開平而使肇基訟世龍於朝公言中樞雖
調度諸將戰守進退隨地換形當聽之大將而
勿掣其肘禾嘉當從臣於師以佐籌策不當自
爲戰守令將帥不得其任於是廷棟與禾嘉胥
怨攻灤之役四酋請欵以緩師禾嘉以其書來
報公叱之曰行閒講欵獨不知閣部有賜劒乎
灤之叛將遣老道士閒行詣禾嘉請獻城公謂
大壽姑應之而少與之師我師三抵灤莫有應
者最後中奴伏幾盡禾嘉慙幷恨世龍大壽廷
棟輩謂禾嘉守開平通京關復城大功出自郞
署遂超拜禾嘉爲遼撫公知權要之𡝭嫉而羣
小比而相傾也自五月逐奴遂連章移病求罷
而 上終弗許也禾嘉旣驟貴孫元化亦用譚
兵超拜登撫於是關門有橫𥪡二局二局者登
撫繇登萊取南四衞爲橫遼撫繇廣寧取遼瀋
爲𥪡二撫旣受事乃各變其說禾嘉請以島兵
復廣寧義州右屯元化請撤海於遼以島兵復
廣寧三衞廷棟詒公書曰 皇上從部議立兩
撫方執劵以責成功廷棟無死所矣公奉 㫖
詳議上奏曰禾嘉議復廣寧義州右屯廣寧易
復也去海百八十里去河百六十里陸運爲難
義州地偏西去廣寧百六十里繞山而東撫臣
雖三城竝言必當先據右屯以爲家聚兵積餉
以漸入廣寧爲進取堵截之計元化議撤海以
復廣寧三衛臣先年議四衞請先復蓋州而守
之蓋兩河之中堅西在寧遠而扼要在右屯東
在金州而扼要在蓋州今蓋州城巳墮矣金州
遠奴而可速築當先據之以漸圖復蓋若撤海
復廣之議則劉興治讎殺甫戢恐其懷毛帥之
懼疑而走奴欲留之島上恐其不歸奴而借馬
市以交奴如宋之李全也移興治於旅順以絶
皮島之患而以復金責興治以勢難據撤之島
兵圖終當恢復之金旅此便計也劉興治者興
祚之母弟也興祚死興治居皮島東江副總兵
陳繼盛諜報興祚未死其弟興賢自賊中以書
招興治興治𭰹衘之僞爲其兄醮誘繼盛等擊
殺之楊㠶至長山島而灤永尅復之信至乃復
返皮島公遣周文郁以興祚舊恩招之興治乃
聽命請殺奴以自贖公請移之旅順部議畏興
治不果踰年而爲島人所殺禾嘉初蒞鎭奴兵
二萬圍錦州禾嘉恇駭請救公分調諸將援兵
四集諸將請出竒一創之禾嘉不敢從遂墮大
凌毀雙堡而去錦圍旣解益向人鼓掌大言閣
部老矣遼事我隻手可辦朝議皆欲聽公去以
遼事倚禾嘉而 上不可以王威楊嘉謨靑山
潘口之捷賚金四十大紅虬服一以 神廟實
錄進御加太保䕃一子尚寳司丞皆力辭 上
允辭太保公以十一疏乞休 上命閣臣議去
留皆不敢堅決曰吾固知無可代承宗者乃特
遣內閣中書官詣關門宣諭視事 上䔍念元
老愼𥳑使臣廷臣不與知也公奏謝曰臣欽奉
聖諭謹於四年正月朔日視事食少事煩卽不能久
而輿疾討賊當可爲法八日出關繇前屯寧遠
抵松錦十六日繇三道關一片石歴石門燕河
徧閱三協十二路繇石塘路過平谷經盤山人
薊州而還公西巡周遭邊塞幾三千里皆奴虜
出入殘破之地山谷崎嶇扶掖登頓經邊堡臺
牆詢問地衝緩器有無哨近遠尖夜老率往往
能置對而將領眊然無以應過馬蘭問路將曰
此防兵爲閣部來耳三屯先三日以無虜報俄
而報二萬扺牆公歎曰奴退而大修邊備特遣
御史中貴人督以督撫而今若此乎遼以費成
省薊以省成費今於大費中小省而實亦成大
費遼覈無馬之馬兵而減其餉費馬因以費兵
薊無器甲無訓練兵幾萬而坐食則費食今天
下不節省不能致太平不去節省二字必大亂
還鎭條次東西邊政分八疏入奏一曰欲定封
疆大計當先定封疆大臣二曰欲束大兵當先
分部大帥三曰欲分戰守之兵當先分戰守之
備四曰薊之備守五曰遼之備戰六曰合論薊
遼戰守七曰防挿八曰復城其復城之疏曰右
屯城旣墮必先築而後守築之賊必來必先
防而後修右屯去水二十餘里復右屯必先復
大小凌河以接松杏錦州繞海而居賊難陸運
以窺我而屯之後卽海則糧可給兵可駐就此
而東不妨爲發軔之地 上詳覽八疏嚴諭飭
行曰務使中外共濟議任同心克壯元老之猷
早奏安攘之績於是有凌河之役 上從部議
命祖大壽率馬歩兵四千出關領其事以班軍
一萬四千供版築䕶以石砫兵一萬禾嘉親往
相度條九議奏聞未幾而凌河之議紛起公兩
任督師實歴五十五月移咨吏部以聞 上曰
樞輔歷鎭巖關平章軍國忠誠匪解猷績弘多
一品久巳秩滿至今方行報考愈見勞謙朕心
嘉說著仍前督理軍務加太傅竝支尚書俸
一子尚寳司丞賞銀蠎羊酒鈔貫如例公三疏
引辭乃允辭太傅公前督師考滿爲奄黨論劾
不敢上考至是六年考績僅用中書三考故事
先是敘復城功祖大壽加少𫝊世錦衣三品
公僅錦衣四品薊督張鳳翼之賞與公埒朝
議固有意抑公而公初不欲自明也然 上之
念公深矣西虜鎻合兒所部來乞賞禾嘉收置
墻外遂誇詡入奏曰行撫賞於駾喙之後以夷
致夷卽以夷攻夷此豢龍飼虎之手也公駮之
曰往以弔䘮愚奴而爲奴愚以買米愚束而爲
束愚今之愚虜者安知非昔之愚奴束者乎灤
州之役非以夷攻夷之左驗乎張弘謨夜襲虜
於大盤嶺斬首百餘級禾嘉劾之曰此王焼餅
達子來投誘而殺之也公曰虜勾奴入犯又來
詐降果王燒餅達子也殺之尤當弘謨功當敘
禾嘉議乃絀已而與鎭臣大壽相訐大壽抗章
扶讁其貪穢公止之勿上而聞之中朝遷禾嘉
南僕以去公曰吾不欲爲鎭去撫且以長東
將之驕也其持大體不計私怨如此屯凌之修
築也梁廷棟實主其議奉 㫖趣工者三矣廷
棟去朝議反其所建置謂屯凌荒遠不當築撤
班軍赴薊且以邊臣矯舉勒撫鎭回奏禾嘉懼
揚言巳不與築凌以迎合朝議猶覬凌工巳辦
可以邀賞也盡撤防兵留班軍萬人運糧萬石
以給之公曰且不撤兵賊至而戰上策也奉㫖
撤兵據見糧以守中策也撤糧罷轉餉委空城
以疲賊下策也今出於無策其可乎禾嘉弗聽
八月奴圍凌城十餘日大壽與何可綱固守禾
嘉率宋偉吳襄救凌禾嘉悸屢易師期而偉與
襄不相能二十七日遇奴於長山襄營先亂我
師敗績監軍張春䧟奴上書爲奴請欵禾嘉宻
表其事公曰春亦有鬚眉獨不聞其妻翟氏六
日不食而自經乎士大夫不能飛矢仆此行屍
而忍爲關說春固自愧其妻士大夫亦何以見
婦人乎中樞詒書頗以 上意諷公公持之益
堅錦人高應元陳二韓五從奴中自㧞回陳二
者願自効其奇元有心計曰擒賊擒王拚一
死斫四酋耳酋營白雲山以通夷語者百人
裏火藥入營勾酋帳而刺之卽不成八營皆擾
亂可走也大壽之弟大弼敢死喜結客戰於錦
州四酋免胄掠陣大弼突出之刃幾中馬腹
奴兵號曰祖二風子四酋嚙指稱之三人在奴
中知大弼名樂從之公以三人屬大弼結爲兄
弟夜三鼓三人爲導大弼率死士百二十人斫
四酋營火藥發煙熖蔽帳前四酋跳而免八酋
營皆大亂相蹂殺旣辨色我兵爲胡語僞爲奴
追𮪍而先之乃出先一日凌城食盡奴招降甚
𢚩何可綱語大壽曰公不出無以慰閣部我不
死無以報閣部爲文以自祭而死大壽率二十
七人詣虜營四酋握其手飮酒驩甚約下錦州
大壽以養子爲質與之盟而還二十九日我師
刧營率二十七人逸出徒歩入錦州奴乃墮凌
城引去十一月公還關門以十七疏求罷 上
念公久勞稱病賜金幣命馳傳以歸巳而議長
山之敗坐公矯㫖復城欲中以危法 上不許
命冠帶閒住削寧錦敘功世公故所力辭不
拜者也公得請具奏陳謝身雖殘廢終負 天
恩一腔未死之心未可但巳謹列上薊遼事宜
十六欵幷以復城進兵二事諸臣所未悉者具
疏略爲明白其論復城曰右屯之復臣奉㫖酌
部議三城之一非繇臣唱也凌河去松山錦州
三十餘里我前哨駐於子章馬家湖又在大凌
北二十里大凌於馬松錦腹中非果如樞臣
所云荒遠也使右屯不與凌城竝築則凌工六
月可竣又使萬石之糧不運則停工散兵賊無
所得空城不致坐困臣抱病關城東撫鎭政出
多門幷乃分應速乃緩應散乃聚致有踈失
則臣之罪也今謂復城致賊則遼地將終不可
復而又言復城逼賊賊豈效我之遠之也拱揖
而不來乎如果不必復也彼何爲傾巢而來爭
此彈丸之地如以爲修築惹賊則己巳之入薊
庚午之圍錦果誰惹而來乎使鄕者臣不抗天
下之議以復八九城則關外皆虜地灤永一䧟
關何以守而遼東西三四千里皆賊天下又何
以爲計乎臣願治臣不能禦賊之罪不宜以兵
困卸罪於復城而使天下以復城爲諱也其論
進兵曰狡奴闌入因糧以困凌河臣欲檄撤凌
之兵以援凌撫臣曰不敢臣欲馬歩合營前進
撫臣曰不如用奇臣欲以騎集錦以歩向凌撫
臣欲分四路撫臣奉中樞堅壁之指又不肯明
言持兩端以觀望屢易師期宋偉不附撫臣則
主進吳襄奉中樞而附撫臣則主不進臣抵錦
偉以十七日尅期進兵襄曰日者言大壽命宮
難星數日當出少待之偉曰我安得獨進臣以
二十三日誓師以賜劒從事而撫臣猶曰過嚴
也及與奴遇也襄曰營近水偉曰近草議未定
而奴哨已逼偉營柵固奴連攻不能入前鋒多
死移攻襄營襄不能軍以騎將南奔偉力戰至
晡亦奔倘兩軍皆固則夾擊之勢成未可謂兵
難野戰只要用奇只要背城也兵潰而臣回寧
料理麤定設閒用諜夜刼其營奴遂遯去兵以
奇勝要必先正兵賊非必不可勝而我非必不
能勝賊也浹日轉戰我兵潰而殺奴亦過當如
以一敗謂我兵必不能殺賊臣不信也臣願治
臣進兵敗衂之罪不宜以兵潰缷罪於進兵使
天下以殺賊爲戒也其論遼薊事宜則自西虜
挿酋東江朝鮮以及關門內外皆備列情形撮
其指要論奴酋謂我必不可講欵畏奴而終受
其燼論東將謂當謹其繩約恩宥出自朝廷以
防䟦扈之漸論兵將謂奴各酋不過伯言五六
千皆同臥起共羶毳我鎭恊將領皆有食大糧
親軍方可殺賊又謂關內不可槩用遼兵𨵿外
不可盡用遼將禦虜當𢚩練車砲不當盡倚騎
卒近邉州縣各設守備兵馬佐以鄕兵無徒責
之必死西協當專設總兵以佐昌平不當分昌
平之總兵以佐西協至於關門不當復置經督
請畫關薊分設三撫而胥轄於督臣 上固已
採而行之矣公雖引退不忘軍國拳拳爲 明
主忠言若此公之初督師也 熹廟臨遣隆重
付以兵要馴至宵小竊枋䜛閒百出而隱然係
宮府之重猶得以恩禮進退其再出也受命艱
危之際夜半出片紙以單車橫穿萬虜奏汛埽
之績奴退樞臣請㫖分兵遼薊西兵各轄撫督
而督師爲冗從之員下不願其留 上不聽其
去 人主勤思恢復之功中朝曲肆沮撓之術
左枝右梧前䟦後㚄其得以奉身而退者秋毫
皆 聖主之賜也庚午五月以前戎馬旁午畿
輔危𢚩朝廷以疆事委公事權在手如以一身
使兩臂故功見而言信五月以後異口同喙雄
唱雌和使之有足不能歩有翼不能飛而有事
則專以責公故人謂 今上之神聖不啻度越
先朝而奸邪之𡝭忌殆有甚於逆奄不能不爲
之三嘆也公督師又閱三年調度京城調度援
師調度潞河渝海以及遼西薊北東江經營厎
定其有功於社稷甚大而事勢之危且急者危
莫危於東便門之一出𢚩莫急於東師之一潰
其所以危而𫉬安急而旋定者天人之佑𦔳而
祖宗之䕶呵也繇今思之尚爲心悸而況於當
日乎公里居七年門無賔朋室無媵侍居無玩
好出無輿從危椽老屋糲飯事酒叢書散帙篝
燈講誦夏扇冬爐孫子夾侍整危坐儼如圖
刻不讀非聖之書不作無益之文身經奄難戒
心漢唐撰次今古中官志區明其賢奸禍福以
作殷鑒丹鉛甲乙夜分而罷關門舊將故卒每
刺邊遽以報尺蹏片紙藏弆几案未嘗不徬徨
屛營憂形於色也崇禎九年八月奴騎掠畿南
破定興鹿善繼以太嘗少里居死之公賦詩
六十章有祝予之慟焉繼陷安州去高陽四十
里公方城守游騎去城七里聞城頭砲聲知有
備引去十一年九月奴兵復南下公部署子姓
分雉堞距守百里內衣冠甲族竄避者皆要勒
以入遣親丁擊奴哨騎殺之於郊外十一月九
日奴數萬環攻高陽填濠塹𥪡雲梯守者飛砲
擊之應聲拉折奴人持門扉如木城公令以秫
稭乾草爲束蘸硫黃擲城下木城盡燬奴將遁
繞城納喊者三守者亦應之三奴曰此城笑也
法當破圍復合十日遲明城中砲石竭火焚西
北樓城遂陷公坐北城樓叱家人速去我死此
二酋挾公至城南三里圏頭橋老營酋首擁公
上坐呼孫宰相公趺坐大罵臊狗奴胡不速殺
我一酋漢語者曰北朝識好人待士厚相公胡
不歸北朝輔佐大業而徒爲南朝死公叱之曰
我天朝大臣城亡與亡死耳無多言一酋曰不
降胡不出金銀贖死公復罵曰臊狗奴眞無耳
者尚不知天朝有沒金銀孫閣老耶公令以葦
席蓋地望闕三叩頭叱二酋趣持繯縊我旣絶
酋相顧嘆息屬所掠老媼此孫宰相屍可善視
之乃㧞營而去十五日太監高起濳兵至高陽
詢問遺民及陷奴回者具知公死狀治棺製一
被以歛拜而哭之奏疏以聞 上曰故輔承宗
罵賊死義𢡖及闔門朕心殊惻該部其從優議
䘏及部覆疏上 詔止復原官予祭葬而贈䕃
易名皆未許視他閣臣考死牖下者有不逮焉
或曰當國者主之非 上意也公以一死報國
恩立天經明人紀一死而公之事畢矣小人何
知以公之死爲厲巳惟恐不抑而沒之也其拜
而哭之也不如奄其相顧而歎息也不如奴推
其心惟懼夫仗節死義之事重而賈維鑰白養
粹之徒不得交臂於世也吾何責矣哉公妻贈
一品夫人王氏生七男子長子銓以選貢任高
𫟍知縣銓長子之淓錦衣衞指揮僉事皆守官
不與難三子鈐先公歿而從公死義者次子舉
人鉁四子廩生鋡五子尚寳司丞鑰六子官生
鈰七子生員鎬鉁之子之沆之滂鈐之子之澋
鋡之子之潔鑰之子之瀗皆力戰罵賊以死鈰
一子生六歲依其母棲草中得免公之兄義官
之子錬錬之子之澈之渼之泳之澤職方之子
鏘鏘之子之渙之瀚皆死蒼頭侯果陷奴逃歸
得公屍於圏頭告哀於高奄以其喪歸行求得
諸子孫屍乞於親故歛而殯焉果言公靣貌如
生髮郁然舌微吐裸而臥田閒野人夜窺之
鱗甲怒生如虬龍攫拏莫敢偪視而去柩將引
風雷交作天宇㝠晦里人驚謂大兵復至移時
乃息公之子孫狀貌皆雄駿能文章經濟他
日可以爲偉人爲大將者而皆能捨生取義以
從公於九京其所以稱爲公子孫固在此而不
在彼也公識見通敏商訂詳審貫穿典章諳暁
物理發言盈庭紛糾盤錯觿解玦決片語輒了
論事析理刺經諧俗譚言微中詼諧閒出雖悍
璫驕將莫不解頥俯首至於斷國論辨幾事應
機剸割不出晷刻知如炙輠辨如濆泉惟𭰹惟
幾不先不後世未有能窺其崖略者也 神宗
顯皇帝彌留方從哲爲政以遺詔屬公公請以
發帑餉邊列詔條中從哲曰 東朝節儉不減
大行發帑未可議也公曰相公任軍國大事豈
得預計君上不能而先已之詔條擬發帑若干
使近侍請 令㫖行之卽不許可堅請而得也
從哲以不習近侍爲辭公笑曰交結之禁豈爲
今日設閣中不有日傳文書內官乎詔乃定遂
發二百萬九邊皆讙誦焉 顯皇帝之升袝也
東閣集議請祧 𧇩宗禮臣科臣主其議公弗
應閣臣以詢公公曰 𧇩宗今日當祧以當日
不當入乎禮臣曰然公曰然則 孝宗可終不
祧乎國家祀典不遷之外論功德乎論世次乎
如論功徳無論以孫議祖有所不倘世世功
德世世不祧世世無功徳世世祧乎論其世則
以義制禮祧之非以爲所祧之祖亦寜有軒
輊而獨 孝宗不當祧乎且 神宗皇帝於
𧇩宗曾孫也祧曾祖矣再世猶 武宗也再世
則 世宗不遷而 穆宗矣親盡之義謂何將
世世祧曾祖乎衆皆曰善乃罷祧 𧇩宗 熹
宗卽位臺省集議改元舘閣皆唯唯公曰 大
行皇帝一月堯舜諸公何忍奪其年 大行皇
帝詔以明年爲泰昌元年今奪之以奉 今上
詔以今年八月後仍爲萬曆四十八年今奪巳
讓之殘年以歸 大行此一議也於祖非順於
考非孝臣子以婦寺之忠陷 主上於不順不
孝於心忍乎給事魏應嘉曰新君卽位歲餘而
仍舊號似爲不吉公曰帝王以日易月自是變
禮帝王亦人子也豈有人子居喪從變而以從
親號爲不吉者假令 大行以明年正月朔升
遐 今上柩前卽位將以終年從舊號爲不吉
而遽以是日改元乎自古易姓受命則當年改
元一姓相繼則踰年改元唐順宗八月內禪卽
令改元憲宗仍稱永貞宋太宗卽位改元史以
爲篡誠不忍見一統盛世父子相繼而一年三
號書之史策爲千古議端也衆皆服然其後卒
從臺省改元而識者以公議爲正 熹宗日講
罷王安謂內閣劉一燝韓爌曰二公肯做張江
陵我不難做馮司禮皆逡巡不應安復向講官
言講官錢象坤肘公應之公乃前對曰時政廢
弛此言誠救時之藥但馮張不克令終願法其
前鑒其後使韓范呂張不得專美斯可矣安曰
何也公曰馮張肯整飭法紀今欲爲馮張當整
飭各屬衙門安曰公當謂十庫公曰何止十庫
且如一大家做家必使家督以下飽暖歡恱豈
天家一起手便與左右競刀錐但當仰遵 皇
祖制度酌以見行條例寜以內供分給額供勿
以正供積內賜予節則宣索少又如兵卒之冐
占部漕之關說衙門之需索司禮一淸將二十
四屬俱淸內閣自宜仰遵祖法以部務還各部
而以上意爲斷決須先以身立祖法中亦請
皇上一如祖法然後中外臣工有不若於法者
譴者譴誅者誅而我不私德怨如此則馮張豈
足學哉一奄誶曰左班官有棄城而逃者何也
公曰予固言之曰有不若於法者譴之誅之矣
纔一建議便如此反脣相抵如何內做得馮外
做得張若內果欲做馮便從此做起安曰所議
者朝家大政也若安得妄言目之而退安退謂
其曹曰孫公大議論當嚮內閣切言嚮內官說
何用時方推公代司馬同官戲曰公不入中樞
矣公笑曰正坐此不入中書何中樞也 上旣
卽吉有司奏請選後 三宮俱卽世以 穆廟
榮妃傳諭禮也比大昏擇吉典禮隆重傳諭當
用寳鄭貴妃固爭曰我有寳何故請劉我遂夷
於後宮大家采女乎因厚遺乳母近侍旁側皆
爲鄭言安心不與也而難之謀諸內閣內閣要
講官共議公曰鄭所執以難劉者何也安曰以
無寳公曰傳諭立後寧之事也慈寧之寳故
在假榮妃之名而用寧之寳則鄭無詞以難
我矣安躍然稱善劉鄭皆先朝妃嬪初奉劉後
奉鄭則鄭將倚主昏之名實封后之末命公一
言而嘉禮定釋宮掖之疑亦奄安能持之也公
官坊局偘偘然以天下爲巳任多所建白叅大
政入僅百餘日而匡救回斡裨益弘多凡文
書繇御前發票司禮監令小奄抱黃袱篋送閣
門典籍官奉而入有中㫖則小奄口傳曰 上
傳某事如何處分天啓初中㫖頻數閣臣側耳
籍記惟恐錯誤亦有借內傳以行其私者公初
入閣卽上奏曰臣累日在閣辦事文書房時有
口傳如講學如任將如准臣入閣入部皆關係
重大仰見 聖意淵𭰹非臣等所能仰贊 皇
上威福自操一時奉法惟謹而事久時移不無
可慮且傳 天語者一字抑揚便關輕重臣愚
不勝過計望 皇上愼重口傳酌爲札記容臣
等計日具口傳事目幷所處分還報 御前詳
加叅閱更賜靣對一一仰質則王言畫一蒙蔽
無自而生矣條上兵政切要數十萬言其末曰
憲臣高攀龍語及宮闈心實忠愛 皇上如信
臣爲帷幄近臣令陳 先帝危難舊事臣得
引諸輔臣爲證一一爲 皇上剖明之卽內監
亦有知其事者 皇上至尊至貴實極孤極危
卽左右小心㳟謹與 皇上同甘苦者恐其識
見不定爲人所借將 皇上之言動起居日爲
人伺而求中 皇上之心且如先帝弱疾最禁
房帷而餙羙麗進者六七人此天下共知而
皇上未必知知之亦未必盡蓋天下之禍有明
爲姦細如假梃於風癲是也有暗爲姦細如藏
刀於美麗是也 皇祖明知之而駕馭有法故
屢發而無虞 先帝亦明知之而坊範或疎故
一嘗而輒殆伏望 皇上謹愼身體隄防隱伏
以爲天地神人之主以享千𱵲萬年之安則災
祲不足銷胡虜不足滅也公在講筵見 人主
㓜沖國本單露據經援義多所諷諭至是乃
引其端幾 上心動然後極陳之亦欲借𦔳於
同官而同官噤莫敢應擬㫖報聞而巳未幾逆
賢竊柄羣小用中㫖交關取事而嬈節交扇濁
亂禁中逮 今上而後息人始服公之愛君𭰹
憂國遠而見幾蚤也奢酋之亂請發帑二十萬
內閣私請於司禮王體乾不敢先荅目視忠賢
忠賢曰 上不肯柰何公曰四川歲賦一歲不
平一歲不徵況兼小民苦楚藩府動搖 皇上
惜二十萬而不惜全蜀賦稅人民忠賢曰小
財不去大財不來公曰然煩卽以此語奏 皇
上又曰更望 皇上早發遲則萬里外躭延日
月忠賢曰寧可用在刀刃不可用在刀背公曰
然更煩以此語奏 皇上忠賢唯而入出曰
上允發二十萬工部造戰車請帑三萬忠賢曰
可以發戸部百萬分與公曰造車有益戰守便
係軍機若戸工二部彼此執奏豈不躭閣忠賢
又唯而入出曰 上幷允發三萬矣御史帥衆
疏言 上當體古帝王自稱孤寡之意臣下不
可導以侈泰但稱萬歲有㫖謫外首輔力救不
得請去體乾忠賢盛稱 上怒以拄閣議公笑
向二奄望 皇上做一大分上二奄問何謂也公
曰首輔以救御史不得求去 皇上留御史以
安首輔豈非大分上二奄曰御史不解道理
皇上不可稱萬歲 上怒甚所以難解公正色
曰御史所云是老學䆒書本話頭望 皇上爲
堯舜心實無他 先帝末命曰輔他爲堯舜之
君此事傳之後世豈堯舜之世所宜有吾輩要
輔 皇上爲堯舜豈可不力解此事且 皇上
稱朕亦 皇上獨稱爲尊耳朕亦微𦕈如孤寡
之意非侈大也若人臣願祝延 皇上與天同
久豈有謂不可稱萬歲者乎二奄歛容曰便當
以公言入奏巳而持衆疏幷憲臣鄒元標救四
言官疏獨授公曰 上傳此五人俱釋御史夏
之令巡視內草塲譙訶羣奄羣奄欲毆之之令
摑其靣而出忠賢怒令小奄傳內草塲疏重處
御史公曰此御史素戇三日前朴貴首輔胥史
於端門下頗開罪於首輔今若重處是閣中借
公行私首輔何以自解中外相毆獨以中疏處
御史不如置不問如欲問待御史疏到勘覈處
分如御史無故毆中人便治御史如中人有弊
不容御史巡視而反劾御史便治中人決不可
偏治御史小奄人報乃不問後竟以他事殺之
令忠賢以客氏進女閒三宮遂興保和店之獄
錄三皇親家僮奴各三四十人下鎭撫掌詔獄
劉僑來謁侍坐稱老師公曰君世官也必祖父
肯以爲子孫子孫肯以爲祖父予方敢當師稱
僑錯愕避席公曰 上方以離閒疏遠三宮三
家之獄意在三宮也以𥝠家爲喩 皇上父也
三宮母也父不禮母而子更發母黨之私重父
之怒是可以爲子乎 皇上春秋方富悔悟有
日此時差錯不念異時乎慫恿爲之富貴立至
一絇之絲其絡幾何委曲解釋卽有少患不過
數年平巾耳平巾時是祖父子孫是子孫祖父
予亦當歛手拜君僑問若何處分公曰事有易
而難有難而易明外家𡨚誣盡發嬈節隂謀
此可奏成手中而禍與手俱易而難也錄三家
各一奴無連染無坐多贜曰彼私爲姦利主人
無與也辭成付法司予爲從中理解此所謂難
而易也僑如公言以讞公屬舊司禮宋晉以公
語正告忠賢曰如此則可以蔽斯獄矣忠賢乃
止其後楊漣劾奏忠賢所謂以公爲徵者謂此
獄也葉向高公國子師也而當國公居五人之
下票擬商𣙜越席而言無所鯁避人或間公於
向高公曰某不識忌諱信口開闔如說法道塲
卻挿科打諢豈不念閣體直以賦材下中荷
皇上特達之知六十歲人報稱何時待可爲之
日正恐長負天恩然首揆老師也末坐門生也
以末坐干首揆之政則不可以門生叅老師之
議則可向高笑而謝焉逆奄初用事猶未敢明
與外廷抗而尤嚴事公每見必側行卻立公出
則偃仰指撝待閣臣如郞吏莫敢迕視矣公嘗
言中書有韓稚圭國事不致決裂忠賢亦不至
殺身又言 熹庿仁宮府事皆可爲而老成
謀國任調停手負朝廷也公晚而大用用而不
久於內雖人謀則然亦豈非天意哉公出處進
退大節凜然蹈道執禮之死不變廻翔詞館歷
十八年以相度 慶陵加三品服俸遂杜門請
告曰朝廷待我如此當裁所以自待矣首輔力
謝之乃出有勸公爲高新鄭者曰逆取順守公
曰人望我殷望其有爲耳卽能順守當先償逆
取之債一兩事可償便壞朝廷一兩事天下有
壞事好閣老乎今人推一人當頭便欲藉此人
爲大家主張而此一人爲大家所蹈藉朝廷爵
祿有限𭅺盡在一手豈能徧給同人乎今天下
得三四正人以道事君不可則止還做得幾分
不然要閣老何用其人謝曰吾固知公之不爲
新鄭也公自請督師一出而中外扞格屢請入
覲條奏戰守大事宰執成抳之公曰諸臣疑臣
一人慾據中書夫舍所任而求據中書此亦天
下之最不肖者矣尚能爲 皇上肩恢復大任
乎臣雖品望不及古人亦望諸臣諒臣無謂五
月披裘而猶拾遺金也公嘗稱曰范希文暫出
而圖還李伯紀出而悲不得還皆鄙也伯紀曰
旣行之後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朝廷執議
不堅陛下亦宜諒臣孤忠以全君臣之誼此則
君相所當念耳督師再召旋被讒沮奴騎再入
人曰其可三乎公歎曰張德遠有言上復用我
當卽日就道敢以老病爲辭彼獨何人哉丑寅
之交右地虛席朝士數問公起居公戒子鑰曰
趣歸侍老人無使人疑我以若爲陽鱎也鑰以
使歸遂及難逆奄之橫也所遣緹騎刺邊事者
日夕侍公帳下公大聲問你家老公好否老公
者士大夫呼羣奄爾汝之嘗詞也騎叩頭聲�
頷之而巳道人宋明時自詭以符法制虜逆奄
以屬薊督薊督盛供帳望風禮拜以符禁四卒
曰可敵萬人薊督戒諸將卻陳以讓之諸將皆
大笑招揺至關門公曰此妖言亂軍心繫而欲
斬之薊督固請乃釋之逆奄覬覦封拜以捕奸
細上軍功遼人告董成俊駐羅城通奴將興大
獄公上言反側窺伺豈盡無因番快捶楚何求
不得我方開一靣之網借賊殺機以收降附之
心豈可密羅織之條𢦤我平人以絶來歸之路
令所司一切平反所全活甚衆吳國丙者遼人
從贊畫孟淑孔逆歸正人劉伯漒於東江淑孔
遣入奴行閒殺同行者而奪其妻旁徨不敢歸
道逄一書生謂曰魏司禮欲以邊功封王此奇
貨也乃詣厰告變劉伯漒聶廷金輦奴萬金行
閒孟淑孔主之逆奄遣旗尉密以屬公公方負
晉陽之疑兩道臣相語曰閣部方危須殺此數人
解之遼人殺過多少而惜此數人乎公正色曰
吾輩各一首領十餘輩各一首領殺十餘首領
以䕶此一首領先十數人死矣檄且下悉心鞠
之果眞不嫌聽厰不眞勿爲閣部惜首領也倘
失情枉殺當飛章爲十數人爭此首領屬推官
陳祖苞按驗得實發廷金戍居庸安置伯漒等
於寧遠旗尉羅拜曰公天人也吾儕小人皆有
父母妻子其敢逆天不以實具報逆奄使人視
其獄辭無可周內而止公每謂奄何能殺人士
大夫自相殺耳其枝柱閹宦不畏強禦皆此䫫
也黨論之角立也人或謂公當親近某某爲君
子公曰附小人者爲小人附君子者未必爲君
子吾輩當斬釘嚼鐡自立人間寧能爲蓬生蘼
死乎梃擊之獄起主風癲者齗齗於公公連柱
其口人謂公當與調和公曰爲君子所容未必
君子爲小人所容豈非小人生平不附君子顧
可求容於小人乎每與黨人語輒曰勿墮輪廻
問何謂輪廻曰我方制人隨爲人制一番撥正
又一番輪廻也輪廻幾番人才國運有幾登朝
以來十六七年見幾輪廻矣可不懼乎公舉進
士爲孫愼行所舉愼行爲禮部尚書劾故輔方
從哲進藥藥殺 先帝當誅公昌言於閣曰進
藥不止一人實出 聖意當之曰弒非律令也
庸醫殺傷人有罪而況 萬乗李可灼當論如
律平人父母疾革誤藥而傷家人歸怨長子之
失主張理也從哲宜削去 先朝所與恩䕃以
當長子失主張之罸愼行恚以爲反巳而從哲
亦憾二魏亂政賢者相繼貶斥公抗疏自列曰
臣故孫愼行之所取士而高攀龍左光斗之所
嘗薦引也義不當幸指擿未及自爲聾啞以姑
容於天下人極論趙南星高攀龍之去曰去兩
臣而出於 上意則 皇上之獨攬未必協於
天下之公令去兩臣而出於惡兩臣者將內結
外援天下盡入其牢籠而大患立至雖以 皇
上之威靈立縛奴酋於闕下天下之患未已也
兩臣之皦皦者去而臣獨留必其有遺行而愧
於兩臣使臣不早自裁決臣所居何地所任何
事他日求如兩臣之去何可得也公不屑因依
部黨相倚爲名高立朝抗議每引義相駮正遭
逢末流時危運否不惜與之同禍若此公爲政
惜名器愛國體遏徼幸禁貪冒綜覈澄汰每事
皆可以為法則遼陽陷中外紛然議添官設鎭
通州新兵萬人多赤腳持白棓而監之以提督
總兵道將多官公謂無事則多官徒以擾萬人
而有事則萬人不足以衞多官文官好聽逰客
妄人談說練兵一聞警則以無制之兵付之不
相習之將牽率遷延卒以取敗乃奏罷撫鎭
一道一禆將後亦罷又請罷天津巡撫以督餉
侍郞兼理士大夫廢斥者多求用於關門公謝
卻之人曰範文正辟置幕客多取謫籍未牽復
之人可法也公曰讀古人書當觀其所重文正
之言曰有才而無過朝廷自當用之若實有可
用之才不幸陷於吏議不因事起之遂爲廢人
夫實有可用之才而陷於吏議又爲不幸此文
正之所急也若無可用之才而吏議又非不幸
文正安得而用之乎巳巳之役朝議以石亨楊
洪周尚文故事出馬世龍於獄閣臣告公曰
上知世龍爲公舊將公入對當爲世龍言公曰
某新從田閒來未得一當而亟言其舊將之有
罪者是將乗急以要君乎卽世龍可用 上
赦岀召見問以戰守機宜然後用之則恩歸於
上而世龍不敢愛死試之行閒愛者不能飾其
所不能忌者不能抑其所可見亦所以安世龍
也 上聞公言立召世龍出之公在關城長子
庀家政㓜子就家塾銓鋡鑰踐更省侍每還往
帓首鞾袴握刀挿矢與旅人戍卒雜飯邨店中
揮鞭驟馬而去自大將軍以下欲遣使持一壺
漿勞馬首不可得也尤世祿鎭固原以名刀組
甲狐白裘來問公還其裘而以刀甲予王世忠
令佩之以誇西虜東歸之日高苐厚有饋遺公
笑曰我不取亦可不與公可不取那得不與留
此以塞輦上君子可也初開鹽屯之利兩歲可
十萬餘再至則息益饒丘禾嘉輩因緣爲市每
爲鎭道所持御史王道按遼言鹽屯十萬可
買馬幸 上㫖不究或曰中朝不欲究禾嘉也
非徒免者也道臣陳新甲以籍報公以諧語應
曰吾具知本末亦具知該撫之苦而憐之觀音
大士觀聽衆生苦惱寧不發大慈寄聲善財童
子但防竹林鸚鵡饒舌勿猜大士也其後以告
遼撫方一藻著爲經費遼人頼焉公嚴於持巳
恕於御物謹於持法詳於用𠛬激勸忠義鼓唱
豪傑作使貪詐籠挫宿猾至誠惻怛而機牙四
應閑止淵靜而絛鏇百出鑒別人才洞晰情僞
人謀謀有告如響公固不知其所以然也趙
率敎滿桂㧞之於偏裨者也卒爲𪧐將王楹何
可綱魯之甲㧞之於逃將者也卒以死事祖大
壽犯法當斬赦而用之者也卒以收復自效袁崇
煥馬世龍輩公所優禮付託者也一不當卽欲
行大法而譴訶其中軍愛將世龍累被彈劾益
自感𡚒挿酋出賀闌山入犯寧夏六戰六捷上
首虜七千有奇卒以功名終王楹之歿也公請
官其子曰昔人解官以予生臣願解官以贈死
陳諫廣獠也尤智夷種也以勤事死皆請優䘏
死遼事者張銓子道濬張承胤子應昌皆羅之
塞下念羽林孤兒之意未嘗不撫之泣下也李
平胡者寧遠伯成梁家丁也善戰累官都督東
西虜皆呼三都督得罪亡命去東事起有自稱
平胡來歸者言李氏舊事甚悉公見之曰僞也
與之餼假其名以慴虜而勿使虜見也後乃知
爲羅三傑李如松乳媼之夫也王之臣拜爲大
將卒爲虜笑劉興祚之來也與其弟興賢遇公
於紅花店相攜拜馬首公撫之退而曰興祚將
爲我死興賢終當作賊永平之戰興祚家人歸
報興祚射死興賢爲奴所得臠而食之矣孫元
化議幷䘏興賢公曰未也興賢靣無死法已而
興賢果在奴中招興治興沛反東江卒㓕劉氏
公之爲人齊莊中正篤誠易未嘗專門講學
而資與道近其在班行自言得關西馮從吾東
越周汝登靑州鍾羽正三人摩切之益爲多軍
務少閒與鹿善繼輩篝燈危坐徒御不警鈴鐸
閒作蕭然書窻道院也夜初鍾而入暁鍾而起
歷八百昏旦聽百八聲之高下疾徐覃思卻視
以窮極車營之變作車營百八扣語善繼曰平
生不解格物物格今於車營窺見端倪矣戊寅
春閩人蔡鼎重趼而告公曰奴將復來高陽不
可守也公曰父母之也去將安之鼎曰入保
定可以守公曰非君命而守與非君命而逃奚
擇乎君且休矣奴警至諸孫有反馬於河閒者
詒書郡守夜縋而歸歸六日而城陷城陷之日
父死忠子死孝婦女死節奴僕死主爭先就義
無一屈辱者公嘗曰 先帝以漢武鄕唐晉國
儗我我則何敢成敗利鈍非所逆賭生老病死
時至則行庶幾竊比於二公乎從容致命慷
殉難人以爲奇偉大節於公亦何有哉公生長
北方㳺學塞下鍾崆峒戴斗之氣負燕趙悲歌
之節爲文章雄健深厚似其爲人不煩繩削不
事模擬每一屬筆如蛟龍屈蟠江河競注雲霧
訊集波瀾灝溔雖未敢方諸古人實近代所希
有也有文集一百卷奏議三十卷兵火之後茅
元儀得之頺垣敗屋中南叅賛范景文刻而傳
之別有督師全書一百卷督師事宜十八卷車
營百八扣一卷歷官舊記四卷撫夷志十卷高
陽縣志十四卷帷中官志若干卷未就前督師
紀略十六卷後督師紀略十卷定興鹿善繼所
輯於公之行事爲得其大者公品望在館閣功
勞在社稷威名在夷虜忠義在宇宙海內雖邨
塾之老儒邊障之退卒隷人牧圉小兒竈婦語
及於公靡不盱衡㦸手嗟咨歎泣而關塞之讎
隙朝著之謗焰出自縉紳學士之口相沿而不
能解若夫讒書穢史流傳吳下者雖蕪累不足
道然其大端可得而數也一則曰公不當自請
督師自請爲專命信斯言也孔明之討賊裴令
之督戰皆非純臣當以矯制伏罪乎舍台席而
董戎旃釋平章而事征伐橫身以冒難匪躬以
狥國而便文自營之輩顧欲以腐鼠相嚇不亦
傷乎身爲焦牙腐草承乏危關一旦弛其重擔
置之善地創定而愧生感銷而恨作膏唇拭舌
牽連門戸擁戴之語冀以爚亂國論而自蓋其
憒眊此猶東家之毀西子彌自增其醜者也一
則曰公不當自請入覲請覲爲偪主不見馬首
卽東之詔於君側之疑種族之懼非偪主也而
偪奄也興元入朝則有橫岡應䜟之誣薊門請
覲則有石頭便橋之詆姦邪醜𩔖古今同軌至
於今閹兒媼子交章累疏者固已九𠛬不亡丹
書未改而猶然奉爲聖書承其餘氣此則其罪
狀首伏不待於案考者也一則曰公不當力主
恢復恢復爲失算試問西虜之毳帳何以遠徙
老奴之螘穴何以屢遷整焚棄之遼土變爲金
湯㧞陷沒之遼民改爲生聚公力而闢之於竟
外彼坐而攬之於紙上戎索昭然焉可誣也柳
河之衂師期違也大淩之墮廟算乖也覺華之
陷後政失也執是而議進取之非以先去爲能
臣以數奔爲良將以割地爲隂符以自盡爲終
局此國之閒臣而與於逆奴之甚者也撮中外
之議與公抵梧者有二一曰守一曰欵彼非能
爲守也退而巳矣亦非能爲欵也和而巳矣公
嘗詒書當國曰今合天下只有一怕耳初怕而
開鐵失退守遼陽再怕而遼陽失退守廣寧三
怕而廣寧失退守山海今山海之怕更甚曰遼
陽一十萬而敗廣寧十八萬而敗三敗之後何
恃而不怕縮項歛足徒延挨以了目睫曰勿惹
古今夷狄之禍莫𢡖於宋玉帛子女與而又與
疆埸土地退而又退與而至於無可與退而至
於無可退當時亦只一怕以斷送社稷而今可
蹈其覆轍乎公何嘗不主守怯者諱言退而以
守之一字相抵此一反也公嘗論講欵之害曰
未服而搆之欵其心必驕有挾而要其得其願
必奢幸全而竣其局其費必大旣欵而仍防與
恃欵而弛防其禍皆至於不可支公之意以謂
我戰守局定生聚敎訓於兩河之閒沿海爲家
以坐待其變彼旣讋服揺尾乞欵則柔而豢之
羣孽幷吞降人內應則侮而取之若今日之講
欵戰則不能守則不固退則無所徒欲以國家
外市結橈酒之歡而徼歌鍾之賞求和不𫉬其
能欵乎公何嘗終廢欵昧者諱言和而以欵之
一字相蒙此二反也惟公之立人本朝志在於
正朝廷清宮府杜私門破朋黨譬諸靑天白晝
橫目四足皆仰其淸明而秋霜夏日善人君子
亦憚其凜烈小夫壬人不寒而慄視以爲骨讎
血怨生擠而死排之固其宜也公生於嘉靖四
十三年正月壬申享年七十有六公歿後八日
之淓至自京師改棺以歛又一月銓自高𫟍來
奔喪日月有時愍綸未備乃以崇禎十二年七
月六日葬公於城西二里祖鄉之西原謙益壯
而豋公之門今老矣其忍畏𫝑焰避黨讎自愛
一死以欺天下萬世謹件繫排纘作爲行狀以
備獻於 君父下之史館牒請編錄垂之無窮
蘇子瞻之狀司馬君實曰非天下所以治亂安
危者皆不載謙益猶是志也戊寅九月出獄南
還謁公高陽之里第親見其屋廬苟完什器麤
給無中人十家之產然後知公之居身廉辨一
介不取可信不誣此於公爲細事有識者所不
道然世之奴婢小人論公之語必以是爲質的
不可以不書謹狀崇禎十五年八月戊戍朔門
生通議大夫禮部右侍郞協理詹事府事兼翰
林院侍讀學士前史官嘗熟錢謙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