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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成全書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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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覽1 王文成全書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一 明 王守仁 撰續編六
  征藩公移上凡二十九條
  行吉安府收囤兊糧牌正徳十四年六月二十日
  據贛縣興國永新等縣縣丞等官李富雷鳴嶽等呈稱各蒙差押糧里裝運正德十三年兊淮米到於吉安水次聽𠉀交兊經今數月未見糧船囘還況今省城變亂被將各處兊米盡行搬用恐被奸人乘機越來搬搶等因到院為照所呈係干兊淮錢糧合行處置為此抄案仰囘府即便處置空閒倉厫或寛敞寺觀去處令各糧里暫將運來兊淮糧米收囤𠉀官軍回日聽其交兊毋得遲悞致有他虞仍行管糧官知㑹
  行吉安府禁止鎮守貢獻牌六月二十日
  據吉安府守禦千戸所旗甲馬思稟稱蒙所批差領解鎮守江西太監王 發買葛布銀三封及本所出備葛布折銀並貢禮銀共三千兩前赴本鎭今因途阻不敢前去等情㕘照該所掌印官既該鎮守衙門發銀買布若勢不容已只合照價兩平收買為當乃敢不動原封分外備辦禮銀饋送若非設計巧取必是科尅旗軍事屬違法本當㕘挐究問但今江西變亂姑行從輕查理為此牌仰吉安府即杳前項布價並貢獻禮銀務見的確如稱各軍名下糧銀就仰㑹同該所唱名給散取領備照若是各官自行出備合仰收入官庫聽𠉀軍餉支用毋得縱容侵收入已及查報不實未便
  行福建布政司調兵勤王
  為照福建浙江係江西鄰省今寧府逆謀既著彼若北趨不遂必將還取閩浙若不先行發兵乘間𢷬虛將來之噬臍何及除行湖廣廣東及行漳南道即將見在上杭教場操練兵快並取漳州銃手李棟等責委謀勇官員統領直抵本院住劄吉安府隨兵進𠞰外仰抄案回司㑹行都按二司轉行各道並行鎭巡等衙門各一體查照知㑹選調兵馬選委忠勇膽略堂上官督領各項交界地方加謹防截相機夾𠞰仍知㑹浙江都布按三司一體遵照施行俱毋違錯
  預行南京各衙門勤王咨
  為照前事係天下非常之變宗社安危之機雖今備行江西吉安等府及湖廣福建廣東等處調集軍兵合勢征𠞰外但彼聲言欲遂順流東下竊據南都看得長江天險南北之限畱都根本咽喉所關雖以朝廷威德人心効順逆謀斷無有成但其譎奸隂圖已非一日兼聞潛伏奸細於京城期為內應萬一預備無素為彼所掩震驚逺邇噬臍何及為此合咨貴部煩為通行在京及大小衙門㑹謀集議作急繕完城守簡練舟師設伏沿江以防不虞之襲傳檄傍郡以張必討之威先發操江之兵聲義而西約㑹湖湘互為掎角本職亦砥鈍䇿駑牽躡其後以義取暴以直加曲不過兩月之間斷然一鼓可縛惟髙明速圖之
  撫安百姓告示六月二十二日
  示仰逺近城郭鄉村軍民人等近日倡亂之徒上逆天道下失人心本院駐軍於此已有定計勤王之師四靣已集仰各安居樂業毋得驚疑敢有擅自搬移因而扇惑擾攘者地方里甲人等綁赴軍門治以軍法其有忠義豪傑能獻計効力願從義師擊反叛者俱赴軍門投見
  差官調發梅花等峒義兵牌六月二十七日
  近因省城遭變戕害守臣正人心思奮忠義効用之時訪得永新縣梅花峒及龍田上鄉樟梘關北諸處人民精悍見義能勇擬合起調為此今差千戸髙睿齎牌前去該縣著落知縣柯相即便起集梅花峒等鄉精勇民兵大約一千名各備便用堅利器械選差該鄉義官良民部領就委該縣謀勇膽畧官一員總領其合用行糧或募役之費就於本縣在官錢糧查支不分雨夜兼程前進軍門聽𠉀調遣此係𦂳急事理毋比尋常賊情敢有故違定以軍法從事
  行吉安府踏勘災傷七月初五日
  照得本院駐兵吉安節據廬陵等縣人民告稱自五月以來天時亢旱田禾枯死衣食無所仰給稅糧難以措辦近蒙僉㸃民兵保守把截農業既妨天時不利人心皇皇莫知所依等因到院㕘照邇者省城反叛煽動軍民各屬調發官軍僉㸃民壯保障城池把絶要隘團結保甲隨同征進人皆為兵不暇耕種況兼三月不雨四郊赤地民之危急莫甚於此本院除具題外為此仰抄案回府著落掌印正官即便親臨踏看災傷輕重分數覆查相同取具鄉都里老及官吏不致扶同重甘結狀申報本院火速徑自差人具奏本年各項錢糧暫且停徴𠉀命下之日另行區處毋得遷延坐視重貽民患取究不便
  行吉安府知㑹紀功御史牌七月初八日
  照得江西寧府據城謀叛云云仰抄案囘府即便備行巡按兩廣監察謝御史伍御史查照知㑹凡軍中一應事宜悉要本官賛理區畫以匡本院之不逮各哨官兵俱聽監督獲有功次俱憑本院送發本官驗實紀録官兵人等但有騷擾所過地方及軍前逗遛觀望畏避退縮者就行照依本院欽奉勑諭事理治以軍法抄案官吏具行過日期同依准申繳
  行知縣劉守緒等襲𠞰墳厰牌七月十三日
  為照本院親督諸軍刻期於本月二十日進攻南昌府省城以破逆黨巢穴探得逆黨先曽伏兵三千於老墳厰新墳厰諸處以為省城應援若不先行密為撲𠞰誠恐攻城之日或從間道掩襲我師未免亦為牽制為此牌仰奉新縣知縣劉守緒靖安縣知縣萬士賢各統精兵三千密於西山地界約㑹刻期分哨設伏運竒並力夾𠞰各官務要詳察險易相度機宜不得爾先我後力散勢分致有疎失仍一靣差人𤓰探聲息飛報軍門擒斬功次審驗解院轉發紀録照例具奏陞賞兵快人等敢有臨陣退縮者許照本院欽奉勑諭事理就以軍法從事各官務竭忠貞以勤國難茍或觀望逗遛違悞事機軍令具存罪亦難逭
  督責知府伍文定等同心𠞰賊牌七月二十五日
  切照天下之事成於同而敗於異本院選調吉安贛州臨江袁州等府衛所軍民兵快委各該文武等官知府伍文定邢珣等統領分立哨分授以方畧令其併力進𠞰互相䇿應今訪得各官各持已見自為異同累有事機可乘坐視輒致違錯本當挐究治以軍法但以用人之際姑且容恕及照逆賊歸援聲息已逼慮恐各官仍蹈覆轍臨期或致僨事擬合申飭通行為此牌仰本官即便督率原領軍兵在於見駐劄處所務要遵依方畧與各哨領兵官同心而行誓竭併力進死之志毋為觀望茍生之謀敢有仍前人懐二心互有異同以致悞事定行罪坐所由斷依軍法斬首的不食言先具不致異同重甘結狀並不違依准隨牌繳來
  行南昌府清查占奪民産八月十六日
  照得寧王自正德二年以來圖為不軌誅求財貨強占田土池塘屋基立表所至敢怒而不敢言稅糧在戸而租利盡入王府家眷在室而房屋已屬他人流移困苦無所赴愬見今天厭其虐自速滅亡一應侵占等項合行改正以甦民困為此案仰南昌府即便清查寧王並內官校尉倚勢強占不問省城內外查係黃冊軍民該載稅糧明白即與清復管業收租住坐不許鄰佑佃民仍前倚勢爭奪其曽經奏請如陽春書院等處雖有侵占難以擅動俟另行處治外仍行官吏務要盡心清查以副委用毋得偏私執抝致生弊端通毋違錯
  批江西按察司優恤孫許死事八月十五日
  據按察司呈副使許逵家眷日食乆缺並孫都御史未曽殯殮等情㕘看得各官被賊殺害委可矜憐合於本司庫內各支銀三十兩以禮殯殮𠉀裝囘日盤費水手另行呈奪許副使家眷缺食亦聽支銀五十兩給付應用取具各該領狀並殯殮過由同批呈繳
  行南昌府禮送孫公歸櫬牌八月二十九日
  照得江西巡撫都御史孫燧被寧賊殺害續該本院統兵攻復省城當給銀兩買棺裝殮間隨據伊男孫慶帶領家人前來扶柩還鄉所據䕶送人員擬合行委為此牌仰府官吏即於見在府衛官內定委一員送至原籍浙江紹興府餘姚縣河下交割並行沿途經過軍衛有司驛逓巡司等衙門各撥人夫程程䕶送仍仰照例從厚僉撥長行水手起關應付人夫腳力驗口給與行糧毋得稽遲未便
  討叛勑㫖通行各屬九月初二日
  節該欽奉聖㫖勑近該南京內外守備㕘賛等官太監黃偉等先後奏報江西寧王殺害巡撫等官燒燬府縣肆行反逆等項事情已下兵部㑹官議處停當朕當親率六師奉天征討先差安邉伯朱泰為前哨統領各邉官軍前去南京相機𠞰殺太監張忠左都督朱暉統領各邉官軍前去江西𢷬其巢穴又命南和伯方夀祥及南直𨽻江西湖廣各該鎭巡等官各照擬定要路住劄把截今特命爾照依該部㑹奏事理㑹同鎭守太監王宏選調堪用官軍民快親自督領在於所屬𦂳要地方分布防禦仍委浙江布政司左布政閔楷選募處州民快定擬住劄地方聽𠉀調用軍中事務俱要互相傳報彼此通知一遇有警勿誤䇿應或就㑹合各路人馬設法𠞰捕仍出給榜文告示遍發江西及各該地方張掛曉諭但有能聚集義兵擒殺反逆賊犯者量其功績大小封拜侯伯及陞授都指揮指揮千百屍等官世襲賊夥內有能自相擒斬首官者與免本罪仍量加恩典不許乘戍挾讐妄殺平人一應軍中事宜勑內該載未盡者俱聽爾隨宜區處爾為風憲大臣受茲重託宜罄竭忠誠掃除叛賊尤要詳審愼重計出萬全務俾地方寧靖軍民安堵以紓朕南顧之憂庶稱委任欽此欽遵擬合就行為此仰都布按三司照依案騐備奉勑內事理通行所屬一體欽遵施行
  咨南京兵部議處獻俘船隻九月初二日
  照得屬者寧王宸濠殺害守臣舉兵謀逆云云擬於九月十一日親自督解赴闕但應解人犯並䕶解官兵數多本地驛逓殘破紅站座船俱被虜毀無存議顧民船自浙取道而北須煩兵部於南京濟州江淮二衛馬快船內各撥十隻中途接載庶克有濟為此移咨特差干戸林節主簿於旺前去煩請選撥馬快船二十隻㸃齊撐駕人役差委的當官員與差去官預先押至鎭江河下𠉀本職到彼替換裝載而行實為兩便諒寧藩之叛逆固天下臣民之所共憤則今日之獻俘於京以彰天討必亦忠臣義士之所共欲當不吝於煩勞也仍希先示之
  行江西三司清查被刼府庫起運錢糧九月初四日
  照得本年六月十四日寧王謀反盡將江西都布按三司及附郭南昌等府縣庫盤檢去訖中間多係各府州縣解到起運等項錢糧未經轉解若不嚴加查考恐滋侵欺為此仰抄案回司即便弔取原行巻簿到官責令該庫官攅並經手人役從公清查要見某項原收某府州縣解到某色起運錢糧若干某項原係貯庫紙米贓罰金銀器物等件各若干寧王盤檢若干中間有無官吏庫役人等乘機侵騙情弊即今見在若干務要通行查明備造印信手本火速繳報以慿查考施行仍行南昌等府州縣一體遵照將起解赴庫錢糧查報俱毋違錯
  行江西布按二司看守寧府庫藏九月十一日
  照得寧府庫藏已經本院督同戴罪三司官員並各府知府公同封識完固合就委官監督看守為此仰抄案回司即行該司掌印官督同南昌府同知何繼周及南新二縣掌印官定委老成曉事官二員分領僉定大戶人等每夜上宿看守東西二庫仍令兵快把守寧府南東西三門晝夜巡邏不許移動一草一甎二司掌印並cq=87該道分巡官不時巡視閘㸃毋得視常虛應故事倘致疎失責有所歸
  委按察使伍文定紀驗殘孽九月二十日
  照得節該欽奉勅諭但有生擒盜賊鞫審明白亦聽就行斬首示衆賊級行令各該兵備守巡官即時紀驗明白備行江西按察司造冊奏繳查照事例陞賞激勸欽此欽遵為照寧王謀反隨本院調兵已將寧王俘執謀黨李士實劉養正王春等並賊首凌十一閔念四等亦就擒獲即今見該本院不日親自督解赴闕式昭聖武及紀功御史謝源伍希儒亦各赴京復命所有各哨官兵尚在搜𠞰殘孽惟恐解報前來不無缺官紀録為此仰抄案回司即行新任按察使伍文定如遇各哨官兵解到叛賊並贓仗等項務要從實審驗應處決者照依本院勑諭事理就行斬首賊級梟掛明白紀録備造印鈐文冊差人徑自奏繳仍造清冊一本繳報本院查考毋得違錯不便
  委知府伍文定邢珣防守省城牌九月十二日
  照得江西大亂𠞰平地方幸已稍靖但巡撫官員被殺巡按及三司府州縣衛所等官俱各戴罪聽㕘本院即今又督官兵押解寧王並其黨與赴京省城居民乆遭荼苦瘡痍未起驚疑未息雖經撫諭誠恐本院去後或有意外之虞擬合委官留兵防守為此牌仰領兵知府伍文定邢珣等即便照依後開班次輪流各行量帶官兵晝夜固守城池保障地方撫安居民禁革騷擾𠉀撫按官員及三司等官到任事定之日方許回還照舊管事毋得違錯
  計開
  一班知府伍文定邢珣 二班徐璉戴德儒
  三班曾璵      四班周朝佐林珹行江西布按二司釐革撫綏條件九月十二日
  照得江西未亂之前民偽頗滋吏政多弊撫治之責已號煩難況大亂之後錢糧有侵尅之費軍伍有缺乏之虞奸惡偽興災旱薦作法度申明之未至官吏怠玩之或生本院討賊平亂功雖告成釐革撫綏力尚未徧若不條析處分深為未便為此仰抄案回司照依案驗內事理逐一遵照施行務便事各舉行民沾實惠毋得虛應故事取罪不便
  計開
  一省城大亂固已𠞰平地方守備難便廢弛除南新二縣機兵令分巡該道分撥守門外仰布按二司掌印官㑹同於所屬鄰近府州酌量原編機兵多寡量取輳二千名各委相應人員帶領來省操練以備不虞仍行南昌道分巡官較視㸃閘其各兵口糧就令各該縣分動支預備倉米榖計日分給𠉀事完之日停止
  一十四年起運兊淮間有被賊虜掠其未兌及未到水次並偏僻去處未經賊掠者尚多誠恐官吏糧里人等乘機隱匿揑故侵欺合先行查仰布按二司掌印官即行各該府州縣將已兊糧數通查要見見在若干果被賊虜若干取具重甘結狀造冊繳報以慿議處其見在糧米就於所在地方暫且囤貯看守如有未兊揑作已兊不曾被賊揑作賊刼者照例問發充軍官吏坐擬贓罪不恕
  一南昌九江南康三府被賊殘害尤宜矝恤仰布按二司掌印官作急查勘呈來以慿議處
  一南昌左衛旗軍多因從逆擒斬以致缺伍仰布按二司官即便出給告示許令在逃旗軍並餘丁投首照依榜例免其罪名着令頂補軍役暫委官員管領以備操守
  一建昌安義二縣賊首雖已擒獲遺漏餘黨尚多今已奉有榜例合與更新仰布按二司轉行該縣出給告示許各自新痛改前惡即為良民有司照常撫恤團保糧里不得挾私陷害如有不悛仍舊為非者擒捕施行
  一寧王莊田基屋湖地並寧府官員人役及投入用事從逆等項人犯田産例應籍沒合先查理除將內官黃瑞基屋改作東湖書院以便學者講習外其餘仰布按二司掌印官㑹同南昌道分巡官行委的當官員逐一清查如田莊要見坐落地名何處田畝若干山塲樹木若干湖地廣濶若干房屋幾間今年見在花利即便収貯所在地方責人看守通造手冊繳報其有原係占奪民間物業相應給還及估價發賣仍佃者俱𠉀查明之日從容呈議審處敢有隱匿及指以原業揑稱借貸輙行據占者先行挐問不恕
  一省城各衙門並公廨有殘圮應合修理者仰布按二司掌印官㑹同該道官㕘酌緩急行令府縣移拆無用房屋量加修理毋得虛費財物
  一省城湖地仰布按二司行南昌府縣其城濠行都司各委人看守魚利公同變收入官以備公用不許私取及致人偷盜
  一今年鄉試因亂廢格除應否補試另行議奏外其未亂之前已經舉行未畢事件合先查究仰布政司將原發修理貢院席舍並發買物料等項銀兩若干委何人管即今已修完並已買到物料若干見存銀兩若干查明造報毋得因循致令吏胥乘機隱匿作弊其已買物料有不堪貯者姑令變價還官以俟再買以後未舉事件有應合預處者㑹同按察司並該道官一面議處施行按察司仍行提學官轉行所屬知悉
  行江西按察司知㑹逆黨宮眷姓名
  仰抄案回司着落當該官吏即便查照施行仍呈欽差提督軍務御馬監太監張 欽差提督軍務充總兵官安邉伯朱 知㑹俱毋違錯
  計開
  寧王郡王將軍世子共十六名
  見在十四名  宸濠 拱栟 覲鋌
  拱樤 宸洧 宸瀛 覲𨰠 宸汲
  宸湯 宸渢 宸滻 宸瀾 大世子一哥
  已故二名   拱槭 二世子二哥
  謀黨重犯六十七名
  見在五十九名 劉吉 凃欽 樂平
  黃瑞 傅明 陳賢 尹秀 梁偉
  沈鏊 熊綬 周瑞 呉松 張暠
  李蕃 於全 秦榮 蕭竒 徐輅
  賀俊 李琳 丁璝 王儲 甘桂
  王琪 楊昇 張隆 劉勲 葛江
  楊允 徐銳 丁綱 夏振 唐玉
  何受 朱煜 馮旻 周勇 周鼎
  於琦 張鳯 袁貴 聞鳳 顧正
  顧雄 徐紀 倪六 王鳯 唐全
  閔念八 李世英 徐淦鳳 張宣
  閔念四 凌十一 萬賢一 朱㑹價萬賢二 熊十四 熊十七
  已故八名  萬銳 陸程 劉養正
  余祥 甘楷 王信 盧鋪 劉子逹
  宮眷四十三口  趙氏 萬氏 鍾氏
  徐氏 宣氏 張氏 張氏 陸氏
  蔣氏 陸氏 趙氏 王氏 王氏
  李氏 朱氏 鄭氏 陳氏 徐氏
  劉氏 何氏 張氏 祥瑞 王氏
  錦英 王氏 徐氏 周氏 周氏
  桂祥 陳氏 春受 劉氏 顧氏
  陳氏 婆氏 王氏 艾兒 碧雲
  劉氏 串香 異蘭 愛蓮 彭氏
  小火者二口   樂秋 樂萱
  馬八匹 金冊十二副計二十四葉
  行江西按察司編審九姓漁戶牌九月二十四日
  為照賊首呉十三凌十一閔念四念八等俱已擒獲黨類亦多誅𠞰雖有脅從之徒皆非得已節該本院備奉欽降黃榜通行給發曉諭許其自首改過自新安揷訖數內楊子橋等九姓漁戸又該知縣王軾引赴軍門投首審各執稱被脅情有可矜當該本院量行責治仍發本官帶回安撫外今訪得前項漁戸尚有隱匿未報及已報在官而乘勢為非者況查沿江湖港等處亦有漁戸以打魚為由因而刼殺人財雖甞緝捕禁約而官吏因循禁防廢弛合就通行查䖏為此仰抄案回司即便選委能幹官員㑹同安義等縣掌印捕盜等官拘集楊子橋等九姓漁戸到官從公查審要見戸計若干丁計若干已報在官若干未報在官若干各駕大小漁船若干原在某處地方打魚生理著定年貌籍貫編成牌甲毎十名為一牌內僉衆所畏服一名為小甲地方多寡毎五牌或六牌為一甲內僉衆所信服一名為總甲責令不時管束戒諭仍於原駕船梢粉飾方尺官為開寫姓名年甲籍貫住址及註定打魚所在用鐡打字號火烙印記開造印信手冊在官毎月朔望各具不致為非結狀親自赴縣投逓用慿稽考㸃閘中間如有隱匿不報者俱許投首免罪亦就照前行若有已報在官仍前乘機為非抗頑不行到官就仰從長計議應捕應撫遵照本院欽奉勑諭隨宜處置事理徑自施行今後但有上戸官民客商人等被害就於本處追究務在得獲明正典刑仍即通行南昌等一十三府及各州縣一體查處編立牌甲嚴加禁約施行造冊繳報查考如或故違定將首領官吏拏問決不輕貸
  獻俘揭帖九月二十六日
  准欽差提督賛畫幾密軍務御用監太監張 揭帖開稱今照聖駕親率六師奉天征討已臨山東南直𨽻境界所據前項人犯宜合比常加謹防守調攝待𠉀駕臨江西省下之日查勘起謀根由明白應否起解斬首梟掛等項就彼處分定奪若不再行移文知㑹誠恐地方官員不知事理不行奏請明㫖那移他處或擅自起解致使臨難對證有悞事機難以悔罪等因准此巻查先為飛報地方謀反重情事云云本職已將寧王並逆黨親自量帶官兵徑從水路照依原擬日期啓行解赴京師已至廣信地方外今又准前因及該差官留本職並寧王及各黨類回省為照前項人犯先監按察司責委官員人等晝夜嚴加關防有病隨即撥醫調治數內謀黨李士實王春劉養正等已多醫治不痊俱各身故隨差官吏仵作人等前去相驗責付淺殯撥人看守其寧王及謀黨劉吉等俱係惡焰乆張之人設若淹禁不行解報縱有官兵加謹防守恐或扇誘別生他奸今若留囘省城中途疎虞尤為可慮兼且人犯多生瘧痢沿途亦即撥醫調治又有數內鎭國將軍拱槭並世子二哥各行身故又經差官相明買棺裝殮責仰貴溪縣撥人看守其餘尚未痊可若更徃返跋渉未免各犯性命愈加狼狽相繼死亡終無解京人犯抑恐驚搖逺近變起不測本職親解寧王先已奏聞朝廷定有起程日期豈敢乆滯因循不即解獻違慢疎虞罪將焉逭及照庫藏冊籍等項未准揭帖之先已㑹多官封貯在府待命定奪況新任按察使伍文定及戴罪三司官領兵知府等官俱各見在封識明白別無可疑除將寧王宸濠等各另差官分押宮眷婦女行各將軍府取有內使管伴俱照舊親自解京外所有庫藏等項奉有明㫖自應查盤起解就請公同三司並各府等官眼同徑自區䖏為此合用揭帖前去煩請查照施行
  行袁州等府查處軍中備用錢糧牌十月初六日
  據吉安府申奉本院鈞牌查得本府在庫止有贓罰紙米銀一萬五千四百三十一兩零其各縣寄庫銀四萬六千一百五十九兩零俱係轉解之數似難支動見今動調各處軍快人等數多誠恐支用不敷及查廬陵等九縣貯庫錢糧亦多稱乏合行鄰近府分幫助支用縁由到院為照江西寧府變亂雖經本院起調廣東福建二省漢土狼逹官軍江西南贛等䖏兵快計有二十餘萬合用糧餉大約且計三四月之費今該府所申堪支紙米等銀止有一萬五千四百有零其餘俱係解京之數就便從權支用亦有未敷必湏於各府縣見貯錢糧數內查支接濟庶不悞事擬合通行為此牌仰本府即將收貯在庫不拘何項錢糧作急通行查出三分為率內將二分稱封明白就委相應官員不分雨夜領解軍門以慿接支應用此係征討叛逆軍機重務毋得稽遲時刻定以軍法論處決不輕貸
  行江西布按二司清查軍前取用錢糧
  案照先因寧王變亂該本部備行南贛等府起調各項軍兵追𠞰合用糧餉等項就仰聽將在官錢糧支給間隨據吉安府申稱動調兵快數萬本府錢糧數少乞為急處等情已經通行各府速將見貯不拘何項錢糧以三分為率內將二分解赴軍前接濟外續看前項事情係國家大難存亡所關誠恐兵力不敷又牌行各該官司即選父子鄉兵在官操練聽將官錢支作口糧𠉀本院另有明文一至啓行去後今照前項首惡並其謀黨俱已擒斬原調各䖏軍兵乆已散歸所據用過糧餉等項合行查造為此仰抄案回司即查各府州縣自用兵日起至掣兵日止要見某項錢糧差何人役解赴軍前應用若干有無獲奉批廻在巻又將某項錢糧差何人役解赴某官處支給官兵口糧等項若干自某月日期起至某月日止各支若干或係那借惟復措置之數務要清查明白類造文冊星馳差人送院查考中間如有官吏人等通同作弊重支冒領或以少作多侵欺揑報者就便拏問照例發遣毋得違錯
  防制省城奸惡牌十二月十一日
  照得江西省城近遭寧王之變巡邏無官非但軍門凋弊禁防疎濶兼又軍馬充斥街巷難辨真偽有等無藉小民因而售奸為惡恐致日乆釀成大患必湏預防早戒庶使地方有賴查得江西都司都指揮馬驥素有幹材軍民畏服合就行委為此牌仰抄案回司即行本官不妨原任嚴督府衛所縣軍民兵快並地方總小甲人等於省城內外晝夜巡邏固守城池保障地方潔靜街道禁緝喧爭但有盜賊即便設法擒捕務在得獲解官問招呈詳不許妄拏平人攀誣無干良善及縱令積年刁徒嚇詐財物擾害無辜仍要嚴加省諭逺近鄉村居民各安生理毋得非為及容隱面生可疑之人在家通誘賊情坐地分贓敢有故違仰即拏赴軍門治以軍法承委官員務在地方為事用心管要以稱委用不得因循怠忽取究未便
  行江西按察司查禁因公科索民財十二月十一日
  照得聖駕南征所有供應軍馬糧草併合用器皿等項已該江西布按二司分派各府州縣支給在庫官錢均派經過府縣應用近訪得各該官吏多有不遵法度或將官庫錢糧通同侵欺入已乘機科派民間出辦或取金銀器皿銀兩或要牛馬豬羊等物輒差多人下鄉狐假虎威擾害殆徧中間積年刁徒又行百般需索稍有不遂輒稱毆打抗拒聳信官府添人捉拏加以刑辱重行追索若不查禁處置深為民患為此仰抄案囘司即便㑹同布政司掌印官速行計處先將各應支銀兩查解應用若有不足就將在庫不拘何項銀兩給支接濟俱要造冊開報以慿杳考事畢之日再行議處作正支銷或設法追補其各府州縣科取民間財物即行查究禁革未到官者毋再追併已在官者照數給還中間敢有隱瞞纖毫不發體訪得出或被人首告定行拏問贓罪決不輕貸仍先出給告示發仰所屬張掛曉諭務使知悉俱毋違錯
  禁省詞訟告諭十二月十七日
  近據南昌等府州縣人等訴告各項情詞到院看得中間多係戸婚田土等事雖有一二地方重情又多繁瑣牽撦不干已事在狀除情可矜疑者亦量輕重准理其餘不行外為照江西地方近因寧王變亂比來官軍見省城空虛況聞聖駕將臨有司官員俱各公占委用分理不暇逺近居民又有差役答應奔走無休本院志在撫安地方休息軍民當此多事之時豈暇受理詞訟必待地方寧靖兵衆既還官府稍暇方從容聽斷為此合行出給告示曉諭各府州縣軍民人等暫且各回生理保爾家室毋輕忿爭一應小事各宜含忍不得輙興詞訟不思一朝之忿錙銖之利遂致喪身亡家始謀不臧後悔何及中間果有贓官酷吏豪奸巨賊虐衆殃民患害激切者務要簡切直言字多不過一二行陳告亦湏自下而上毋致驀越其餘一切事情俱𠉀地方寧謐官軍班還之日各赴該管官司告理若剖斷不公或有虧枉方許申訴敢有故違仍前告擾者定行痛責仍照例枷號問發決不輕貸
  再禁詞訟告諭十二月
  照得本院屢出告示曉諭軍民人等令其含忍寧耐止息爭訟而軍民人等全不體息紛紛告擾不已及看所告情詞多係小事忿爭全是繁文牽撦細字疊書殊可厭惡當此多事日不暇給詞狀動以千百徒費精神何由遍覽除已前情詞俱已不行外為此再行曉諭敢有仍前不遵告諭故違告擾者定行照例枷號從重問發的不虛示
  計開
  一本院係風憲大臣職當秉持大體正肅百僚非瑣屑聽理詞訟之官今後軍民人等一應戸婚田土鬬爭債負錢糧差役等事俱要自下而上府州縣問斷不公方許告守巡按察衙門守巡按察問斷不公方許赴本院陳告敢有越訴瀆冒憲體者痛責
  征藩公移下凡二十七條
  開報征藩功次贓仗咨正德十五年三月初四日
  准欽差整理兵馬糧草等項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王 咨內開煩為查照將征𠞰防守有功官軍人等俱照功次分別明白造冊咨送以慿查議等因巻查先為飛報地方謀叛重情事本職奉命前徃福建公幹中途遭遇寧府反叛謀危宗祀係國家大難義不容舍之而徃當即保吉安隨具本奏聞及星夜行文各府起調兵快召募四方報効義勇適遇巡按兩廣御史謝源伍希儒回京復命又行具本奏留軍前恊謀行事各哨官兵俱聽監督獲有功次俱慿本職送發各官審驗紀録去後續督官兵前後攻復省城俘執宸濠並其黨與劇賊起解間隨准南京兵部咨開稱前事雲 雲照得江西逆賊既已擒獲逆黨已經剪平所獲功次合行紀驗除原差科道官前來外煩將征𠞰逆賊官軍民兵召募義勇及鄉官人等所獲功次分別竒功頭功次功造冊覆驗等因案經備行江西按察司查照施行去後今准前因看得征𠞰宸濠之時止是分布哨道設伏運謀以攻城破敵為重擒斬賊徒為輕且攻城破敵雖係本職督領各哨官兵恊謀併力縁任非一人事非一日各官俱係同功一體難以分別等第其擒斬賊徒雖有等級自有下手兵夫難以加於各官之上止將各哨擒斬賊犯送發御史謝源伍希儒審驗明白從實直紀縁各官不曽奉有紀功之命但照本職欽奉勅諭便宜事理從權審驗紀録難以分別竒功頭功次功等項名目止於造冊內開冩某人擒斬某賊首某賊從重輕多寡據實造冊中間等第亦自可見除行各官再行查照造冊徑繳外所據擒獲功次總數及官軍兵快報効人等員名數目合行開造咨報施行
  計開
  一提督領兵官一員
  欽差提督南贛汀漳等處軍務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
  一協謀討賊審驗功次官二員
  欽差巡按兩廣監察御史謝源 伍希儒
  一領哨官十員
  衝鋒破敵
  吉安府知府伍文定 贛州府知府邢珣 袁州府知府徐璉 臨江府知府戴徳孺
  邀伏截殺
  贛州衛署都指揮僉事余恩 撫州府知府陳槐 建昌府知府曾璵 饒州府知府林珹廣信府知府周朝佐 瑞州府通判胡堯元
  一分哨官十一員
  邀伏截殺
  吉安府泰和縣知縣李楫 臨江府新淦縣知縣李美 吉安府萬安縣知縣王冕 南康府安義縣知縣王軾 瑞州府通判童琦
  守把截殺
  吉安府通判談儲 吉安府推官王暐 南昌府進賢縣知縣劉源清 南昌府奉新縣知縣劉守緒 南昌府推官徐文英 撫州府臨川縣知縣傅南喬
  一隨哨官四十六員
  邀伏截殺
  吉安府通判楊昉 吉安守禦千戸所指揮同知麻璽 贛州府同知夏克義 贛州衛指揮僉事孟俊 永新守禦干戸所指揮同知髙睿南昌府通判陳旦 南昌府豐城縣知縣顧佖袁州府推官陳輅 南昌府寧州知州汪憲饒州府餘干縣知縣馬津 瑞州府上髙縣知縣張淮 瑞州府髙安縣知縣應恩 吉安府永新縣知縣柯相 南康府建昌縣知縣方澤南昌府靖安縣知縣萬士賢
  守把截殺
  廣信府鉛山縣知縣杜民表 廣信府永豐縣知縣譚縉 瑞州府同知楊臣 瑞州府新昌縣知縣王廷 饒州府安仁縣知縣楊材 廣信府通判俞良貴 廣信府通判安節 廣信府推官嚴鎧 臨江府同知奚鉞 臨江府通判張郁 廣信府同知桂鏊 瑞州府推官金鼎 贛州府贛縣知縣宋瑢 贛州衛正千戸劉鏜 贛州衛正千戸楊基 廣信守禦千戸所千戸秦遜 永新縣儒學訓導艾珪 瑞州府髙安縣縣丞盧孔光 饒州府餘干縣縣丞梅霖 南昌府靖安縣縣丞彭齡 吉安府萬安縣縣丞李通 南昌府武寧縣縣丞張翺贛州府興國縣主簿於旺 瑞州府髙安縣主簿胡鑑 饒州府餘干縣龍津驛驛丞孫天裕南昌府南昌縣市義驛驛丞陳文瑞 吉安府吉水縣致仕縣丞龍光 贛州府贛縣聽選官雷濟 南昌府豐城縣省祭官文棟材 贛州府贛縣義官蕭庾 南安府上猶縣義官尹志爵
  一協謀討賊鄉官十二員
  致仕都御史王懋中 養病痊可編修鄒守益丁憂御史張鼇山 養病郎中曽直 養病評事羅僑 調用僉事劉藍 致仕按察使劉遜致仕叅政黃繡 閒住知府劉昭 依親進士郭持平 㕘謀驛丞王思 㕘謀驛丞李中
  一戴罪殺賊官一十七員
  九江兵備副使曹雷 九江府知府汪頴 九江府徳化縣知縣何士鳳 九江府彭澤縣知縣潘琨 九江府湖口縣知縣章𤣥梅 南康府知府陳霖 南康府同知張祿 南康府通判蔡讓 南康府通判俞椿 南康府推官王詡 南康府星子縣主簿楊永祿 南康府星子縣典史葉昌 南昌府知府鄭瓛 南昌府同知何繼周 南昌府通判張元澄 南昌府南昌縣知縣陳大道 南昌府新建縣知縣鄭公竒
  一提調各哨官軍兵快人等除分布把守外臨陣共一萬四千二百四十三員名
  一擒斬首從賊人賊級並俘獲宮人賊屬奪回被脅被虜招撫畏服官民男婦等項共一萬一千五百九十六名顆口
  生擒六千二百七十九名
  首賊一百零四名
  從賊六千一百七十五名內審放一千一百九十二名
  斬獲賊級四千四百五十九顆
  俘獲宮人四十三名 賊屬男婦二百三十八名口
  奪囬被脅被虜官民人等三百八十四員名口招撫畏服投首一百九十三位名
  一奪獲誥命符驗並各衙門印信關防金銀贓仗等物
  誥命一道
  符驗一道 印信關防一百零六顆
  金並首飾六百二十三兩一錢二分
  銀首飾器皿八萬三千八百九十七兩一錢五分八釐五毫
  贓仗一千八百九十件
  器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
  牛三十頭 馬一百零八匹 驢騾一十三頭鹿三隻
  一追獲金璽二顆 金冊二付
  一燒燬賊船七百四十六隻
  一陣亡兵六十八名
  進繳征藩鈞帖四月十七日
  卷查先奉欽差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後軍都督府太師鎮國公朱 鈞帖節該欽奉制諭江西宸濠悖逆天道謀為不軌欲圖社稷得罪祖宗茲特命爾統率六師徃正其罪殄除叛逆以安地方其隨軍內外提督及各處鎮巡等官悉聴節制欽此欽遵合行鈞帖仰提督南贛汀漳兼巡撫江西等處右副都御史王守仁照依制諭內事理即便轉行所屬司府衛所州縣驛逓衙門一體欽遵施行等因已經依奉備行各屬欽遵及具不違依准備由呈繳去後本職遵奉總督軍門節制方畧領部下官軍克復南昌府城擒獲叛黨宜春王栱樤及將軍儀賔從逆守城人等一千有餘隨於鄱陽湖等處連日大戰擒獲叛首寧王宸濠並其謀主李士實劉養正王春等大賊首呉十三凌十一等及其黨與脅從人等共一萬一千有竒除將擒斬縁由先後具奏外竊照宸濠謀危宗社隂蓄異圗十有餘年及其稱兵倡亂逺近憂危海內震動仰賴總督軍門統領六師奉天征討督率內外提督等官及運謀設䇿分布前來南京江西等處相繼進𠞰故旬月之間掃平逆黨奠安宗社此皆總督軍門神武英畧竒謀妙算一振不殺之威遂収平定之績而內外提督等官恊謀賛成併力効命之所致也職等仰仗徳威遵奉方略不過奔走驅逐少效犬馬之勞而已何功之有所有原奉鈞帖今已事完理合進繳除部下獲功官兵人等備行紀功官徑自查審繳報外縁係十分𦂳急軍情及奏繳鈞帖事理合行具由呈乞施行
  行江西三司搜𠞰鄱陽餘賊牌五月二十日
  照得江西鄱陽湖等處盜賊節行告示曉諭各安生理而稔惡不悛者尚多又有應捕人等相率同盜或名雖投首實隂懐反側近因本院住劄省城月餘節據官民赴告盜賊縱橫隨行巡捕等官上𦂳緝捕未見以時獲報各官平素怠玩本當𠫭拏究治姑且記罪另行所據前賊若不速𠞰未免釀成大患為此仰抄案回司即便備行督捕都指揮僉事馮勲分守該道分巡該道密切齎文分投近湖各府縣該司等衙門著落掌印捕盜等官各選驍勇機快人等各備鋒利刀鎗弓箭火銃等項顧慣經風浪船隻及能諳水勢水手撐駕查將在庫官錢給作口糧選委膽略官員管領俱聽都指揮僉事馮勲總統約束分布哨道多差知因人役探賊向徃就便刻期𠞰殺務限一月之內盡獲無留芽孽遺患若違限不獲先將各官住俸殺賊若怠玩兩月之外通行解赴軍門治以軍法其兵快人等若有違限逗遛畏縮悞事者就仰總統官於軍前查照本院欽奉勅諭事理量以軍法罰治仍要戒約應捕不許妄拏平人及容賊妄攀嚇詐財物並賣放真盜濫及無辜敢有故違一體治以軍法承委各官務要慎重行事不得輕率寡謀中賊奸計所獲功次俱仰解赴該道從實紀録造報以憑查考功罪輕重罰賞如違節制國典具存罪不輕貸其軍中未盡機宜該道徑自處置施行仍一靣先督所屬府縣查照本院先頒十家牌式上𦂳編舉以為弭盜安民之本俱毋違錯
  追𠞰入湖賊黨牌十五年
  據南康府通判林寛呈稱後港逆犯楊本榮等百十餘人擄船逃入鄱陽湖等處乞行南昌饒州等府縣及沿湖巡司居民人等截捕看得賊既入湖良善已分正可乗機合兵捕𠞰為此牌仰守巡南昌道即行㸃選驍勇軍快六七百名各執備鋒利器械給與口糧一月就行督捕都指揮僉事馮勲統領星夜躡賊向徃用心緝捕獲功人役一體重賞如有違令退縮者遵照欽奉勅諭事理聽以軍法從事本官務要申嚴紀律相機而行毋得退避輕忽有失機宜致賊逺竄貽患地方軍法具存罪亦難逭
  行嶺北道清查贛州錢糧牌十月二十三日
  照得本院及嶺北守巡該道並贛州府衛所縣問完批申呈詞囚犯紙米工價贓罰等項及官厰日逐收到商稅銀兩俱經該官府追收貯庫以備軍餉年乆未經清查該府官吏更換不常中間恐有那移侵漁隱漏等情為此仰抄案回道即便親詣贛州府庫督同該府官先將正徳十二年二月起至正徳十五年九月終止各項紙米工價贓罰商稅等項銀兩卷簿逐一清查盤理要見軍前用過若干即今見在若干有無侵漁隱漏若干及有衣物等項年乆朽壊相應變貿若干備查開冊繳報本院查考如有奸弊就便拏究追問具招呈詳毋得故縱未便
  申行十家牌法
  凡立十家牌專為止息盜賊若使每甲各自糾察甲內之人不得容留賊盜右甲如此左甲復如此城郭鄉村無不如此以至此縣如此彼縣復如此逺近州縣無不如此則盜賊亦何自而生夫以一甲之人而各自糾察十家之內為力甚易使一甲而容一賊十甲即容十賊百甲即容百賊千甲即容千賊矣聚賊至於千百雖起一縣之兵而𠞰除之為力固已甚難今有司徃徃不嚴十家之法及至盜賊充斥卻乃興師動衆欲於某處屯兵某處截捕不治其本而治其末不為其易而為其難皆由平日怠忽因循未嘗思念及此也自今務令各甲各自糾舉甲內但有平日習為盜賊者即行捕送官司明正典刑其或過惡未稔尚可教戒者照依牌諭報名在官令其改化自新官府時加㸃名省諭又逐日督令各家輪流沿門曉諭覺察如此則奸偽無所容而盜賊自可息矣○大抵法立𡚁生必須人存政舉若十家牌式徒爾編置張掛督勸考較之法雖或暫行終歸廢弛仰各該縣官務於坊里鄉都之內推選年髙有徳衆所信服之人或三四十人或一二十人厚其禮貌特示優崇使之分投巡訪勸諭深山窮谷必至教其不能督其不率靣命耳提多方化導或素習頑梗之區亦可間行鄉約進見之時咨詢民瘼以通下情其於邑政必有禆補若巡訪勸諭著有成效者縣官備禮親造其廬重加奨勵如此庶幾教化興行風俗可美後之守令不知教化為先徒恃刑驅勢迫由其無愛民之實心若使果然視民如已子亦安忍不施教誨勸勉而輙加箠楚鞭撻孟子云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況非善政乎守令之有志於愛民者其盍思之
  行江西布政司清查沒官房産十一月二十日
  照得逆黨沒官房屋田産等項近經司府出佃與人暫管𠉀命下之日定奪近訪得官民之家不論告佃年月先後地里逺近應否一槩混爭若不預為查處立定規則將來必致大興告擾漸起釁端為此仰抄案回司即查前項沒官房屋田産實計若干處所某月日期經由某衙門與某人務以年月先後為次先儘本縣人戸然後及於異縣先儘本府人戸然後及於異府中間多有勢豪之徒不遵則例妄起爭訟或不由官府私擅占管占住者該司通行查出呈來以憑拏問㕘究施行毋得容隱及查報不清未便
  批再申十家牌法呈十一月二十九日
  據江西按察司呈看得盜賊之縱橫由於有司之玩弛沿流推本實如所呈失事各官俱合提究以警將來但地方多事未完缺人管理除該府縣掌印官姑且記罪責令懲創奮勵修敗補隙務收桑榆之功以贖東隅之失其巡捕等官即行提問以戒怠弛仍備行各府縣掌印巡捕等官自茲申戒之後悉要遵照本院近行十家牌諭及於各街巷鄉村建置鑼鼔等項事理上𦂳著實舉行嚴督查考務鑒前車之覆預為曲突之徙毋得仍前玩忽怠弛但有踈虞定行從重拏究斷不輕貸此繳
  批各道巡厯地方呈十二月二十六日
  據江西按察司呈看得南昌湖西湖東九江各道地方兵荒之餘民窮財盡盜賊蠭起刼庫掠鄉無月無警府縣各官事無綱紀申請旁午文移日繁政務日廢仰各分巡官不時徃來該道臨督所屬設法調度用其所長而不責其備教其不及而勿撓其權興廉激懦祛𡚁懲奸務以息訟弭盜康寧小民毋憚一日之勞終嵗逸居省城坐視民患藐不經心俱仰備行各官查照施行繳禁約釋罪自新軍民告示正徳十六年正月初五日
  告示一應平日隨從逆府舍餘軍校人等論罪俱在必誅雖經自首奉有詔宥據法亦當遷徙邉逺煙瘴之地但念其各已誠心悔罪故今務在委曲安全仰各洗心滌慮改惡從善本分生理保守身家毋得仍蹈前非或又投入各王府及鎮守撫按三司等衙門充作軍牢伴當皂𨽻防夫等項名目挾持復讐定行擒拏追坐從逆重刑知情容留官司𠫭究論以窩藏逆黨同甲鄰佑不舉首者連坐以罪除已奏請外仰各遵照毋違
  某縣某坊第幾甲釋罪自新一戸某人
  左鄰某人 右鄰某人
  仰各鄰毋念舊惡務要與之和睦相䖏早晩仍湏勸化鈐束毋令投入各府及鎮守撫按三司等衙門充當軍牢伴當皂𨽻防夫等項名目挾勢害人定行坐以知情容隱逆黨重罪決不輕貸
  批湖廣兵備道設縣呈十六年
  據整飭郴桂衡永等處兵備湖廣按察司副使汪玉呈稱本道接管看得議奏計䖏地方以弭盜賊事件內一件審處賊遺田地俱經查勘明白屬宜章者撥與該圖領種屬臨武者各歸原主屬桂陽者原議𠉀設立大堰三堡撥給各堡軍兵頂種續奉巡撫衙門批委同知魯玘再行踏勘計處一件添設屯堡以嚴防禦見奉提督衙門案騐區處其第一件設縣所以便撫禦最為𦂳要重大縣所既設則更夫有所歸著哨營可以掣散至於添屯堡處巡司併縣堡審田地四事可以次第興行但先因廣東守巡兵備等官所見或異致䝉該部請命提督大臣親詣勘處又縁別有機務未即臨勘至於今日本職竊意廣東各官決無不肯協和成事之心蓋因比時多事未暇細閱文書及查原經委官止有同知魯玘見在原奉提督衙門行令徑自約㑹廣東各官速將設縣事情及添設屯所事宜查議除行同知魯玘前去約㑹廣東該道委官議處本職仍親詣適中地方約㑹外理合呈詳施行等因到院卷查先為圗議邉方後患事准兵部咨雲 雲續據湖廣按察司呈奉巡撫湖廣都御史秦 案驗雲 雲𠉀本院撫臨至日㑹行議處具奏定奪施行各無茍且搪塞去後今呈前因㕘照前項立縣等事關係地方安危逺近人心懸望恨不一日而成本院雖奉勅㫖別有機務不暇親詣而該道前任守巡各官皆有地方重責自當遵照晝夜經營卻乃因循二年之上尚未完報縱使國法可以倖免不知此心亦何以自安今照接管副使汪玉乆負體用之學素有愛民之心據所呈報既已深明事機洞知緩急遂使舉而行之固當易於反掌合再督催以速成績為此仰抄案回道即徃彼地約㑹各該道守巡等官速將設縣等項事情議䖏定當具由呈奪應施行者一靣施行務為羣䇿畢舉之圗以收一勞永逸之績毋再因循仍蹈前轍未便仍行都布按三司一體查照㑹議施行
  督𠞰安義逆賊牌二月十一日
  牌仰典史徐誠即行調選羅坊等䖏驍勇慣戰兵夫四百名各備鋒利器械就仰該縣官於堪動銀兩內先行給與口糧二月統領星夜前赴安義縣聽慿通判林寛調度追𠞰獲功人員一體從重給賞但有不遵號令及逗遛退縮擾害平人者仰即遵照本院欽奉勅諭事理聽以軍法從事本官務要申嚴紀律整束行伍必使所過之地秋毫無犯所捕之賊噍類不遺庶稱委任如或縱弛怠忽致有疎虞軍令具存罪亦難貸
  截𠞰安義逃賊牌二月十三日
  看得安義逆賊已經本院嚴督官兵四路邀截誠恐無所逃竄或歸衝縣治除行知縣熊價專一防守縣治以守為戰通判林寛專一追𠞰逃賊以戰為守及行都指揮馮勲選領南昌府衛軍快督兵截𠞰外牌仰饒州南康九江府掌印官知府張愈嚴王念等各行起集兵快身自督領於沿湖要害邀截迎擊仍督令餘干樂平都昌建昌湖口彭澤等縣掌印官領兵把截沿湖𦂳關隘路江口毋令此賊得以出境逺遁一靣多差知因鄉導探賊向徃互相傳報合勢粘蹤追𠞰一應機宜俱聽從宜區處各官務要竭力殫智殺賊立功以靖地方毋得畏縮因循輕忽疎略致賊滋蔓軍法具存罪難輕貸
  批議賞獲功陣亡等次呈三月初十日
  據江西按察司呈看得獲功陣亡等員役俱查照贛州事例獲賊首者賞銀十兩次賊首七兩從賊三兩老弱二兩奮勇對敵陣亡者十兩殺傷死者七兩五錢被傷者三兩其有軍民人等各於賊勢未敗之先自行帥衆擒獲送官者仍照出給告示賊首賞二十兩次賊首十兩從賊首五兩務查約實一例給賞毋吝小費致失大信俱仰行南昌府於本縣支剰軍餉銀內公同賞功官照數支給開數繳報查考
  覆應天巡撫派取船隻咨三月二十四日
  據江西布政司呈據應天府呈開江西九江等府原派船五十隻裝運營建宮室物料乞查䖏督發奉批查䖏呈奪議照江西南康南昌等府並無馬快船隻雖有額造紅船為因宸濠謀反被賊燒燬徃來使客及糧運尚且無船裝送疲困已極委果無從區䖏呈詳到院為照江西各府師旅飢饉疲困已極況兼本職氣昏多病坐視民痍莫措一籌前項船隻果難措置南京素稱富庶今雖亦有供餽之煩然得貴院撫緝有方兼以長才區畫何事不濟且江西之疲𡚁亦貴院所備知嘗䝉軫念為之奏蠲租稅江西之民無不感激獨此數十艘迺不䝉一為分處乎為此合咨貴院煩請查照憫念疲殘之區終始徳惠別為處撥裝運施行
  批東鄉叛民投順狀詞四月初九日
  據東鄉縣民陳和等連名訴看得朝廷添設縣治本圖以便地方而順民情但割小益大安仁之民既稱偏損亦宜為之䖏分在官府自有通融裁製各民惟宜聽順果有未當又可從容告理而乃輒稱背抗稔惡屢年愈撫愈甚不得已而有擒捕之舉亦惟彰國法禁頑梗小懲大戒期在安緝撫定非必殺為快也今各民既來投順官府豈欲過求但未審誠偽恐因擒捕勢迫暫來投順以求延緩亦未可知仰按察司㑹同都布二司將各情詞備加詳審及查立縣始末縁由其各都啚應否歸附某縣各縣糧差應否作何區䖏各民違抗逃叛之罪應否作何理斷通行議䖏呈奪
  批江西布政司清查造冊呈四月十六日
  據江西布政司呈看得造冊清查之法既已詳悉備具但人存政舉使奉行不至則革𡚁之法反為流𡚁之源仰布政司照議上𦂳施行仍備行總理及各守巡官同以此事為固本安民之首各至分地臨督各該府州縣正官且將別項職事牒委佐貳官分理俱要專心致志身親綜核照式依期清量查造務使積𡚁頓除後患永絶以蘇民困中間但有不行盡心查理止慿吏胥茍且了事者即行拏治問發提調等官一體叅究其各官分定地方該司具名開報繳
  行豐城縣督造淺船牌十六年
  仰抄案囬縣即行知縣顧佖速差能幹官前來樟樹接駕淺船到縣照依該道估價於官庫支給各船旗軍收領就便擇日催督縣丞沈廷用遵照本院面授水簾桅等法興工修築務將前船銜結勾連多用串關扇束縛堅牢足障水勢以便施工毋為摧盪虛費財力
  行江西按察司審問通賊罪犯牌六月十五日
  照得本院於正徳十四年六月內因寧王謀反起兵征𠞰具本奏聞當差贛州衛舍人王鼐齎奏卻乃設計詐病推託不前顯有通賊情𡚁及至擒獲逆賊差齎𦂳關題本赴京奏報卻又迂道私赴太監張忠處揑報軍中事情幾至釀成大變及將原領題本通同邀截回還所據本犯罪難輕貸為此牌仰本司即將發去犯人王鼐從公審問明白依律議擬具招呈詳毋得輕縱未便行江西按察司清查軍前解回糧賞等物六月十九日
  卷查先該本院督解宸濠中途奉㫖仍解回省隨將前項賞功銀牌花紅綵叚及糧餉等項牌差縣丞等官龍光等解發江西按察司查收貯庫仍𠉀本院明文施行去後今照前項糧賞等銀已支未支清查應該起解者未審曽否盡數解京擬合查報為此牌仰本司即查原發糧賞等銀各計若干要見於何年月日奉本院批呈或紙牌支取某項若干給與某起官軍人等行糧或犒勞兵快應用其應解金冊一十二付上髙新昌玉印二顆銀盆六靣及衣服等件曽否盡數解京中間有無遺漏等情備查明白具數回報以憑查對稽考毋得遲延未便
  批廣東按察司立縣呈七月二十八日
  據副使汪玉呈稱云云卷查先為圖議邉方後患事准兵部咨云云續據湖廣按察司呈奉湖廣巡撫都御史秦 案驗𠉀本院撫臨至日㑹行議䖏具奏定奪施行隨據副使汪玉呈云云看得立縣之舉今且三年而兩省㑹議猶是道傍之談似此徃復不已畢竟何時定計自昔舉事湏順人情凡今立縣專為弭亂若使兩地人心未恊遂爾執已見而行則是今日定亂之圖反為異時起爭之本今江西安仁東鄉各縣紛紜奏告連年不息即今徴矣除行該道兵備官上𦂳約㑹廣東各官親詣地方拘集裡老年髙有識者備詢輿論務在衆議調停兩情和恊就行相度地勢㑹計財力監追起工然後各自回任若使議終不合必欲各自立縣亦湏酌裁適均要見廣東於髙宿立縣都圖若干湖廣於笆籬立縣都圖若干城池髙廣若干官員裁減若干異時賦役兩地逃躱若何區處盜賊彼時出沒若何緝捕一應事宜逐條開議湏於不同之中務求通融之術不得徒事空言彼此推託茍延目前不顧後患異時追論致禍之因罪亦終有不免除批行湖廣該道兵備官查照外仰抄案回司㑹同布政司各行該道守巡兵備等官約㑹湖廣各官面議停當一靣㑹計工料委官及時興工一靣備由開詳以憑覆奏毋再推延執拗致有他虞斷行㕘究不恕仍行兩廣提督並巡按衙門查照催督施行
  行江西三司停止興作牌八月初九日
  先該本院看得江西兵荒之餘重以洪水為災民窮財盡正當體養撫息各該衙門一應修理公廨工役俱宜停止已經案仰各司即將工役悉行停止其勢不容已者亦待秋成之後民困稍蘇方許以次呈奪去後近因本院出巡訪得各該官員不思地方兵變水患小民困苦已極方求蠲賦稅出內帑欲賑而未能輒復紛然修理事屬故違本當㕘究但傳聞未的姑再查禁為此仰各抄案回司即查前項工程前此果否悉行停止近來是否重復興工具由呈報以憑施行毋得隱諱違錯不便
  行嶺北道申明教塲軍令九月十七日
  照得本院調到寧都等縣官兵機快人等見在贛州教場住劄操閱中間恐有不守軍令罪及無辜應合禁約隨據副使王度呈開合行事宜㕘酌相同為此仰抄案回道即行出給告示張掛教場曉諭官兵機快各加遵守如有違犯事情重大者拏送軍門依軍令斬首其事情稍輕者該道徑自究治發落仍呈本院查考
  計開
  一各兵但有擅動地方一草一木者照依軍令斬首示衆
  一各兵但有管哨官總指稱神福饋送打㸃等項名色科派銀物自一分以上俱許赴該道面告究治
  一管哨官凡遇歇操之日並在營房居住鈐束機兵教演武藝敢有在家逰蕩及挾妓飲酒朋夥喧譁者訪出綑打一百
  一各兵但有疾病事故許管哨官稟明醫驗不許顧人頂替如有用財買求地方光棍替身上操仰該管總小甲拏獲首送該道枷號如隠情不首事發連總小甲一體枷號
  一各兵在市買辦柴米酒肉等項俱要兩平交易如有恃強多占分兩被人告發枷號示衆
  一管哨官凡遇各兵鬭毆喧閙等項小事量行懲治大事稟該道拏問不許縱容爭競嚻亂轅門
  一各歇操之日各將隨有器械務在整刷鋒利鮮明毋得臨時有悞如平日懶惰不行修理上操之際弦矢斷折銃砲不響旗幟不明查出綑打一百
  一各兵遇上班之日不許因便赴該道府訴告家鄉戸婚田土等項事情查出痛責四十
  一各兵上街行走俱要懸帶小木牌一靣上寫某哨官總下某人年甲籍貫辨別如有隠下兵打名色另著別様衣冠暗入府縣挾騙官吏及來軍門並道門首打聽消息訪出枷號不恕
  一各兵領到工食銀兩俱要撙節用度謹慎收放如有奢侈用盡及被人偷盜縱來訴告缺失俱不准理仍重加責治
  一各該上班兵夫如有限期未滿先行逃回者差人原籍拏來用一百斤大枷枷號教場門首三箇月滿日綑打一百仍依律問發邉逺充軍
  一各哨官並兵夫有軍門一應便宜及利所當興害所當革者許赴軍門及該道直白條陳不許諸人阻當
  行雩都縣建立社學牌十二月二十七日
  照得本院近於贛州府城設立社學鄉館教育民間子弟風俗頗漸移易牌仰雩都縣掌印官即於該縣起立社學選取民間俊秀子弟備用禮幣敦請學行之士延為師長查照本院原定學規盡心教導務使人知禮讓戸習詩書不變偷薄之風以成淳厚之俗毋得違延忽視及虛文搪塞取咎
  王文成全書卷三十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王文成全書>

  欽定四庫全書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一 明 王守仁 撰山東鄉試録𢎞治甲子
  四書
  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負大臣之名盡大臣之道者也夫大臣之所以為大臣正以能盡其道焉耳不然何以稱其名哉昔吾夫子因季子然之問以由求可為大臣而告之以為大臣之道未易舉也大臣之名可輕許乎彼其居於廟堂之上而為天子之股肱處於輔弼之任而為群僚之表帥者大臣也夫所謂大臣也者豈徒以其崇髙貴重而有異於群臣已乎豈亦可以奔走承順而無異於群臣已乎必其於事君也經德不回而凡所以啓其君之善心者一皆仁義之言守正不撓而凡所以格其君之非心者莫非堯舜之道不阿意順㫖以承君之欲也必繩愆糾繆以引君於道也夫以道事君如此使其為之君者於吾仁義之言說而弗繹焉則是志有不行矣其可詘身以信道乎於吾堯舜之道從而弗改焉則是諫有不聴矣其可枉道以徇人乎殆必奉身而退以立其節雖萬鍾有弗屑也固將見幾而作以全其守雖終日有弗能也是則以道事君則能不枉其道不可則止則能不辱其身所謂大臣者蓋如此而豈由求之所能及哉嘗觀夫子許由求二子以為國則亦大臣之才也已而於此獨不以大臣許之者豈獨以隂折季氏之心誠以古之大臣進以禮退以義而二子之於季氏既不能正又不能去焉則亦徒有大臣之才而無其節是以不免為才之所使耳雖然比之羈縻於爵祿而不知止者不既有間矣乎
  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脩身也
  盡持敬之功端九經之本夫脩身為九經之本也使非內外動靜之一於敬焉則身亦何事而脩哉昔吾夫子告哀公之問政而及於此若曰九經莫重於脩身修身惟在於主敬誠使內志靜專而罔有錯雜之私中心明潔而不以人慾自蔽則內極其精一矣冠冕佩玉而穆然容止之端嚴垂紳正笏而儼然威儀之整肅則外極其檢束矣又必克已私以復禮而所行皆中夫節不但存之於靜也遏人慾於方萌而所由不暌於禮尤必察之於動也是則所謂盡持敬之功者如此而亦何莫而非所以脩身哉誠以不一其內則無以制其外不齊其外則無以養其中脩身之道未備也靜而不存固無以立其本動而不察又無以勝其私脩身之道未盡也今焉制其精一於內而極其檢束於外則是內外交養而身無不脩矣行必以禮而不戾其所存動必以正而不失其所養則是動靜不違而身無不脩矣是則所謂端九經之本者如此而亦何莫而不本於持敬哉大抵九經之序以身為本而聖學之要以敬為先能脩身以敬則篤恭而天下平矣是蓋堯舜之道夫子舉之以告哀公正欲以興唐虞之治於春秋而子思以繼大舜文武周公之後者亦以明其所傳之一致耳後世有能舉而行之則二帝三王之治豈外是哉斯固子思之意也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已飢之也
  聖人各有憂民之念而同其任責之心夫聖人之憂民其心一而已矣所以憂之者雖各以其職而其任之於已也曷嘗有不同哉昔孟子論禹稷之急於救民而原其心以為大禹之平水土也雖其所施無非決川距海之功而民可免於昏墊矣然其汲汲之心以為天下若是其廣也吾之足跡既有所未到之地則夫水之未治者亦必有之矣水之汎濫既有所不免之地則夫民之遭溺者亦容有之矣夫民之陷溺由水之未治也吾任治水之責使水有不治以溺吾民是水之溺民即吾之溺民也民之溺於水實吾之溺之也吾其救之可不急乎后稷之教稼穡也雖其所為無非播時百榖之事而民可免於阻飢矣然其遑遑之心以為萬民若是其衆也吾之稼穡固未能人人而靣誨矣能保其無不知者乎民之樹藝既未能人人而必知矣能保其無不飢者乎夫民之有飢由穀之未播也吾任播穀之責使穀有未播以飢吾民是飢之厄民即吾之厄民也民之飢於食實吾之飢之也吾其拯之可以緩乎夫禹稷之心其急於救民蓋如此此其所以雖當治平之世三過其門而不入也歟雖然急於救民者固聖賢憂世之本心而安於自守者又君子持已之常道是以顔子之不改其樂而孟子以為同道於禹稷者誠以禹稷顔子莫非素其位而行耳後世各徇一偏之見而仕者以趨時為通逹隱者以㤀世為髙尚此其所以進不能憂禹稷之憂而退不能樂顔子之樂也歟
  
  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
  大人於天黙契其未然者奉行其已然者夫大人與天一而已矣然則黙契而奉行之者豈有先後之間哉昔文言申乾九五爻義而及此意謂大人之於天形雖不同道則無異自其先於天者言之時之未至而道隱於無天未有為也大人則先天而為之蓋必經綸以造其端而心之所欲暗與道符裁成以創其始而意之所為黙與道契如五典未有也自我立之而與天之所敘者有脗合焉五禮未制也以義起之而與天之所秩者無差殊焉天何嘗與之違乎以其後於天者言之時之既至而理顯於有天已有為也大人則後天而奉之蓋必窮神以繼其志而理之固有者祗承之而不悖知化以述其事而理之當行者欽若之而不違如天敘有典也立為政教以道之五典自我而敦矣天秩有禮也制為品節以齊之五禮自我而庸矣我何嘗違於天乎是則先天不違大人即天也後天奉天天即大人也大人與天其可以二視之哉此九五所以為天下之利見也歟大抵道無天人之別在天則為天道在人則為人道其分雖殊其理則一也衆人牿於形體知有其分而不知有其理始與天地不相似耳惟聖人純於義理而無人慾之私其體即天地之體其心即天地之心而其所以為之者莫非天地之所為也故曰循理則與天為一
  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
  天地顯自然之數聖人法之以作經焉甚矣經不徒作也天地不顯自然之數則聖人何由而法之以作經哉大傳言卜筮而推原聖人作易之由其意蓋謂易之用也不外乎卜筮而易之作也則法乎圗書是故通於天者河也伏羲之時天降其祥龍馬負圗而出其數則以五生數統五成數而同居其方是為數之體焉中於地者洛也大禹之時地呈其瑞神龜載書而出其數則以五竒數統四偶數而各居其所是為數之用焉圗書出矣聖人若何而則之彼伏羲則圖以畫卦虛五與十者太極也積二十之竒而合二十之偶以一二三四而為六七八九則儀象之體立矣析四方之合以為乾坤坎離補四隅之空以為兌震巽艮則八卦之位定矣是其變化無窮之妙何莫而不本於圖乎大禹則書以敘疇實其中五者皇極也一五行而二五事三八政而四五紀第於前者有序而不亂也六三徳而七稽疑八庶徴而九福極列於後者有條而不紊也是其先後不易之序何莫而不本於書乎吁聖人之作易其原出於天者如此而卜筮之用所以行也歟大抵河圗洛書相為經緯八卦九章相為表裏但伏羲先得乎圗以畫卦無所待於書大禹獨得乎書以敘疇不必考於圖耳若究而言之則書固可以為易而圖亦可以作範又安知圖之不為書書之不為圗哉噫理之分殊非深於造化者其孰能知之
  
  王懋昭大德建中於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
  大臣告君既勉其脩君道以貽諸後必證以隆師道而成其功夫君道之脩未有不隆師道而能致者也大臣之論如此其亦善於告君者哉吾想其意若謂新徳固所以屬人心而建中斯可以盡君道吾王其必勤顧諟之功以明其徳求此中之全體而自我建之以為斯民之極也操日躋之敬以明夫善盡此中之妙用而自我立之以為天下之凖也然中果何自而建邪彼中見於事必制以吾心之裁製使動無不宜而後其用行矣中存於心必制以此理之節文使靜無不正而後其體立矣若是則豈特可以建中於民而已邪本支百世皆得以承懿範於無窮而建中之用綽乎其有餘裕矣子孫千億鹹得以仰遺矩於不墜而建中之推恢乎其有餘地焉然是道也非學無以致之蓋古人之言以為傳道者師之責人君茍能以虛受人無所拂逆則道得於已可以為建極之本而王者之業益以昌大矣考徳者師之任人君果能願安承教無所違拒則徳成於身足以為立凖之地而王者之基日以開拓矣是則君道脩而後其及逺師道立而後其功成吾王其可以不勉於是哉抑嘗反覆仲虺此章之㫖懋徳建中允執厥中之餘緒也制心制事制外養中之遺法也至於能自得師之一語是又心學之格言帝王之大法則仲虺之學其得於堯舜之所授受者深矣孟子敘道統之傳而謂伊尹萊朱為見而知者而說者以萊朱為仲虺其信然哉
  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
  大臣勉賢王之為治惟在嚴以逺小人而專於任君子也蓋君子小人之用舍天下之治忽繫焉人君立政可不嚴於彼而專於此哉周公以是而告成王意豈不曰立政固在於用人而非人適所以亂政彼吉士之不可舍而憸人之不可用蓋自昔而然矣繼今以立政而使凡所以治其民者不致茍且而因循則其施為之詳固非一人所能任也而將何所取乎繼此以立政而使凡所謂事與法者不致懈怠而廢弛則其料理之煩亦非獨力所能舉也而將何所用乎必其於憸人也去之而勿任於吉士也任之而勿疑然後政無不立矣蓋所謂憸人者行偽而堅而有以飾其詐言非而辯而有以亂其真者也不有以逺之將以妨吾之政矣必也嚴防以塞其倖入之路慎選以杜其躁進之門勿使得以戕吾民壊吾事而撓吾法焉所謂吉士者守恆常之徳而利害不能怵抱貞吉之操而事變不能搖者也不有以任之無以成吾之治矣必也推誠信而彼此之不疑隆委託而始終之無間務使得以安吾民濟吾事而平吾法焉吁嚴以去之則小人無以投其釁專以任之則君子有以成其功國家之治也其以是歟抑考之於書禹益伊傅周召之告君至君子小人之際每致意焉蓋君徳之隆替世道之升降其原皆出於此非細故也秦漢以下論列之臣鮮知此義惟諸葛孔明之言曰親君子逺小人先漢所以興隆也其意獨與此合故論者以為三代之遺才雲
  
  不遑啓居玁狁之故
  戍者自言勞之未息由患之未息也夫玁狁之患不可以不備則戍役之勞自有所不免矣王者於遣戍之時而代為之言若此所謂敘其情而風之以義者歟此詩之意蓋謂人固有不能㤀之情然亦有不容已之義彼休息之樂吾豈獨無其情乎啓居之安吾豈獨無其念乎誠以王命出戍則此身既已屬之軍旅而勢不容於自便耳是以侷促行伍之間奔走風塵之下師出以律而號令之嚴其敢違軍法有常而更代之期何敢後則吾雖有休息之情而固所不暇矣雖懐啓居之念而亦所不遑矣然此豈上人之故欲困我乎豈吾君之必欲勞我乎誠以玁狁猾夏則是舉本以衛夫生靈而義不容於自己耳彼其侵擾疆埸之患雖亦靡常而憑陵中國之心實不可長使或得肆猖獗則腥羶之憂豈獨在於廊廟如其乘間竊發則塗炭之苦遂將及於吾民是我之不遑休息者無非保乂室家而玁狁之是備也我之不暇啓居者無非靖安中國而外寇之是防也吁敘其勤苦悲傷之情而風以敵愾勤王之義周王以是而遣戍役此其所以勞而不怨也歟大抵人君之為國好戰則亡忘戰則危故用兵雖非先王之得已而即戎之訓亦有所不敢後也觀此詩之遣戍不獨以見周王重於役民憫惻哀憐不容已之至情而亦可以見周之防禦玁狁於平日者蓋亦無所不至故玁狁之在三代終不得以大肆其荼毒後世無事則懈弛有事則張皇戎之不靖也有由然哉
  孔曼且碩萬民是若
  新廟制以順人心詩人之頌魯侯也夫人君之舉動當以民心為心也魯侯脩廟而有以順乎民焉詩人得不頌而美之乎魯人美僖公之脩廟而作是詩及此謂夫我公之脩廟也材木盡來甫之良經畫殫奚斯之慮意以卑宮之儉可以自奉而非致孝乎鬼神則新廟之作雖甚曼焉亦所宜矣茅茨之陋可以自處而非敬事其先祖則新廟之脩雖甚碩焉亦非過矣是以向之卑者今焉増之使高而體制極其巍峩蓋斯革斯飛孔曼而長也向之隘者今焉拓之使廣而規模極其𢎞逺蓋閑如奕如且碩而大也然廟制之極美者豈獨以竭我公之孝思實所以從萬民之仰望蓋以周公皇祖徳洽下民而廟之弗稱固其所願改作也今之孔曼亦惟民之所欲是從耳澤流後世而廟之弗緝固其所願脩治也今之孔碩亦惟吾民之所願是順耳是以向之有憾於弗稱者今皆翕然而快睹莫不以為廟之曼者宜也非過也向之致怨於弗緝者今皆欣然而滿望莫不以為廟之碩者非過也宜也吁廟制脩於上而民心順於下則其舉事之善於此可見而魯公之賢亦可想矣抑考魯之先君自伯禽以下所以懐養其民人者無非仁愛忠厚之道而周公之功徳尤有以衣被而漸漬之是以其民乆而不忘雖一廟之脩亦必本其先世之澤而頌禱焉降及秦漢干戈之際尚能不廢弦誦守禮義為主死節而漢髙不敢加兵聖人之澤其逺矣哉
  春秋
  楚子入陳宣公十一年楚子圍鄭 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於邲晉師敗績 楚子滅蕭 晉人宋人衛人曹人同盟於清丘俱宣公十二年
  外兵順而伯國自䙝其威既可貶外兵黷而伯國徒禦以信尤可譏此楚以爭伯為心而晉失待之之道春秋所以兩示其法也自夫晉景無制中夏之略而後楚荘有窺北方之圗始焉縣陳以討罪也而徴舒就戮繼焉入鄭以貳已也而潘尫遂盟一則討晉之所未討一則平鄭之所欲平是雖未免以力假仁然其義則公其辭則順矣晉欲強之必脩徳以俟觀釁而動斯可也顧乃興無名之師而帥之以林父楚子退師矣而猶欲與之戰先縠違命矣而不能行其辟遂致邲戰既北而晉遂不支則是主晉之師者林父也棄晉之師者林父也責安所逃乎春秋於陳書入於鄭書圍者所以減楚之罪而於邲之戰則獨書林父以主之用以示失律䘮師之戒也自夫晉人之威既䙝而後楚人之勢益張伐蕭不已而圍其城圍蕭不已而潰其衆以吞噬小國之威為恐動中華之計是其不能以禮制心而其志已盈其兵已黷矣晉欲禦之必信任仁賢脩明政事斯可也顧乃為清丘之盟而主之以先縠不能強於為善而徒刑牲㰱血之是崇不能屈於羣䇿而徒要質鬼神之是務故其盟亦隨敗而晉卒不競則是主斯盟者䘮師之縠也同斯盟者列國之卿也責安所歸乎春秋不稱蕭潰特以滅書者所以斷楚之罪而清丘之盟則類貶列卿而人之用以示謀國失職之戒也吁楚荘之假仁晉景之失䇿不待言說而居然於書法見之此春秋之所以為化工歟抑又論之仗義執言桓文之所以制中夏者也晉主夏盟雖世守是道猶不免為三王之罪人而又並其先人之家法而棄之顧汲汲於㑹狄伐鄭而以討陳遺楚使楚得風示諸侯於辰陵則是時也雖邲之戰不敗清丘之盟不渝而大勢固已屬之楚矣嗚呼孔子沐浴之請不用於哀公而魯替董公縞素之說見用於高帝而漢興愚於是而重有感也
  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呉昭公五年
  春秋紀外兵而特進夫逺人以事有可善而類無可絶也蓋君子與人為善而世類之論亦所不廢也然則徐越從楚伐吳而春秋進之者非以此哉慨夫慶封就戮楚已見銜於呉東鄙告入呉復致怨於楚至是楚子內摟諸侯外連徐越而有伐呉之役然何以見其事有可善耶蓋慶封之惡齊之罪人也呉子納而處之是為崇惡楚子執而戮之是為討罪彼曲此直公論已昭於當時矣夫何呉子違義舉兵困三邑之民報朱方之憾豈非狄道哉楚子率諸侯以伐之聲崇惡之過問違義之由是乃以有名而討無名以無罪而討有罪也揆之彼善於此之義固有可善者矣又何以見其類無可絶耶蓋徐越之夷夏之變於夷者也徐本伯益之後越本大禹之後元徳顯功先世嘗通於周室矣惟其後人瀆禮稱王甘心於僣偽得罪於典常故為狄道耳君子正王法以黜之上雖不使與中國等下亦不使與夷狄均蓋以後人之僣偽固法所不貸而先世之功徳亦義所不冺也揆之賞延於世之典殆非可絶者歟夫事既有可善類又無可絶故越始見經而與徐皆得稱人聖人以為楚之是伐比呉為善其從之者又皆聖賢之後則進而稱人可也春秋之慎於絶人也如是夫抑論呉楚在春秋亦徐越而已矣呉以泰伯之後而稱王楚以祝融之後而稱王故春秋亦以待徐越者待之猾夏則舉號慕義則稱人及其侵與盟㑹亦止於稱子曽不得以本爵通焉蓋待之雖恕而其法固未始不嚴也然則僣偽者其能逃於春秋之斧鉞邪
  禮記
  君子慎其所以與人者
  君子之所謹者交接之道也夫君子之與人交接必有其道矣於此而不謹烏能以無失哉記禮器者其㫖若曰觀禮樂而知夫治亂之由故君子必慎夫交接之具君子之與人交接也不有禮乎而禮豈必玉帛之交錯凡事得其序者皆是也禮之得失人之得失所由見是禮在所當慎矣不有樂乎而樂豈必鐘鼔之鏗鏘凡物得其和者皆是也樂之邪正人之邪正所從著是樂在所當慎矣君子於和序之徳固嘗慎之於幽獨之地而於接人之際又和序之徳所從見也其能以無慎乎君子於禮樂之道固嘗謹之於製作之大而於與人之時亦禮樂之道所由寓也其可以不謹乎故其與人交接也一舉動之㣲若可忽矣而必兢兢焉常致其檢束務有以比於禮而比於樂其與人酬酢也一語黙之細若可易矣而必業業焉恆存夫戒謹務有以得其序而得其和所與者鄉邦之賤士而其笑語卒獲肅然大賔是接也況其所與之尊貴乎所對者閭閻之匹夫而其威儀卒度儼乎大祭是承也況其所對之嚴憚乎君子之慎其所以與人者如此此其所以動容周旋必中夫禮樂而無失色於人也歟抑論禮樂者與人交接之具慎獨者與人交接之本也君子戒慎於不睹不聞省察於莫見莫顯使其存於中者無非中正和樂之道故其接於物者自無過與不及之差昔之君子乃有朝㑹聘享之時至於失禮而不自覺者由其無慎獨之功是以陽欲掩之而卒不可掩焉耳故君子而欲慎其所以與人必先慎獨而後可
  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
  內感而外必應上感而下必應夫君之於民猶心之於身也雖其內外上下之不同而感應之理何嘗有異乎昔聖人之意謂夫民以君為心也君以民為體也體而必從夫心則民亦必從夫君矣彼其心具於內而體具於外內外之異勢若不相蒙矣然心惟無好則已一有所好而身之從之也自有不期然而然如心好夫采色則目必安夫采色心好夫聲音則耳必安夫聲音心而好夫逸樂則四肢亦惟逸樂之是安矣發於心而慊於已有不勉而能之道也動於中而應於外有不言而喻之妙也是何也心者身之主心好於內而體從於外斯亦理之必然歟若夫君之於民亦何以異於是彼其君居於上而民居於下上下之異分若不相關矣然君惟無好則已一有所好而民之欲之也亦有不期然而然如君好夫仁則民莫不欲夫仁君好夫義則民莫不欲夫義君而好夫暴亂則民亦惟暴亂之是欲矣倡於此而和於彼有不令而行之機也出乎身而加乎民有不疾而速之化也是何也君者民之主君好於上而民從於下固亦理之必然歟是則內外上下本同一體而此感彼應自同一機人君之於民也而可不慎其所以感之耶抑論之身固必從乎心矣民固必從乎君矣抑孰知心之存亡有繫於身而君之存亡有繫於民乎為人君者但知下之必從夫上而不知上之存亡有繫於下則將恣已徇欲惟意所為而亦何所忌憚乎故夫子於下文必繼之曰君以民存亦以民亡噫可懼乎
  
  人君之心惟在所養
  人君之心顧其所以養之者何如耳養之以善則進於髙明而心日以智養之以惡則流於汙下而心日以愚故夫人君之所以養其心者不可以不慎也天下之物未有不得其養而能生者雖草木之㣲亦必有雨露之滋寒煖之劑而後得以遂其暢茂條逹而況於人君之心天地民物之主也禮樂刑政教化之所自出也非至公無以絶天下之私非至正無以息天下之邪非至善無以化天下之惡而非其心之智焉則又無以察其公私之異識其邪正之歸辨其善惡之分而君心之智否則固繫乎其所以養之者也而可以不慎乎哉君心之智在於君子之養之以善也君心之愚在於小人之養之以惡也然而君子小人之分亦難乎其為辨矣人心惟危道心惟㣲堯舜之相授受而所以丁寧反覆者亦惟以是則夫人君之心亦難乎其為養矣而人君一身所以投間抵隙而攻之者環於四靣則夫君心之養固又難乎其無間矣是故必有匡直輔翼之道而後能以養其心必有洞察幾㣲之明而後能以養其心必有篤確精專之誠而後能以養其心斯固公私之所由異邪正之所從分善惡之所自判而君心智愚之關也世之人君孰不欲其心之公乎然而每失之於邪也孰不欲其心之善乎然而每失之於惡也是何也無君子之養也養之以君子而不能不間之以小人也則亦無惑乎其心之不智矣昔者太甲顛覆典刑而卒能處仁遷義為有商之令主則以有伊尹之聖以養之成王孺子襁褓而卒能祇勤於徳為成周之盛王則以有周公之聖以養之桀紂之心夫豈不知仁義之為美而卒不免於荒淫敗度則其所以養之者惡來飛㢘之徒也嗚呼是亦可以知所養矣人雖至愚也亦寧無善心之萌雖其賢智也亦寧無惡心之萌於其善心之萌也而有賢人君子擴充培植於其間則善將無所不至而心日以智矣於其惡心之萌也而有小夫憸人引誘逢迎於其側則惡亦無所不至而心日以愚矣故夫人君而不欲其心之智焉斯已矣茍欲其心之智則賢人君子之養固不可一日而缺也何則人君之心不公則私不正則邪不善則惡不賢人君子之是與則小夫憸人之是狎固未有漠然中立而兩無所在者一失其所養則流於私而心之智蕩矣入於邪而心之智惑矣溺於惡而心之智亡矣而何能免於庸愚之歸乎夫惟有賢人君子以為之養則義理之學足以克其私心也剛大之氣足以消其邪心也正直之論足以去其惡心也擴其公而使之日益大扶其正而使之日益強作其善而使之日益新夫是之謂匡直輔翼之道而所以養其心者有所賴然而柔媚者近於純良而兇憸者類於剛直故士有正而見斥人有憸而獲進而卒無以得其匡直輔翼之資於是乎慎擇而明辨必使居於前後左右者無非賢人君子而不得有所混淆於其間夫是之謂洞察幾㣲之明而所以養其心者無所惑然而梗直者難從而謟䛕者易入也拂忤者難合而阿順者易親也則是君子之養未幾而小人之養已隨養之以善者方退而養之以惡者已入故夫人君之於賢士君子必信之篤而小人不得以間任之專而邪佞不得以阻並心悉慮惟匡直輔翼之是資焉夫是之謂篤確專一之誠而所以養其心者不至於有鴻鵠之分不至於有一暴十寒之間夫然後起居動息無非賢士君子之與處而所謂養之以善矣夫然後私者克而心無不公矣邪者消而心無不正矣惡者去而心無不善矣公則無不明正則無不逹善則無不通而心無不智矣夫然後可以絶天下之私可以息天下之邪可以化天下之惡可以興禮樂脩教化而為天地民物之主矣而此何莫而不在於其所養耶何莫而不在於養之以善耶人君之心惟在所養范氏之説蓋為養君心者言也而愚之論則以為非人君有洞察之明專一之誠則雖有賢士君子之善養亦無從而效之而猶未及於人君之所以自養也然必人君自養其心而後能有洞察之明專一之誠以資夫人而其所以自養者固非他人之所能與矣使其勉強於大庭昭晰之時而放縱於幽獨得肆之地則雖有賢人君子終亦無如之何者是以人君尤貴於自養也若夫自養之功則惟在於存養省察而其要又不外乎持敬而已愚也請以是為今日獻
  
  擬唐張九齡上千秋金鑑録表開元二十四年
  開元二十四年八月五日具官臣張九齡上言恭遇千秋聖節謹以所撰千秋金鑑録進呈者臣九齡誠惶誠恐頓首頓首伏以古訓有獲成憲無愆自昔致治之明君莫不師資於徃典故武王有洪範之訪而髙宗起舊學之思茲蓋伏遇皇帝陛下乃武乃文好問好察赤龍感唐堯之瑞白魚兆周武之興是以誕應五百載之昌期而能起紹億萬年之大統時維八月節屆千秋凡茲鼎軸之臣皆有寳鏡之獻祝頌所寓恭敬是將臣九齡學本靣牆忠存自牖竊謂群臣所獻雖近正冠之喻揆諸事君以禮尚虧懋徳之規顧瓌竒之珍則尚方所自有而珠玉是寳雖諸侯以為殃仰窺文皇以人為鑑之謨竊取伏羲制器尚象之義覃思古昔效法丹書粗述廢興謬名金鑑蓋搜尋舊史無非金石之言而採掇前聞頗費陶鎔之力躬鉛槧以實録敢粉飾乎虛文鼔鑄堯舜之模鑪冶商周之範考是非之跡莫遁妍⿰女𧈧 -- 𡟎觀興替所由真如形影彼六經之道夫豈不明而諸子之談亦寧無見顧恐萬幾之弗暇願攄一得而少禆雖未能如賈山之至言或亦可方陸生之新語善可循而惡可戒情狀具在目前亂有始而治有原儀刑視諸掌上公私具燭光涵陽徳之精幽隠畢陳寒照隂邪之膽蓋華封之祝未罄於三而魏徴所亡聊獻其一若陛下能自得師或亦可近取諸此視逺亦維明矣反觀無不瞭然誠使不蔽於私自當明見萬里終能益磨以義固將洞察纎毫維茲昧爽所需用為緝熈之助伏願時賜披閱無使遂掩塵埃宜監於殷勵周宣之明發顧諟天命效成湯之日新永惟丕顯之昭昭庶識㣲𠂻之耿耿月臨日照帝徳運於光天嶽峙川流聖夀同於厚地臣無任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謹以所述千秋金鑑録隨表上進以聞
  䇿五道
  問王者功成作樂治定製禮故功大者樂備治徧者禮具而五帝不沿樂三王不襲禮也自漢而下禮樂日衰既不能祖述憲章以復三代之舊制則亦不過茍且因循以承近世之陋習而已蓋有位無徳固宜其然也惟我太祖太宗以聖人在天子之位故其製作之隆卓然千古誠有不相沿襲者獨其廣大淵㣲有非世儒所能測識耳夫合九廟而同堂其有倣於古乎一郊社而並祭其有見於經乎聲容之為備而郊祭之舞去干戚以為容雅頌之為美而燕享之樂屬教坊以司頌是皆三代所未聞而創為之者然而治化之隆超然於三代之上則其間固宜自有考諸三王而不謬者而非聖人其孰能知之夫魯吾夫子之鄉而先王之禮樂在焉夫子之言曰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斯固魯人之所世守也諸士子必能明言之
  聖人之制禮樂非直為觀美而已也固將因人情以為之節文而因以移風易俗也夫禮樂之說亦多端矣而其大意不過因人情以為之節文是以禮樂之制雖有古今之異而禮樂之情則無古今之殊傳曰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故夫鐘鼔管磬羽籥干戚者樂之器也屈伸俯仰綴兆舒疾者樂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者禮之器也升降上下周旋裼襲者禮之文也夫所謂禮樂之情者豈徒在於鐘鼔干戚簠簋制度之間而已耶豈徒在於屈伸綴兆升降周旋之間而已耶後世之言禮樂者不本其情而致詳於形器之末是以論明堂則惑於呂氏考工之說議郊廟而局於鄭氏王肅之學鐘呂紛爭於秬黍而尺度牽泥於周天紛紛藉藉卒無一定之見而禮樂亦因愈以廢墜是豈知禮樂之大端不過因人情而為之節文者乎傳曰禮也者義之實也恊諸義而恊則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孟子曰今之樂猶古之樂也今夫行禮於此而有以即夫人心之安焉作樂於此而使聞之者欣欣然有喜色焉則雖義起之禮世俗之樂其亦何異於古乎使夫行禮於此而有以大拂乎人之情作樂於此而聞之者疾首蹙額而相告也則雖折旋周禮而戛擊咸韶其亦何補於治乎即是說而充之則執事之所以下詢者雖九廟異制可也合而同堂亦可也郊社異地可也一而並祭亦可也聲容之備固善矣而茍有未備焉似亦無傷也雅頌之純固美矣而茍有未純焉或亦無患也嗚呼此我太祖太宗之所以為作者之聖而有以深識夫禮樂之情者歟竊嘗伏觀祖宗之治化功徳蕩蕩巍巍蟠極天地之外真有以超越三代而嫓美於唐虞者使非禮樂之盡善盡美其亦何以能致若是乎草莽之臣心亦能知其大而口莫能言之故嘗以為天下之人茍未能知我祖宗治化功徳之隆則於禮樂之盛固宜其有所未識矣雖然先王之制則亦不可以不講也祭法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益以文武世室而為九廟門皆南向主皆東向各擅一廟之尊而昭穆不紊焉則周制也郊社之禮天尊而地卑郊以大報天而社以神地道故燔柴於泰壇祭天也瘞埋於泰折祭地也其不並祭乆矣祭天之用樂則呂氏月令以仲夏命樂師脩鞀鞞鼓均琴瑟管簫執干戚戈羽調竽笙竾簧飭鐘磬柷敔而用盛樂以大雩帝則祭天之樂有干戚戈羽矣子夏告魏文侯以古樂以為進旅退旅和正以廣弦匏笙簧㑹守拊鼔始奏以文復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而所謂及優侏儒者謂之新樂夫國家郊廟之禮雖以義起固亦不害其為恊諸義而恊矣雖然豈若恊於義而合於古之為尤善乎國家祀享之樂雖不效古固亦不害其為因人情而為之飾矣雖然豈若因人情而又合於古之尤善乎昔者成周之禮樂至周公而始備其於文武之制過者損之不及者益焉而後合於大中至正此周公所以為善繼善述而以逹孝稱也儒生稽古之談固未免於拘滯所敢肆其狂言則恃有善繼善述之聖天子在上也
  問佛老為天下害已非一日天下之訟言攻之者亦非一人矣而卒不能去豈其道之不可去耶抑去之而不得其道耶將遂不去其亦不足以為天下之患耶夫今之所謂佛老者鄙穢淺劣其妄初非難見而程子乃以為比之楊墨尤為近理豈其始固自有說而今之所習者又其糟粕之餘歟佛氏之傳經傳無所考至於老子則孔子之所從問禮者也孔子與之同時未嘗一言攻其非而後世乃排之不置此又何歟夫楊氏之為我墨氏之兼愛則誠非道矣比之後世貪冒無恥放於利而行者不有間乎而孟子以為無父無君至比於禽獸然則韓愈以為佛老之害甚於楊墨者其將何所比乎抑不知今之時而有兼愛為我者焉其亦在所闢乎其將在所取乎今之時不見有所謂楊墨者則其患止於佛老矣不知佛老之外尚有可患者乎其無可患者乎夫言其是而不知其所以是議其非而不識其所以非同然一辭而以和於人者吾甚恥之故願諸君之深辨之也
  天下之道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二焉者道之不明也孔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嗚呼道一也而人有知愚賢不肖之異焉此所以有過與不及之𡚁而異端之所從起歟然則天下之攻異端者亦先明夫子之道而已耳夫子之道明彼將不攻而自破不然我以彼為異端而彼亦將以我為異端譬之穴中之鬭鼠是非孰從而辨之今夫吾夫子之道始之於存養慎獨之㣲而終之以化育參賛之大行之於日用常行之間而逹之於國家天下之逺人不得焉不可以為人而物不得焉不可以為物猶之水火菽帛而不可一日缺焉者也然而異端者乃至與之抗立而為三則亦道之不明者之罪矣道茍不明茍不過焉即不及焉過與不及皆不得夫中道者也則亦異端而已矣而何以攻彼為哉今夫二氏之說其始亦非欲以亂天下也而卒以亂天下則是為之徒者之罪也夫子之道其始固欲以治天下也而未免於二氏之惑則亦為之徒者之罪也何以言之佛氏吾不得而知矣至於老子則以知禮聞而吾夫子所嘗問禮則其為人要亦非庸下者其脩身養性以求合於道初亦豈甚垂於夫子乎獨其專於為已而無意於天下國家然後與吾夫子之格致誠正而逹之於脩齊治平者有不同耳是其為心也以為吾仁矣則天下之不仁吾不知可也吾義矣則天下之不義吾不知可也居其實而去其名歛其器而不示之用置其心於都無較計之地而亦不以天下之較計動於其心此其為念固亦非有害於天下者而亦豈知其𡚁之一至於此乎今夫夫子之道過者可以俯而就不肖者可以企而及是誠行之萬世而無𡚁矣然而子夏之後有田子方子方之後為荘周子弓之後有荀況荀況之後為李斯蓋亦不能以無𡚁則亦豈吾夫子之道使然哉故夫善學之則雖老氏之説無益於天下而亦可以無害於天下不善學之則雖吾夫子之道而亦不能以無𡚁也今天下之患則莫大於貪鄙以為同冒進而無恥貪鄙為同者曰吾夫子固無可無不可也冒進無恥者曰吾夫子固汲汲於行道也嗟乎吾以吾夫子之道以為奸則彼亦以其師之說而為奸顧亦奚為其不可哉今之二氏之徒苦空其行而虛幻其說者既已不得其原矣然彼以其苦空而吾以其貪鄙彼以其虛幻而吾以其冒進如是而攻焉彼既有辭矣而何以服其心乎孟子曰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今不皇皇焉自攻其𡚁以求明吾夫子之道而徒以攻二氏為心亦見其不知本也夫生復言之執事以攻二氏為問而生切切於自攻者夫豈不喻執事之㫖哉春秋之道責已嚴而待人恕吾夫子之訓先自治而後治人也若夫二氏與楊墨之非則孟子闢之於前韓歐諸子闢之於後而豈復俟於言乎哉執事以為夫子未嘗攻老氏則夫子蓋嘗攻之矣曰鄉愿徳之賊也蓋鄉愿之同乎流俗而合乎汙世即老氏之所謂和其光而同其塵者也和光同塵之說蓋老氏之徒為之者而老氏亦有以啓之故吾夫子之攻鄉愿非攻老氏也攻鄉愿之學老氏而又失之也後世談老氏者皆出於鄉愿故曰夫子蓋嘗攻之也
  問古人之言曰志伊尹之所志學顔子之所學諸君皆志伊學顔者請遂以二君之事質之夫伊尹之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也固將終身爾矣湯之聘幣三徃而始幡然以起是豈茍焉者而後世至以為割烹要湯斯固孟子已有明辯至於桀則固未嘗以幣聘尹也而自徃就之至再至五昔人謂其急於生人而徃速其功也果爾其不類於以割烹要之歟顔淵之學於孔子也其詳且要無有過於四勿之訓茲四言者今之初學之士皆自以為能知而孔門之徒以千數其最下者宜其猶愈於今之人也何獨惟顔子而後可以語此乎至於簞瓢陋巷而不改其樂此尤孔子之所深嘉屢嘆而稱以為賢者而昔之人乃以為哲人之細事將無類於今之初學自謂能知四勿之訓者乎夫尹也以湯之聖則三聘而始徃以桀之虐則五就而不辭顔之四勿孔門之徒所未聞而今之初學自以為能識簞瓢之樂孔子以為難而昔人以為易也茲豈無其説乎不然則伊尹之志荒而顔子之學淺矣
  求古人之志者必先自求其志而後能辨其出䖏之是非論古人之學者必先自論其學而後能識其造詣之深淺此伊尹之志顔子之學所以未易於窺測也嘗觀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固將終其身於𤱶畝雖祿之以天下有弗顧者其後感成湯三聘之勤而始幡然以起是誠甚不易矣而戰國之士猶以為割烹要湯向非孟氏之辯則千載之下孰從而知其說之妄乎至於五就桀之說則尚有可疑者孟子曰徃役義也徃見不義也夫尹以庶人而徃役於桀可也以行道而徃就於桀不可也尹於成湯之聖猶必待其三聘者以為身不可辱而道不可枉也使尹不俟桀之聘而自徃則其辱身枉道也甚矣而何以為伊尹乎使尹之心以為湯雖聖臣也桀雖虐君也而就之則既以為君矣又可從而伐之乎桀之暴虐天下無不知者彼置成湯之聖而弗用尚何有於伊尹使尹不知而就之是不知也知而就之是不明也就之而復伐之是不忠也三者無一可而謂伊尹為之乎栁宗元以為伊尹之五就桀是大人之欲速其功且曰吾觀聖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大於五就桀蘇子瞻譏之以為宗元欲以此自解其從叔文之非可謂得其心矣然五就之說孟子亦嘗言之而說者以為尹之就桀湯進之也則尹惟知以湯之心為心而已是在聖人固必自有以處此而愚以為雖誠有之亦孟子所謂有伊尹之志則可耳不然吾未見其不為反覆悖亂之歸也至於顔子四勿之訓此蓋聖賢心學之大有未易以言者彼其自謂能知則譬之越南冀北孰不知越之為南而冀之為北至其道里之曲折險易自非所嘗經厯莫從而識之也今以四勿而詢人則誠未見其有不知者及究其所謂非禮則又莫不喑然而無以為答也今夫天下之事固有似禮而非禮者矣亦有似非禮而實為禮者矣其纎悉毫釐至於不可勝計使非盡格天下之物而盡窮天下之理則其疑似幾㣲之間孰能決然而無所惑哉夫於所謂非禮者既有未辨而斷然欲以之勿視聽言動是亦告子之所謂不得於言而勿求於心耳其何以能克已復禮而為仁哉夫惟顔子愽約之功已盡於平日而其明睿所照既已略無纎芥之疑故於事至物來天理人慾不待擬議而已判然然後行之勇決而無疑滯此正所謂有至明以察其幾有至健以致其決者也孔門之徒自子貢之穎悟不能無疑於一貫則四勿之訓宜乎惟顔子之得聞也若夫簞瓢之樂則顔子之賢盡在於此蓋其所得之深者周子嘗令二程尋之則既知其難矣惟韓退之以為顔子得聖人為之依歸則其不憂而樂也豈不易顧以為哲人之細事初若無所難者是蓋言其外而未究其中也蓋簞瓢之樂其要在於窮理其功始於慎獨能窮理故能擇乎中庸而復禮以為仁能慎獨故能克已不貳過而至於三月不違蓋其人慾淨盡天理流行是以內省不疚仰不愧俯不怍而心廣體胖有不知其手舞足蹈者也退之之學言誠正而弗及格致則窮理慎獨之功正其所大缺則於顔子之樂宜其得之淺矣嗟乎志伊尹之志也然後能知伊尹之志學顔子之學也然後能知顔子之學生亦何能與於此哉顧其平日亦有所不敢自暴自棄而心融神㑹之餘似亦㣲有所見而執事今日之問又適有相感發者是以輙妄言之幸執事不以為僣而教之也
  問風俗之美惡天下之治忽關焉自漢以來風俗之變而日下也猶江河之日趨於海也不知其猶可挽而復之古乎將遂徃而不返也孔子謂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而說者以為二國之俗有美惡故其變而之道也有難易夫風俗之在三代也不知其凡幾變矣而始為漢其在漢也又不知其凡幾變矣而始為唐為宋就使屢變而上焉不過為漢而止耳為唐而止耳而何以能遂復於三代乎今之風俗則賈誼之所太息者有之矣皇上之徳過於漢文諸士茍有賈生之談焉固所喜聞而樂道也
  天下之患莫大於風俗之頽靡而不覺夫風俗之頽靡而不覺也譬之潦水之赴壑浸淫泛濫其始若無所患而既其末也奔馳潰決忽焉不終朝而就竭是以甲兵雖強土地雖廣財賦雖盛邉境雖寧而天下之治終不可為則風俗之頽靡實有以致之古之善治天下者未嘗不以風俗為首務武王勝殷未及下車而封黃帝堯舜之後下車而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式商容之閭當是時也拯溺救焚之政未暇悉布而先汲汲於為是者誠以天下風俗之所關而將以作興其篤厚忠貞之氣也故周之富強不如秦廣大不如漢而延世至於八百年者豈非風俗之美致然歟今天下之風俗則誠有可慮者而莫能明言之何者西漢之末其風俗失之懦東漢之末其風俗失之激晉失之虛唐失之靡是皆有可言者也若夫今之風俗謂之懦則復類於悍也謂之激則復類於同也謂之虛則復類於瑣而謂之靡則復類於鄙也是皆有可慮之實而無可狀之名者也生固亦有見焉而又有所未敢言也雖然聖天子在上賢公卿在位於此而不直是無所用其直矣請遂言之孔子曰鄉愿徳之賊也孟子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同乎流俗合乎汙世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閹然媚於世者是鄉愿也蓋今風俗之患在於務流通而薄忠信貴進取而賤廉潔重儇狡而輕樸直議文法而略道義論形跡而遺心術尚和同而鄙狷介若是者其浸淫習染既非一日則天下之人固已相忘於其間而不覺驟而語之若不足以為患而天下之患終必自此而起泛而觀之若無與於鄉愿而徐而察之則其不相類者幾希矣愚以為欲變是也則莫若就其所藐者而振作之何也今之所薄者忠信也必從而重之所賤者㢘潔也必從而貴之所輕者樸直也必從而重之所遺者心術也必從而論之所鄙者狷介也必從而尚之然而今之議者必以為是數者未嘗不振作之也則亦不思之過矣大抵聞人之言不能平心易氣而先橫不然之念未有能見其實然者也夫謂是數者之未嘗不振作之也則夫今之所務者果忠信歟果流通歟所貴者果進取歟果㢘潔歟其餘者亦皆以是而思之然後見其所謂振作之者蓋亦其名而實有不然矣今之議者必且以為何以能得其忠信㢘潔之實而振作之則愚以為郭隗之事斷亦可見也為人上者獨患無其誠耳茍誠心於振作吾見天下未有不翕然而向風者也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栁下惠聖之和者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栁下惠之風者鄙夫敦薄夫寛夫夷惠之風所以能使人聞於千載之下而興起者誠焉而已耳今曰吾將以忠信廉潔振作天下而中心有弗然焉則夫鄉愿之所謂居之似忠信而行之似廉潔者固亦未嘗無也
  問明於當世之務者惟豪傑為然今取士於科舉雖未免於記誦文辭之間然有司之意固惟豪傑是求也非不能鈎深索隠以探諸士之愽覽然所以待之淺矣故願相與備論當世之務夫官冗矣而事益不治其將何以釐之賦繁矣而財愈不給其將何以平之建屏滿於天下而賦祿日増勢將不掉其將何以處之清戎遍於海內而行伍日耗其將何以籌之蝗旱相仍流離載道其將何以拯之獄訟煩滋盜賊昌熾其將何以息之勢家侵利人情怨咨何以裁之外寇窺竊邉鄙未寧何以攘之凡此數者皆當今之急務而非迂儒曲士之所能及也願聞其説
  執事詢當世之務而以豪傑望於諸生誠汗顔悚息懼無以當執事之待然執事之問則不可虛也生敢無辭以對蓋天下之患莫大於紀綱之不振而執事之所問者未及也夫自古紀綱之不振由於為君者垂拱宴安於上而為臣者玩習懈弛於下今朝廷出片紙以號召天下而百司庶府莫不震慄悚懼不可謂紀綱之不振然而下之所以應其上者不過簿書文墨之間而無有於貞固忠誠之實譬之一人之身言貌動止皆如其常而神氣恍然若有不相攝者則於險阻煩難必有不任其勞矣而何以成天下之亹亹哉故愚以為當今之務莫大於振肅紀綱而後天下之治可從而理也是以先進紀綱之說而後及執事之問夫官冗而事不治者其𡚁有三朝廷之所以鼓舞天下而奔走豪傑者名器而已孔子曰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今者不能慎惜而至或加之於闒茸憸邪之輩又使列於賢士大夫之上有志之士吾知其不能與之齒矣此豪傑之所以解體而事之所以不治者名器之太濫也至於陞授之際不論其才之堪否而槩以年月名次之先後為序使天下之人皆有必得之心而無不可為之慮又一事特設一官或二人而共理一職十羊九牧徒益紛擾至於邉逺疲𡚁之地宜簡賢能特加撫緝功成績著則優其遷擢以示崇奨有志之士宜亦無不樂為者而乃反委之於庸劣遂使日益凋瘵則是選用太忽之過也天下之治莫急守令而令之於民尤為切近昔漢文之時為吏者長子孫居官以職為氏今者徒據紙上之功績亟於行取而責效於二三年之間彼為守令者因是亦莫不汲汲於求去而莫有誠確乆逺之圗此則求效太速之使然耳賦繁而財不給者此無益之費多而冗食之徒衆也去是二者而又均一天下之賦使每郡各計其所入之數而均之於田不得有官民三則之異則詭射之𡚁息而賦亦稍平矣至於建屏之議尤為當今之切務而天下之人莫敢言者欲求善後之䇿則在於朝廷之上心於繼志而不以更改為罪建議之臣心於為國而不以獲罪自阻然後可以議此不然雖論無益矣蓋昔者漢之諸侯皆封以土地故其患在強大而不分分則易弱矣今之藩國皆給以食祿故其患在衆多而不合合則易辦矣然鼂錯一言而首領不保天下雖悲錯之以忠受戮其誰復敢言乎清戎之要在於因地利而順人情蓋南人之習於南而北人之習於北是謂地利南之不安於北而北之不安於南是謂人情今以其清而已得者就籍之於其本土而以其清而不得者之糧餽輸之於邉募驍勇以實塞下或亦兩得之矣蝗旱相仍而流離載道者官冗而事益不治之所致也獄訟繁滋而盜賊昌熾者賦繁而財愈不給之所起也勢家侵利而人情怨咨則在於制之以禮而一轉移於向背之間而已昔田蚡請考工地以益宅武帝怒曰何不遂取武庫蚡懼而退夫以田蚡之橫而武帝一言不敢復縱況未及蚡者誠有以禁戒懲飭之其亦何敢肆無忌憚也哉胡戎窺竊而邉鄙未寧則在於備之不預而畏之太深之過也夫戎虜之患既深且乆足可為鑒矣而當今之士茍遇邉報稍寧則皆以為不復有事解嚴弛備恬然相安以茍嵗月而所謂選將練兵蓄財養士者一切置之度外縱一行焉亦不過取具簿書而實無有於汲汲皇皇之意及其一旦有事則倉黃失措若不能以終日蓋古之善御戎狄者平居無怠忽茍且之心故臨事無紛張繆戾之患兢惕以備之談笑以處之此所以為得也若夫制御之䇿則古今之論詳矣在當事者擇而處之生不能別為之說也夫執事之所以求士者不專於記誦文辭之間故諸生之文亦徃徃出於科舉之外惟其說之或有足取則執事幸採擇之
  山東鄉試録後序
  𢎞治甲子秋八月甲申山東鄉試録成考試官刑部主事王守仁既序諸首簡所以紀試事者慎且詳矣鼎承乏執事後有不容無一言以申告登名諸君子者夫山東天下之巨藩也南峙泰岱為五嶽之宗東滙滄海㑹百川之流吾夫子以道徳之師鍾靈毓秀挺生於數千載之上是皆窮天地亙古今超然而獨盛焉者也然陟泰岱則知其髙觀滄海則知其大生長夫子之邦宜於其道之髙且大者有聞焉斯不愧為邦之人矣諸君子登名是録者其亦有聞乎哉夫自始學焉讀其書聚而為論辯發而為文詞至於今資藉以階尺寸之進而方來未已者皆夫子之緒餘也獨於道未之聞是固學者之通患不特是邦為然也然海與岱天下知其髙且大也見之真而聞之熟必自東人始其於道則亦宜若是焉可也且道豈越乎所讀之書與所論辯而文詞之者哉理氣有精粗言行有難易窮達有從違此道之所以鮮聞也夫海岱雲者形勝也夫子之道徳也者根本也雖若相參並立於天地間其所以為盛則又有在此而不在彼者矣鼎實陋於聞道幸以文墨從事此邦冀所録之士有是人也故列東藩之盛樂為天下道之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王文成全書>



  欽定四庫全書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二  明 王守仁 撰附録一
  年譜一
  先生諱守仁字伯安姓王氏其先出晉光祿大夫覽之裔本瑯琊人至曽孫右軍將軍羲之徙居山隂又二十三世迪功郎壽自達溪徙餘姚今遂爲餘姚人壽五世孫綱善鑑人有文武才國初誠意伯劉伯溫薦為兵部郎中擢廣東叅議死苗難子彥達綴羊革褁屍歸是為先生五世祖御史郭純上其事於朝廟祀増城彥達號祕湖漁隱生髙祖諱與準精禮易嘗著易微數千言永樂間朝廷舉遺逸不起號遁石翁曽祖諱世傑人呼為槐里子以明經貢太學卒祖諱天敘號竹軒魏嘗齋瀚嘗立傳敘其環堵蕭然雅歌豪唫胸次灑落方之陶靖節林和靖所著有竹軒稿江湖雜稿行於世封翰林院脩撰自槐里子以下兩世皆贈嘉議大夫禮部右侍郎追贈新建伯父諱華字徳輝別號實菴晩稱海日翁嘗讀書龍泉山中又稱爲龍山公成化辛丑賜進士及第第一人仕至南京吏部尚書進封新建伯龍山公常思山隂山水佳麗又爲先世故居復自姚徙越城之光相坊居之先生嘗築室陽明洞洞距越城東南二十里學者咸稱陽明先生雲
  憲宗成化八年壬辰九月丁亥先生生
  是爲九月三十日太夫人鄭娠十四月祖母岑夢神人衣緋玉雲中鼔吹送兒授岑岑驚寤巳聞啼聲祖竹軒公異之即以雲名鄉人傳其夢指所生樓曰瑞雲樓
  十有二年丙申先生五歳
  先生五歳不言一日與群兒嬉有神僧過之曰好箇孩兒可惜道破竹軒公悟更今名即能言一日誦竹軒公所嘗讀過書訝問之曰聞祖讀時巳黙記矣
  十有七年辛丑先生十歳皆在越
  是年龍山公舉進士第一甲第一人
  十有八年壬寅先生十一歳寓京師
  龍山公迎養竹軒翁因攜先生如京師先生年纔十一翁過金山寺與客酒酣擬賦詩未成先生從傍賦曰金山一㸃大如拳打破維揚水底天醉倚妙髙臺上月玉簫吹徹洞龍眠客大驚異復命賦蔽月山房詩先生隨口應曰山近月逺覺月小便道此山大於月若人有眼大如天還見山小月更闊明年就塾師先生豪邁不覊龍山公常懐憂惟竹軒公知之一日與同學生走長安街遇一相士異之曰吾為爾相後須憶吾言鬚拂領其時入聖境鬚至上丹臺其時結聖胎鬚至下丹田其時聖果圓先生感其言自後每對書輙靜坐凝思嘗問熟師曰何為第一等事塾師曰惟讀書登第耳先生疑曰登第恐未為第一等事或讀書學聖賢耳龍山公聞之笑曰汝欲做聖賢耶
  二十年甲辰先生十三歳寓京師
  母太夫人鄭氏卒
  居喪哭泣甚哀
  二十有二年丙午先生十五歳寓京師
  先生出遊居庸三闗即慨然有經畧四方之志詢邊人種落悉聞備禦䇿逐彼中騎射彼中不敢犯經月始返一日夢謁伏波將軍廟賦詩曰巻甲歸來馬伏波早年兵法鬢毛皤雲埋銅柱雷轟折六字題文尚不磨時畿內石英王勇盜起又聞秦中石和尚劉千斤作亂屢欲為書獻於朝龍山公斥之爲狂乃止
  孝宗𢎞治元年戊申先生十七歳在越
  七月親迎夫人諸氏於洪都
  外舅諸公養和為江西布政司參議先生就官署委禽合巹之日隅閒行入鐵柱宮遇道士趺坐一榻即而叩之因聞養生之說遂相與對坐忘歸諸公遣人追之次早始還 官署中蓄紙數篋先生日取學書比歸數篋皆空書法大進先生嘗示學者曰吾始學書對模古帖止得字形後舉筆不輕落紙凝思靜慮擬形於心久之始通其法既後讀明道先生書曰吾作字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學既非要字好又何學也乃知古人隨時隨事只在心上學此心精明字好亦在其中矣後與學者論格物多舉此為證
  二年已酉先生十八歳寓江西
  十二月夫人諸氏歸餘姚
  是年先生始慕聖學先生以諸夫人歸舟至廣信謁婁一齋諒語宋儒格物之學謂聖人必可學而至遂深契之明年龍山公以外艱歸餘姚命從弟冕階宮及妹壻牧相與先生講析經義先生日則隨衆課業夜則搜取諸經子史讀之多至夜分四子見其文字日進嘗愧不及後知之曰彼已游心舉業外矣吾何及也先生接人故和易善謔一日悔之遂端坐省言四子未信先生正色曰吾昔放逸今知過矣自後四子亦漸歛容
  五年壬子先生二十一歳在越
  舉浙江鄉試
  是年場中夜半見二巨人各衣緋緑東西立自言曰三人好作事忽不見巳而先生與孫忠烈燧胡尚書世寧同舉其後宸濠之變胡發其奸孫死其難先生平之咸以爲奇驗 是年為宋儒格物之學先生始侍龍山公於京師徧求考亭遺書讀之一日思先儒謂衆物必有表裏精麄一草一木皆涵至理官署中多竹即取竹格之沉思其理不得遂遇疾先生自委聖賢有分乃隨世就辭章之學明年春會試下第縉紳知者咸來慰諭宰相李西涯戲曰汝今歳不第來科必為狀元試作來科狀元賦先生懸筆立就諸老驚曰天才天才退有忌者曰此子取上第目中無我輩矣及丙辰會試果為忌者所抑同舍有以不第為恥者先生慰之曰世以不得第為恥吾以不得第動心為恥識者服之歸餘姚結詩社龍泉山寺致仕方伯魏瀚平時以雄才自放與先生登龍山對奕聨詩有佳句輙為先生得之乃謝曰老夫當退數舍
  十年丁巳先生二十六歳寓京師
  是年先生學兵法當時邊報甚急朝廷推舉將才莫不遑遽先生念武舉之設僅得騎射搏擊之士而不可以收韜畧統馭之才於是留情武事凡兵家祕書莫不精究每遇賔宴嘗聚菓核列陣勢為戲
  十一年戊午先生二十七歳寓京師
  是年先生談養生先生自念辭章藝能不足以通至道求師友於天下又不數遇心持惶惑一日讀晦翁上宋光宗疏有曰居敬持志為讀書之本循序致精為讀書之法乃悔前日探討雖博而未嘗循序以致精宜無所得又循其序思得漸漬洽浹然物理吾心終若判而為二也沉鬱既久舊疾復作益委聖賢有分偶聞道士談養生遂有遺世入山之意
  十有二年已未先生二十八歳在京師
  舉進士出身
  是年春會試舉南宮第二人賜二甲進士出身第七人觀政工部
  疏陳邊務
  先生未第時嘗夢威寧伯遺以弓劍是秋欽差督造威寧伯王越墓馭役夫以什伍法休食以時暇即驅演八陣圗事峻威寧家以金帛謝不受乃出威寧所佩寶劍為贈適與夢符遂受之時有星變朝廷下詔求言及聞達寇猖獗先生復命上邊務八事言極剴切
  十有三年庚申先生二十九歳在京師
  授刑部雲南清吏司主事
  十有四年辛酉先生三十歳在京師
  奉命審録江北
  先生録囚多所平反事峻遂遊九華作遊九華賦宿無相化城諸寺是時道者蔡蓬頭善談仙待以客禮請問蔡曰尚未有頃屏左右引至後亭再拜請問蔡曰尚未問至再三蔡曰汝後堂後亭禮雖隆終不忘官相一笑而別聞地藏洞有異人坐臥松毛不火食歴嵓險訪之正熟睡先生坐傍撫其足有頃醒驚曰路險何得至此因論最上乘曰周濓溪程明道是儒家兩箇好秀才後再至其人已他移故後有會心人逺之歎
  十有五年壬戌先生三十一歳在京師
  八月疏請告
  是年先生漸悟仙釋二氏之非先是五月復命京中舊遊俱以才名相馳騁學古詩文先生歎曰吾焉能以有限精神為無用之虛文也遂告病歸越築室陽明洞中行導引術久之遂先知一日坐洞中友人王思輿等四人來訪方出五雲門先生即命僕迎之且歴語其來蹟僕遇諸途與語良合衆驚異以為得道久之悟曰此簸弄精神非道也又屏去巳而靜久思離世逺去惟祖母岑與龍山公在念因循未決久之又忽悟曰此念生於孩提此念可去是斷滅種性矣明年遂移疾錢塘西湖復思用世往來南屏虎跑諸剎有禪僧坐闗三年不語不視先生喝之曰這和尚終日口巴巴説甚麽終日眼睜睜㸔甚麽僧驚起即開視對語先生問其家對曰有母在曰起念否對曰不能不起先生即指愛親本性諭之僧涕泣謝明日問之僧巳去矣
  十有七年甲子先生三十三歳在京師
  秋主考山東鄉試
  巡按山東監察御史陸偁聘主鄉試試録皆出先生手筆其䇿問議國朝禮樂之制老佛害道由於聖學不明綱紀不振由於名器太濫用人太急求效太速及分封清戎禦夷息訟皆有成法録出人占先生經世之學
  九月改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
  十有八年乙丑先生三十四歳在京師
  是年先生門人始進學者溺於詞章記誦不復知有身心之學先生首倡言之使人先立必為聖人之志聞者漸覺興起有願執贄及門者至是專志授徒講學然師友之道久廢咸目以為立異好名惟甘泉湛先生若水時為翰林庶吉士一見定交共以倡明聖學為事
  武宗正德元年丙寅先生三十五歳在京師
  二月上封事下詔獄謫龍場驛驛丞
  是時武宗初政奄瑾竊柄南京科道戴銑薄彥徽等以諌忤㫖逮繫詔獄先生首抗疏救之其言君仁臣直銑等以言為責其言如善自宜嘉納如其未善亦宜包容以開忠讜之路乃今赫然下令逺事拘囚在陛下不過少示懲創非有意怒絶之也下民無知妄生疑懼臣切惜之自是而後雖有上闗宗社危疑不制之事陛下孰從而聞之陛下聰明超絶茍念及此寧不寒心伏願追收前㫖使銑等仍舊供職擴大公無我之仁明改過不吝之勇聖徳昭布逺邇人民胥恱豈不休哉疏入亦下詔獄已而廷杖四十既絶復甦尋謫貴州龍場驛驛丞
  二年丁夘先生三十六歳在越
  夏赴謫至錢塘
  先生至錢塘瑾遣人隨偵先生度不免乃託言投江以脫之因附商船遊舟山偶遇𩗗風大作一日夜至閩界比登岸奔山徑數十里夜扣一寺求宿僧故不納趨野廟倚香案臥蓋虎穴也夜半虎遶廊大吼不敢入黎明僧意必斃於虎將收其囊見先生方熟睡呼始醒驚曰公非常人也不然得無恙乎邀至寺寺有異人嘗識於鐵柱宮約二十年相見海上至是出詩有二十年前曽見君今來消息我先聞之句與論出處且將逺遁其人曰汝有親在萬一瑾怒逮爾父誣以北走胡南走粵何以應之因為蓍得明夷遂決䇿返先生題詩壁間曰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雲過太空夜靜海濤三萬里月明飛錫下天風因取間道由武夷而歸時龍山公官南京吏部尚書從鄱陽往省十二月返錢塘赴龍場驛 是時先生與學者講授雖隨地興起未有出身承當以聖學為己任者徐愛先生妹婿也因先生將赴龍場納贄北面奮然有志於學愛與蔡宗兗朱節同舉鄉貢先生作別三子序以贈之
  三年戊辰先生三十七歳在貴陽
  春至龍場
  是年始悟格物致知龍場在貴州西北萬山叢棘中蛇虺魍魎蠱毒瘴癘與居夷人鴃舌難語可通語者皆中土亡命舊無居始教之範土架木以居時瑾憾末已自計得失榮辱皆能超脫惟生死一念尚覺未化乃為石㨯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居澄黙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而從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飼之又恐其懐抑鬱則與歌詩又不恱復調越曲雜以詼笑始能忘其為疾病夷狄患難也因念聖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㫖寤寐中若有人語之者不覺呼躍從者皆驚始知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乃以黙記五經之言證之莫不脗合因著五經億說居久夷人亦來親狎以所居湫濕乃伐木搆龍岡書院及寅賔堂何陋軒君子亭玩易窩以居之思州守遣人至驛侮先生諸夷不平共毆辱之守大怒言諸當道毛憲副科令先生請謝且諭以禍福先生致書復之守慙服水西安宣慰聞先生名使人餽米肉給使令既又重以金帛鞍馬俱辭不受始朝廷議設衛於水西既置城巳而中止驛傳尚存安惡據其腹心欲去之以問先生先生遺書折其不可且申朝廷威信令甲議遂寢已而宋氏酋長有阿賈阿札者叛宋氏為地方患先生復以書詆諷之安悚然率所部平其難民賴以寧
  四年己巳先生三十八歳在貴陽
  提學副使席書聘主貴陽書院
  是年先生始論知行合一始席元山書提督學政問朱陸同異之辨先生不語朱陸之學而告之以其所悟書懐疑而去明日復來舉知行本體證之五經諸子漸有省往復數四豁然大悟謂聖人之學復覩於今日朱陸異同各有得失無事辯詰求之吾性本自明也遂與毛憲副脩葺書院身率貴陽諸生以所事師禮事之又後徐愛因未會先生知行合一之訓決於先生先生曰試舉㸔愛曰如今人巳知父當孝兄當弟矣迺不能孝弟知與行分明是兩事先生曰此被私慾隔斷耳非本體也聖賢教人知行正是要人復本體故大學指出真知行以示人曰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夫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色時己是好矣非見後而始立心去好也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臭時巳是惡矣非聞後而始立心去惡也又如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其人巳曽行孝行弟方可稱他知孝知弟此便是知行之本體愛曰古人分知行為二恐是要人用工有分曉否先生曰此正失卻古人宗㫖某嘗説知是行之主意行實知之功夫知是行之始行實知之成已可理會矣古人立言所以分知行為二者縁世間有一種人懵懵然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是之為㝠行妄作所以必説知而後行無繆又有一種人茫茫然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是之為揣摸影響所以必説行而後知始真此是古人不得巳之教若見得時一言足矣今人卻以為必先知然後能行且講習討論以求知俟知得真時方去行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某今説知行合一使學者自求本體庶無支離決裂之病
  五年庚午先生三十九歳在吉
  陞廬陵縣知縣
  先生三月至廬陵為政不事威刑惟以開導人心為本蒞任初首詢里役察各鄉貧富奸良之實而低昻之獄牒盈庭不即斷射稽國初舊制慎選里正三老坐申明亭使之委曲勸諭民胥悔勝氣嚚訟至有涕泣而歸者由是囹圄日清在縣七閱月遺告示十有六大抵諄諄慰父老使教子弟母令蕩僻城中失火身禱返風以血禳火而火即滅因使城中闢火巷定水次兊運絶鎮守橫征杜神會之借辦立保甲以弭盜清驛遞以延賔旅至今數十年猶踵行之 語學者悟入之功先是先生赴龍場時隨地講授及歸過常德辰州見門人冀元亨蔣信劉觀時輩俱能卓立喜曰謫居兩年無可與語者歸途乃幸得諸友悔昔在貴陽舉知行合一之教紛紛異同罔知所入茲來乃與諸生靜坐僧寺使自悟性體顧恍恍若有可即者既又途中寄書曰前在寺中所云靜坐事非欲坐禪入定也蓋因吾輩平日為事物紛拏未知為已欲以此補kao小學收放心一段功夫耳明道雲纔學便須知有用力處既學便須知有得力處諸友宜於此處著力方有進歩異時始有得力處也
  冬十有一月入覲
  先生入京館於大興隆寺時黃宗賢綰為後軍都督府都事因儲柴墟巏請見先生與之語喜曰此學久絶子何所聞對曰雖粗有志實未用功先生曰人惟患無志不患無功明日引見甘泉訂與終日共學 按宗賢至嘉靖壬午春復執贄稱門人
  十有二月陞南京刑部四川清吏司主事
  論實踐之功先生與黃綰應良言聖學久不明學者欲為聖人必須廓清心體使纎翳不留真性始見方有操持涵養之地應良疑其難先生曰聖人之心如明鏡纎翳自無所容自不消磨刮若常人之心如斑垢駁蝕之鏡須痛刮磨一番盡去駁蝕然後纎塵即見纔拂便去亦不消費力到此已是識得仁體矣若駁蝕未去其間固自有一㸃明處塵埃之落固亦見得纔拂便去至於堆積於駁蝕之上終弗之能見也此學利困勉之所由異幸勿以為難而疑之也凡人情好易而惡難其間亦自有私意氣習纒蔽在識破後自然不見其難矣古之人至有出萬死而樂為之者亦見得耳向時未見得裏面意思此功夫自無可講處今已見此一層卻恐好易惡難便流入禪釋去也 按先生立教皆經實踐故所言懇篤若此自揭良知宗㫖後吾黨又覺領悟太易認虛見為真得無復向裏著已之功矣故吾黨穎悟承速者往往多無成甚可憂也
  六年辛未先生四十歳在京師
  正月調吏部驗封清吏司主事
  論晦菴象山之學王輿菴讀象山書有契徐成之與辯不決先生曰是朱非陸天下論定久矣久則難變也雖微成之之爭輿菴亦豈能遽行其說乎成之謂先生漫為含糊兩解若有以隂助輿菴而為之地者先生以書解之曰輿菴是象山而謂其專以尊徳性為主今觀象山文集所載未嘗不教其徒讀書而自謂理會文字頗與人異者則其意實欲體之於身其亟所稱述以誨人者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曰克巳復禮曰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巳曰先立乎其大者而小者不能奪是數言者孔子孟軻之言也烏在其為虛空乎獨其易簡覺悟之説頗為當時所疑然易簡之説出於繫辭覺悟之説雖有同於釋氏然釋氏之説亦自有同於吾儒而不害其為異者惟在於幾微毫忽之間而已亦何必諱於其同而遂不敢以言狃於其異而遂不以察之乎是輿菴之是象山固猶未盡其所以是也吾兄是晦菴而謂其專以道問學為事然晦菴之言曰居敬窮理曰非存心無以致知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離於須㬰之頃也是其為言雖未盡瑩亦何嘗不以尊徳性為事而又烏在其為支離乎獨其平日汲汲於訓解雖韓文楚辭隂符參同之屬亦必與之註釋考辯而論者遂疑玩物又其心慮恐學者之躐等而或失之於妄作必先之以格致而無不明然後有以實之於誠正而無所謬世之學者掛一漏萬求之愈煩而失之愈逺至有敝力終身苦其難而卒無所入而遂議其支離不知此乃後世學者之弊而當時晦菴之自為則亦豈至是乎是吾兄之是晦菴固猶未盡其所以是也夫二兄之所信而是者既未盡其所以是則其所疑而非者亦豈盡其所以非乎僕嘗以為晦菴之與象山雖其所以為學者若有不同而要皆不失為聖人之徒今晦菴之學天下之人童而習之既巳入人之深有不容於論辯者而獨惟象山之學則以其嘗與晦菴之有言而遂藩籬之使若由賜之殊科焉則可矣而遂擯放廢斥若碔砆之與美玉則豈不過甚矣乎故僕嘗欲冒天下之譏以為象山一暴其説雖以此得罪無恨晦菴之學既以章明於天下而象山猶蒙無實之誣於今且四百年莫有為之一洗者使晦菴有知將亦不能一日安享於廟廡之間矣此僕之至情終亦必為兄一吐露者亦何肯漫為兩解之説以隂助於輿菴已乎
  二月為會試同考試官
  是年僚友方獻夫受學獻夫時為吏部郎中位在先生上比聞論學深自感悔遂執贄事以師禮是冬告病歸西樵先生為敘別之
  十月陞文選清吏司員外郎
  送甘泉奉使安南先是先生陞南都甘泉與黃綰言於冢宰楊一清改留吏部職事之暇始遂講聚方期各相砥切飲食啓處必共之至是甘泉出使安南封國將行先生懼聖學難明而易惑人生別易而會難也乃為文以贈畧曰顔子沒而聖人之學亡曽子唯一貫之㫖傳之孟軻絶又二千餘年而周程續自是而後言益詳道益晦孟氏患楊墨周程之際釋老大行今世學者皆知尊孔孟賤楊墨擯釋老聖人之道若大明於世然吾從而求之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其能有若墨氏之兼愛者乎其能有若楊氏之為我者乎其能有若老氏之清浄自守釋氏之究心性命者乎吾何以楊墨老釋之思哉彼於聖人之道異然猶有自得也而世之學者章繪句㙇以誇俗詭心色取相飾以偽謂聖人之道勞苦無功非復人之所可為而徒取辯於言辭之間古之人有終身不能究者今吾皆能言其畧自以為若是亦足矣而聖人之學遂廢則今之所大患者豈非記誦辭章之習而弊之所從來無亦言之太詳析之太精者之過歟某幼不問學陷溺於邪僻者二十年而始究心於老釋賴天之靈因有所覺始乃沿周程之説求之而若有得焉顧一二同志之外莫予冀也岌岌乎仆而復興晩得於甘泉湛子而後吾之志益堅毅然若不可遏則予之資於甘泉多矣甘泉之學務求自得者也世未之能知其知者且疑其為禪誠禪也吾猶末得而見而況其所志卓爾若此則如甘泉者非聖人之徒歟多言又烏足病也夫多言不足以病甘泉與甘泉之不為多言病也吾信之吾與甘泉有意之所在不言而會論之所及不約而同期於斯道斃而後已者今日之別烏容無言夫惟聖人之學難明而易惑習俗之降愈下而抑不可回任重道逺雖已無俟於言顧復於吾心若有不容已也則甘泉亦豈以予言為綴乎
  七年壬申先生四十一歳在京師
  三月陞考功清吏司郎中
  按同志考是年穆孔暉顧應祥鄭一初方獻科王道梁榖萬潮陳鼎唐鵬路迎孫瑚魏廷霖蕭鳴鳯林達陳洸及黃綰應良朱節蔡宗兗徐愛同受業
  十二月陞南京太僕寺少卿便道歸省
  與徐愛論學愛是年以祁州知州考滿進京陞南京工部員外郎與先生同舟歸越論大學宗㫖聞之踴躍痛快如狂如醒者數日胸中混沌復開仰思堯舜三王孔孟千聖立言人各不同其㫖則一今之傳習録所載首巻是也其自敘雲愛因舊説汩沒始聞先生之教實駭愕不定無入頭處其後聞之既久漸知反身實踐然後始信先生之學為孔門嫡傳舍是皆傍蹊小徑斷港絶河矣如說格物是誠意功夫明善是誠身功夫窮理是盡性功夫道問學是尊徳性功夫博文是約禮功夫惟精是惟一功夫諸如此類皆落落難合其後思之既久不覺手舞足蹈
  八年癸酉先生四十二歳在越
  二月至越
  先生初計至家即與徐愛同遊台蕩宗族親友絆弗能行五月終與愛數友期𠉀黃綰不至乃從上虞入四明觀白水尋龍溪之源登杖錫至雪竇上千丈巖以望天姥華頂欲遂從奉化取道赤城適久旱山田盡龜拆慘然不樂遂自寧波還餘姚綰以書迎先生復書曰此行相從諸友亦微有所得然無大發明其最所歉然宗賢不同茲行耳後輩習氣已深雖有美質亦漸消盡此事正如淘沙會有見金時但目下未可必得耳先生茲遊雖為山水實注念愛綰二子蓋先生㸃化同志多得之登遊山水間也
  冬十月至滁州
  滁山水佳勝先生督馬政地僻官閒日與門人遊遨瑯琊釀泉間月夕則環龍潭而坐者數百人歌聲振山谷諸生隨地請正踴躍歌舞舊學之士皆日來臻於是從遊之衆自滁始 孟源問靜坐中思慮紛雜不能強禁絶先生曰紛雜思慮亦強禁絶不得只就思慮萌動處省察克治到天理精明後有箇物各付物的意思自然精專無紛雜之念大學所謂知止而後有定也
  九年甲戌先生四十三歳在滁
  四月陞南京鴻臚寺卿
  滁陽諸友送至烏衣不能別留居江浦𠉀先生渡江先生以詩促之歸曰滁之水入江流江潮日復來滁州相思若潮水來往何時休空相思亦何益欲慰相思情不如崇令徳掘地見泉水隨處無弗得何必驅馳為千里逺相即君不見堯𦎟與舜墻又不見孔與蹠對面不相識逆旅主人多慇懃出門轉盼成路人
  五月至南京
  自徐愛來南都同志日親黃宗明薛侃馬明衡陸澄季本許相卿王激諸偁林達張寰唐愈賢饒文璧劉觀時鄭騮周積郭慶欒惠劉曉何鼇陳傑楊杓白説彭一之朱篪輩同聚師門日夕漬礪不懈客有道自滁游學之士多放言髙論亦有漸背師教者先生曰吾年來欲懲末俗之卑汚引接學者多就髙明一路以救時弊今見學者漸有流入空虛為脫落新奇之論吾巳悔之矣故南畿論學只教學者存天理去人慾為省察克治實功王嘉秀蕭惠好談仙佛先生嘗警之曰吾幼時求聖學不得亦嘗篤志二氏其後居夷三載始見聖人端緒悔錯用功二十年二氏之學其妙與聖人只有毫釐之間故不易辨惟篤志聖學者始能究析其隱微非測億所及也
  十年乙亥先生四十四歳在京師
  正月疏自陳不允
  是年當兩京考察例上疏
  立再從子正憲為後
  正憲字仲肅季叔易直先生兗之孫西林守信之第五子也先生年四十四與諸弟守儉守文守章俱未舉子故龍山公為先生擇守信子正憲立之時年八齡 是年御史楊典薦改祭酒不報
  八月擬諫迎佛疏
  時命太監劉允烏思藏齎幡供諸佛奉迎佛徒允奏請鹽七萬引以為路費許之輔臣楊廷和等與戶部及言官各疏執奏不聽先生欲因事納忠擬疏欲上後中止
  疏請告
  是年祖母岑太夫人年九十有六先生思乞恩歸一見為訣疏凡再上矣故辭甚懇切
  十有一年丙子先生四十五歳在南京
  九月陞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是時汀漳各郡皆有巨冦尚書王瓊特舉先生
  十月歸省至越
  王思輿語季本曰陽明此行必立事功本曰何以知之曰吾觸之不動矣
  十有二年丁丑先生四十六歳
  正月至贛
  先生至萬安遇流賊數百沿途肆刼商舟不敢進先生乃聨商舟結為陣勢揚旗鳴鼓如趨戰狀賊乃羅拜於岸呼曰饑荒流民乞求賑濟先生泊岸令人諭之曰至贛後即差官撫揷各安生理毋作非為自取戮滅賊懼散歸以是年正月十六日開府
  行十家牌法
  先是贛民為洞賊耳目官府舉動未形而賊已先聞軍門一老𨽻奸尤甚先生偵知之呼入臥室使之自擇生死𨽻乃輸情吐實先生許其不死試所言悉驗乃於城中立十家牌法其法編十家為一牌開列各戶籍貫姓名年貌行業日輪一家沿門按牌審察遇面生可疑人即行報官究理或有隱匿十家連坐仍告諭父老子弟務要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婦隨長惠幼順小心以奉官法勤謹以辦國課恭儉以守家業謙和以處鄉里心要平恕毋得輕易忿爭事要含忍毋得輙興詞訟見善互相勸勉有惡互相懲戒務興禮讓之風以成敦厚之俗
  選民兵
  先生以南贛地連四省山險林深盜賊盤據三居其一窺伺剽掠大為民患當事者每遇盜賊猖獗輙復會奏請調土軍狼達往返經年糜費逾萬逮至集兵舉事即已魍魎潛形班師旋旅則又鼠狐聚黨以是機宜屢失而備禦益弛先生乃使四省兵備官於各屬弩手打手機快等項挑選驍勇絶羣膽力出衆者每縣多或十餘人少或八九人務求魁傑或懸召募大約江西福建二兵備各以五六百名為率廣東湖廣二兵備各以四五百名為率中間更有出衆者優其廩餼署為將領除南贛兵備自行編選餘四兵備官仍於每縣原額數內㨂選可用者量留三分之二委該縣賢能官統練專以守城防隘為事其餘一分㨂退疲弱不堪者免其著役止出工食追解該道以益募賞所募精兵專隨各兵備官屯劄別選官分隊統押教習之如此則各縣屯戍之兵既足以䕶守防截而兵備募召之士又可以應變出奇盜賊漸知所畏平良益有所恃而無恐矣
  二月平漳冦
  初先生道聞漳冦方熾兼程至贛即移文三省兵備尅期起兵自正月十六日蒞任纔旬日即議進兵兵次長富村遇賊大戰斬獲頗多賊奔象湖山拒守我兵追至蓮花石與賊對壘會廣東兵至方欲合圍賊見勢急遂潰圍而出指揮覃桓縣丞紀鏞馬陷死之諸將請調狼兵俟秋再舉先生乃責以失律罪使立功自贖諸將議猶未決先生曰兵宜隨時變在呼吸豈宜各持成説耶福建諸軍稍緝咸有立功贖罪心利在速戰若當集謀之始即掩賊不備成功可必今既聲勢彰聞各賊必聨黨設械以禦我師且宜示以寛懈而猶執乘機之説以張皇於外是徒知吾卒之可擊而不知敵之未可擊也廣東之兵意在倚重狼達土軍然後舉事諸賊亦𠉀吾土兵之集以卜戰期乘此機𠉀正可奮怯為勇變弱為強而猶執持重之説以坐失事機是徒知吾卒之未可擊而不知敵之正可擊也善用兵者因形而借勝於敵故其戰勝不復而應形於無窮勝負之筭間不容髪烏可執滯哉於是親率諸道鋭卒進屯上杭密勅羣哨佯言犒衆退師俟秋再舉密遣義官曽崇秀覘賊虛實乘其懈選兵分三路俱於二月十九日乘晦夜銜枚並進直搗象湖奪其隘口諸賊失險復據上層峻壁四面滾木礧石以死拒戰我兵奮勇鏖戰自辰至午呼聲振地三省奇兵從間鼓譟突登乃驚潰奔走遂乘勝追𠞰已而福建兵攻破長富村等巢三十餘所廣東兵攻破水竹大重坑等巢一十三所斬首從賊詹師富溫火燒等七千有奇俘獲賊屬輜重無筭而諸洞蕩滅是役僅三月漳南數十年逋冦悉平 是月奏捷具言福建僉事胡璉叅政陳䇿副使唐澤知府鍾湘廣東僉事顧應祥都指揮楊懋知縣張戩勞績賜勅奬賚其餘陞賞有差初議進兵諭諸將曰賊雖據險而守尚可出其不意掩其不備則用鄧艾破蜀之䇿從間道以出若賊果盤據持重可以計困難以兵尅則用充國破羌之謀減冗兵以省費務在防隱禍於顯利之中絶深奸於意料之外此萬全無失者也巳而桓等狃於小勝不從間道故違節制以致挫䘐諸將志沮遂請濟師先生獨以為見兵二千有餘已為不少不宜坐待濟師以自懈遙制以失機也遂親督兵而出卒成功
  四月班師
  時三月不雨至於四月先生方駐軍上杭禱於行臺得雨以為未足及班師一雨三日民大悅有司請名行臺之堂曰時雨堂取王師若時雨之義也先生乃為記
  五月立兵符
  先生謂習戰之方莫要於行伍治衆之法莫先於分數將調集各兵每二十五人編為一伍伍有小甲五十人為一隊隊有總甲二百人為一哨哨有長有恊哨二人四百人為一營營有官有叅謀二人一千二百人為一陣陣有偏將二千四百人為一軍軍有副將偏將無定員臨事而設小甲於各伍之中選才力優者為之總甲於小甲之中選才力優者為之哨長於千百戶義官之中選材識優者為之副將得以罰偏將偏將得以罰營官營官得以罰哨長哨長得以罰總甲總甲得以罰小甲小甲得以罰伍衆務使上下相維大小相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自然舉動齊一治衆如寡庶幾有制之兵矣編選既定仍每五人給一牌備列同伍二十五人姓名使之連絡習熟謂之伍符每隊各置兩牌編立字號一付總甲一藏本院謂之隊符每哨各置兩牌編立字號一付哨長一藏本院謂之哨符每營各置兩牌編立字號一付營官一藏本院謂之營符凡遇征調發符比號而行以防奸偽其諸緝養訓練之方旗皷進退之節務濟實用行之
  奏設平和縣移枋頭巡檢司
  先生以賊據險久為民患今幸破滅須為拊背扼吭之䇿乃奏請設平和縣治於河頭移河頭巡檢司於枋頭蓋以河頭為諸巢之咽喉而枋頭又河頭之唇齒也且曰方賊之據河頭也窮兇極惡至動三軍之衆合二省之力而始克蕩平若不及今為久逺之圖不過數年勢將復起後悔無及矣蓋盜賊之患譬諸病人興師征討者針藥攻治之方建縣撫輯者飲食調攝之道徒恃攻治而不務調攝則病不旋踵後雖扁鵲倉公無所施其術也按是月聞蔡宗袞許相卿季本薛侃陸澄同舉進士先生曰入仕之始意況未免搖動如絮在風中若非粘泥貼網亦自主張末得不知諸友卻如何想平時工夫亦須有得力處耳又聞曰仁在告買田霅上為諸友久聚之計遺二詩慰之
  六月疏請疏通鹽法
  始都御史陳金以流賊軍餉於贛州立厰抽分廣鹽許至袁臨吉三府發賣然起正德六年至九年而止至是先生以勅諭有便宜處置語疏請暫行待平定之日仍舊停止從之
  九月改授提督南贛汀漳等處軍務給旗牌得便宜行事
  南贛舊止以巡撫蒞之至都御史周南會請旗牌事畢繳還不為定製至是先生疏請遂有提督之命後不復更疏以我國家有罰典有賞格然罰典止行於叅提之後而不行於臨陣對敵之時賞格止行於大軍征𠞰之日而不行於尋常用兵之際故無成功今後凡遇討賊領兵官不拘軍衛有司所領兵衆有退縮不用命者許領兵官軍前以軍法從事領兵官不用命者許總統官軍前以軍法從事所領兵衆有對敵擒斬功次或赴敵陣亡從實具報覆實奏聞陞賞如制若生擒賊徒問明即押赴市曹斬之以徇庶使人知警畏亦可比於令典決不待時者如此則賞罰既明人心激勵盜起即得撲滅糧餉可省事功可建又曰古者賞不踰時罰不後事過時而賞與無賞同後時而罰與不罰同況過時而不賞後時而不罰其何以齊一人心作興士氣雖使韓白為將亦不能有所成誠得以大軍誅賞之法責而行之於平時假臣等令旗令牌便宜行事如是而兵有不精賊有不滅臣等亦無以逃其死矣事下兵部尚書王瓊覆奏以為宜從所請於是改巡撫為提督得以軍法從事欽給旗牌八面悉聽便宜既而鎮守太監畢真謀於近倖請監其軍瓊奏以為兵法最忌遙制若使南贛用兵而必待謀於省城鎮守斷乎不可惟省城有警則聽南贛䇿應事遂寢 按勅諭有曰江西南安贛州地方與福建汀漳二府廣東南韶潮惠四府及湖廣郴州桂陽縣壤地相接山嶺相連其間盜賊不時生發東追則西竄南捕則北奔蓋因地方各省事無統屬彼此推調難為處置先年嘗設有都御史一員巡撫前項地方就令督𠞰盜賊但責任不專類多因循茍且不能申明賞罰以勵人心致令盜賊滋多地方受禍今日所奏及各該部覆奏事理特改命爾提督軍務撫安軍民脩理城池禁革奸弊一應軍馬錢糧事宜俱聽便宜區畫以足軍餉但有盜賊生發即便設法調兵勦殺不許踵襲舊弊招撫䝉蔽重為民患其管領兵快人等官員不問文職武職若在軍前違期並逗遛退縮者俱聽軍法從事生擒盜賊鞫問明白亦聽就行斬首示衆
  撫諭賊巢
  是時漳冦雖平而樂昌龍川諸賊巢尚多嘯聚將用兵勦之先犒以牛酒銀布復諭之曰人之所共恥者莫過於身被為盜賊之名人心之所共憤者莫過於身遭刼掠之苦今使有人罵爾等為盜爾必憤然而怒又使人焚爾室廬刼爾財貨掠爾妻女爾必懐恨切骨寧死必報爾等以是加人人其有不怨者乎人同此心爾寧獨不知乃必欲為此其間想亦有不得已者或是為官府所迫或是為大戶所侵一時錯起念頭誤入其中後遂不敢出此等苦情亦甚可憫然亦皆由爾等悔悟不切耳爾等當時去做賊時是生人尋死路尚且要去便去今欲改行從善是死人求生路乃反不敢耶若爾等肯如當初去做賊時𢬵死出來求要改行從善我官府豈有必要殺汝之理爾等久習惡毒忍於殺人心多猜疑豈知我上人之心無故殺一鷄犬尚且不忍況於人命闗天若輕易殺之㝠㝠之中斷有還報殃禍及於子孫何苦而必欲為此我每為爾等思念及此輙至於終夜不能安寢亦無非欲為爾等尋一生路惟是爾等㝠頑不化然後不得已而興兵此則非我殺之乃天殺之也今謂我全無殺人之心亦是誑爾若謂必欲殺爾又非吾之本心爾等今雖從惡其始同是朝廷赤子譬如一父母同生十子八人為善二人背逆要害八人父母之心須去二人然後八人得以全生均之為子父母之心何故必欲偏殺二子不得已也吾於爾等亦正如此若此二子者一旦悔過遷善號泣投誠為父母者亦必哀憫而赦之何者不忍殺其子者乃父母之本心也今得遂其本心何喜何幸如之吾於爾等亦正如是聞爾等為賊所得苦亦不多其間尚有衣食不充者何不以爾為賊之勤苦精力而用之於耕農運之於商賈可以坐致饒富而安享逸樂放心縱意遊觀城市之中優游田野之內豈如今日出則畏官避讎入則防誅懼勦潛形遁跡憂苦終身卒之身滅家破妻子戮辱亦有何好乎爾等若能聽吾言改行從善吾即視爾為良民更不追爾舊惡若習性已成難更改動亦由爾等任意為之吾南調兩廣之狼達西調湖湘之土兵親率大軍圍爾巢穴一年不盡至於兩年兩年不盡至於三年爾之財力有限吾之兵糧無窮縱爾等皆為有翼之虎諒亦不能迯於天地之外矣嗚呼民吾同胞爾等皆吾赤子吾終不能撫恤爾等而至於殺爾等痛哉痛哉興言至此不覺淚下 按是諭文藹然哀憐無辜之情可以想見虞廷干羽之化矣故當時酋長若黃金巢盧珂等即率衆來投願效死以報
  疏謝陞賞
  朝廷以先生平漳冦功陞一級銀二十兩紵絲二表裏降勅奬勵故有謝疏
  疏處南贛商稅
  始南安稅商貨於折梅亭以資軍餉後多奸弊仍併府北龜角尾以疏聞
  十月平橫水桶岡諸冦
  南贛西接湖廣桂陽有桶岡橫水諸賊巢南接廣東樂昌東接廣東龍川有浰頭諸賊巢大賊首謝志珊號征南王糾率大賊鍾明貴蕭規模陳曰能等約樂昌髙快馬等大修戰具並造呂公車聞廣東官兵方有事府江欲先破南康乘虛入廣先是湖廣巡撫都御史陳金題請三省夾攻先生以桶岡橫水左溪諸賊荼毒三省其患雖同而事勢各異以湖廣言之則桶岡為賊之咽喉而橫水左溪為之腹心以江西言之則橫水左溪為之腹心而桶岡為之羽翼今議者不去腹心而欲與湖廣夾攻桶岡進兵兩冦之間腹背受敵勢必不利今議進兵橫水左溪尅期在十一月朔賊見吾兵未集師期尚逺必以為先事桶岡觀望未備乘此急擊之可以得志由是移兵臨桶岡破竹之勢成矣於是決意先攻橫水左溪分定哨道指授方畧密以十月已酉進兵至十一月已已凡破賊巢五十餘擒斬大賊首謝志珊等五十六從賊首級二千一百六十八俘獲賊屬二千三百二十四衆請乘勝進兵桶岡先生復以桶岡天險四塞中堅其所由入惟瑣匙龍葫蘆洞察坑十八磊新池五處然皆架棧梯壑於崖巔坐發磥石可以禦我師雖上章一路稍平然迂廻半月始達湖兵從入我師復往事皆非便況橫水左溪餘賊悉奔入同難合勢為守必力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今我欲乘全勝之鋒兼三日之程爭百里之利以頓兵於幽谷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矣莫若移屯近地休兵養威使人諭以禍福彼必懼而請伏或有不從乘而襲之乃可以逞因使其黨往説之賊喜方集議而橫水左溪奔入之賊果堅持不可往復遲疑不暇為備而我兵分道疾進前後合擊賊遂大敗破巢三十餘斬擒大賊首藍天鳳等三十四從賊首級一千一百四俘獲賊屬二千三百捷聞賜敕奬諭是役也監軍副使楊璋叅議黃宏領兵都指揮
  許清指揮使郟文知府邢珣季斆伍文定唐淳知縣王天與張戩指揮余恩馮翔縣丞舒富隨征叅謀等官指揮謝㫤馮廷瑞姚璽同知朱憲推官危壽徐文英知縣陳允諧黃文鸑宋瑢陸璥千戶陳偉髙睿等咸上功 酋長謝志珊就擒先生問曰汝何得黨類之衆若此志珊曰亦不容易曰何曰平生見世上好漢斷不輕易放過多方鈎致之或縱其酒或助其急待其相徳與之吐實無不應矣先生退語門人曰吾儒一生求朋友之益豈異是哉
  十二月班師
  師至南康百姓沿途頂香迎拜所經州縣隘所各立生祠逺鄉之民各肖像於祖堂嵗時尸祝
  閏十二月奏設崇義縣治及茶寮隘上堡鉛厰長龍三巡檢司
  先生上言橫水左溪桶岡諸賊巢凡八十餘界乎上猶大庾南康之中四方相距各三百餘里號令不及以故為賊所據今幸削平必建立縣治以示控制議割上猶崇義等三里大庾義安三里南康至坪一里而特設縣治於橫水道里適均山水合抱土地平坦仍設三巡檢司以遏要害茶陵復當桶岡之中西通桂陽桂東南連仁化樂昌北接龍泉永新東入萬安興國宜設隘保障令千戶孟俊伐木立柵移皮袍洞隘兵而益以鄰近隘夫守焉議上悉從之縣名崇義
  十有三年戊寅先生四十七歳在贛
  正月征三浰
  與薛侃書曰即日已抵龍南明日入巢四路皆如期並進賊有必破之勢矣向在橫水嘗寄書仕徳雲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區區剪除鼠竊何足為異若諸賢掃蕩心腹之冦以收廓清平定之功此誠大丈夫不世之偉績數日來諒巳得必勝之䇿奏捷有期矣何喜如之梁日孚楊仕徳誠可與共學廨中事累尚謙小兒正憲猶望時賜督責時延尚謙為正憲師兼倚以衙中政事故云
  二月奏移小溪驛
  小溪驛舊當南康南安中丙子大庾𡶶山里民懼賊讎殺自願築城為衛至是年二月奏移驛其中
  三月疏乞致仕不允
  以病也
  襲平大㡌浰頭諸冦
  先生議攻取之宜先橫水次桶岡次與廣東徐圗浰頭方進兵橫水時恐浰頭乘之乃為告諭頗多感動惟池仲容曰我等為賊非一年官府來招非一次告諭何足憑待金巢等無事降未晩也金巢等至乃釋罪推誠撫之各願自投於是擇其衆五百人從征橫水橫水既破仲容等始懼遣其弟池仲安來附意以緩兵先生覺之比征桶岡使截路上新池以迂其歸內嚴警備外若寛假被害者皆言池氏㓙狡兩經夾勦無功其曰狼兵易與耳調來須半年我避不須一月謂來不能速留不能久也咸請濟師不從乃密畫方畧使各歸部集𠉀期遏賊及桶岡破賊益懼私為戰守之備復使人賜酋牛酒以察其變賊度不可隱詐稱龍川新民盧珂鄭志髙等將行掩襲故豫為防非虞官兵也佯信之因怒珂等擅兵讎殺移檄龍川使亷實將伐木開道討之賊聞且信且懼復使來謝會珂等告變先生欲藉珂以紿三浰密語珂曰吾姑毀狀汝當再來來則受杖三十繫數旬乃可珂知既喜諾先生復授其意叅隨密示行杖人令極輕至是假怒珂數罪狀且將逮其屬盡斬之而隂縱其弟集兵先生先期召巡捕官佯曰今大征已畢時和年豐可令民家盛作鼔樂大張燈會樂之亦數十年一竒事也又曰樂戶多住龜角尾恐招盜曷遷入城來於是街巷俱然燈鳴鼓巳旬餘又遣指揮俞恩及黃表頒歴三浰推心招徠之時仲容等疑先生圗巳既得歴稍安黃表輩從容曰若輩新民禮節生疎我來頒歴若可髙坐乎於是仲容率其黨九十三人皆猂酋來營教塲而自以數人入見先生呵曰若皆吾新民不入見而營教場疑我乎仲容惶恐曰聽命耳即遣人引至祥符宮見物宇整潔喜出望外是時十二月二十三也先生既遣叅隨數人館伴復製青衣油靴教之習禮以察其志意所向審其貪殘終不可化而士民咸詬於道曰此養冦貽害先生始決殱魁之念矣踰日辭歸先生曰自此至三浰八九日今即往歳內未必至家即至又當走拜正節徒自取勞苦耳聞贛州今歳cq=88有燈曷以正月歸乎數日復辭先生曰正節尚未犒賞奈何初二日令有司大烹於宮以次日宴是夕令龍光潛入甲士詰旦盡殱之先生自惜終不能化日巳過未刻不食大眩暈嘔吐先時甞密遣千戶孟俊督珂弟集兵以防其變及是夜將半自率軍從龍南冷水直搗下浰賊故阻水石錯立水中先生躡屩先行諸軍繼之無溺者門堅甚先生摘百人捲旗持炮火緣後山登須㬰後山炮火四發旗幟滿山守者狼顧門遂破時正月七日丁未也兵備副使楊璋守備指揮郟文知府陳祥邢珣季斆推官危壽指揮余恩姚璽縣丞舒富皆從凡破巢三十有八擒斬賊首五十八從賊二千餘餘奔九連山往議九連山橫亙數百里四面陡絶須半月始達而賊己據險先生選精鋭七百餘皆衣賊衣佯奔潰乘暮至賊崖下賊下招之我兵佯應既度險扼其後路次日從上下擊四路伏起一皷擒之撫其降酋張仲全等二百餘人視地里險易立縣置隘留兵防守而歸 先生未至贛時已聞有三省夾攻之議即謂夾攻大舉恐不足以滅賊乃進攻治二䇿疏謂朝廷若假以賞罰使得便宜行事動無掣肘可以相機而發一寨可攻則攻一寨一巢可撲則撲一巢量其罪惡之淺深而為剿撫之先後則可以省供饋征調之費日剪月削澌盡灰滅此則如昔人拔齒之喻齒拔而兒不覺者也若欲夾攻以快一朝之忿則計賊二萬須兵十萬積粟料財數月而事始集兵未出境賊已深迯鋒刃所加不過老弱脇從之輩耳況狼兵所過不減於盜近年江西有姚源之役福建有汀漳之冦府江之師方集於兩廣偏橋之討未息於湖湘若復加以大兵民將何以堪命此則一拔去齒而兒亦隨斃者也是疏方上而夾攻成命已下矣先生又以為夾攻之䇿名雖三省大舉其實舉動次第自有先後如江西之南安有上猶大庾桶岡等處賊巢與湖廣桂東桂陽接境夾攻之舉止宜江西與湖廣會合而廣東於仁化縣要害把截不與焉贛州之龍南有浰頭賊巢與廣東龍川接境夾攻之舉止宜江西與廣東會合而湖廣不與焉廣東樂昌乳源賊巢與湖廣宜章縣接境惠州賊巢與湖廣臨武縣接境仁化縣賊巢與湖廣桂陽縣接境夾攻之舉止宜湖廣廣東二省會合而江西於大庾縣要害把截不與焉若不此之察必欲通待三省兵齊然後進剿則老師費財為害匪細矣今併力於上猶也則姑遣人佯撫樂昌諸賊以安其心彼見廣東既未有備而湖廣之兵又不及已乃幸旦夕之生必不敢越界以接上猶及上猶既舉而湖廣移兵以合廣東則樂昌諸賊其勢已孤二省兵力益專其舉益易當是之時龍川賊巢相去遼絶自以為風馬牛不相及彼見江西之兵又撤意必不疑班師之日出其不意回軍合擊蔑有不濟者矣疏上朝廷許以便宜行事桶岡既滅湖廣兵期始至恐其徒勞逺涉即奬勵統兵叅將史春使之即日回軍及計斬浰頭廣東尚不及聞皆與前議合
  四月班師立社學
  先生謂民風不善由於教化未明今幸盜賊稍平民困漸息一應移風易俗之事雖未能盡舉姑且就其淺近易行者開導訓誨即行告諭發南贛所屬各縣父老子弟互相戒勉興立社學延師教子歌詩習禮出入街衢官長至俱義手拱立先生或賛賞訓誘之久之市民亦知冠服朝夕歌聲達於委巷雍雍然漸成禮讓之俗矣 按訓蒙大意示教讀劉伯頌等曰今教童子者當以孝悌忠信禮義亷恥為專務其培植涵養之方則宜誘之歌詩以發其志意導之習禮以肅其威儀諷之讀書以開其知覺今人往往以歌詩習禮為不切時務此皆末俗庸鄙之見烏足以知古人立教之意哉大抵童子之情樂嬉戲而憚拘檢如草木之始萌芽舒暢之則條達摧撓之則衰痿故凡誘之歌詩者非但發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洩其跳號呼嘯於詠歌宣其幽抑結滯於音節也導之習禮者非但肅其威儀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讓而動盪其血脈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諷之讀書者非但開其知覺而已亦所以沉潛反復而存其心抑揚諷誦以宣其志也若責其檢束而不知導之以禮求其聰明而不知養之以善彼視學舍如囹獄而不肯入視師長如冦讐而不欲見矣求其為善也得乎
  五月奏設和平縣
  和平縣治本和平峒羊子地為三省賊衝要路其中山水環抱土地坦平人煙輳集千有餘家東去興寧長樂安逺西抵河源南界龍州北際龍南各有數日程其山水阻隔道路遼逺人跡既稀奸究多萃相傳原非循州龍川雷鄉一州二縣之地後為賊據止存龍川一縣洪武中賊首謝士真等相繼作亂遂極陵夷先生謂宜乘時脩復縣治以嚴控制改和平巡檢司於浰頭以遏要害議上悉從之
  六月陞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廕子錦衣衛世襲百戶辭免不允
  旌橫水桶岡功也先生具疏辭免曰臣過蒙國恩授以巡撫之寄時臣方抱病請告偶值前官有託疾避難之嫌朝廷譴之簡書臣遂狼狽蒞事當是時兵耗財匱盜熾民窮束手無䇿朝廷念民命之顛危慮臣力之薄劣本兵議假臣以賞罰則從之議給臣以旗牌則從之議改臣以提督則從之授之方畧而不拘以制責其成功而不限以時由是臣得以伸縮如志舉動自由一皷而破橫水再皷而滅桶岡振旅復舉又一皷而破三浰再皷而下九連皆本兵之議朝廷之斷也臣亦何功之有而敢冒承其賞乎況臣福過災生已嘗懇疏求告今乃求退獲進引咎蒙賚其如賞功之典何奏入不允
  七月刻古本大學
  先生出入賊壘未暇寧居門人薛侃歐陽徳梁焯何廷仁黃𢎞綱薛俊楊驥郭治周仲周衝周魁郭持平劉道袁夢麟王舜鵬王學益餘光黃槐密黃鎣呉倫陳稷劉魯扶黻呉鶴薛僑薛宗銓歐陽昱皆講聚不散至是回軍休士始得專意於朋友日與發明大學本㫖指示入道之方先生在龍場時疑朱子大學章句非聖門本㫖手録古本伏讀精思始信聖人之學本簡易明白其書止為一篇原無經傳之分格致本於誠意原無缺傳可補以誠意為主而為致知格物之功故不必増一敬字以良知指示至善之本體故不必假於見聞至是録刻成書傍為之釋而引以敘
  刻朱子晩年定論
  先生序畧曰昔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之餘恍若有悟證諸六經四子洞然無復可疑獨於朱子之説有相牴牾恆疚於心切疑朱子之賢而豈其於此尚有未察及官留都復取朱子之書而檢求之然後知其晩嵗固己大悟舊説之非痛悔極艾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世之所傳集註或問之類乃其中年未定之説自咎以為舊本之誤思改正而未及而其諸語類之屬又其門人挾勝心以附巳見固於朱子平日之説猶有大相繆戾者而世之學者局於見聞不過持循講習於此其於悟後之論槩乎其未有聞則亦何怪乎予言之不信而朱子之心無以自暴於後世也乎余既自幸説之不繆於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心之同然且慨夫世之學者徒守朱子中年未定之説而不復知求其晩歳既悟之論競相呶呶以亂正學不自知其已入於異端輙採録而裒集之私以示夫同志庶幾無疑於吾説而聖學之明可冀矣 與安之書曰留都時偶因饒舌遂至多口攻之者環四面取朱子晩年悔悟之説集為定論聊藉以解紛耳門人輩近刻之雩都初聞甚不喜然士夫見之乃往往遂有開發者無意中得此一助亦頗省頰舌之勞近年篁墩諸公嘗有道一等編見者先懐黨同伐異之念故卒不能有入反激而怒今但取朱子之所自言者表章之不加一辭雖有褊心將無所施其怒矣有志向者一出指示之
  八月門人薛侃刻傳習録
  侃得徐愛所遺傳習録一巻序二篇與陸澄各録一巻刻於䖍 是年愛卒先生哭之慟愛及門獨先聞道亦早嘗遊南嶽夢一瞿曇撫其背曰爾與顔子同徳亦與顔子同壽自南京兵部郎中告病歸與陸澄謀耕霅上之田以俟師年纔三十一先生每語輙傷之
  九月脩濓溪書院
  四方學者輻輳始寓射圃至不能容乃脩濓溪書院居之 先生大征既上捷一日設酒食勞諸生且曰以此相報諸生瞿然問故先生曰始吾登堂每有賞罰不敢肆常恐有愧諸君此與諸君相對久之尚覺前此賞罰猶未也於是思求其過以改之直至登堂行事與諸君相對時無少増損方始心安此即諸君之助固不必事事煩口齒為也諸生聞言愈各省畏
  十月舉鄉約
  先生自大征後以為民雖格面未知格心乃舉鄉約告諭父老子弟使相警戒辭有曰頃者頑卒倡亂震驚逺邇父老子弟甚憂苦騷動彼冥頑無知逆天叛倫自求誅戮究言思之實足憫悼然亦豈獨㝠頑者之罪有司撫飬之有缺訓迪之無方均有責焉雖然父老之所以倡率飭勵於平日無乃亦有所未至歟今倡亂渠魁皆就擒滅脇從無辜悉已寛貸地方雖以寧復然創今圗後父老所以教約其子弟者自此不可以不豫故今特為保甲之法以相警戒聨屬父老其率子弟慎行之務和爾鄰里齊爾姻族徳義相勸過失相規敦禮讓之風成淳厚之俗
  十有一月再請疏通鹽法
  據戶部覆疏所允南贛暫行鹽稅例止三年先生念連年兵餉不及小民而止取鹽稅所謂不加賦而財足所助不少且廣鹽止行於南贛其利小而淮鹽必行於袁臨吉以灘髙也故三府之民長苦乏鹽而私販者水發舟多蔽河而下寡不敵衆勢莫能遏乃上議以為廣鹽行則商稅集而用資於軍餉賦省於貧民廣鹽止則私販興而弊滋於奸宄利歸於豪右況南贛巢穴雖平殘黨未盡方圗保安之䇿未有撤兵之期若鹽稅一革軍餉之費茍非科取於貧民必須仰給於內帑夫民已貧而歛不休是驅之從盜也外已竭而殫其內是復殘其本也臣竊以為宜開復廣鹽著為定例朝廷從之至今軍民受其利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王文成全書>



  欽定四庫全書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三  明 王守仁 撰附録二
  年譜二
  十有四年己夘先生四十八歳在江西
  正月疏謝陞廕
  以三浰九連功廕子錦衣衛世襲副千戶上疏辭免謂廕子實非常典私心終有未安疾病已纒圗報無日疏入不允
  疏乞致仕不允
  以祖母疾亟故也上書王晉溪瓊曰郴衡諸處羣孽漏殄尚多葢縁進勦之時彼省土兵不甚用命廣兵防夾稍遲是以致此閩中之變亦由積漸所致始於延平繼於邵武又發於建寧於汀漳於沿海諸衛所將來之禍不可勝言固非迂劣如某所能辦此也又況近日祖母病危日夜痛苦方寸已亂望改授使全首領以歸
  六月奉敕勘處福建叛軍十五日丙子至豐城聞宸濠反遂返吉安起義兵
  時福州三衛軍人進貴等脇衆謀叛奉敕徃勘以六月初九日啓行十五日午至豐城知縣顧佖迎告濠反先生遂返舟 先是寧藩世蓄異志至濠奸惡尤甚正德初與瑾納結嘗風南昌諸生呈舉孝行撫按諸司表奏以張聲譽安成舉人劉養正素有詩文名屈致皷衆株連富民朘剝財産縱大賊閔念四凌十一等四出劫掠以佐妄費按察使陸完因濠器重遂相傾附及爲本兵首復䕶衛樹羽翼而濠欲隂入第二子爲武宗後其內官閻順等潛至京師發奏朝廷置不問且謫順等孝陵淨軍濠益無忌完改吏部王瓊代爲本兵度濠必反乃申軍律督責撫臣脩武備以待不虞而諸路戒嚴捕盜甚急凌十一繫獄刼逃瓊責期必獲濠始恐復風諸生頌已賢孝挾當道奏之武宗見奏驚曰保官好陞保寧王賢孝欲何爲耶是時江彬方寵倖太監張忠欲附彬以傾錢寧聞是言乃密應曰錢寧臧賢交通寧王其意未可測也太監張鋭初通濠復用南昌人張儀言附忠彬自固而御史熊蘭居南昌素讎濠少師楊廷和亦欲革䕶衛免患交爲內主上迺令太監韋霦傳㫖故事王府奏事人辭見有常今稽違非制於是試御史蕭淮上疏曰近奉勑㫖王人無事不得延留京師臣有以仰窺陛下微意矣臣不忍隱黙竊見寧王不遵祖訓包藏禍心多殺無辜橫奪民産虐害忠良招納亡命私造兵器潛謀不軌交通官校有年如致仕侍郎李仕實前鎮守太監畢真及諸前後附勢者皆今日亂臣賊子闗係宗社安危非細故也或逮繫至京或坐名罷削布政使鄭岳副使胡世寧皆守正䝉害宜亟起用庶幾人知順逆禍變可弭矣疏入忠彬等賛之欲內閣降勅責鎮巡而給事中徐之鸞御史沈約等又具奏其不法廷和恐禍及欲濠上䕶衛自贖同官外廷不知也一日駙馬都尉崔元遣問瓊曰適聞宣召明早赴闕何事瓊問廷和廷和佯驚曰何事瓊微笑曰公勿欺我廷和忸怩徐曰宣德中有疑於趙嘗命駙馬袁泰往諭竟得釋或此意也明旦瓊至左順門見元領勅謂曰此大事何不廷宣乃留當廷領之勑有曰蕭淮所言闗係宗社大計朕念親親不忍加兵特遣太監賴義駙馬都尉崔元都御史顔頥壽往諭革其䕶衛元領勅既行廷和復令兵部發兵觀變瓊曰此不可洩近給事中孫懋易讃建議選兵操江爲江西流賊設備疏入留中日久第請如擬行之備兵之方無出此矣廷和黙然會濠偵卒林華者聞朝議二三不得實晝夜奔告值濠生辰宴諸司聞言大驚以爲詔使此來必用昔日蔡震擒荊藩故事且舊制凡抄解宮眷始遣駙馬親臣固不記趙王事也宴罷密召士實劉吉等謀之養正曰事急矣明旦諸司入謝即可行事是夜集兵以俟比旦諸司入謝濠出立露臺宣言於衆曰汝等知大義否都御史孫燧對曰不知濠曰太后有密㫖令我起兵監國汝保駕否燧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此是大義不知其他濠怒令縳之按察司副使許逵從下大呼曰朝廷所遣大臣反賊敢擅殺耶罵不絶口校尉火信曳出惠民門外同遇害是時日午天忽隂曀遂刧鎮巡諸司下獄收其印於是太監王宏御史主金公差主事馬思聰金山布政使胡濓叅政陳杲劉斐叅議許效亷黃宏僉事顧鳳都指揮許清白昻皆在繫思聰宏不食死濠乃僞置官屬以吉暨余欽萬鋭等爲太監迎士實爲太師先期迎養正南浦驛爲國師閔念四等各爲都指揮叅政王倫爲兵部尚書季斆暨僉事潘鵬師䕫輩俱聽役脇布政使梁宸按察使楊璋副使唐錦都指揮馬驥移咨府部傳檄逺近革年號斥乘輿分遣所親婁伯王春等四出收兵 始濠聞武宗嬖伶官臧賢乃遣秦榮就學音樂餽萬金及金絲寶壺一日武宗幸賢賢以壺注酒訝其精澤巧麗曰何從得此賢吐實武宗曰寧叔何不獻我是時小劉新得幸濠失賄深銜之比罷歸小劉笑曰爺爺尚思寧王物寧王不思爺爺物足矣不記薦疏乎武宗乃益疑忠彬因贊蕭疏遂及賢賢不知也濠遣人留賢家多複壁外鑰木櫥開則長巷後通屋甚隱人無覺者有㫖大索賢家林華遽走會同館得馬故速歸 初寧獻王臞仙傳惠靖康三王康王久無子宮人南昌馮氏以成化丁酉生濠康王夢蛇入宮啖人殆盡心惡之欲弗舉以內人爭免遂匿優人家與秦濚同寢處稍長淫宮中康王憂憤且死不令入訣𢎞治丙辰襲位通書史歌詞至是謀逆期以八月十五日因入試官吏生校舉事比林華至始促反
  十九日疏上變
  濠既戕害守臣因劫諸司據會城乃悉拘䕶衛集亡命括丁壯號兵十萬奪運船順下戊寅襲南康知府陳霖等遁己夘襲九江兵備曹雷知府汪頴指揮劉勲等遁屬縣聞風皆潰濠初謀欲徑襲南京遂犯北京故乘勝剋期東下先生聞變返舟值南風急舟弗能前乃焚香拜泣告天曰天若哀憫生靈許我匡扶社稷願即反風若無意斯民守仁無生望矣須臾風漸止北帆盡起濠遣內官喻才領兵追急是夜乃與幕士蕭禹雷濟等潛入魚舟得脫然念兩京倉卒無備欲沮撓之使遲留旬月於是故爲兩廣機密大牌備兵部咨及都御史顔咨雲率領狼逹官兵四十八萬江西公幹令雷濟等飛報揺之濠見檄果疑懼遲延未發先生四晝夜至吉安明日庚辰上疏告變乃與知府伍文定等計傳檄四方暴發逆濠罪狀檄列郡起兵以勤王疏留復命巡按御史謝源伍希儒紀功張疑兵於豐城又故張接濟官軍公移備雲兵部咨題准令許泰郤永分領邊軍四萬從鳯陽陸路進劉暉桂勇分領京邊官軍四萬從徐淮水陸並進王守仁領兵二萬楊旦等領兵八萬陳金等領兵六萬分道並進尅期夾攻南昌且以原奉機密勅㫖爲據故令各兵徐行待其出城遮擊前後以誤之又爲李士實劉養正內應僞書賊將凌十一閔念四投降密狀令濟光等親人計入於濠濠乃留兵會城以觀變至七月三日諜知非實乃屬宗支栱樤與萬鋭等留兵萬餘守南昌遣潘鵬持檄説安慶季斆説吉安而自與宗支栱栟士實養正等東下賊衆六萬人號十萬以劉吉爲監軍王綸叅贊軍務指揮葛江爲僞都督總一百四十餘隊分五哨出鄱陽過九江令師䕫守之直趨安慶時欽凌等攻圍雖已浹旬知府張文錦守備都指揮楊鋭指揮使崔文同守不下 按是時巡撫南畿都御史李克嗣飛章告變瓊請會議左順門衆觀望猶不敢斥言濠反瓊獨曰豎子素行不義今倉卒舉亂殆不足慮都御史王守仁據上游躡之成擒必矣乃從直房頃刻覆十三疏首請下詔削濠屬籍正賊名次請命將出師趨南都命伯方壽祥防江都御史俞諌率淮兵翊南都尚書王鴻儒主給餉次請命守仁率南贛兵由臨吉都御史秦金率湖兵由荊瑞㑹南昌充嗣鎮鎮江許廷光鎮浙江叢蘭鎮儀真遏賊衝傳檄江西諸路但有忠臣義士能倡義旅以擒反者封侯又請南京守備操江武職並五府掌印僉書官各自陳取上裁務在得人以固根本詔悉從之 先生在吉安守益趨見曰聞濠誘葉芳兵夾攻吉安先生曰芳必不叛諸賊舊以茅爲屋叛則焚之我過其巢許其伐鉅木創屋萬餘今其黨各千餘不肯焚矣益曰彼從濠望封拜可以尋常計乎先生黙然良久曰天下盡反我輩固當如此做益惕然一時胸中利害如洗次早復見曰昨夜思之濠若遣逮老父奈何已遣報之急避他所
  壬午再告變
  叛黨方盛恐中途有阻故再上
  疏乞便道省葬不允
  先生起兵未奉成命上便道省葬疏意示遭變暫留始爲牽制攻討俟命師之至即從初心時奉㫖著督兵討賊所奏省親事待賊平之日來說
  疏上僞檄
  六月二十二日叅政季斆同南昌府學教授趙承芳旗校十二人齎僞檄榜諭吉安府至墨潭領哨官縳送軍門先生即固封以進其疏畧曰陛下在位一十四年屢經變難民心騷動尚爾巡遊不已致使宗室謀動干戈冀竊大寶且今天下之覬覦豈特一寧王天下之奸雄豈特在宗室言念及此懍骨寒心昔漢武帝有輪臺之悔而天下向治唐徳宗下奉天之詔而士民感泣伏望皇上痛自克責易轍改絃罷出奸諛以回天下豪傑之心絶跡巡遊以杜天下奸雄之望則太平尚有可圗羣臣不勝幸甚
  甲辰義兵發吉安丙午大會於樟樹己酉誓師庚戌次市汊辛亥拔南昌
  先生聞濠兵既出乃促列郡兵剋期㑹於樟樹自督知府伍文定等及通判談儲推官王暐以十三日甲辰發吉安於是臨江知府戴徳孺袁州知府徐璉贛州知府邢珣瑞州通判胡堯元童琦南安推官徐文英贛州都指揮余恩新淦知縣李美泰和知縣李楫寧都知縣王天與萬安知縣黃冕各以其兵來赴己酉誓師於樟樹次豐城諜知賊設伏於新舊厰以爲省城之應乃遣奉新知縣劉守緒領兵從間道夜襲破之庚戌發市汊分布既定薄暮齊發辛亥黎明各至信地先是城中爲備甚嚴及厰賊潰奔入城一城皆驚又見我師驟集益奪其氣衆乘之呼譟梯絙而登遂入城擒栱樤萬鋭等千有餘人所遺宮眷縱火自焚先生乃撫定居民分釋脇從封府庫收印信人心始寧於是胡濓劉裴許效亷唐錦賴鳯王玘等皆自投首初㑹兵樟樹衆以安慶被圍急宜引兵赴之先生曰今南康九江皆爲賊據我兵若越二城直趨安慶賊必回軍死鬪是我腹背受敵也莫若先破南昌賊失內據勢必歸援如此則安慶之圍自解而賊成擒矣卒如計雲
  遂促兵追濠甲寅始接戰乙夘戰於黃家渡丙辰戰於八字腦丁巳獲濠樵舍江西平
  初濠聞南昌告急即欲歸援遂解安慶圍移沅子港先分兵二萬趨南昌身旋繼之二十二日先生偵知其故問衆計安出多以賊勢強盛宜堅壁觀釁徐圗進止先生曰賊勢雖強未逢大敵惟以爵賞誘人今進不得逞退無所歸衆已消沮若出奇擊惰不戰自潰所謂先人有奪人之氣也會撫州知府陳槐進賢知縣劉源清提兵亦至乃遣伍文定邢珣徐璉戴徳孺各領兵五百分道並進擊其不意又遣余恩以兵四百往來湖上誘致之陳槐胡堯元童琦談儲王暐徐文英李美李揖王冕王軾劉守緒劉源清等各引兵百餘四面張疑設伏𠉀文定等合擊之分布既定甲寅乘夜急進文定以正兵當賊鋒恩繼之珣遶出賊後璉徳孺張兩翼以分其勢乙夘賊兵皷譟乘風逼黃家渡氣驕甚文定恩佯北以致之賊爭趨利前後不相及珣從後橫擊直貫其中文定恩乘之夾以兩翼四面伏起賊大潰退保八字腦濠懼厚賞勇者且令盡發九江南康守城兵益之是日建昌知府曽璵兵亦至先生以爲九江不破則湖無外援南康不復則我難後躡乃遣槐領兵四百合饒州知府林瑊兵攻九江以廣信知府周朝佐取南康丙辰賊復併力挑戰我兵少卻文定立鋭砲間火燎其鬚殊死戰砲入濠副舟賊大敗擒斬二千餘溺死者無算乃聚樵舍連舟爲方陣盡出金銀賞士先生乃密爲火攻具使珣擊其左璉徳孺出其右恩等設伏期火發以合丁巳濠方晨朝羣臣責不用命者將引出斬之爭論未決我兵掩至火及濠副舟衆遂奔散妃嬪與濠泣別多赴水死濠爲知縣王冕所執與其世子眷屬及僞黨士實養正劉吉余欽王綸熊瓊盧衍盧橫丁樻王春呉十三秦榮葛江劉勲何塘王行呉七火信等數百復執脇從官王宏王金楊璋金山王疇程杲潘鵬梁宸郟文馬驥白昻等擒斬三千落水二萬餘衣甲器械財物與浮屍橫十餘里餘賊數百艘逃潰乃分兵追剿戊午及於昌邑大破之至呉城復斬擒千餘死水中殆盡己未得槐等報各擒斬復千餘蓋自起兵至破賊曽不旬日紀功凡一萬一千有奇初先生屢疏力疾赴閩值寧藩變臣子義不容舍又闔省方面並無一人事勢幾會間不容髪故復圗爲牽制攻守以俟命師之至疏入未報即以捷聞 洪嘗見龍光述張疑行間事甚悉嘗問曰事濟否先生曰未論濟與不濟且言疑與不疑光曰疑固不免曰但得渠一疑事濟矣後遇河圗爲武林驛丞又言公欲稽留宸濠何時非間何事非間嘗問光曰曽會劉養正否光對曰熟識即使光行間移養正家屬城內善飲食之縳齎檄人慾斬濟躡足遂不問一日發牌票二百餘左右莫知所往臨省城先以順逆禍福之理諭官民聞鋔與瑞昌王助逆遣其心腹胡景隆招回各兵以離其黨人徒見成功之易而不知其伐謀之神也黃𢎞綱聞安吉居人疑曰王公之戈未知何向亟入告先生笑而不答出兵誓師斬失律者徇營中軍士股慄不敢仰視不知即前齎檄人也後賊平張許謗議百出天下是非益亂非先生自信於心烏能遽白哉 先是先生思豫備會汀漳兵備僉事周期雍以公事抵贛知可與謀且官異省屏左右語之雍歸即隂募驍勇部勒以俟故晨奉檄而夕就道福建左布政使席書嶺東兵備僉事王大用亦以兵來道聞賊平乃還致仕都御史林俊聞變夜範錫爲佛狼機銃並火藥法遣僕從間道來遺勉以討賊 先生入城日坐都察院開中門令可見前後對士友論學不輒報至即登堂遣之有言伍焚髪狀暫如側席遣牌斬之還坐衆咸色怖驚問先生曰適聞對敵小卻此兵家常事不足介意後聞濠已擒問故行賞訖還坐咸色喜驚問先生曰適聞寧王已擒想不僞但傷死者衆耳理前語如常傍觀者服其學 濠就擒乘馬入望見逺近街衢行伍整肅笑曰此我家事何勞費心如此一見先生輒託曰婁妃賢妃也自始事至今苦諌未納適投水死望遣葬之比使往果得屍蓋周身皆紙繩內結極易辯婁爲諒女有家學故處變能自全
  八月疏諌親征
  是時兵部會議命將討賊武宗詔曰不必命將朕當親率六師奉天征討於是假威武大將軍鎮國公行事命太監張永張忠安邊伯許泰都督劉暉率京邊官軍萬餘給事祝續御史張綸隨軍紀功雖捷音久上不發皆云元惡雖擒逆黨未盡不捕必遺後患先生具疏諌止畧曰臣於告變之後選將集兵振威揚武先攻省城奪其巢穴繼戰鄱湖擊其惰歸今宸濠已擒謀黨已獲從賊已掃閩廣赴調軍士已散地方驚攪之民已帖竊惟宸濠擅作辟威睥睨神器隂謀久蓄招納叛亡輦轂之動靜探無遺跡廣置姦細臣下之奏白百不一通發謀之始逆料大駕必將親征先於沿途伏有姦黨期爲博浪荊軻之謀今逆不旋踵遂已成擒法宜解赴闕門式昭天討然欲付之部下各官誠恐潛布之徒乘隙竊發或虞意外臣死有餘憾矣蓋時事方艱賊雖擒亂未巳也 是月疏免江西稅益王淮王餉軍留朝覲官恤重刑以實軍伍處置署印府縣從逆人叅九江南康失事便道省葬前後凡九上
  再乞便道省葬不允
  與王晉溪書曰始懇疏乞歸以祖母鞠育之恩思一面爲訣後竟牽滯兵戈不及一見卒抱終天之痛今老父衰疾又復日亟而地方已幸無事何惜一舉手投足之勞而不以曲全之乎
  九月壬寅獻俘錢塘以病留
  九月十一日先生獻俘發南昌忠泰等欲追還之議將縱之鄱湖俟武宗親與遇戰而後奏凱論功連遣人追至廣信先生不聽乘夜過玉山草萍驛張永𠉀於杭先生見永謂曰江西之民久遭濠毒今經大亂繼以旱災又供京邊軍餉困苦既極必逃聚山谷爲亂昔助濠尚爲脇從今爲窮迫所激奸黨羣起天下遂成土崩之勢至是興兵定亂不亦難乎永深然之乃徐曰吾之此出爲羣小在君側欲調䕶左右以黙輔聖躬非爲掩功來也但皇上順其意而行猶可挽回萬一若逆其意徒激羣小之怒無救於天下大計矣於是先生信其無他以濠付之稱病西湖浄慈寺 武宗嘗以威武大將軍牌遣錦衣千戶追取宸濠先生不肯出迎三司苦勸先生曰人子於父母亂命若可告語當涕泣以從忍從䛕乎不得已令叅隨負勅同迎以入有司問勞錦衣禮先生曰止可五金錦衣怒不納次日來辭先生執其手曰我在正德間下錦衣獄甚久未見輕財重義有如公者昨薄物出區區意只求備禮聞公不納令我惶愧我無他長止善作文字他日當爲表章令錦衣知有公也於是復再拜以謝其人竟不能出他語而別
  奉勅兼巡撫江西
  十一月返江西
  先生稱病欲堅臥不出聞武宗南巡已至淮揚羣姦在側人情洶洶不得已從京口將徑趨行在大學士楊一清固止之會奉㫖兼巡撫江西遂從湖口還 忠等方挾宸濠搜羅百出軍馬屯聚糜費不堪續綸等望風附會肆爲飛語時論不平先生既還南昌北軍肆坐慢罵或故衝導起釁先生一不爲動務待以禮豫令巡捕官諭市人移家於鄉而以老羸應門始欲犒賞北軍泰等預禁之令勿受乃傳示內外諭北軍離家苦楚居民當敦主客禮每出遇北軍喪必停車問故厚與之櫬嗟嘆乃去久之北軍咸服會冬至節近預令城市舉奠時新經濠亂哭亡酹酒者聲聞不絶北軍無不思家泣下求歸先生與忠等語不稍徇漸已知畏忠泰自居所長與先生較射於教場中意先生必大屈先生勉應之三發三中每一中北軍在傍哄然舉手嘖嘖忠泰大懼曰我軍皆附王都耶遂班師
  十有五年庚辰先生四十九歳在江西
  正月赴召次蕪湖尋得㫖返江西
  忠泰在南都䜛先生必反惟張永持正保全之武宗問忠等曰以何驗反對曰召必不至有詔面見先生即行忠等恐語相違復拒之蕪湖半月不得已入九華山每日宴坐草菴中適武宗遣人覘之曰王守仁學道人也召之即至安得反乎乃有返江西之命始忠等屢矯僞命先生不赴至是永有幕士順天檢校錢秉直急遣報故得實 先生赴召至上新河爲諸幸䜛阻不得見中夜黙坐見水波拍岸汩汩有聲思曰以一身蒙謗死即死耳如老親何謂門人曰此時若有一孔可以竊父而逃吾亦終身長往不悔矣 江彬欲不利於先生先生私計彬有他即計執彬武宗前數其圗危宗社罪以死相抵亦稍償天下之忿徐得永解其後刑部判彬有曰虎旅夜驚已幸寢謀於牛首宮車宴駕那堪遺恨於豹房若代先生言之者 以晦日重過開先寺留石刻讀書臺後詞曰正徳己夘六月乙亥寧藩濠以南昌叛稱兵向闕破南康九江攻安慶逺近震動七月辛亥臣守仁以列郡之兵復南昌宸濠擒餘黨悉定當此時天子聞變赫怒親統六師臨討遂俘宸濠以歸於赫皇威神武不殺如霆之震靡擊而折神器有歸孰敢窺竊天鑒於宸濠式昭皇靈嘉靖我邦國正德庚辰正月晦提督軍務都御史王守仁書從征官屬列於左方明日遊白鹿洞徘徊久之多所題識
  二月如九江
  先生以車駕未還京心懐憂惶是月出觀兵九江因遊東林天池講經臺諸處
  是月還南昌
  三月請寛租
  江西自己卯三月不雨至七月禾苗枯死繼遭濠亂小民乘隙爲亂先生盡心安戢許乞優恤至是部使數至督促日迫先生上疏畧曰日者流移之民聞官軍將去稍稍脇息延望歸尋故業足未入境而頸已繫於追求者之手矣夫荒旱極矣而因之以變亂變亂極矣而又加之以師旅師旅極矣而又加之以供饋益之以誅求亟之以徵歛當是之時有目者不忍觀有耳者不忍聞又從而朘其膏血有人心者尚忍乎寛恤之虛文不若蠲租之實惠賑濟之難及不若免稅之易行今不免租稅不息誅求而徒曰寛恤賑濟是奪其口中之食而曰吾將療汝之饑刳其腹腎之肉而曰吾將救汝之死凡有血氣者皆將不信之矣 按是年與巡按御史唐龍朱節上疏計處寧藩變産官銀代民上納民困稍蘇
  三疏省葬不允
  五月江西大水疏自劾
  是年四月江西大水漂溺公私廬舍田野崩陷先生上疏自劾四罪且曰自春入夏雨水連綿江湖漲溢經月不退自贛吉臨瑞廣撫南昌九江南康沿江諸路無不被害黍苗淪沒室廬漂蕩魚鱉之民聚棲於木杪商旅之舟經行於閭巷潰城決堤千里爲壑煙火斷絶惟聞哭聲詢之父老皆謂數十年所未有也伏惟皇上軫災恤變別選賢能代臣巡撫即不以臣爲顯戮削其祿秩黜還田裡以爲人臣不職之戒庶亦有位知警民困可息天變可弭人怒可泄而臣亦死無憾矣 按是時武宗猶羈南畿進諌無由姑敘地方災異以自劾冀君心開悟而加意黎元也
  六月如贛
  十四日從章口入玉笥大秀宮十五日宿雲儲十八日至吉安遊青原山和黃山谷詩遂書碑行至泰和少宰羅欽順以書問學先生答曰來教訓某大學古本之復以人之學但當求之於內而程朱格物之説不免求之於外遂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所補之傳非敢然也學豈有內外乎大學古本乃孔門相傳舊本耳朱子疑其有脫誤而改正補緝之在某則謂其本無脫誤悉從其舊而已矣失在過信孔子則有之非故去朱子之分章而削其傳也夫學貴得之心求之於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於孔子不敢以爲是也而況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於心而是也雖其言之出於庸常不敢以爲非也而況其出於孔子者乎且舊本之傳數千載矣今讀其文辭既明白而可通論其功夫又易簡而可入亦何所按據而斷其此段之必在於彼彼段之必在於此與此之如何而缺彼之如何而誤而遂改正補緝之無乃重於背朱而輕於叛孔已乎來教謂如必以學不資於外求但當反觀內省以爲務則正心誠意四字亦何不盡之有何必入門之際使困以格物一段工夫也誠然誠然若語其要則脩身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正心正心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誠意誠意二字亦足矣何必又言致知又言格物惟其工夫之詳密而要之只是一事所以爲精一之學此正不可不思者也夫理無內外性無內外故學無內外講習討論未嘗非內也反觀內省未嘗遺外也夫謂學必資於外求是以己性爲有外也是義外也用智者也謂反觀內省爲求之於內是以己性爲有內也是有我也自私者也是皆不知性之無內外也故曰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徳也性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此可以知格物之學矣格物者大學之實下手處徹首徹尾自始學至聖人只此工夫而已非但入門之際有此一段也夫正心誠意致知格物皆所以脩身而格物者其所以用力日可見之地故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誠意者誠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此豈有內外彼此之分哉理一而已以其理之凝聚而言則謂之性以其主宰而言則謂之心以其主宰之發動而言則謂之意以其發動之明覺而言則謂之知以其明覺之感應而言則謂之物故就物而言謂之格就知而言謂之致就意而言謂之誠就心而言謂之正正者正此也誠者誠此也致者致此也格者格此也皆所謂窮理以盡性也天下無性外之理無性外之物學之不明皆由世之儒者認理爲外認物爲外而不知義外之説孟子蓋嘗闢之乃至襲陷其內而不覺豈非亦有似是而難明者歟不可以不察也凡執事所以致疑於格物之説者必謂其是內而非外也必謂其專事於反觀內省之爲而遺棄其講習討論之功也必謂其一意於綱領本原之約而脫畧於支條節目之詳也必謂其沈溺於枯槁虛寂之偏而不盡於物理人事之變也審如是豈但獲罪於聖門獲罪於朱子是邪説誣民叛道亂正人得而誅之也而況於執事之正直哉審如是世之稍明訓詁聞先哲之緒綸者皆知其非也而況執事之髙明乎哉凡某之所謂格物其於朱子九條之説皆包羅統括於其中但爲之有要作用不同正所謂毫釐之差耳然毫釐之差而千里之謬實起於此不可不辯
  是月至贛
  先生至贛大閱士卒教戰法江彬遣人來覘動靜相知者俱請回省無蹈危疑先生不從作啾啾吟解之有曰東家老翁防虎患虎夜入室銜其頭西家小兒不識虎持竿驅虎如驅牛且曰吾在此與童子歌詩習禮有何可疑門人陳九川等亦以爲言先生曰公等何不講學吾昔在省城處權豎禍在目前吾亦帖然縱有大變亦避不得吾所以不輕動者亦有深慮焉耳 洪昔葺師疏便道歸省與再報濠反疏同日而上心疑之豈當國家危急存亡之日而暇及此也當是時倡義興師濠且旦夕擒矣猶疏請命將出師若身不與其事者至諫止親征疏乃嘆古人處成功之際難矣哉
  七月重上江西捷音
  武宗留南都既久羣黨欲自獻俘襲功張永曰不可昔未出京宸濠已擒獻俘北上過玉山渡錢塘經人耳目不可襲也於是以大將軍鈞帖令重上捷音先生乃節畧前奏入諸人名於疏內再上之始議北旋 尚書霍韜曰是役也罪人已執猶動衆出師地方已寧乃殺民奏捷誤先朝於過舉揺國是於將危葢忠泰之攘功賊義厥罪滔天而續綸之詭隨敗類其黨惡不才亦甚矣御史黎龍曰平藩事不難於成功而難於倡義蓋以逆濠之反實有內應人懐觀望而一時勤王諸臣皆捐軀亡家以赴國難其後忌者搆爲飛語欲甘心之人心何由服乎後有事變誰復肯任之者費文獻公宏送張永還朝序曰茲行也定禍亂而不必功出於已開主知而不使過歸乎上節財用不欲久困乎民扶善類而不欲罪移非辜且先是發瑾罪狀首以規䕶衛爲言實以逆謀之成萌於䕶衛之復其早辯預防非有體國愛民之心不能及此 洪謂平藩事不難於倡義而難於處忠泰之變蓋忠泰挾天子以階亂莫敢誰何豹房之謀無日不在畏師據上游不敢騁卒能保乘輿還宮以起世宗之正始開先勒石所謂神器有歸孰敢窺竊又曰嘉靖我邦國則改元之兆先徵於茲矣噫豈偶然哉
  先生在贛時有言萬安上下多武士者先生令叅隨往紀之命之曰但多膂力不問武藝已而得三百餘人龍光問曰宸濠既平紀此何爲曰吾聞交阯有內難出其不意而搗之一機會也後二十年有登庸之役人皆相傳先生有預事謀而不知當時計有所在也
  八月咨部院雪冀元亨寃狀
  先是宸濠攬結名士助已凡仕江右者多隆禮際武陵冀元亨爲公子正憲師忠信可託故遣往謝佯與濠論學濠大笑曰人癡乃至此耶立與絶比返贛述故先生曰禍在茲矣乃衛之間道歸及是張許等索釁不得遂逮元亨備受考掠無片語阿順於是科道交疏論辯先生備咨部院白其寃世宗登極詔將釋前已得疾後五日卒於獄同門陸澄應典輩備棺殮訃聞先生爲位慟哭之元亨字惟乾舉鄉試其學以務實不欺爲主而謹於一念在獄視諸囚不異一體諸囚日涕泣至是稍稍聽學自慰湖廣逮其家妻李與二女俱不怖曰吾夫平生尊師講學肯有他乎手治麻枲不輟暇則誦書歌詩事白守者欲出之李曰不見吾夫何歸按察諸僚婦欲相會辭不敢赴已乃潔一室就視則囚服不釋麻枲有問者答曰吾夫之學不出閨門袵席間聞者悚愧元亨既卒先生移文恤其家羅洪先贈女兄夫周汝方序畧曰憶龍岡嘗自
  贛病歸附廬陵劉子吉舟劉與陽明先生素厚善會母死往請墓誌實濠事暗相邀結不合而返至舟顧龍岡呻吟昏瞀意其熟寢也呼門人王儲嘆曰初意專倚陽明兩日數調以言若不喻意更不得一肯綮不上此船明矣此事將遂已乎且吾安得以一身當重擔也儲拱手曰先生氣弱今天下屬先生先生安所退託陽明何足爲有無哉劉曰是固在我多得數人更好陽明曽經用兵爾儲曰先生以陽明爲才乎吾見其怯也劉曰誠然贛州峒賊髦頭耳乃終日練兵若對大敵何其張皇哉相與大笑而罷龍岡反舍語予若此己卯二月也其年六月濠反子吉與儲附之七月陽明先生以兵討賊八月俘濠是時議者紛然予與龍岡竊嘆莫能辯比見詆先生者問之曰吾惡其言是而行非蓋其僞也龍岡舌尚在至京師見四方人士猶有爲前言者否乎盍以語予者語之其後養正既死先生過吉安令有司葬其母復爲文以奠辭曰嗟嗟劉生子吉母死不葬爰及干戈一念之差遂至於此嗚呼哀哉今吾葬子之母聊以慰子之魂蓋君臣之義雖不得私於子之身而朋友之情猶得以盡於子之母也嗚呼哀哉其事在是年六月
  閏八月四疏省葬不允
  初先生在贛聞祖母岑太夫人訃及海日翁病欲上疏乞歸會有福州之命比中途遭變疏請命將討賊因乞省葬朝廷許以賊平之日來説至是凡四請嘗聞海日翁病危欲棄職逃歸後報平復乃止一日問諸友曰我欲逃回何無一人賛行門人周仲曰先生思歸一念亦似著相先生良久曰此相安能不著
  九月還南昌
  先生再至南昌武宗駕尚未還宮百姓嗷嗷乃興新府工役檄各院道取濠廢地逆産改造貿易以濟饑代稅境內稍甦嘗遺守益書曰自到省城政務紛錯不復有相講習如𧆛中者雖自已舵柄不敢放手而灘流悍急須仗有力如吾謙之者持篙而來庶能相助更上一灘耳泰州王銀服古冠服執木簡以二詩爲贄請見先生異其人降階迎之既上坐問何冠曰有虞氏冠問何服曰老萊子服曰學老萊子乎曰然曰將止學服其服未學上堂詐跌掩面啼哭也銀色動坐漸側及論致知格物悟曰吾人之學飾情抗節矯諸外先生之學精深極微得之心者也遂反服執弟子禮先生易其名爲艮字以汝止 進賢舒芬以翰林謫官市舶自恃博學見先生問律呂先生不答且問元聲對曰元聲制度頗詳特未置密室經試耳先生曰元聲豈得之管灰黍石間哉心得養則氣自和元氣所由出也書雲詩言志志即是樂之本歌永言歌即是制律之本永言和聲俱本於歌歌本於心故心也者中和之極也芬遂躍然拜弟子 是時陳九川夏良勝萬潮歐陽徳魏良弼李遂舒芬及裘衍日侍講席而巡按御史唐龍督學僉事邵鋭皆守舊學相疑唐復以撤講擇交相勸先生答曰吾真見得良知人人所同特學者未得啓悟故甘隨俗習非今茍以是心至吾又爲一身疑謗拒不與言於心忍乎求真才者譬之淘沙而得金非不知沙之汰者十去八九然未能舍沙以求金爲也當唐邵之疑人多畏避見同門方巾中衣而來者俱指爲異物獨王臣魏良政良器鍾文奎呉子金等挺然不變相依而起者日衆
  十有六年辛巳先生五十歳在江西
  正月居南昌
  是年先生始揭致良知之教先生聞前月十日武宗駕入宮始舒憂念自經宸濠忠泰之變益信良知真足以忘患難出生死所謂考三王建天地質鬼神俟後聖無弗同者乃遺書守益曰近來信得致良知三字真聖門正法眼藏往年尚疑未盡今自多事以來只此良知無不具足譬之操舟得舵平瀾淺瀨無不如意雖遇顛風逆浪舵柄在手可免沒溺之患矣一日先生喟然發嘆九川問曰先生何嘆也曰此理簡易明白若此乃一經沈埋數百年九川曰亦爲宋儒從知解上入認識神爲性體故聞見日益障道日深耳今先生拈出良知二字此古今人人真面目更復奚疑先生曰然譬之人有冒別姓墳墓爲祖墓者何以爲辯只得開壙將子孫滴血真僞無可逃矣我此良知二字實千古聖聖相傳一㸃滴骨血也 又曰某於此良知之説從百死千難中得來不得已與人一口説盡只恐學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種光景玩弄不實落用功負此知耳先生自南都以來凡示學者皆令存天理去人慾以爲本有問所謂則令自求之未嘗指天理爲何如也間語友人曰近欲發揮此只覺有一言發不出津津然如含諸口莫能相度久乃曰近覺得此學更無有他只是這些子了此更無餘矣旁有健羨不已者則又曰連這些子亦無放處今經變後始有良知之説
  録陸象山子孫
  先生以象山得孔孟正傳其學術久抑而未彰文廟尚缺配享之典子孫未沾褒崇之澤牌行撫州府金谿縣官吏將陸氏嫡派子孫彷各處聖賢子孫事例免其差役有俊秀子弟具名提學道送學肄業 按象山與晦翁同時講學自天下崇朱説而陸學遂泯先生刻象山文集爲序以表彰之席元山嘗聞先生論學於龍場深病陸學不顯作鳴寃録以寄先生稱其身任斯道庶幾天下非之而不顧
  五月集門人於白鹿洞
  是月先生有歸志欲同門久聚共明此學適南昌府知府呉嘉聰欲成府誌時蔡宗兗爲南康府教授主白鹿洞事遂使開局於洞中集夏良勝舒芬萬潮陳九川同事焉先生遺書促鄒守益曰醉翁之意蓋有在不專以此煩勞也區區歸遁有日聖天子新政英明如謙之亦宜束裝北上此會宜急圗之不當徐徐而來也 庚辰春甘泉湛先生避地髪履塚下與霍兀厓韜方叔賢同時家居爲會先生聞之曰英賢之生何幸同時共地又可虛度光隂失此機會耶是秋兀厓過洪都論大學輒持舊見先生曰若傳習書史考正古今以廣吾見聞則可若欲以是求得入聖門路譬之採摘枝葉以綴本根而欲通其血脈蓋亦難矣至是甘泉寄示學庸測叔賢寄大學洪範先生遺書甘泉曰隨意體認天理是真實不誑語究兄命意發端卻有毫釐未恊脩齊治平總是格物但欲如此節節分疏亦覺説話太多且語意務爲簡古比之本文反更深晦莫若淺易其詞畧指路徑使人自思得之更覺意味深長也遺書叔賢曰道一而已論其大本一原則六經四書無不可推之而同者又不特洪範之於大學而已譬之草木其同者生意也其花實之疏密枝葉之髙下亦欲盡比而同之吾恐化工不如是之雕刻也君子論學固惟是之從非以必同爲貴至於入門下手處則有不容於不辯者先是倫彥式以訓嘗過䖍中問學是月遣弟以諒遺書問曰學無靜根感物易動處事多悔如何先生曰三言者病亦相因惟學而別求靜根故感物而懼其易動感物而懼其易動是故處事而多悔也心無動靜者也故君子之學其靜也常覺而未嘗無也故常應常寂動靜皆有事焉是之謂集義集義故能無祗悔所謂動亦定靜亦定者也心一而已靜其體也而復求靜根焉是撓其體也動其用也而懼其易動焉是廢其用也故求靜之心即動也惡動之心非靜也是之謂動亦動靜亦動將迎起伏相迎於無窮矣故循理之謂靜從欲之謂動
  六月赴內召尋止之陞南京兵部尚書叅贊機務遂疏乞便道省葬
  六月十六日奉世宗敕㫖以爾昔能𠞰平亂賊安靜地方朝廷新政之初特茲召用敕至爾可馳驛來京毋或稽遲先生即於是月二十日起程道由錢塘輔臣阻之潛諷科道建言以爲朝廷新政武宗國喪資費浩繁不宜行宴賞之事先生至錢塘上疏懇乞便道歸省朝廷准令歸省陞南京兵部尚書叅贊機務按乞歸省疏畧曰臣自兩年以來四上歸省奏皆以親老多病懇乞暫歸省視復權姦䜛嫉恐罹曖昧之禍故其時雖以暫歸爲請而實有終身丘壑之念矣既而天啓神聖入承大統親賢任舊向之爲䜛嫉者皆以誅斥陽徳興而公道顯臣於斯時若出陷穽而登之春臺也豈不欲朝發夕至一快其拜舞踴躍之私乎顧臣父老且病頃遭䜛搆朝夕常有父子不相見之痛今幸脫洗殃咎復覩天日父子之情固思一見顔面以敘其悲𢡖離隔之懐況臣取道錢塘迂程鄉土止有一日此在親交之厚將不能已於情而況父子乎然不以之明請於朝而私竊行之是欺君也懼稽延之戮而忍割情於所生是忘父也欺君者不忠忘父者不孝故臣敢冒罪以請 與陸澄論養生京中人回聞以多病之故將從事於養生區區往年蓋嘗敝力於此矣後乃知養徳養身只是一事元靜所云真我者果能戒謹恐懼而專心於是則神住氣住精住而仙家所謂長生久視之説亦在其中矣老子彭籛之徒乃其稟賦有若此者非可以學而至後世如白玉蟾丘長春之屬皆是彼所稱述以爲祖師者其得壽皆不過五六十則所謂長生之説當必有所指也元靜氣弱多病但宜清心寡慾一意聖賢如前所謂真我之説不宜輕信異道徒自惑亂聰明敝精竭神無益也
  八月至越
  九月歸餘姚省祖塋
  先生歸省祖塋訪瑞雲樓指藏胎衣地抆淚久之蓋痛母生不及養祖母死不及殮也日與宗族親友宴遊隨地指示良知德洪昔聞先生講學江右久思及門鄉中故老猶執先生往跡爲疑洪獨潛伺動定深信之乃排衆議請親命率二姪大經應揚及鄭寅俞大本因王正心通贄請見明日夏淳范引年呉仁柴鳯孫應奎諸陽徐珊管州谷鍾秀黃文煥周於徳楊珂等凡七十四人
  十有二月封新建伯
  制曰江西反賊勦平地方安定各該官員功績顯著你部裏既會官集議分別等第明白王守仁封新建伯奉天翊衛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還兼南京兵部尚書照舊叅贊機務歳支祿米壹千石三代並妻一體追封給與誥劵子孫世世承襲正徳十六年十二月十九日准兵部吏部題差行人齎白金文綺慰勞兼下溫㫖存問父華於家賜以羊酒至日適海日翁誕辰親朋咸集先生捧觴爲壽翁蹙然曰寧濠之變皆以汝爲死矣而不死皆以事難平矣而卒平䜛搆朋興禍機四發前後二年岌乎知不免矣天開日月顯忠遂良穹官髙爵濫冒封賞父子復相見於一堂茲非其幸歟然盛者衰之始福者禍之基雖以爲幸又以爲懼也先生洗爵而跪曰大人之教兒所日夜切心者也聞者皆歎會遇之隆感盈成之戒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王文成全書>



  欽定四庫全書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四 明 王守仁 撰
  附録三
  年譜三
  嘉靖元年壬午先生五十一嵗在越
  正月䟽辭封爵
  先是先生平賊擒濠俱瓊先事為謀假以便宜行事每䟽捷必先歸功本兵宰輔憾焉至是欲阻先生之進乃抑同事諸人將紀功冊改造務為刪削先生曰冊中所載可見之功耳若夫帳下之士或詐為兵檄以撓其進止或偽書反間以離其腹心或犯難走役而填於溝壑或以忠抱寃而搆死獄中有將士所不與知部領所未嘗歴幽魂所未及泄者非冊中所能盡載今於其可見之功而又裁削之何以勵效忠赴義之士耶乃上䟽乞辭封爵且謂殃莫大於叨天之功罪莫大於掩人之善惡莫深於襲下之能辱莫重於忘已之恥四者備而禍全此臣之不敢受爵者非以辭榮也避禍焉爾已䟽上不報
  二月龍山公卒
  二月十二日己丑海日翁年七十疾且革時朝廷推論征藩之功進封翁及竹軒槐里公俱為新建伯是日部咨適至翁聞使者已在門促先生及諸弟出迎曰雖倉遽烏可以廢禮問已成禮然後瞑目而逝先生戒家人勿哭加新冕服拖紳飭內外含禭諸具始舉哀一哭頓絶病不能勝門人子弟紀喪因才任使以仙居金克厚謹恪使監廚克厚出納品物惟謹有不慎者追還之內外井井室中齋食百日後令弟姪軰稍進乾肉曰諸子豢養習乆強其不能是恣其作偽也稍寛之使之各求自盡可也越俗宴弔客必列餅糖設文綺烹鮮割肥以競豐侈先生盡革之惟遇髙年逺客素食中間肉二器曰齋素行於幕內若使弔客同孝子食非所以安髙年而酬賔旅也後甘泉先生來弔見肉食不喜遺書致責先生引罪不辯是年克厚與洪同貢於鄉連舉進士謂洪曰吾學得司廚而大益且私之以取科第先生嘗謂學必操事而後實誠至教也 先生臥病逺方同志日至乃揭帖於壁曰某鄙劣無所知識且在憂病奄奄中故凡四方同志之辱臨者皆不敢相見或不得已而相見亦不敢有所論説各請歸而求諸孔孟之訓可矣夫孔孟之訓昭如日月凡支離決裂似是而非者皆異説也有志於聖人之學者外孔孟之訓而他求是舍日月之明而希光於螢爝之㣲也不亦繆乎
  七月再䟽辭封爵
  七月十九日准吏部咨欽奉聖㫖卿倡義督兵勦除大患盡忠報國勞績可嘉特加封爵以昭公義宜勉承恩命所辭不允先是先生上䟽辭爵乞普恩典葢以當國者不明軍旅之賞而隂行考察或賞或否或不行賞而並削其績或賞未及播而罰已先行或虛受陞職之名而因使退閒或冐䝉不忠之號而隨以廢斥乃嘆曰同事諸臣延頸而待且三年矣此而不言誰復有為之論列者均秉忠義之氣以赴國難而功成行賞惟吾一人當之人將不食其餘矣乃再上䟽曰日者宸濠之變其橫氣積威雖在千里之外無不震駭失措而況江西諸郡縣近切剝床者乎臣以逆旅孤身舉事其間然而未受巡撫之命則各官非統屬也未奉討賊之㫖其事乃義倡也若使其時郡縣各官果畏死偷生但以未有成命各保土地為辭則臣亦可如何哉然而聞臣之調即感激奮勵挺身而來是非真有捐軀赴難之義戮力報主之忠孰肯甘粉虀之禍從赤族之誅以希萬一難冀之功乎然則凡在與臣共事者皆有忠義之誠者也夫考課之典軍旅之政固並行而不相悖然亦不可混而施之今也將明軍旅之賞而隂以考課之意行於其間人但見其賞未施而罰已及功不録而罪有加不能創奸警惡而徒以阻忠義之氣快讒嫉之心譬之投杯醪於河水而求飲者之醉可得乎䟽上不報 時御史程啓充給事毛玉倡議論劾以遏正學承宰輔意也陸澄時為刑部主事上䟽為六辨以折之先生聞而止之曰無辨止謗嘗聞昔人之教矣況今何止於是四方英傑以講學異同議論紛紛吾儕可勝辯乎惟當反求諸己茍其言而是歟吾斯尚有未信與則當務求其非不得輙是已而非人也使其言而非與吾斯既已自信與則當益求於自慊所謂黙而成之不言而信者也然則今日之多口孰非吾儕動心忍性砥礪切磋之地乎且彼議論之興非必有所私怨於我亦將以為衛夫道也況其説本自出於先儒之緒論而吾儕之言驟異於昔反若鑿空杜撰者固宜其非笑而駭惑矣未可專以罪彼為也 是月徳洪赴省試辭先生請益先生曰胸中須常有舜禹有天下不與氣象徳洪請問先生曰舜禹有天下而身不與又何得喪介於其中
  九月𦵏龍山公於石泉山
  二年癸未先生五十二嵗在越
  二月
  南宮䇿士以心學為問隂以闢先生門人徐珊讀䇿問嘆曰吾惡能昧吾知以倖時好耶不答而出聞者難之曰尹彥明後一人也同門歐陽徳王臣魏良弼等直發師㫖不諱亦在取列識者以為進退有命徳洪下第歸深恨時事之乖見先生先生喜而相接曰聖學從茲大明矣徳洪曰時事如此何見大明先生曰吾學惡得遍語天下士今㑹試録雖窮鄉深谷無不到矣吾學既非天下必有起而求真是者 鄒守益薛侃黃宗明馬明衡王艮等侍因言謗議日熾先生曰諸君且言其故有言先生勢位隆盛是以忌嫉謗有言先生學日明為宋儒爭異同則以學術謗有言天下從逰者衆與其進不保其往又以身謗先生曰三言者誠皆有之特吾自知諸君論未及耳請問曰吾自南京以前尚有鄉愿意思在今只信良知真是真非處更無揜藏迴䕶纔做得狂者使天下盡説我行不揜言吾亦只依良知行請問鄉愿狂者之辨曰鄉愿以忠信亷潔見取於君子以同流合汚無忤於小人故非之無舉刺之無刺然究其心乃知忠信亷潔所以媚君子也同流合汚所以媚小人也其心已破壊矣故不可與入堯舜之道狂者志存古人一切紛囂俗染舉不足以累其心真有鳯凰翔於千仭之意一克念即聖人矣惟不克念故濶略事情而行常不揜惟其不揜故心尚未壊而庶可與裁曰鄉愿何以斷其媚世曰自其譏狂狷而知之狂狷不與俗諧而謂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鄉愿志也故其所為皆色取不疑所以謂之似三代以下士之取盛名於時者不過得鄉愿之似而已然究其忠信亷潔或未免致疑於妻子也雖欲純乎鄉愿亦未易得而況聖人之道乎曰狂狷為孔子所思然至於傳道終不及琴張軰而傳曾子豈曾子亦狷者之流乎先生曰不然琴張軰狂者之稟也雖有所得終止於狂曽子中行之稟也故能悟入聖人之道 先生與黃宗賢書曰近與尚謙子華宗明講孟子鄉愿狂狷一章頗覺有所警發相見時須更一論四方朋友來去無定中間不無切磋砥礪之益但真有力量能擔荷得者亦自少見大抵近世學者無有必為聖人之志胸中有物未得清脫耳聞引接同志孜孜不怠甚善但議論須謙虛簡明為佳若自處過任而詞意重復卻恐無益而有損 與尚謙書曰謂自咎罪疾只緣輕傲二字足知用力懇切但知輕傲處便是良知致此良知除卻輕傲便是格物得致知二字千古人品髙下真偽一齊覷破毫髮不容揜藏前所論鄉愿可熟味也二字在䖍時終日論此同志中尚多未徹近於古本序中改數語頗發此意然見者往往亦不能察今寄一紙幸更熟味此乃千古聖學之秘從前儒者多不曽悟到故其説入於支離外道而不覺也
  九月改𦵏龍山公於天柱峰鄭太夫人於徐山鄭太夫人嘗附𦵏餘姚穴湖既改殯郡南石泉山及合𦵏公開壙有水患先生夢寐不寜遂改𦵏
  十有一月至蕭山
  見素林公自都御史致政歸道錢塘渡江來訪先生趨迎於蕭山宿浮峰寺公相對感慨時事慰從行諸友及時勉學無負初志 張元沖在舟中問二氏與聖人之學所差毫釐謂其皆有得於性命也但二氏於性命中着些私利便謬千里矣今觀二氏作用亦有功於吾身者不知亦須兼取否先生曰説兼取便不是聖人盡性至命何物不具何待兼取二氏之用皆我之用即吾盡性至命中完養此身謂之仙即吾盡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謂之佛但後世儒者不見聖學之全故與二氏成二見耳譬之㕔堂三間共為一㕔儒者不知皆吾所用見佛氏則割左邉一間與之見老氏則割右邉一間與之而已則自處中間皆舉一而廢百也聖人與天地民物同體儒佛老莊皆吾之用是之謂大道二氏自私其身是之謂小道
  三年甲申先生五十三嵗在越
  正月
  門人日進郡守南大吉以座主稱門生然性豪曠不拘小節先生與論學有悟乃告先生曰大吉臨政多過先生何無一言先生曰何過大吉歴數其事先生曰吾言之矣大吉曰何曰吾不言何以知之曰良知先生曰良知非我常言而何大吉笑謝而去居數日復自數過加密且曰與其過後悔改曷若預言不犯為佳也先生曰人言不如自悔之真大吉笑謝而去居數日復自數過益密且曰身過可勉心過奈何先生曰昔鏡未開可得藏垢今鏡明矣一塵之落自難住腳此正入聖之機也勉之於是闢稽山書院聚八邑彥士身率講習以督之於是蕭璆楊汝榮楊紹芳等來自湖廣楊仕鳴薛宗鎧黃夢星等來自廣東王艮孟源周衝等來自直𨽻何秦黃𢎞綱等來自南贛劉邦采劉文敏等來自安福魏良政魏良器等來自新建曾忭來自泰和宮剎卑隘至不能容葢環坐而聴者三百餘人先生臨之只發大學萬物同體之㫖使人各求本性致極良知以止於至善功夫有得則因方設教故人人悅其易從 海寜董澐號蘿石以能詩聞於江湖年六十八來逰㑹稽聞先生講學以杖肩其瓢笠詩巻來訪入門長揖上坐先生異其氣貌禮敬之與之語連日夜澐有悟因何秦強納拜先生與之徜徉山水間澐日有聞忻然樂而忘歸也其鄉子弟社友皆招之反且曰翁老矣何乃自苦若是澐曰吾方幸逃於苦海憫若之自苦也顧以吾為苦耶吾方揚鬐於渤澥而振羽於雲霄之上安能復投網罟而入樊籠乎去矣吾將從吾之所好遂自號曰從吾道人先生為之記
  八月宴門人於天泉橋
  中秋月白如晝先生命侍者設席於碧霞池上門人在侍者百餘人酒半酣歌聲漸動乆之或投壺聚筭或擊鼓或泛舟先生見諸生興劇退而作詩有鏗然舍瑟春風裏㸃也雖狂得我情之句明日諸生入謝先生曰昔者孔子在陳思魯之狂士世之學者沒溺於富貴聲利之塲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脫及聞孔子之教始知一切俗緣皆非性體乃割然脫落但見得此意不加實踐以入於精㣲則漸有輕滅世故濶略倫物之病雖此世之庸庸瑣瑣者不同其為未得於道一也故孔子在陳思歸以裁之使入於道耳諸君講學但患未得此意今幸見此正好精詣力造以求至於道無以一見自足而終止於狂也 是月舒栢有敬畏累灑落之問劉侯有入山養靜之問先生曰君子之所謂敬畏者非恐懼憂患之謂也戒慎不睹恐懼不聞之謂耳君子之所謂灑落者非曠蕩放逸之謂也乃其心體不累於欲無入而不自得之謂耳夫心之本體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靈覺所謂良知也君子戒懼之功無時或間則天理常存而其昭明靈覺之本體自無所昏蔽自無所牽擾自無所歉餒愧怍動容周旋而中禮從心所欲而不踰斯乃所謂真灑落矣是灑落生於天理之常存天理常存生於戒慎恐懼之無間孰謂敬畏之心反為灑落累耶謂劉侯曰君子養心之學如良醫治病隨其虛實寒熱而斟酌補泄之要在去病而已初無一定之方必使人人服之也若專欲入坐窮山絶世故屏思慮則恐既已養成空寂之性雖欲勿流於空寂不可得矣 論聖學無妨於舉業徳洪攜二弟徳周仲實讀書城南洪父心漁翁徃視之魏良政魏良器軰與逰禹穴諸勝十日忘返問曰承諸君相擕日乆得毋妨課業乎答曰吾舉子業無時不習家君曰固知心學可以觸類而通然朱説亦須理㑹否二子曰以吾良知求晦翁之説譬之打蛇得七寸矣又何憂不得耶家君疑未釋進問先生先生曰豈特無妨乃大益耳學聖賢者譬之治家其産業第宅服食器物皆所自置欲請客出其所有以享之客去其物具在還以自享終身用之無窮也今之為舉業者譬之治家不務居積專以假貸為功欲請客自㕔事以至供具百物莫不遍借客幸而來則諸貸之物一時豐裕可觀客去則盡以還人一物非所有也若請客不至則時過氣衰借貸亦不備終身奔勞作一窶人而已是求無益於得求在外也明年乙酉大比稽山書院錢楩與魏良政並發解江浙家君聞之笑曰打蛇得七寸矣 是時大禮議起先生夜坐碧霞池有詩曰一雨秋涼入夜新池邉孤月倍精神潛魚水底傳心訣棲鳥枝頭説道真莫謂天機非嗜慾須知萬物是吾身無端禮樂紛紛議誰與青天掃舊塵又曰獨坐秋庭月色新乾坤何處更閒人髙歌度與清風去幽意自隨流水春千聖本無心外訣六經須拂鏡中塵卻憐擾擾周公夢未及惺惺陋巷貧蓋有感時事二詩已示其㣲矣四月服闋朝中屢疏引薦霍兀厓席元山黃宗賢黃宗明先後皆以大禮問竟不答
  十月門人南大吉續刻傳習録
  傳習録薛侃首刻於䖍凡三巻至是年大吉取先生論學書復増五巻續刻於越
  四年乙酉先生五十四嵗在越
  正月夫人諸氏卒四月祔𦵏於徐山
  是月作稽山書院尊經閣記畧曰聖人之扶人極憂後世而述六經也猶之富家者之父祖慮其産業庫藏之積其子孫者或至於遺亡失散卒困窮而無以自全也而記籍其家之所有以貽之使之世守其産業庫藏之積而享用焉以免於困窮之患故六經者吾心之記籍也而六經之實則具於吾心猶之産業庫藏之實種種色色具存於其家其記籍者特名狀數目而已而世之學者不知求六經之實於吾心而徒考索於影響之間牽制於文義之末硜硜然以為是六經矣是猶富家之子孫不務守成規享用其産業庫藏之實積日遺忘散失至於窶人丐夫而猶囂囂然指其記籍曰斯吾産業庫藏之積也何以異於是 按是年南大吉匾蒞政之堂曰親民堂山隂知縣呉嬴重修縣學提學僉事萬潮與監察御史潘倣拓新萬松書院於省城南取試士之未盡録者廩餼之咸以記請先生皆為作記
  六月禮部尚書席書薦
  先生服闋例應起復御史石金等交章論薦皆不報尚書席書為疏特薦曰生在臣前者見一人曰楊一清生在臣後者見一人曰王守仁且使親領誥券趨闕謝恩於是楊一清入閣辦事明年有領券謝恩之召尋不果
  九月歸姚省墓
  先生歸定㑹於龍泉寺之中天閣每月以朔望初八廿三為期書壁以勉諸生曰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承諸君之不鄙每予來歸咸集於此以問學為事甚盛意也然不能旬日之留而旬日之間又不過三四㑹一別之後輒復離羣索居不相見者動經年嵗然則豈惟十日之寒而已乎若是而求萌櫱之暢茂條逹不可得矣故予切望諸君勿以予之去留為聚散或五六日八九日雖有俗事相妨亦須破冗一㑹於此務在誘掖奬勸砥礪切磋使道徳仁義之習日親日近則勢利紛華之染亦日逺日踈所謂相觀而善百工居肆以成其事者也相㑹之時尤須虛心遜志相親相敬大抵朋友之交以相下為益或議論未合要在從容涵育相感以成不得動氣求勝長傲遂非務在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其或矜己之長攻人之短麄心浮氣矯以沽名訐以為直挾勝心而行憤嫉以圮族敗羣為志則雖日講時習於此亦無益矣 答顧東橋璘書有曰朱子所謂格物雲者是以吾心而求理於事事物物之中如求孝子之理於其親之謂也求孝之理果在於吾之心耶抑果在於親之身耶假而果在於親之身而親沒之後吾心遂無孝之理與見孺子之入井必有惻隠之理是惻隠之理果在孺子之身與抑在於吾身之良知與以是例之萬事萬物之理莫不皆然是可以見析心與理為二之非矣若鄙人所謂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致吾心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故曰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與理而為一者也合心與理而為一則凡區區前之所云與朱子晩年之論皆可不言而喻矣又曰心者身之主也而心之虛靈明覺即所謂本然良知也其虛靈明覺之良知應感而動者謂之意有知而後有意無知則無意矣知非意之體乎意之所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如意用於事親即事親為一物意用於治民則治民為一物意用於讀書即讀書為一物意用於聴訟即聴訟為一物凡意之所在無有無物者有是意即有是物無是意即無是物物非意之用乎格字之義有以至字訓者如格於文祖必純孝誠敬幽明之間無一不得其理而後謂之格有苖之頑實文徳誕敷而後格則亦兼有正字之義在其間未可專以至字盡之也如格其非心大臣格君心之非之類是則一皆正其不正以歸於正之義而不可以至字為訓矣且大學格物之訓又安知不以正字為義乎如以至字為義者必曰窮至事物之理而後其説始通是其用功之要全在一窮字用力之地全在一理字也若上去一窮字下去一理字而直曰致知在至物其可通乎夫窮理盡性聖人之成訓見於繫辭者也茍格物之説而果即窮理之義則聖人何不直曰致知在窮理而必為此轉折不完之語以啓後世之𡚁耶葢大學格物之説自與繫辭窮理大㫖雖同而㣲有分辨窮理者兼格致誠正而為功也故言窮理則格致誠正之功皆在其中言格物則必兼舉致知誠意正心而後其功始備而宻今偏舉格物而遂謂之窮理此非惟不得格物之㫖並窮理之義而失之矣其末繼以拔本塞源之論其畧曰聖人之心視天下之人無內外逺近凡有血氣皆其昆弟赤子之親莫不安全而教養之以遂其萬物一體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異於聖人也特其間於有我之私隔於物慾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甚有視其父子兄弟如仇讐者聖人有憂之是以推其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復其心體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則堯舜禹之相授受所謂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而其節目則舜之命契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當是之時人無異見家無異習安此者謂之聖勉此者謂之賢而背此者雖啓明如朱亦謂之不肖下至閭井田野農工商賈之賤莫不皆有是學而惟以成其徳行為務何者無有聞見之雜記誦之煩辭章之靡濫功利之馳逐而但使之孝其親弟其長信其朋友以復其心體之同然則人亦孰不能之乎學校之中惟以成徳為事有長於禮樂長於政教長於水土播植者則就其成徳而因使益精其能迨夫舉徳而任則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視才之稱否而不以崇卑為輕重效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茍當其能則終身安於卑瑣而不以為賤當是時才質之下者則安其農工商賈之分各勤其業以相生相養而無有乎希髙慕外之心才能之異若臯夔稷契者則出而各效其能或營衣食或通有無或備器用集謀併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願譬之一身目不恥其無聰而耳之所涉目必營焉足不恥其無執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葢其元氣充周血脈條暢是以癢疴呼吸感觸神應有不言而喻之妙此聖人之學所以惟在復心體之同然而知識技能非所以與論也三代以降教者不復以此為教而學者不復以此為學覇者之徒竊取先生之近似者假之於外以內濟其私天下靡然宗之聖人之道遂以蕪塞世之儒者慨然悲傷蒐獵先聖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補於煨燼之餘聖學之門墻遂不可復觀於是乎有訓詁之學而傳之以為名有記誦之學而言之以為博有詞章之學而侈之以為麗相矜以知相軋以勢相爭以利相髙以技能相取以聲譽其出而仕也理錢穀者則欲並夫兵刑典禮樂者又欲與於銓軸處郡縣則思藩臬之髙居䑓諫則望宰執之要故不能其事則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説則不可以要其譽記誦之廣適以長其敖也知識之多適以行其惡也聞見之博適以肆其辯也辭章之富適以飾其偽也嗚呼以若是之積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講之以若是之學術宜其聞吾聖人之教而視之以為贅疣枘鑿矣非豪傑之士無所待而興者吾誰與望乎
  十月立陽明書院於越城
  門人為之也書院在越城西郭門內光相橋之東後十二年丁酉巡按御史門人周汝員建祠於樓前匾曰陽明先生祠
  五年丙戌先生五十五嵗在越
  三月與鄒守益書
  守益謫判廣徳州築復古書院以集生徒刻諭俗禮要以風民俗書至先生復書贊之曰古之禮存於世者老師宿儒當年不能窮其説世之人苦其煩且難遂皆廢置而不行故今之為人上而欲導民於禮者非詳且備之為難惟簡切明白而使人易行之為貴耳中間如四代位次及祔祭之類向時欲稍改以從俗者今皆斟酌為之於人情甚協葢天下古今之人其情一而已矣先王制禮皆因人情而為之節文是以行之萬世而皆凖其或反之吾心而有所未安者非其傳記之訛闕則必古今風氣習俗之異宜者矣此雖先王未之有亦可以義起三王之所以不相襲禮也後世心學不講人失其情難乎與之言禮然良知之在人心則萬古如一日茍順吾心之良知以致之則所謂不知足而為屨我知其不為蕢矣非天子不議禮制度今之為此非以義禮為也徒以末世廢禮之極聊為之兆以興起之故特為此簡易之説欲使之易知易從焉耳冠婚喪祭之外附以鄉約其於民俗亦甚有補至於射禮似宜別為一書以教學者而非所以求諭於俗今以附於其間卻恐民間以非所常行視為不切又見其説之難曉遂並其冠婚喪祭之易曉者而棄之也文公家禮所以不及於射或亦此意也與 按祠堂位祔之制或問文公家禮髙曾祖禰之位皆西上以次而東於心切有未安先生曰古者廟門皆南向主皆東向合祭之時昭之遷主列於北牖穆之遷主列於南牖皆統於太祖東向之尊是故西上以次而東今祠堂之制既異於古而又無太祖東向之統則西上之説誠有所未安曰然則今當何如曰禮以時為大若事死如事生則宜以髙祖南向而曾祖禰東西分列席皆稍降而弗正對似於人心為安曾見浦江之祭四代考妣皆異席髙考妣南向曾祖禰考皆西向妣皆東向各依世次稍退半席其於男女之別尊卑之等兩得其宜但恐民間㕔事多淺隘而器物亦有所未備則不能以通行耳又問無後者之祔於己之子姪固可下列矣若在髙曾之行宜何如袝先生曰古者大夫三廟不及其髙矣適士二廟不及其曾矣今民間得祀髙曽葢亦體順人情之至例以古制則既為僭況在行之無後者乎古者士大夫無子則為之置後無後者鮮矣後世人情偷薄始有棄貧賤而不嗣者古所謂無後皆殤子之類耳祭法王下祭殤五適子適孫適曾孫適𤣥孫適來孫諸侯下祭三大夫二適士及庶人祭子而止則無後之祔皆子孫屬也今民間既得假四代之祀以義起之雖及弟姪可矣徃年湖湘一士人家有曾伯祖與堂叔祖皆賢而無後者欲為立嗣則族衆不可欲弗祀則思其賢有所不忍以聞於某某曰不祀二三十年矣而追為之祀勢有所不行矣若在士大夫家自可依古族厲之義於春秋二社之次特設一祭凡族之無後而親者各以昭穆之次配祔之於義亦可也
  四月復南大吉書
  大吉入覲見黜於時致書先生千數百言勤勤懇懇惟以得聞道為喜急問學為事恐卒不得為聖人為憂畧無一字及於得喪榮辱之間先生讀之嘆曰此非真有朝聞夕死之志者未易以涉斯境也於是復書曰世之髙抗通脫之士捐富貴利害棄爵祿決然長往而不顧者亦皆有之彼其或從好於外道詭異之説投情於詩酒山水技藝之樂又或奮發於意氣牽溺於嗜好有待於物以相勝是以去彼取此而後能及其所之既倦意衡心鬱情隨事移則憂愁悲苦隨之而作果能捐富貴輕利害棄爵祿快然終身無入而不自得已乎夫惟有道之士真有以見其良知之昭明靈覺廓然與太虛而同體太虛之中何物不有而無一物能為太虛之障礙故凡慕富貴憂貧賤欣戚得喪愛憎取捨之類皆足以蔽吾聰明睿知之體窒吾淵泉時出之用如明目之中而翳之以塵沙聰耳之中而塞之以木楔也其疾痛鬱逆將必速去之為快而何能忍於時刻乎闗中自古多豪傑橫渠之後此學不講或亦與四方無異矣自此有所振發興起變氣節為聖賢之學將必自吾元善昆季始也今日之歸謂天為無意乎
  答歐陽徳書
  徳初見先生於䖍最年少時已領鄉薦先生恆以小秀才呼之故遣服役徳欣欣恭命雖勞不倦先生深器之嘉靖癸未第進士出守六安州數月奉書以為初政倥傯後稍次第始得與諸生講學先生曰吾所講學正在政務倥傯中豈必聚徒而後為講學耶又嘗與書曰良知不因見聞而有而見聞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滯於見聞而亦不離於見聞孔子云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良知之外則無知矣故致良知是聖門教人第一義今雲專求之見聞之末則落在第二義矣若曰致其良知而求之見聞則語意之間未免為二此與專求之見聞之末者雖稍不同其為未得精一之㫖則一也徳洪與王畿並舉南宮俱不廷對偕黃𢎞綱張
  元沖同舟歸越先生喜凡初及門者必令引導俟志定有入方請見每臨坐黙對焚香無語
  八月答聶豹書
  是年夏豹以御史巡按福建渡錢塘來見先生別後致書謂思孟周程無意相遭於千載之下與其盡信於天下不若真信於一人道固自在學亦自在先生答書畧曰讀來諭誠見君子不見是而無悶之心乃區區則有大不得已者存乎其間非以計人之信與不信也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萬物本吾一體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於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無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慮而知不學而能所謂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無間於聖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世之君子惟務致其良知則自能公是非同好惡視人猶己視國猶家而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求天下無治不可得矣古之人所以能見善不啻若己出見惡不啻若己入視民之饑溺猶己之饑溺而一夫不獲若己推而納諸溝中者非故為是而蘄天下之信己也務致其良知求其自慊而已矣後世良知之學不明天下之人外假仁義之名而內以行私利之實詭詞以阿俗矯行以千譽掩人之善而襲以為己長許人之私而竊以為己直忿以相勝而猶謂之狥義險以相傾而猶謂之疾惡妬賢嫉能而猶自以為公是非恣情縱慾而猶自以為同好惡相凌相賊自其一家骨肉之親已不能無彼此藩籬之隔而況於天下之大民物之衆又何能一體而視之乎僕誠頼天之靈偶有見於良知之學以為必由此而後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則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見其若是遂相與非笑而詆斥以為是病狂喪心之人耳嗚呼吾方疾痛之切體而暇計人之非笑乎昔者孔子之在當時有議其為諂者有譏其為佞者有毀其未賢詆其為不知禮而侮之以為東家丘者有嫉而阻之者有惡而欲殺之者晨門荷蕢之徒皆當時之賢士且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鄙哉硜硜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雖子路在升堂之列尚不能無疑於其所見不悅於其所欲往而且以之為迂則當時之不信夫子者豈特十之一二而己乎然而夫子汲汲遑遑若求亡子於道路而不暇於暖席者寜以蘄人之信我知我而已哉僕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道為己任顧其心亦已稍知疾痛之在身是以徬徨四顧相求其有助於我者相與講去其病耳今誠得豪傑同志之士共明良知之學於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一洗讒妬勝忿之習以躋於大同則僕之狂病固將脫然以愈而終免於喪心之患矣豈不快哉㑹稽素號山水之區深林長谷信步皆是寒暑晦明無時不宜良朋四集道義日新天地之間寜復有樂於是者孔子云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逹僕與二三同志方將請事斯語奚暇外慕獨其切膚之痛乃有未能恝然者輙復雲爾 按豹初見稱晩生後六年出守蘓州先生已違世四年矣見徳洪王畿曰吾學誠得諸先生尚冀再見稱贄今不及矣茲以二君為證具香案拜先生遂稱門人
  十一月庚申子正億生
  繼室張氏出先生初得子鄉先逹有靜齋六有者皆踰九十聞而喜以二詩為賀先生次韻謝答之有曰何物敢雲繩祖武他年只好共爺長之句葢是月十有七日也 先生初命名正聰後七年壬辰外舅黃綰因時相避諱更今名
  十二月作惜隂説
  劉邦采合安福同志為㑹名曰惜隂請先生書㑹籍先生為之説曰同志之在安成者間月為㑹五日謂之惜隂其志篤矣然五日之外孰非惜隂時乎離羣而索居志不能無少懈故五日之㑹所以相稽切焉耳鳴呼天道之運無一息之或停吾心良知之運亦無一息之或停良知即天道謂之一則猶二之矣知良知之運無一息之或停者則知惜隂矣知惜隂者則知致其良知矣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此其所以學如不及至於發憤忘食也堯舜兢兢業業成湯日新又新文王純亦不已周公坐以待旦惜隂之功寜獨大禹為然子思曰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知㣲之顯可以入徳矣或曰鷄鳴而起孳孶為利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然則小人亦可謂之惜隂乎 按先生明年丁亥過吉安寄安福諸同志書曰諸友始為惜隂之㑹當時惟恐只成虛語邇來乃聞逺近豪傑聞風而至者以百數此可以見良知之同然而斯道大明之幾於此亦可以卜之矣明道有雲寜學聖人而不至不以一善而成名此為有志聖人而未能真得聖人之學者則可如此説若今日所講良知之説乃真是聖學之的傳但從此學聖人卻無不至者惟恐吾儕尚有一善成名之意未肯專心致志於此耳
  六年丁亥先生五十六嵗在越
  正月
  先生與宗賢書曰人在仕途比之退處山林時工夫難十倍非得良友時時警發砥礪平日誌向鮮有不潛移黙奪弛然日就頽靡者近與誠甫言京師相與者少二君必須彼此約定但見㣲有動氣處即須提起致良知話頭互相規切凡人言語正到快意時便截然能忍黙得意氣正到發揚時便翕然能收歛得憤怒嗜慾正到騰沸時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之大勇不能也然見得良知親切時其功夫又自不難緣此數病良知之所本無只因良知昏昧蔽塞而後有若良知一提醒時即如白日一出魍魎自消矣中庸謂知恥近乎勇只是恥其不能致得自己良知耳今人多以言語不能屈服得人意氣不能陵軋得人憤怒嗜慾不能直意任情為恥殊不知此數病者皆是蔽塞自已良知之事正君子之所宜深恥者古之大臣更不稱他知謀才畧只是一箇斷斷無他技休休如有容而已諸君知謀才畧自是超然出於衆人之上所未能自信者只是未能致得自已良知未全得斷斷休休體段耳須是克去己私真能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實康濟得天下挽回三代之治方是不負如此聖明之君方能不枉此出世一遭也
  四月鄒守益刻文録於廣徳州
  守益録先生文字請刻先生自標年月命徳洪類次且遺書曰所録以年月為次不復分別體類葢專以講學明道為事不在文辭體製間也明日徳洪掇拾所遺請刻先生曰此便非孔子刪述六經手段三代之教不明葢因後世學者繁文盛而實意衰故所學忘其本耳比如孔子刪詩若以其辭豈止三百篇惟其一以明道為志故所取止此例六經皆然若以愛惜文辭便非孔子垂範後世之心矣徳洪曰先生文字雖一時應酬不同亦莫不本於性情況學者傳誦日乆恐後為好事者攙拾反失今日裁定之意矣先生許刻附録一巻以遺守益凡四冊
  五月命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征思田
  六月疏辭不允
  先是廣西田州岑猛為亂提督都御史姚鏌征之奏稱猛父子悉擒已降勅論功行賞訖遺目盧蘇王受搆衆煽亂攻陷思恩鏌復合四省兵征之乆弗克為巡按御史石金所論朝議用侍郎張璁桂蕚薦特起先生總督兩廣及江西湖廣軍務度量事勢隨宜撫勦設土官流官孰便並覈當事諸臣功過以聞且責以體國為心毋或循例辭避先生聞命上䟽言臣伏念君命之召當不俟駕而行矧茲軍旅何敢言辭顧臣患痰疾増劇若冐疾輕出至於僨事死無及矣臣又復思思田之役起於土官讐殺比之冦賊之攻刼郡縣荼毒生靈者勢尚差緩若處置得宜事亦可集鏌素老成一時利鈍亦兵家之常御史石金據事論奏所以激勵鏌等使之善後收之桑榆也臣以為今日之事宜專責鏌等隆其委任重其威權畧其小過假以嵗月而要其成功至於終無底績然後別選才能兼諳民情土俗如尚書胡世寜李承勛者往代其任事必有濟䟽入詔鏌致仕遣使敦促上道
  八月
  先生將入廣嘗為客坐私囑曰但願溫恭直諒之友來此講學論道示以孝友謙和之行徳業相勸過失相規以教訓我子弟使無陷於非僻不願狂躁惰慢之徒來此博奕飲酒長傲飾非導以驕奢淫蕩之事誘以貪財黷貨之謀㝠頑無恥扇惑鼔動以益我子弟之不肖嗚呼由前之説是謂良士由後之説是為凶人我子弟茍逺良士而近凶人是謂逆子戒之戒之嘉靖丁亥八月將有兩廣之行書此以戒我子弟並以告夫士友之辱臨於斯者請一覽教之
  九月壬午發越中
  是月初八日徳洪與畿訪張元沖舟中因論為學宗㫖畿曰先生説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此恐未是究竟話頭徳洪曰何如畿曰心體既是無善無惡意亦是無善無惡知亦是無善無惡物亦是無善無惡若説意有善有惡畢竟心亦未是無善無惡徳洪曰心體原來無善無惡今習染既乆覺心體上見有善惡在為善去惡正是復那本體功夫若見得本體如此只説無功夫可用恐只是見耳畿曰明日先生啓行晩可同進請問是日夜分客始散先生將入內聞洪與畿候立庭下先生復出使移席天泉橋上徳洪舉與畿論辯請問先生喜曰正要二君有此一問我今將行朋友中更無有論證及此者二君之見正好相取不可相病汝中須用徳洪功夫徳洪須透汝中本體二君相取為益吾學更無遺念矣徳洪請問先生曰有只是你自有良知本體原來無有本體只是太虛太虛之中日月星辰風雨露雷隂霾曀氣何物不有而又何一物得為太虛之障人心本體亦復如是太虛無形一過而化亦何費纖毫氣力徳洪功夫須要如此便是合得本體功夫畿請問先生曰汝中見得此意只好黙黙自修不可執以接人上根之人世亦難遇一悟本體即見功夫物我內外一齊盡透此顔子明道不敢承當豈可輕易望人二君已後與學者言務要依我四句宗㫖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以此自修直躋聖位以此接人更無差失畿曰本體透後於此四句宗㫖何如先生曰此是徹上徹下語自初學以至聖人只此功夫初學用此循循有入雖至聖人窮究無盡堯舜精一功夫亦只如此先生又重囑付曰二君以後再不可更此四句宗㫖此四句中人上下無不接着我年來立教亦更幾畨今始立此四句人心自有知識以來已為習俗所染今不教他在良知上實用為善去惡功夫只去懸空想箇本體一切事為俱不着實此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説破是日洪畿俱有省
  甲申渡錢塘
  先生逰呉山月巖嚴灘俱有詩過釣䑓曰憶昔過釣臺驅馳正軍旅十年今始來復以兵戈起空山煙霧深往跡如夢裏㣲雨林徑滑肺病雙足胝仰瞻臺上雲俯濯臺下水人生何碌碌髙尚乃如此瘡痍念同胞至人匪為己過門不遑入憂勞豈得己滔滔良自傷果哉末難已跋曰右正徳己卯獻俘行在過釣臺而弗及登今茲復來又以兵革之役兼肺病足瘡徒顧瞻悵望而已書此付桐廬尹沈元材刻置亭壁聊以紀經行嵗月雲耳時從行進士錢徳洪王汝中建徳尹楊思臣及元材凡四人
  丙申至衢
  西安雨中諸生出候因寄徳洪汝中並示書院諸生幾度西安道江聲暮雨時機闗鷗鳥破蹤跡水雲疑仗鉞非吾事傳經媿爾師天真泉石秀新有鹿門期徳洪汝中方卜築書院盛稱天真之竒並寄及之不踏天真路依稀二十年石門深竹徑蒼峽㵼雲泉泮璧環胥海龜疇見宋田文明原有象卜築豈無縁今祠有仰止祠環海樓太極雲泉㵼雲諸亭
  戊戌過常山
  詩曰長生徒有慕苦乏大藥資名山遍深歴悠悠鬢生絲㣲軀一繫念去道日逺而中嵗忽有覺九還乃在茲非爐亦非鼎何坎復何離本無終始究寜有死生期彼哉遊方士詭辭反増疑紛然諸老翁自傳困多岐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為千聖皆過影良知乃吾師
  十月至南昌
  先生發舟廣信沿途諸生徐樾張士賢桂軏等請見先生俱謝以兵事未暇許回途相見徐樾自貴溪追至餘干先生令登舟樾方自白鹿洞打坐有禪定意先生目而得之令舉似曰不是已而稍變前語又曰不是已而更端先生曰近之矣此體豈有方所譬之此燭光無不在不可以燭上為光因指舟中曰此亦是光此亦是光直指出舟外水面曰此亦是光樾領謝而別明日至南浦父老軍民俱頂香林立填途塞巷至不能行父老頂輿傳逓入都司先生命父老軍民就謁東入西出有不舍者出且復入自辰至未而散始舉有司常儀明日謁文廟講大學於明倫堂諸生屏擁多不得聞唐堯臣獻茶得上堂旁聴初堯臣不信學聞先生至自鄉出迎心已內動比見擁謁驚曰三代後安得有此氣象耶及聞講沛然無疑同門有黃文明魏良器軰笑曰逋逃主亦來投降乎堯臣曰須得如此大捕人方能降我爾軰安能
  至吉安大㑹士友螺川
  諸生彭簮王釗劉陽歐陽瑜等偕舊遊三百餘迎入螺川驛中先生立談不倦曰堯舜生知安行的聖人猶兢兢業業用困勉的工夫吾儕以困勉的資質而悠悠蕩蕩坐享生知安行的成功豈不誤已誤人又曰良知之妙真是周流六虛變動不居若假以文過飾非為害大矣臨別囑曰工夫只是簡易真切愈真切愈簡易愈簡易愈真切
  十一月至肇慶
  是月十八日抵肇慶先生寄書徳洪畿曰家事賴廷豹紏正而徳洪汝中又相與薰陶切劘於其間吾可以無內顧矣紹興書院中同志不審近來意向如何徳洪汝中既任其責當能振作接引有所興起㑹講之約但得不廢其間縱有一二懈弛亦可因此夾持不致遂有傾倒餘姚又得應元諸友作興鼓舞想益日異而月不同老夫雖出山林亦每以自慰諸賢皆一日千里之足豈俟區區有所警䇿聊亦以此視鞭影耳即日已抵肇慶去梧不三四日可到方入宂塲紹興書院及餘姚各㑹同志諸賢不能一一列名字
  乙未至梧州上謝恩䟽
  二十日梧州開府十二月朔上䟽曰田州之事尚未及㑹議審處然臣沿途諮訪頗有所聞不敢不為陛下言其畧臣惟岑猛父子固有可誅之罪然所以致彼若是者則前此當事諸人亦宜分受其責葢兩廣軍門專為諸猺獞及諸流賊而設事權實專且重若使振其兵威自足以制服諸蠻夫何軍政日壊上無可任之將下無可用之兵有警必須倚調土官狼兵若猛之屬者而後行事故此軰得以慿恃兵力日増桀驁及事之平則又功歸於上而彼無所與固不能以無怨憤始而徴發愆期既而調遣不至上嫉下憤日深月積刼之以勢而威益褻籠之以詐而術愈窮由是諭之而益梗撫之而益疑遂至於有今日今山猺海賊乘釁搖動窮迫必死之冦既從而煽誘之貧苦流亡之民又從而逃歸之其可憂危奚啻十百於二酋者之為患其事已兆而變己形顧猶不此之慮而汲汲於二酋則當事者之過計矣臣又聞諸兩廣士民之言皆謂流官乆設亦徒有虛名而受實禍詰其所以皆云未設流官之前土人嵗出土兵三千以聴官府之調遣既設流官之後官府嵗發民兵數千以防土人之反覆即此一事利害可知且思恩自設流官十八九年之間反者數起征𠞰日無休息朘良民之膏血而塗諸無用之地此流官之無益亦斷可識矣論者以為既設流官而復去之則有更改之嫌恐招物議是以寜使一方之民乆罹塗炭而不敢明為朝廷一言寜負朝廷而不敢犯衆議甚哉人臣之不忠也茍利於國而庇於民死且為之而何物議之足計乎臣始至雖未能周知備歴然形勢亦可概見矣田州切近交趾其間深山絶谷猺獞盤據動以千百必須存土官藉其兵力以為中土屏蔽若盡殺其人改土為流則邉鄙之患我自當之自撤藩籬後必有悔奏下尚書王時中持之得㫖守仁才畧素優所議必自有見事難遙度俟其㑹議熟處要須情法得中經乆無患事有宜亟行者聴其便宜勿懐顧忌以貽後患 初總督命下具䟽辭免及豫言處分思田機宜凡當路相知者皆寓書致意與楊少師曰惟大臣報國之忠莫大於進賢去讒自信山林之志已堅而又素受知己之愛不復嫌避故輒言之乃今適為己地也昔有以邉警薦用彭司馬者公獨不可曰彭始成功今或少挫非所以完之矣公之愛惜人才而欲成全之也如此獨不能以此意推之某乎果不忍終棄病痊或使得備散局如南北太常國子之任則圗報當有日也與黃綰書曰往年江西赴義將士功乆未上人無所勸再出何面目見之且東南小醜特瘡疥之疾百辟讒嫉朋比此則腹心之禍大為可憂者諸公任事之勇不思何以善後大都君子道長小人道消疾病既除元氣自復但去病太亟亦耗元氣藥石固當以漸也又曰思田之事本無𦂳要只為從前張皇太過後難收拾所謂生事事生是己今必得如奏中所請庶圗乆安否則反覆未可知也與方獻夫書曰聖主聰明不世出今日所急惟在培養君徳端其志向於此有立是謂一正君而國定然非真有體國之誠其心斷斷休休者亦徒事其名而已又曰諸公皆有薦賢之䟽此誠君子立朝盛節但與名其間卻有所未喻者此天下治亂盛衰所繫君子小人進退存亡之機不可以不慎也譬諸養蠶但雜一爛蠶其中則一筐好蠶盡為所壊矣凡薦賢於朝與自己用人不同自已用人權度在我若薦賢於朝則評品宜定小人之才豈無可用如砒硫芒硝皆有攻毒破癰之功但混於參苓蓍術之間而進之鮮不誤矣又曰思田之事已壊欲以無事處之要己不能只求減省一分則地方亦可減省一分之勞擾耳此議深知大拂喜事者之心然欲殺數千無罪之人以求成一將之功仁者之所不忍也
  十有二月命暫兼理巡撫兩廣疏辭不允
  七年戊子先生五十七嵗在梧
  二月思田平
  先生疏畧曰臣奉有成命與巡按紀功御史石金布政使林富等副使祝品林文輅等叅將李璋沈希儀等㑹議思田之役兵連禍結兩省荼毒已踰二年兵力盡於哨守民脂竭於轉輸官吏罷於奔走今日之事己如破壊之舟漂泊於顛風巨浪覆溺之患洶洶在目不待知者而知之矣因詳其十患十善二幸四毀反覆言之且曰臣至南寧乃下令盡撤調集防守之兵數日之內解散而歸者數萬惟湖兵數千道阻且逺不易即歸仍使分留賔寧解甲休養待間而發初蘇受等聞臣奉命處勘始知朝廷無必殺之意皆有投生之念日夜懸望惟恐臣至之不速已而聞太監總兵相繼召還至是又見守兵盡撒其投生之念益堅乃遣其頭目黃富等先赴軍門訴告願得掃境投生惟乞宥免一死臣等諭以朝廷之意正恐爾等有所虧枉故特遣大臣處勘開爾等更生之路爾等果能誠心投順決當貸爾之死因復露布朝廷威徳使各持歸省諭刻期聴降蘇受等得牌皆羅拜踴躍歡聲雷動率衆掃境歸命南寧城下分屯四營蘇受等囚首自縛與其頭目數百人赴軍門請命臣等諭以朝廷既赦爾等之罪豈復虧失信義但爾等擁衆負固雖由畏死然騷動一方上煩九重之慮下疲三省之民若不示罰何以泄軍民之憤於是下蘇受於軍門各杖之一百乃解其縛諭於今日宥爾一死者朝廷天地好生之仁必杖爾示罰者我等人臣執法之義於是衆皆叩首悅服臣亦隨至其營撫定其衆凡一萬七千濈濈道路踴躍歡聞皆謂朝廷如此再生之恩我等誓以死報且乞即願殺賊立功贖罪臣因諭以朝廷之意惟欲生全爾等今爾等方來投生豈忍又驅之兵刅之下爾等逃竄日乆且宜速歸完爾家室修復生理至於諸路羣盜軍門自有區處徐當調發爾等於是又皆感泣歡呼皆謂朝廷如此再生之恩我等誓以死報臣於是遂委布政使林富前副總張祐督令復業方隅平定是皆皇上神武不殺之威風行於廟堂之上而草偃於百蠻之表是以班師不待七旬而頑夷即爾來格不折一矢不戮一卒而全活數萬生靈是所謂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者也疏入勑遣行人奬勵賞銀五十兩紵絲四襲所司備辦羊酒其餘各給賞有差 先生為文勒石曰嘉靖丙戌夏官兵伐田隨與思恩之人相比相煽集軍四省洶洶連年於時皇帝憂憫元元容有無辜而死者乎迺令新建伯王守仁曷往視師其以徳綏勿以兵䖍班師撤旅信義大宣諸夷感慕旬日之間自縛來歸者一萬七千悉放之還農兩省以安昔有苗徂征七旬來格今未期月而蠻夷率服綏之斯來速於郵傳舞干之化何以加焉爰告思田毋忘帝徳爰勒山石昭此赫赫文武聖神率土之濵凡有血氣莫不尊親
  四月議遷都臺于田州不果
  先是有制王守仁暫令兼理巡撫兩廣既受命先生乃疏言臣以迂疎多病之軀謬承總制四省軍務之命方懐不勝其任之憂今又加以巡撫之責豈其所能堪乎且兩廣之事實重且難巡撫之任非得才力精強者重其事權進其官階而乆其職任殆未可求效於嵗月之間也致仕副都御史伍文定往嵗寧藩之變常從臣起兵具見經畧侍郎梁材南贛副都御史汪鋐亦皆才能素著足堪此任願選擇而使之㑹侍郎方獻夫建白宜於田州特設都御史一人撫綏諸夷下議先生復疏言布政使林富可用或量改憲職仍聴臣等節制暫於思田住劄撫綏其衆然而要之蠻夷之區不可治以漢法雖流官之設尚且弗便而又可益之以都臺乎今且暫設凡一切廩餼輿馬悉取辦於南寧府衛取給于軍餉不以干思田之人俟年餘經畧有次思田止責知府理治或設兵備憲臣一人於賔州或以南寜兵備兼理如此則目前既得輯寧之效而日後又可免煩勞之擾矣又以栁慶缺叅將特薦用沈希儀且請起用前副總兵張祐俾與富協心共事未幾陞富副都御史撫治鄖陽以去先生再薦布政使王大用按察使周期雍又以邉方缺官且言副使陳槐施儒楊必進知府朱袞皆堪右江兵備之任知州林寛可為田州知府推官李喬木可為同知且言任賢圗治得人實難其在邉方反覆多事之地其難尤甚葢非得忠實勇果通逹坦易之才未易以定其亂有其才矣使不諳其土俗則亦未易以得其本心得其心矣使不耐其水土亦不能以乆居其地以成其功故用人於邉方必兼是三者而後可如前四人者固皆可用之才今乃皆為時例所拘棄置不用而更勞心逺索則亦過矣疏上俱未及行
  興思田學校
  先生以田州新服用夏變夷宜有學校但瘡痍逃竄尚無受𢋨之民即欲建學亦為徒勞然風化之原又不可緩也乃案行提學道著屬儒學但有生員無拘廩増願改田州府學及各處儒生願附籍入學者本道選委教官暫領學事相與講肄游息興起孝弟或倡行鄉約隨事開引漸為之兆俟建有學校然後將各生徒通發該學肄業照例充補廩増起貢
  五月撫新民
  先生因左江道叅議等官汪必東等稱古陶白竹石馬等賊近雖誅𠞰然尚有流出府江諸處者誠恐日後為患乞調歸順土官岑瓛兵一千名萬承龍英共五百名或韋貴兵一千名住劄平南桂平衝要地方及該府知府程雲鵬等亦申量留湖兵及調武靖州狼兵防守乃諭之曰始觀論議似亦區畫經乆之計徐考成功終亦支吾目前之計葢用兵之法伐謀為先處夷之道攻心為上今各猺征𠞰之後有司即宜誠心撫恤以安其心若不服其心而徒欲乆留湖兵多調狼卒慿藉兵力以威刼把持謂為可乆之計則亦末矣殊不知逺來客兵怨憤不肯為用一也供饋之需稍不滿意求索訾詈將無底極二也就居民間騷擾濁亂易生讐隙三也困頓日乆資財耗竭適以自敝四也欲藉此以衛民而反為民増一苦欲藉此以防賊而反為吾招一冦其可行乎合行知府程雲鵬公同指揮周𦙍宗及各縣知縣等官親至已破賊巢各鄰近良善村寨以次加厚撫恤給以告示犒以魚鹽待以誠信敷以徳恩諭以朝廷所以誅𠞰各賊者為其稔惡不悛若爾等良善守分村寨我官府何嘗輕動爾等一草一木爾等各宜益堅向善之心毋為彼所扇惑搖動從而為之推選衆所信服立為酋長以連屬之若各賊果能改惡遷善實心向化今日來投今日即待以良善決不追既往之惡爾等即可以此意傳告開諭之我官府亦就實心撫安招來量給鹽米為之經紀生業亦就為之選立酋長使有統率毋令渙散一面清查侵占田土開立里甲以息日後之爭禁約良民母使乘機報復以激其變如農夫之植嘉禾以去稂莠深耕易耨芸菑灌溉專心一事勤誠無惰必有秋獲夫善者益知所勸則助惡者日衰惡者益知所懲則向善者益衆此撫柔之道而非專有恃於甲兵者也又曰該府議欲散撤顧倩機快等項調取武靖州土兵使之就近防守一節區畫頗當然以三千之衆而常在一處屯頓坐食亦未得宜必須分作六班每五百名為一班每兩箇月日而更一次若有鵰𠞰等項然後通行起調然必須於城市別立營房毋使與民雜處然後可免於騷擾嫌隙葢以十家牌門之兵而為守土安民之本以武靖起調之兵而備追捕𠞰截之用此亦經權交濟相須之意也自今以後免其秋調各處哨守等役專在潯州地方聴慿守備叅將調用凡遇𦂳急調取即要星馳赴信地不得遲違時刻守巡各官仍要時加戒諭撫輯毋令日乆玩弛又成虛應故事
  六月興南寜學校
  先生謂理學不明人心陷溺是以士習日偷風教不振日與各學師生朝夕開講已覺漸有奮發之志又恐窮鄉僻邑不能身至其地委原任監察御史降合浦縣丞陳逅主教靈山諸縣原任監察御史降揭陽縣主簿季本主教敷文書院仍行牌諭曰仰本官每日拘集該府縣學諸生為之勤勤開誨務在興起聖賢之學一洗習染之陋其諸生該赴考試者臨期起送不該赴試者如常朝夕聚㑹考徳問業之外或時出與經書論䇿題目量作課程就與講析文義以無妨其舉業之功大抵學絶道喪之餘未易解脫舊聞舊見必須包蒙俯就涵育薰陶庶可望其漸次改化諒本官平素最能孜孜汲引則今日必能循循善誘諸生之中有不率教者時行檟楚以警其惰本院回軍之日將該府官員師生查訪勤惰以示勸懲 又牌諭曰照得安上治民莫善於禮冠婚喪祭固宜家喻而戶曉者今皆廢而不講欲求風俗之美其可得乎況茲邉方逺郡土夷錯雜頑梗成風有司徒具刑驅勢迫是謂以火濟火何益於治若教之以禮庶幾所謂小人學道則易使矣福建莆田生員陳大章前來南寜遊學扣以冠婚鄉射諸儀頗能通曉近來各學諸生類多束書髙閣飽食嬉遊散漫度日豈若使與此生朝夕講習於儀文節度之間亦足以收其放心固其肌膚之㑹筋骸之束不猶愈於博奕之為賢乎仰南寧府官吏即便館穀陳生於學舍於各學諸生之中選取有志習禮及年少質美者相與講解演習自此諸生得於觀感興起砥礪切磋修之於其家而被於里巷逹於鄉村則邉徼之地遂化為鄒魯之鄉亦不難矣
  七月襲八寨斷藤峽破之kao
  八寨斷藤峽諸蠻賊有衆數萬負固稔惡南通交趾諸夷西接雲貴諸蠻東北與牛塲仙臺花相風門佛子及栁慶府江古田諸猺迴旋連絡延袤二千餘里流刼出沒為害嵗乆比因有事思田勢不暇及至是先生以思田既平蘇受新附乃因湖廣保靖歸師之便令布政使林富副總兵張祐等出其不意分道征之富祐率右江及思田兵進𠞰八寨諸賊參議汪必東副使翁素僉事汪溱率左江及永保土兵進𠞰斷藤峽諸賊令該道分巡兵備收解紀功御史冊報及行太監張賜並各鎮巡知㑹一月之內大破其衆斬獲三千有竒先生見諸賊巢穴既已掃蕩而我兵疾疫遂班師奏捷 按疏言斷藤峽諸賊掎角屯聚自國初以來屢征不服至天順間都御史韓雍統兵二十萬然後破其巢穴撤兵無何賊復攻陷潯州據城大亂後復合兵量從𠞰撫自後竊發無時兇惡成性不可改化至於八寨諸賊尤為兇猛利鏢毒弩莫當其鋒且其寨壁天險進兵無路自國初都督韓觀嘗以數萬之衆圍困其地亦不能破竟從招撫而罷報後興師合𠞰一無所獲反多撓喪惟成化間土官岑瑛嘗合狼兵深入斬獲二百己而賊勢大湧力不能支亦從撫罷今因湖廣之回兵而利導其順便之勢作思田之新附而善用其報效之機兩地進兵各不滿八千之衆而三月報捷共已踰三千之功兩廣父老皆以為數十年來未有此舉也
  䟽請經畧思田及八寨斷藤峽
  初先生既平思田乃上䟽曰臣以迂庸繆當兵事於茲土承制假以撫𠞰便宜是陛下之心惟在於除患安民未嘗有所意必也又諭令賊平之後議設土流孰便是陛下之心惟在於安民息亂未嘗有所意必也始者思田梗化既舉兵而加誅矣因其悔罪投降遂復宥而釋之固亦莫非仰承陛下不嗜殺人之心惓惓憂憫赤子之無辜也凡為經畧事宜有三特設流官知府以制土官之勢仍立土官知府以順土夷之情分設土官巡檢以散各夷之黨擬府名為田寧以應讖謠而定人心設州治於府之西北立猛第三子邦相為吏目待其有功漸陞為知州分設思恩土巡檢司九田州土巡檢司十有八以蘇受並土目之為衆所服者世守之既而復破八寨斷藤峽又上疏曰臣因督兵親歴諸巢見其形勢要害各有宜改立衛所開設縣治以斷其脈絡而扼其咽喉者若失今不為則數年之間賊復漸來必歸聚生息不過十年又有地方之患矣臣以遵制便宜相度舉行凡為經畧事宜有六移南丹衛城於八寨改築思恩府治於荒田改鳯化縣治於三里增設隆安縣治置流官於思龍以屬田寧増築守鎮城堡於五屯事下本兵持之戶部復請覆勘學士霍韜等上疏曰臣等廣人也是役也臣等嘗為守仁計曰前當事者凡用三省兵若干萬梧州軍門費用軍儲若干萬復從廣東布政司支用銀米若干萬殺死疫死官兵土兵若干萬僅得田州小寧五十日而思恩叛矣今守仁不殺一卒不費斗米直宣揚威徳遂使思田頑叛稽首來服雖舜格有苖何以過此乃若八寨賊斷藤峽賊又非思田之比八寨為諸賊淵藪而斷藤峽為八寨羽翼也廣西有八寨諸賊猶人有心腹病也八寨不平則兩廣無安枕期也今守仁沉機不露一舉平之百數十年豺虎窟穴掃而清之如拂塵然臣等是以歎服守仁能體陛下之仁以懐綏思田向化之民又能體陛下之義以討服八寨斷藤梗化之賊仁義兩得之也夫守仁之成功有八善焉乘湖兵歸路之便兵不調而自集一也因思田效命之助勞而不怨二也機出意外賊不能遁所誅者渠惡非濫殺報功者比三也因歸師無糧運費四也一舉成功民不知擾五也平八寨平斷藤峽則極惡者先誅其細小巢穴可漸徳化得撫𠞰之宜六也八寨不平則西而栁慶東而羅旁淥水新寜思平之賊合數千里共為窟穴雖調兵數十萬未易平伏今八寨平定則諸賊可以漸次撫𠞰兩廣良民可以漸次安業紓聖明南顧之憂七也韓雍雖平斷藤峽賊矣旋復有倡亂者八寨乃百六十年所不能誅之劇賊今守仁既平其巢窟即徙建城邑以鎮定之則惡賊失險後日不能為變逋賊來歸且化為良民矣誅惡綏良得民父母之體八也或議守仁奉命有事思田遂𠞰八寨可乎臣則曰昔呉楚反攻梁景帝詔周亞夫救梁亞夫不奉詔而絶呉楚糧道遂破呉楚而平七國安漢社稷傳曰閫以外將軍制之又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專之可也古之道也是故亞夫知制呉楚在絶其食道而不在於救梁是故雖有詔命有所不受今守仁知思田可以徳懐也遂納其降而安定之知八寨諸賊未易服也遂因時仗義而討平之雖無詔命先發後聞可也況有便宜從事之㫖乎或曰建置城邑大事也區處錢糧戶部職也不先奉聞而輒興工可乎臣則曰昔者范仲淹之守西邉也欲築大順城慮敵人爭之乃先具版築然後巡邉急速興工一月成城西夏覺而爭之已不及矣守仁於建置城邑之役不仰足戶部而後有處其以一肩而分聖明南顧之憂不以為功反以為過可乎臣等目擊八寨之賊為地方大患百數十年一旦仰賴聖明任用守仁以底平定不勝慶忭今兵部功賞未行戶部覆題再勘臣恐機㑹一失大功遂阻城堡不築逋賊復聚地方可慮是故冐昧建言惟聖明察焉
  九月疏謝奬勵賞賚
  賞思田功也九月初八日行人馮恩賫捧欽賜至鎮故有謝疏 與徳洪畿書地方事幸遂平息相見漸可期矣近年不審同志聚㑹如何得無法堂前今已草深一丈否想臥龍之㑹雖不能大有所益亦不宜遂爾荒落且存餼羊後或興起亦未可知餘姚得應元諸友相與倡率為益不小近有人自家鄉來聞龍山之講至今不廢亦殊可喜書到望遍寄聲益相與勉之九十弟與正憲輩不審早晩能來親近否誘掖接引之功與人為善之心當不俟多喋也魏廷豹決能不負所託兒輩或不能率教亦望相與夾持之
  十月疏請告
  先生以疾劇上疏請告具言臣自徃年承乏南贛為炎毒所中遂患咳痢之疾嵗益滋甚其後退休林野稍就醫藥而疾亦終不能止自去嵗入廣炎毒益甚力疾從事竣事而出遂爾不復能興今已輿至南寧移臥舟次將遂自梧道廣待命於韶雄之間夫竭忠以報國臣之素志也受陛下之深恩思得粉身虀骨以自效又臣之所日夜切心者也病日就危而尚求茍全以圗後報而為養病之舉此臣之所以大不得已也疏入未報
  謁伏波廟
  先生十五嵗時嘗夢謁伏波廟至是拜祠下宛然如夢中謂茲行殆非偶然因識二詩其一曰四十年前夢裏詩此行天定豈人為徂征敢倚風雲陣所過如同時雨師尚喜逺人知向望卻慚無術救瘡痍從來勝筭歸廊廟恥説兵戈定四夷其二詩曰樓船金鼓宿烏蠻魚麗羣舟夜上灘月遶旌旗千嶂靜風傳鈴木九溪寒荒夷未必先聲服神武由來不殺難想見虞廷新氣象兩階干羽五雲端是月與豹書近嵗山中講學者往往多説勿忘勿助工夫甚難問之則雲才著意便是助才不著意便是忘所以甚難區區因問之雲忘是忘箇甚麽助是助箇甚麽其人黙然無對始請問區區因與説我此間講學卻只説箇必有事焉不説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時時去集義若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時間斷此便是忘了即須勿忘時時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時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須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間提撕警覺而已若是工夫原不間斷即不須更説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須更説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簡易何等灑脫自在今卻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懸空守着一箇勿忘勿助漭漭蕩蕩只做得箇沉空守寂學成一箇痴騃漢事來即便牽滯紛擾不復能經綸宰制此皆由學術誤人之故甚可憫矣 又與鄒守益書曰隨處體認天理勿忘勿助之説大約未嘗不是只要根究下落即未免捕風捉影縱令鞭辟向裏亦與聖門致良知之功尚隔一塵若復失之毫釐便有千里之繆矣世間無志之人既已見驅於聲利辭章之習間有知得自已性分當求者又被一種似是而非之學兠絆羈縻終身不得出頭縁人未有真為聖人之志未免挾有見小欲速之私則此種學問極足支吾眼前得過是以雖在豪傑之士而任重道逺志稍不力即且安頓其中者多矣
  祀増城先廟
  先生五世祖諱綱者死苖難廟祀増城是月有司復新祠宇先生謁祠奉祀過甘泉先生廬題詩於壁曰我祖死國事肇禋在増城荒祠幸新復適來奉初蒸亦有兄弟好念言思一尋蒼蒼見葭色宛隔環瀛深入門散圗史想見抱膝吟賢郎敬父執童僕意相親病軀不遑宿留詩慰慇懃落落千百載人生幾知音道同著形跡期無負初心又題甘泉居曰我聞甘泉居近連菊坡麓十年勞夢思今來快心目徘徊欲移家山南尚堪屋渴飲甘泉泉饑食菊坡菊行㸔羅浮雲此心聊復足與徳洪畿書書來見近日工夫之有進足為喜慰而餘姚紹興諸同志又能相聚㑹講切奮發興起日勤不懈吾道之昌真有火然泉逹之機矣喜幸當何如哉此間地方悉已平靖只因二三大賊巢為兩省盜賊之根株淵藪積為民患者心亦不忍不為一除剪又復遲留二三月今亦了事矣旬月間便當就歸途也守儉守文二弟近承夾持啓迪想亦漸有所進正憲尤極懶惰若不痛加針砭其病未易能去父子兄弟之間情既迫切責善反難其任乃在師友之間想平日骨肉道義之愛當不俟於多囑也與何性之書區區病勢日狼狽自至廣城又増水㵼日夜數行不得止至今遂兩足不能坐立須稍定即踰嶺而東矣諸友皆不必相候果有山隂之興即須早鼓錢塘之舵得與徳洪汝中輩一㑹聚彼此當必有益區區養病本去已三月旬日後必得㫖亦遂發舟而東縱未能遂歸田之願亦必得一還陽明洞與諸友一面而別且後㑹又有可期也千萬勿復遲疑徒躭誤日月總及隨舟而行沿途官吏送迎請謁斷亦不能有須臾之暇宜悉此意書至即撥冗徳洪汝中輩亦可促之早為北上之圗伏枕潦草
  十一月乙夘先生卒於南安
  是月廿五日踰梅嶺至南安登舟時南安推官門人周積來見先生起坐咳喘不已徐言曰近來進學如何積以政對遂問道體無恙先生曰病勢危亟所未死者元氣耳積退而迎醫診藥廿八日晩泊問何地侍者曰青龍舖明日先生召積入乆之開目視曰吾去矣積泣下問何遺言先生㣲哂曰此心光明亦復何言頃之瞑目而逝二十九日辰時也贛州兵備門人張思聰追至南安迎入南埜驛就中堂沐浴衾歛如禮先是先生出廣布政門人王大用備美材隨舟思聰親敦匠事鋪裍設褥表裏裼襲門人劉邦采來奔喪事十二月三日思聰與官屬師生設祭入棺明日輿櫬登舟士民逺近遮道哭聲振地如喪考妣至贛提督都御史汪鋐迎祭於道士民沿途擁哭如南安至南昌巡按御史儲良材提學副使門人趙淵等請改嵗行士民昕夕哭奠
  八年巳丒正月喪發南昌
  是月連日逆風舟不能行趙淵祝於柩曰公豈為南昌士民留耶越中子弟門人來候乆矣忽變西風六日直至弋陽先是徳洪與畿西渡錢塘將入京殿試聞先生歸遂迎至嚴灘聞訃正月三日成喪於廣信訃告同門是日正憲至初六日㑹於弋陽初十日過玉山弟守儉守文門人欒惠黃洪李珙范引年柴鳯至
  二月庚午喪至越
  四日子弟門人奠柩中堂遂飾喪紀婦人哭門內孝子正憲擕弟正億與親族子弟哭門外門人哭幕外朝夕設奠如儀每日門人來弔者百餘人有自初喪至卒𦵏不歸者書院及諸寺院聚㑹如師存是時朝中有異議爵廕贈諡諸典不行且下詔禁偽學詹事黃綰上疏曰忠臣事君義不茍同君子立身道無阿比臣昔為都事今少保桂蕚時為舉人取其大節與之交友及臣為南京都察院經歴見大禮不明相與論列相知二十餘年始終無間昨臣薦新建伯王守仁堪以柄用蕚與守仁舊不相合因不謂然小人乘間搆隙然臣終不以此廢蕚平生也但臣於事君之義立身之道則有不得不明者臣所以深知守仁者蓋以其功與學耳然功髙而見忌學古而人不識此守仁之所以不容於世也葢其功之大者有四其一宸濠不軌謀非一日內而內臣如魏彬等嬖倖如錢寜江彬等文臣如陸完等為之內應外而鎮守如畢真劉朗等為之外應故當時中外諸臣多懐觀望若非守仁忠義自許身任討賊之事不顧赤族之禍倡義以勤王運籌以伐謀則天下安危未可知今乃皆以為伍文定之功是輕發縱而重走狗豈有兵無勝筭而濠可徒搏而擒者乎其二大㡌茶寮浰頭桶岡諸賊寨勢連四省兵連累嵗若非蚤平南方自此多事守仁臨鎮次第底定其三田州思恩搆釁有年事不得息民不得已故起守仁以往定以兵機感以誠信乃使盧王之徒崩角來降感泣受杖遂平一方之難其四自來八寨為兩廣腹心之疾其間守戍官軍與賊為黨莫可奈何守仁假永順狼兵盧王降卒並而襲之遂去兩廣無窮之巨害實得兵法便宜之筭夫兵凶戰危守仁所立戰功皆除大患卒之以死勤事夫兵政國之大事宜為後世法可以終冺其功乎其學之大要有三一曰致良知實本先民之言益致知出於孔氏而良知出於孟軻性善之論二曰親民亦本先民之言葢大學舊本所謂親民者即百姓不親之親凡親賢樂利與民同其好惡而為絜矩之道者是已此所據以從舊本之意非創為之説也三曰知行合一亦本先民之言葢知至至之知終終之只一事也守仁發此欲人言行相顧勿事空言以為學也是守仁之學弗詭於聖弗畔於道乃孔門之正傳也可以終廢其學乎然以蕚之非守仁遂致陛下失此良弼使守仁不獲致君堯舜誰之過與臣不敢以此為蕚是也況賞罰者御世之權以守仁之功徳勞於王事乃常典不及削罰有加廢褒忠之典倡黨錮之禁非所以輔明主也守仁客死妻子孱弱家童載骨藁埋空山鬼神有知當為惻然臣實不忍見聖明之世有此事也假使守仁生於異世猶當追崇況在今日哉且永順之衆盧王之徒素慕守仁威徳如此舉措恐失其望闗係夷情亦非細故臣昔與守仁為友幾二十年一日憤寡過之不能守仁從而覺之若有深省遂復師事之是臣於守仁實非茍然相信如世俗師友者也臣於君父之前處師友之間既有所懷不敢不盡昔蕚為小人所讒臣為之憤既而得白臣為之喜固非臣之私也今守仁之抱寃亦猶蕚之負屈伏願擴一視之仁特勑所司優以恤典贈諡仍與世襲並開學禁以昭聖政若此事不明則蕚之與臣終不能以自忘故臣敢言及於此所以盡事陛下之忠且以補蕚之過亦以盡臣之義也疏入不報於是給事中周延抗疏論列謫判官
  十一月𦵏先生於洪溪
  是月十一日發引門人㑹𦵏者千餘人麻衣衰屨扶柩而哭四方來觀者莫不交涕洪溪去越城三十里入蘭亭五里先生所親擇也先是前溪入懐與左溪㑹衝嚙右麓術者心嫌欲棄之有山翁夢神人緋袍玉帶立於溪上曰吾欲還溪故道明日雷雨大作溪泛忽從南㟁明堂周濶數百尺遂定穴門人李珙等築治更畨晝夜不息者月餘而墓成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王文成全書>



  欽定四庫全書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五  明 王守仁 撰附録四
  年譜附録
  嘉靖九年庚寅五月門人薛侃建精舎於天真山祀先生
  天真距杭州城南十里山多竒巖古洞下瞰八卦田左抱西湖前臨胥海師昔在越講學時嘗欲擇地當湖海之交目前常見浩蕩圗卜築以居將終老焉起征思田洪畿隨師渡江偶登茲山若有㑹意者臨發以告師喜曰吾二十年前遊此乆念不及悔未一登而去至西安遺以二詩有天真泉石秀新有鹿門期及文明原有象卜築豈無縁之句侃奔師喪既終𦵏患同門聚散無期憶師遺志遂築祠於山麓同門董澐劉侯孫應奎程尚寧范引年柴鳯等董其事鄒守益方獻夫歐陽徳等前後相役齋廡庖湢具備可居諸生百餘人每年祭期以春秋二仲月仲丁日四方同志如期陳禮儀懸鐘磬歌詩侑食祭畢講㑹終月
  十年辛卯五月同門黃𢎞綱㑹黃綰於金陵以先生𦙍子王正億請婚
  先是師殯在堂有忌者行譛於朝革錫典世爵有司黙承風㫖媒孽其家鄉之惡少遂相煽欲以魚肉其子弟𦙍子正億方四齡與繼子正憲離仳竄逐蕩析厥居明年夏門人大學士方獻夫署吏部擇刑部員外王臣陞浙江僉事分巡浙東經紀其家奸黨稍阻𢎞綱以洪畿擬是冬赴京殿試恐失所託適綰陞南京禮部侍郎𢎞綱問計綰曰吾室逺莫計有弱息願妻之情闗至戚庶得處耳是月洪畿趨金陵為正億問名綰曰老母家居未得命不敢專洪畿復走台得太夫人命於是同門王艮遂行聘禮焉
  十一年壬辰正月門人方獻夫合同志㑹於京師自師沒桂蕚在朝學禁方嚴薛侃等既遭罪譴京師諱言學至是年編修歐陽徳程文徳楊名在翰林侍郎黃宗明在兵部戚賢魏良弼沈謐等在科與大學士方獻夫俱主㑹於時黃綰以進表入洪畿以趨廷對入與林春林大欽徐樾朱衡王惟賢傅頥等四十餘人始定日㑹之期聚於慶壽山房
  九月正億趨金陵
  正億外侮稍息內釁漸萌深居家扄同門居守者或經月不得見相懐憂逼於是同門僉事王臣推官李逄與歐陽徳王艮薛僑李珙管州議以正億趨金陵將依舅氏居焉至錢塘惡少有躡其後載者跡既露諸子疑其行請卜得鼎二之上吉乃徉言共分𦙍子金以歸惡黨信為實弛謀有不便者遂以分金騰謗流入京師臣以是被中黜職
  十二年癸已門人歐陽徳合同志㑹於南畿
  自師沒同門既襄事於越三年之後歸散四方各以所入立教合併無時是年歐陽徳季本許相卿何廷仁劉暘黃𢎞綱嗣講東南洪亦假事入金陵逺方志士四集類萃群趨或講於城南諸剎或講於國子鷄鳴倡和相稽疑辯相繹師學復有繼興之機矣
  十三年甲午正月門人鄒守益建復古書院於安福祀先生
  師在越時劉邦采首創惜隂㑹於安福間月為㑹五日先生為作惜隂説既後守益以祭酒致政歸與邦采劉文敏劉子和劉陽歐陽瑜劉肇袞尹一仁等建復古連山復真諸書院為四鄉㑹春秋二季合五郡出青原山為大㑹凡鄉大夫在郡邑者皆與㑹焉於是四方同志之㑹相繼而起惜隂為之倡也
  三月門人李遂建講舎於衢麓祀先生
  先自師起征思田舟次西安門人欒惠王璣等數十人雨中出候師出天真二詩慰之明年師喪還玉山惠偕同門王修徐霈林文⿰等迎櫬於草萍驛慿棺而哭者數百人至西安諸生追師遺教莫知所寄洪畿乃與璣應典等定每嵗㑹期是年遂為知府從諸生請築室於衢之麓設師位嵗修祀事諸生柴惟道徐天民王之弼徐惟緝王之京王念偉等又分為龍游水南㑹徐用檢唐汝禮趙時崇趙志臯等為蘭西㑹與天真逺近相應往來講㑹不輟衢麓為之先也
  五月巡按貴州監察御史王杏建王公祠於貴陽師昔居龍塲誨擾諸夷乆之夷人皆式崇尊信提學副使席書延至貴陽主教書院士類感徳翕然向風是年杏按貴陽聞里巷歌聲藹藹如越音又見士民嵗時走龍塲致奠亦有遙拜而祀於家者始知師教入人之深若此門人湯⿰葉梧陳文學等數十人請建祠以慰士民之懐乃為贖白雲菴舊址立祠置膳田以供祀事杏立石作碑記記畧曰諸君之請立祠欲追崇先生也立祠足以追崇先生乎搆堂以為宅設位以為依陳俎豆以為享祀似矣追崇之實曾是足以盡之乎未也夫尊其人在行其道想像於其外不若佩教於其身先生之道之教諸君所親承者也徳音鑿鑿聞者飫矣光範丕丕炙者切矣精藴淵淵領者深矣諸君何必他求哉以聞之昔日者而傾耳聴之有不以道則曰非先生之法言也吾何敢言以見之昔日者而凝目視之有不以道則曰非先生之徳行也吾何敢行以領之昔日者而潛心㑹之有不以道則曰非先生之精思也吾何敢思言先生之言而徳音以接也行先生之行而光範以覩也思先生之思而精藴以傳也其為追崇也何尚焉
  十四年乙未刻先生文録於姑蘇
  先是洪畿奔師喪過玉山檢收遺書越六年洪教授姑蘇過金陵與黃綰聞人詮等議刻文録洪作購遺文疏遣諸生走江浙閩廣直𨽻搜獵逸稿至是年二月鳩工成刻
  巡按直𨽻監察御史曹煜建仰止祠於九華山祀先生
  九華山在青陽縣師嘗兩逰其地與門人江柯喬等宿化城寺數月寺僧好事者爭持紙索詩通夕灑翰不倦僧蓄墨跡頗富思師夙範刻師像於石壁而亭其上知縣祝増加葺之是年煜因諸生請建祠於亭前扁曰仰止鄒守益捐資令僧買贍田嵗供祀事越隆慶戊辰知縣沈子勉率諸生講學於斯増葺垣宇贍田煜祭文見青陽志
  十五年丙申巡按浙江監察御史張景提學僉事徐階重修天真精舍立祀田
  門人禮部尚書黃綰作碑記記曰今多書院興必由人或仕於斯或逰於斯或生於斯或功徳被於斯必其人實有足重者表表在人思之不見而後立書院以祀之聚四方有志樹之風聲講其道以崇其化浙江之上龍山之麓有曰天真書院立祀陽明先生者也葢先生嘗逰於斯既沒故於斯創精舎講先生之學以明先生之道夫人知之豈待予言哉正徳巳卯寜濠之變起事江右將窺神器四方岌岌日危於死浙為下㳺通衢八道財賦稱甲濠意欲先得之故隂置腹心計為之應因先生據其上游奮身獨當之濠速敗浙賴以寧卒免鋒刃荼毒之苦皆先生之功也則今日書院之創非徒講學又以明先生之功也書院始於先生門人行人薛侃進士錢徳洪王畿合同志之資為之繼而門人僉事王臣主事薛僑有事於浙又増治之始買田七十餘畆蒸嘗輯理嵗病不給侍御張君按浙迺躋書院而歎曰先生之學論同性善先生之功存於社稷皆所宜祀矧覆澤茲土尤甚惡可忽哉乃屬提學僉事徐君階命紹興推官陳讓以㑹稽廢寺田八十餘畆為莊屬之書院又出法臺贖金三百兩命杭州推官羅大用及錢塘知縣王釴買宋人所為龜疇田九十餘畆以益之於是需足人聚風聲益樹而道化行矣昔宋因書院而為學校今於學校之外復立書院葢乆常特新之意與予嘗登茲山坐幽巖步危磴俯江流之洄浙引蒼渤之𡨋茫北覽西湖南目禹穴雲樹蒼蒼晴嵐窅窅於是愴然而悲悄然而戚恍見先生之如在而不能忘也乃知學校之設既逺逺則常常則玩玩則怠怠則學之道其疎乎書院之作既近近則新新則惕惕則勵勵則學之道其修乎茲舉也立政立教之先務益於吾浙多矣
  十六年丁酉十月門人周汝貟建新建伯祠于越是年汝貟以御史按浙先是師在越四方同門來逰日衆能仁光相至大天妃各寺院居不能容同門王艮何秦等乃謀建樓居齋舍於至大寺左以居來學師沒後同門相繼來居依依不忍去是年汝貟與知府湯紹恩拓地建祠於樓前取南康蔡世新肖師像每年春秋二仲月郡守率有司主行時祀
  十一月僉事沈謐建書院於文湖祀先生
  文湖在秀水縣北四十里廣環十里中橫一州四面澄碧書院創焉謐初讀傳習録有悟師學即期執贄請見師征思田弗遂及聞訃追悼不已後為行人聞薛子侃講學京師乃歎曰師雖沒天下傳其道者尚有人也遂拜薛子率同志王愛等數十人講學於其中置田若千畆以贍諸生是年巡按御史周汝貟立師位於中堂春秋二仲月率諸生䖍祀事歌師詩以侑食既後謐起僉江西為師遍立南贛諸祠比沒叅政孫宏軾副使劉慤設謐位附食於師謐子進士啓原増置贍田與愛等議附薛子位祭期定季丁日同志與祭天真者俱趨文湖於今益盛
  十七年戊戌巡按浙江監察御史傅鳯翔建陽明祠於龍山
  龍山在餘姚縣治右辛巳年師歸省祖塋門人夏淳孫陞呉仁管州孫應奎范引年柴鳯楊珂周於徳錢大經應揚谷鍾秀王正心正思俞大本錢徳周仲實等侍師講學於龍泉寺之中天閣師親書三八㑹期於壁呉仁聚徒於閣中合同志講㑹不輟丁亥秋師出征思田每遺書洪畿必念及龍山之㑹是年傅以諸生請建祠於閣之上方每年春秋二仲月有司主行時祀
  十八年己亥江西提學副使徐階建仰止祠於洪都祀先生
  自階典江西學政大發師門宗㫖以倡率諸生於是同門吉安鄒守益劉邦采羅洪先南昌李遂魏良弼良貴王臣裘衍撫州陳九川傅黙呉悌陳介等與各郡邑選士俱來合㑹焉魏良弼立石紀事
  吉安士民建報功祠於廬陵祀先生
  祠在廬陵城西隅師自正徳庚午蒞廬陵日進父老子弟告諭之使之息爭睦族興孝悌敦禮讓民漸向化興利剔蠧賑疫禳災皆有實惠七越月而去民追思之既提督南贛掃蕩流賊定逆濠之亂皆切民命及聞師訃喪過河下沿途哀號如喪考妣乃相與築祠名曰報功嵗脩私祀後曾孔化賀鈞周祉王時椿時槐陳嘉謨等相與恊成制益宏麗春秋郡有司主祀
  十九年庚子門人周桐應典等建書院於壽岩祀先生壽岩在永康西北鄉岩多瑞石空洞塏爽四山環翠五峯前擁桐典與同門李珙程文徳講明師㫖嵌岩作室以居來學諸生盧可乆程梓等就業者百有餘人立師位於中堂嵗時奉祀定期講㑹至今不輟
  二十一年壬寅門人范引年建混元書院於青田祀先生
  書院在青田縣治引年以經師為有司延聘主青田教事講藝中時發師㫖諸生葉天秩七十有餘人聞之惕然有感復肅儀相率再拜共進師學又懼師聨無所樹藝不固乃紏材築室肖師像於中堂謂范子之學出於王門追所自也范子卒春秋配食乞洪作仰止祠碑記御史洪恆紀其詳後提學副使阮鶚増建為心極書院畿作碑記記畧曰心極之義其昉諸古乎孔子易有太極是生兩儀以至定吉凶而生大業所以通神明之徳類萬物之情而冐天下之道無非易也易者無他吾心寂感有無相生之機之象也天之道為隂陽地之道為剛柔人之道為仁義三極於是乎立象也者像此者也隂陽相摩剛柔相盪仁義相禪藏乎無扃之鍵行乎無轍之途立乎無所倚之地而神明出焉萬物備焉故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此孔子之精藴也當時及門之徒惟顔氏獨得其宗觀夫喟然之歎有曰如有所立卓爾有無之間不可以致詰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故曰發聖人之藴顔子也顔子沒而聖學遂亡後千餘載濓溪周子始復追尋其緒發為無極而太極之説葢幾之矣而後儒紛紛之議尚未能一無惑乎千載之寥寥也葢漢之儒者泥於有象一切仁義忠孝禮樂教化經綸之跡皆認以為定理必先講求窮索執為典要而後以為應物之則是為有得於太極似矣而不知太極為無中之有不可以有名也隋唐以來老佛之徒起而攘臂其間以經綸為糟粕乃復矯以窈𡨋𤣥虛之見甚至掊擊仁義蕩滅禮教一切歸之於無是為有得於無極似矣而不知無極為有中之無非可以無名也周子洞見二者之𡚁轉相謬溺不得已而救之建立圗説以顯聖學之宗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中正仁義雲者太極之謂而主靜雲者無極之謂人極於是乎立焉議者乃以無極之言為出於老氏分中正仁義為動靜而不悟主靜無欲之㫖亦獨何哉夫自伏羲一畫以啓心極之原神無方而易無體即無極也孔子固已言之矣而周子之得聖學之傳無疑也夫聖學以一為要一者無欲也人之欲大約有二高者蔽於意見卑者蔽於嗜慾皆心之累也無欲則一無欲則明通公溥而聖可學矣君子寡慾故脩之而吉小人多慾故悖之而㓙吉㓙之機極之立與不立於此焉分知此則知𠙶峰阮子所謂心極之説矣
  二十三年甲辰門人徐珊建虎溪精舎於辰州祀先生精舍在府城隆興寺之北師昔還自龍塲與門人cq=89冀元亨蔣信唐愈賢等講學於龍興寺使靜坐宻室悟見心體是年珊為辰同知請於當道與諸同志大作祠宇置贍田鄒守益為作精舎記羅洪先作性道堂記又有見江亭玉芝亭鷗鷺軒珊與其弟楊珂俱多題誌
  二十七年戊申八月萬安同志建雲興書院祀先生書院在白雲山麓前對芙蓉峰幙下秀出如圭大江橫其下同志朱衡劉道劉弼劉⿱王舜韶呉文惠劉中虛等迎予講學於精脩觀諸生在座者百五十人有竒晩逰城闉見民居井落邑屋華麗洪曰民庶且富而諸君敷教之勤若此可謂禮義之鄉矣衡曰是城四十年前猶為赤土耳問之曰南贛峒賊流刼無常妻女相牽而泣曰賊來曷避惟一死可恃耳師來蕩平諸峒百姓始得築城生聚乃有今日皆師之賜也洪嘉嘆不已乃謂曰沐師徳澤之深若此南來郡邑俱有祠祀何是地獨無衆皆蹙然曰有志未遂耳乃責洪作疏紏材是夕來相助者盈二百金舉人周賢宣作文祀土衆役並興中遭異議止之至嘉靖甲子衡為尚書賢宣為方伯與太僕卿劉慤復完舊業祭祀規制大備名曰雲興書院雲
  九月門人陳大倫建明經書院於韶祀先生
  書院在府城先是同門知府鄭騮作明經館與諸生課業倡明師學至是大倫守韶因更建書院立師位與陳白沙先生並祀是月洪謁甘泉湛先生踰庾嶺與諸生鄧魯駱堯知胡直王城劉應奎鍾大賔魏良佐潘槐莫如徳張昻等六十三人謁師祠相與入南華二賢閣與鄧魯胡直等共闡師説至隆慶巳己知府李渭大脩祠宇集諸生與黃城等身證道要師教復振
  二十九年庚戌正月吏部主事史際建嘉義書院於溧陽祀先生
  書院在溧陽救荒渰史際因嵗𤯝築渰塘以活饑民塘成而建書院於上延四方同志講㑹館穀之籍其田之所入以備一邑饑荒名曰嘉義欽玉音也際與呂光洵議延洪主教事乃先幣聘越三年茲來定盟是月同志周賢宣趙大河諸生彭若思彭適袁端化王襞徐大經陳三謨等數十人際率子姪史繼源繼志史銓史珂史繼書繼辰致詹偕吾子壻葉邁鄭安元錢應度應量應禮應樂定期來㑹常不下百餘人立師與甘泉湛先生位春秋奉祀 天成篇揭嘉義堂示諸生曰吾人與萬物混處於天地之中為天地萬物之宰者非吾身乎其能以宰乎天地萬物者非吾心乎心何以能宰天地萬物也天地萬物有聲矣而為之辯其聲者誰歟天地萬物有色矣而為之辯其色者誰歟天地萬物有味矣而為之辯其味者誰歟天地萬物有變化矣而神明其變化者誰歟是天地萬物之聲非聲也由吾心聴斯有聲也天地萬物之色非色也由吾心視斯有色也天地萬物之味非味也由吾心嘗斯有味也天地萬物之變化非變化也由吾心神明之斯有變化也然則天地萬物也非吾心則弗靈矣吾心之靈毀則聲色味變化不得而見矣聲色味變化不可見則天地萬物亦幾乎息矣故曰人者天地之心萬物之靈也所以主宰乎天地萬物者也 吾心為天地萬物之靈者非吾能靈之也吾一人之視其色若是矣凡天下之有目者同是明也一人之聴其聲若是矣凡天下之有耳者同是聰也一人之嘗其味若是矣凡天下之有口者同是嗜也一人之思慮其變化若是矣凡天下之有心知者同是神明也匪徒天下為然也凡前乎千百世已上其耳目同其口同其心知同無弗同也後乎千百世已下其耳目同其口同其心知同亦無弗同也然則明非吾之目也天視之也聰非吾之耳也天聴之也嗜非吾之口也天嘗之也變化非吾之心知也天神明之也故目以天視則盡乎明矣耳以天聴則竭乎聰矣口以天嘗則不爽乎嗜矣思慮以天動則通乎神明矣天作之天成之不參以人是之謂天能是之謂天地萬物之靈 吾心為天地萬物之靈惟聖人為能全之非聖人能全之也夫人之所同也聖人之視色與吾目同矣而目能不引於色者率天視也聖人之聴聲與吾耳同矣而耳能不蔽於聲者率天聴也聖人之嗜味與吾口同矣而口能不爽於味者率天嘗也聖人之思慮與吾心知同矣而心知不亂於思慮者通神明也吾目不引於色以全吾明焉與聖人同其視也吾耳不蔽於聲以全吾聰焉與聖人同其聴也吾口不爽於味以全吾嗜焉與聖人同其嘗也吾心知不亂於思慮以全吾神明焉與聖人同其變化也故曰聖人可學而至謂吾心之靈與聖人同也然則非學聖人也能自率吾天也 吾心之靈與聖人同聖人能全之學者求全焉然則何以為功耶有要焉不可以支求也吾目蔽於色矣而後求去焉非所以全明也吾耳蔽於聲矣而後求克焉非所以全聰也吾口爽於味矣而後求復焉非所以全嗜也吾心知亂於思慮矣而後求止焉非所以全神明也靈也者心之本體也性之徳也百體之㑹也徹動靜通物我亙古今無時乎弗靈無時乎或間者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皆自率是靈以通百物勿使間於欲焉已矣其功雖不同其靈未嘗不一也吾率吾靈而發之於目焉自辨乎色而不引乎色所以全明也發之於耳焉自辨乎聲而不蔽乎聲所以全聰也發之於口焉自辨乎味而不爽乎味所以全嗜也發之於思慮焉萬感萬應不動聲臭而其靈常寂大者立而百體通所以全神明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必率是靈而無間於欲焉是天作之人復之是之謂天成是之謂致知之學 増刻先生朱子晩年定論朱子定論師門所刻止一巻今洪増録二巻共三巻際令其孫致詹梓刻於書院 重刻先生山東甲子鄉試録山東甲子鄉試録皆出師手筆同門張峯判應天府欲翻刻於嘉義書院得吾師繼子正憲氏原本刻之
  四月門人呂懐等建大同樓於新泉精舍設師像合講㑹
  精舍在南畿崇禮街初史際師甘泉先生築室買田為館榖之資是年懐與李遂劉起宗何遷余𦙍緒呂光洵歐陽塾歐陽瑜王與槐陸光祖龎嵩林烈及諸生數十人建樓於精舍設師與甘泉像為講㑹㑹畢退坐昧昧室黙對終夕而別是月洪送王正億入胄監至金山遂入金陵趨㑹焉何遷時為吏部文選司郎中偕四司同僚邀余登報恩寺塔坐第一層問曰聞師門禁學者靜坐慮學者偏靜淪枯槁也似也今學者初入門此心乆濡俗習淪浹膚髓若不使求宻室耳目與物無所覩聞澄思絶慮深入𤣥漠何時得見真面目乎師門亦嘗言之假此一段以補小學之功又雲心罹疾痼如鏡面班垢必先磨去明體乃見然後可使一塵不容今禁此一法恐令人終無所入洪對曰師門未嘗禁學者靜坐亦未嘗立靜坐法以入人曰舍此有何法可入曰只教致良知良知即是真面目良知明自能辯是與非自能時靜時動不偏於靜曰何言師門不禁靜坐曰程門歎學者靜坐為善學師門亦然但見得良知頭腦明白更求靜處精鍊使全體著察一滓不留又在事上精鍊使全體著察一念不欺此正見吾體動而無動靜而無靜時動時靜不見其端為隂為陽莫知其始斯之謂動靜皆定之學曰偏於求靜終不可與入道乎曰離喜怒哀樂以求中必非未發之中離仁敬孝慈以求止必非緝熈之止離視聴言動以求仁必非天下歸仁之仁是動靜有間矣非合內合外故不可與語入道曰師門亦有二教乎曰師嘗言之矣吾講學亦嘗誤人今較來較去只是致良知三字無病衆皆起而歎曰致知則存乎心悟致知焉盡矣下塔由畫廊指真武流形圗曰觀此亦可以証儒佛之辨衆皆曰何如曰真武山中乆坐無得欲棄去感老嫗磨針之喻復入山中二十年遂成至道今若畫堯流形圗必從克明峻徳親九族以至協和萬邦畫舜流形圗必從舜往于田自耕稼陶漁以至七十載陟方又何時得在金碧山水中枯坐二三十年而後可以成道耶諸友大笑而別
  三十年辛亥巡按貴州監察御史趙錦建陽明祠於龍塲
  龍塲舊有龍岡書院師所手植也至是錦建祠三楹於書院北旁翼兩序前為門仍題曰龍岡書院周垣繚之奠師位於中堂巡撫都御史張鶚翼亷使張堯年叅政萬虞愷提學副使謝東山共舉祠祀羅洪先撰祠碑記記畧曰予嘗考龍塲之事於先生之學有大辯焉夫所謂良知雲者本之孩童固有而不假於學慮雖匹夫匹婦之愚固與聖人無異也乃先生自敘則謂困於龍塲三年而後得之固有不易者則何以哉今夫發育之功天地之所固有也然天地不常有其功一氣之斂閉而成冬風露之撼薄霜霰之嚴凝隕穫摧敗生意蕭然其可謂寂寞而枯槁矣鬱極而軋雷霆奮焉百蟄啓羣草茁氤氳動盪於宇宙之間者則向之風霰為之也是故藏不深則化不速蓄不固則致不逺屈伸剝復之際天地且不違而況於人乎先生以豪傑之才振迅䧺偉脫屣於故常於是一變而為文章再變而為氣節當其倡言於逆瑾蠱政之時撻之朝而不悔其憂思懇欵意氣激烈議論鏗訇真足以凌駕一時而託名後世豈不快哉及其擯斥流離而於萬里絶域荒煙深箐狸鼯豺虎之區形影孑立朝夕惴惴既無一可騁者而且疾病之與居瘴癘之與親情迫於中忘之有不能勢限於外去之有不可輾轉煩督以需動忍之益葢吾之一身已非吾有而又何有於吾身之外至於是而後如大夢之醒強者柔浮者實凡平日所挾以自快者不惟不可以常恃而實足以増吾之機械盜吾之聰明其塊然而生塊然而死與吾獨存而未始加損者則固有之良知也然則先生之學出之而愈張晦之而愈光鼔舞天下之人至於今日不怠者非雷霆之震前日之龍塲其風霰也哉嗟乎今之言良知者莫不曰固有固有問其致知之功任其固有焉耳亦嘗於枯槁寂寞而求之乎所謂盜聰明増機械者亦嘗有辨於中否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豈有待於人乎
  三十一年壬子提督南贛都御史張烜建復陽明王公祠於鬱孤山
  祠在贛州鬱孤臺前濓溪祠之後嘉靖初年軍衛百姓思師恩徳不已百姓乃紏材建祠於鬱孤臺以䖍尸祝軍衛官兵建祠於學宮右塑像設祀俱有成式繼後異議者移鬱孤祠像於報功祠後湫隘慢䙝軍民懐忿至是署兵備僉事沈謐訪詢其故父老子弟相與涕泣申告謐謁師像為之泫然出涕報功祠舊有贍田米三十八石見供春秋二祭鬱孤祠則取諸贛縣均平銀兩乃具申軍門烜如其議脩葺二祠迎師像於鬱孤臺廟貌嚴飾煥然一新軍衛有司各申䖍祝父老子弟嵗臘駿奔烜作記立石紀事 師自征三浰山冦盡平即日班師立法定製令贛屬縣俱立社學以宣風教城中立五社學東曰義泉書院南曰正蒙書院西曰富安書院又西曰鎮寜書院北曰龍池書院選生儒行義表俗者立為教讀選子弟秀頴者分入書院教之歌詩習禮申以孝悌導之禮讓未期月而民心丕變革奸軌而化善良市㕓之民皆知服長衣乂手拱揖而歌誦之聲溢於委巷浸浸乎三代之遺風矣繼後異議者盡墮成規而五院為強暴者私據禮樂之教息矣至於謐詢士民之情罪逐僣據修舉廢墜五社之學復完慎選教讀子弟而淬礪之風教復興渢渢乎如師在日矣
  建復陽明王公祠於南安
  南安青龍舗師所屬纊之地也士民哀號哭泣相與建祠於學宮之右嵗時父老子弟奔走祝奠有司即為崇祀廟貌宏麗後為京師流言承奉風㫖者遂遷祠於委巷隘陋汚穢人心不堪謐與有司師生議復舊址原制樓五楹前門五楹取委巷祠址之值於民助完工作具申軍門烜從之自是師祠與聖廟並垂不朽矣
  三十二年癸丑江西僉事沈謐修復陽明王公祠於信豐縣
  按謐䖍南公移録曰贛州府所屬十一縣俱有前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陽明王公祠巍然並存葢因前院功業文章足以匡時而華國謀猷軍旅足以禦暴而捍災南贛士民咸思慕之歌頌功徳乆而不衰尚有談及而下淚者本縣原有祠堂後有塞門什主者廢為宴憇之所是誠何心哉為此仰本縣官吏照牌事例限三日內即查究清理仍為灑掃立主因舊為新不惟一邑師生故老得以俱興瞻仰之私而凡過信豐之墟者鹹得以盡展拜爼豆之禮古人所謂愛禮存羊禮失求野之意即是可見矣時謐署南贛兵備事故云
  三月改建王公祠於南康
  南康舊有祠在學宮右後因異議者遷師像於旭山韓公祠內謐往謁祠見二像並存於一室王公有祭而無祠韓公有祠而無祭其室且卑陋訪祠西有鄉約所前有堂三間後有閣一座規模頗勝乃置師像於堂而復其祭韓公祠另為立祭使原有祠者因祠而舉祭原有祭者因祭而立祠則兩祠之勢並峙而各全其尊報功之典同行而咸盡其義矣
  三月安逺縣知縣呉卜相請建王公報功祠
  安逺舊無師祠百姓私立牌於小學父老子弟相率餽奠始伸嵗臈之情卜相見之乃愓然曰此吾有司之責也乃具申舊院道謂前都御史陽明王公功在天下而安逺為用武之地教在萬世而䖍州為首善之區本縣正徳年間中有廣冦葉芳擁衆數千肆行剽掠民不聊生自受本院撫勦以來立籍當差無異於土著之齊民後生小子不忘乎良知之口授今詢輿情擇縣西舊堤備所空處堪以修建祠堂本縣將日逐自理詞訟銀兩買辦供費庶財省而功倍祀專而民悅嘉靖二十九年申據前提督軍門盧俱如議行之見今像貌森嚴祠宇宏麗申兵備僉事沈提督軍門張扁其堂曰仰止門曰報功祠烜為作記立石紀事
  四月瑞金縣知縣張景星請建王公報功祠
  按䖍南公移録景星申稱正徳初年嵗祲民饑軬賊衝熾民不聊生逃亡過半頼提督軍門王公剪除兇惡宣布徳威發粟賑饑逃民復業感恩思徳欲報無酧今有耆民蘇振等願自助財鳩工拓鄉校右以崇祠像李珩祿願自助旱田八十畆以承春秋尸祝僉事沈謐嘉奬之申照軍門張烜嚴立規制題曰報功立石紀事
  六月崇義縣知縣王廷耀重修陽明王公祠
  崇義縣在上猶大庾南康之中相距各三百餘里師所奏建也數十年來居民井落草木茂宻生聚繁衍百姓追思功徳家設像以致奠祝至是廷耀請於前軍門盧㑹民建師祠於儒學東隅盧從之僉事沈謐巡縣廷耀請新舊制謐為増其未備設制定祀如信豐諸縣立石紀事
  九月太僕少卿呂懐巡按御史成守節改建陽明祠於瑯琊山
  山去城五里舊有祠在豐樂亭右湫隘不容爼豆茲改建紫薇泉上是年畿謁師祠與懐戚賢等數十人大㑹於祠下十月洪自寜國與貢安國謁師祠見同門高年猶有能道師教人初入之功者
  三十三年甲寅巡按直𨽻監察御史閭東寧國知府劉起宗建水西書院祀先生
  水西在涇縣大溪之西有上中下三寺初與諸生㑹集寓於各寺方丈既而諸生日衆僧舍不能容乃築室於上寺之隙地以備講肄又不足提學御史黃洪毘與知府劉起宗創議建精舎於上寺右未就巡按御史閭東提學御史趙鏜繼至起宗復申議於是屬知縣丘時庸恢𢎞其制督成之邑之士民好義者競來相役南陵縣有寡婦陳氏曹按妻也遣其子廷武輸田八十畆有竒以廩餼來學於時書院館榖具備遂成一名區雲起宗禮聘洪畿間年至㑹
  三十四年乙卯歐陽徳改建天真仰止祠
  徳揭天真祠曰據師二詩石門蒼峽龜疇胥海皆上院之景吾師神明所依也今祠建山麓恐不足以安師靈適其徒御史胡宗憲提學副使阮鶚俱有事吾浙即責其改建祠於其上院扁其額曰仰止江西提學副使王宗沭訪南康生祠塑師像遣生員徐應隆迎至新祠為有司公祭下祠塑師燕居像為門人私祭鄒守益譔天真仰止祠記記曰嘉靖丙辰錢子徳洪聚青原連山之間議葺陽明先生年譜且曰仰止之祠規模聳舊觀矣宜早至一記之未果趨也迺具顛末以告天真書院本天真天龍淨明三寺地嵗庚寅同門王子臣薛子侃王子畿暨徳洪建書院以祀先生新建伯中為祠堂後為文明閣藏書室望海亭左為嘉㑹堂游藝所傳經樓右為明徳堂日新舘傍為翼室置田以供春秋祭祀嵗甲寅今總制司馬梅林胡公宗憲按浙今中丞阮公鶚視學謀於同門黃子𢎞綱主事陳子宗虞改祠於天真上院距書院半里許以薛子侃歐陽子徳王子臣附俱有事師祠也左為敘勲堂右為齋堂後崖為雲泉樓前為祠門門之左通慈雲嶺磴道橫亙若虹立石牌坊於嶺上題曰仰止下接書院百步一亭曰見疇曰㵼雲曰環海右拓基為淨香菴以居守僧外為大門合而題之曰陽明先生祠門外半壁池跨池而橋曰登雲橋外即龜田亭其上曰大極雲嵗丁己春總制胡公平海夷而歸思敷文教以戢武士命同門杭二守唐堯臣重刻先生文録傳習録於書院以嘉惠諸生重修祠宇加丹堊泉石之勝闢凝霞𤣥陽之洞梯上真躡蟾窟經蒼峽采十真以臨四洮湘煙越嶠縱足萬狀窮島怒濤坐收樽爼之間四方逰者愕然以為造物千年所秘也文明有象先生嘗詠之而一旦盡發於羣公鬼神其聴之矣守益拜手而復曰真之動以天也㣲矣果疇而仰應又疇而止之先師之訓曰有而未嘗有是真有也無而未嘗無是真無也見而未嘗見是真見也而反覆師㫖慨乎顔子知幾之傳故其詩曰無聲無臭而乾坤萬有基焉是無而未嘗無也又曰不離日用常行而直造先天未畫焉是有而未嘗有也無而未嘗無故視聴言動於天則欲罷而不能有而未嘗有故天則穆然無方無體欲從而末由茲顔氏之所以為真見也吾儕之服膺師訓乆矣飭勵事為而未逹行著習察之藴則倚於滯像研精性命而不屑人倫庶物之實則倚於凌虛自邇而逺自卑而髙未免於岐也而入門升堂奚所仰而止乎獨知一脈天徳所由立而王道所由四逹也慎之為義從心從真不可人力加損稍涉加損便入人為而偽矣古之人受命如舜無憂如文繼志述事如武王周公格帝饗廟運天下於掌舉由孝弟以逹神明無二塗轍故曰夫㣲之顯誠之不可掩如此指真之動以天也先師立艱履險磨瑕去垢從直諫逺謫九死一生沛然有悟於千聖相傳之訣析支離於衆淆融闕漏於二氏獨揭良知以醒羣夢故惠流於窮民威讋於巨冦功昭於宗社而教思垂於善類雖罹讒而遇媢欲掩而彌章身沒三十年矣干戈倥傯中表揚日力此豈聲音笑貌可襲取哉惟梅林子嘗受學於金臺至取師門學術勲烈相與研之既令餘姚諳練淬勵薦拜簡命神謀鬼謀出入千古旁觀駭汗而竟以成功若於先師有黙解者繼自今督我同逰暨於來學駿奔詠歌務盡齋明盛服之實其望也若跂其至也若休將三千三百盎然仁體㒺俾支離闕漏雜之以古所稱忠信篤敬叅前倚衡蠻貊無異於州里省刑薄斂親上死長持梃於秦楚是發先師未展之秘逹為赤舄隠為陋巷俾聖代中和位育之休熈光天化日之中是謂仰止之真
  三十五年丙辰二月提學御史趙鏜修建復初書院祀先生
  書院在廣徳州治初鄒守益謫判廣徳創建書院置贍田以延四方來學率其徙濮漢施天爵過越見師而還復初之㑹遂振不息後漢天爵出宦逰是㑹興復不常者二十年至洪畿主水西㑹往來廣徳諸生張槐黃中李天秩等共二十餘人過必與停驂信宿是年漢天爵致政歸知州何士元州判何光裕申鏜復大修書院設師位以嵗修祀事
  五月湖廣兵備僉事沈寵建仰止祠於崇正書院祀先生
  書院在蘄州麒麟山寵與州守同門谷鍾秀建書院以合州之選士講授師學是年與鄉大夫顧問顧闕迎洪於水西諸生鍾沂史修等一百十人有竒合㑹於立誠堂寵率州守首舉祀事屬洪撰仰止祠記其畧曰二三子爾知天下有不因世而異不以地而隔不為形而拘者非良知之謂乎夫子於諸生世異地隔形疎而願祠而祀之屍而祝之非以良知潛通於其間乎昔舜文之交也世之相後千有餘嵗地之相去千有餘里揆其道則若合符節者何也為其良知同也茍求其同豈惟舜文為然哉赤子之心與大人同夫婦之愚不肖與聖人同蒸民之不識不知與帝則同故考諸往聖而非古也俟諸百世而非今也無弗同也無弗足也故歴千載如一日焉地不得而間也通千萬人如一心焉形不得而拘也三代而降世衰道㣲而良知真體炯然不滅故夫子一發其端而吾人一觸其幾恍然如出幽谷而覩天日故諸生得之易而信之篤者為良知同也雖然諸生今日得之若易信之若篤矣亦尚思其難而擬其信之若未至乎昔者夫子之始倡是學也天下非笑詆訾幾不免於陷穽者屢矣夫子憫人心之不覺也忘其身之危困積以誠心稽以實得見之行事故天下之同好者共起而以身承之以政明之故諸生之有今日噫亦難矣諸生今日之得若火然泉達能繼是無間必信其燎原達海以及於無窮斯為真信也已是在二三子圗之
  四十二年癸亥四月先師年譜成
  師既沒同門薛侃歐陽徳黃𢎞綱何性之王畿張元沖謀成年譜使各分年分地搜集成藁總裁於鄒守益越十九年庚戌同志未及合併洪分年得師始生至謫龍塲寓史際嘉義書院具稿以復守益又越十年守益遺書曰同志注念師譜者今多為隔世人矣後死者寧無懼乎譜接龍塲以續其後修飾之役吾其任之洪復寓嘉義書院具稿得三之二壬戌十月至洪都而聞守益訃遂與巡撫胡松弔安福訪羅洪先於松原洪先開闗有悟讀年譜若有先得者乃大悅遂相與考訂促洪登懐玉越四月而譜成
  八月提學御史耿定向知府羅汝芳建志學書院於宣城祀先生
  洪畿初赴水西㑹過寧國府諸生周怡貢安國梅守徳沈寵余珊徐大行等二百人有竒延至景徳寺講㑹相繼不輟是年畿至定向汝芳規寺隙地建祠立祀於今講㑹益盛後知府鍾一元扁為昭代真儒遵聖諭也
  四十三年甲子少師徐階撰先生像記
  記曰陽明先生像一幅水墨寫嘉靖巳亥予督學江西就士人家摹得先生燕居像二朝衣冠像一明年庚子夏以燕居之一贈呂生此幅是也先生在正徳間以都御史巡撫南贛督兵敗宸濠平定大亂拜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其後以論學為世所忌竟奪爵予往來吉贛間其父老雲濠之未叛也先生奉命按事福州乞歸省其親乘單舸下南昌至豐城聞變將走還幕府為討賊計而吉安太守松月伍公議適合郡又有積榖可養士因留吉安徴諸郡兵與濠戰湖中敗擒之其事皆有日月可按覆而忌者謂先生始赴濠之約後持兩端遁歸為伍所強㑹濠攻安慶不克乗其沮喪幸成功夫人茍有約其敗徴未見必不遁凡攻討之事勝則侯不勝則族茍持兩端雖強之必不留武皇帝之在御也政由嬖倖濠悉與結納至或許為內應方其崛起天下皆不敢意其遽亡先生引兵而西留其家吉安之公署聚薪環之戒守者曰兵敗即縱火毋為賊辱鳴呼此其功豈可謂倖成而其心事豈不皦然如日月哉忌者不與其功足矣又舉其心事誣之甚矣小人之不樂成人善也自古君子為小人所誣者多矣要其終必自暴白乃予所深慨者今世士大夫高者談𤣥理其次為柔願下者直以貪黷奔競謀自利其身有一人焉出死力為國家平定大亂而以忌厚誣之其勢不盡驅士類入於三者之途不止凡為治不患無事功患無賞罰議論者賞罰所從出也今天下漸以多事庶幾得人焉馳驅其間而平時所議論者如此雖在上智不以賞罰為勸懲彼其激勵中才之具不已踈乎此予所深慨也濠之亂孫許二公死於前先生平定之於後其跡不同同有功於名教江西㑹城孫許皆廟食而先生無祠予督學之二年始祀先生於後圃未幾被召因摹像以歸將示同志者而首以贈呂生予嘗見人言此像於先生極似以今觀之貌殊不武然獨以武功顯於此見儒者之作用矣呂生誠有慕乎尚於其學求之
  巡按江西監察御史成守節重修洪都王公仰止祠大學士李春芳作碑記記曰陽明先生祠少師存翁徐公督學江右時所創建也公二十及第宏詞博學𤍞然稱首詞林一時詞林宿學皆自以為不及而公則曰學豈文詞已也日與文莊歐陽公窮究心學聞陽明先生良知之説而深契焉江右為陽明先生過化公既闡明其學以訓諸生而又為崇祀無所不足以繫衆志乃於省城營建祀宇肖先生像祀之遴選諸生之㒞茂者樂羣其中名曰龍沙㑹公課藝暇每以心得開示諸生而一時諸生多所興起雲既公召還洊躋綸閣為上所親信葢去江右幾二十年矣有告以祠宇傾圮者公則愀然動心捐賜金九十屬新建錢令修葺之侍御甘齋成君聞之曰此予責也遂身任其事鳩工拓材飾其所已敝増其所未備堂宇齋舍煥然改觀不惟妥神允稱而諸生之興起者益勃勃不可禦矣噫公當樞筦之任受心膂之寄無論幾務叢委即宸翰咨答日三四至而猶之不可以已也夫致知學發自孔門而孟子良知之説則又發所未發陽明先生合而言之曰致良知則好善惡惡之意誠推其極家國天下可坐而理矣公篤信先生之學而日以體之身心施之政事秉鈞之初即發私餽屏貪墨示以好惡四海嚮風不數年而人心吏治翕然丕變此豈有異術哉好善惡惡之意誠於中也故學非不明之患患不誠耳知善知惡良知具存譬之大明當天無㣲不照當好當惡當賞當罰當進當退錙銖不爽各當天則循其則而應之則平平蕩蕩無有作好無有作惡而天下平矣故誠而自慊則好人所好惡人所惡而為仁不誠而自欺則好人所惡惡人所好而為不仁茍為不仁生於其心害於其事蠧治戕民有不可勝言者矣公為此懼又舉明道定性識仁二書發明其義以示海內學者而致知之學益明以切諸生能心惟其義而體諸身則於陽明先生之學幾矣業斯舍者其尚體公之意而殫力於誠以為他日致用之地哉
  四十五年丙寅刻先生文録續編成
  師文録乆刻行於世同志又以所遺見寄彚録得為巻者六嘉興府知府徐必進見之曰此於師門學術皆有闗切不可不遍行同志董生啓予徴少師存齋公序命工入梓名曰文録續編並家乘三巻行於世雲
  今上皇帝隆慶元年丁夘五月詔贈新建侯諡文成丁卯正月詔病故大臣有應得恤典贈諡而未得者許部院科道官議奏定奪於是給事中辛自修岑用賔等御史王好問耿定向等上疏原任新建伯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功勲道徳宜膺殊恤下吏禮二部㑹議得王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闡聖賢之絶學笠官郎署而抗疏以犯中璫甘受炎荒之謫建臺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親收社稷之功偉節殊勲乆見推於輿論封盟錫典豈宜遽奪於身終疏上詔贈新建侯諡文成制曰竭忠盡瘁固人臣職分之常崇徳報功實國家激勸之典矧通侯班爵崇亞上公而節惠易名榮逾華袞事必待乎論定恩豈容以乆虛爾故原任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維岳降靈自天佑命爰從弱冠屹為宇宙人豪甫拜省郎獨奮乾坤正論身瀕危而志逾壯道處困而造彌深紹堯孔之心傳㣲言式闡倡周程之道術來學攸宗藴蓄既宏猷為丕著遺艱投大隨試皆宜戡亂解紛無施勿效閩粵之箐巢盡掃而擒縱如神東南之黎庶舉安而文武足憲爰及逆藩稱亂尤資仗鉞淵謀旋凱奏功速於呉楚之三月出竒決勝邁彼淮蔡之中宵是嘉社稷之偉勲申盟帶礪之異數既復撫夷兩廣旋至格苖七旬謗起功高賞移罰重爰遵遺詔兼采公評續相國之生封時庸旌伐追曲江之殊䘏庶以酬勞茲特贈為新建侯諡文成錫之誥命於戲鐘鼎勒銘嗣美東征之烈劵綸昭錫世登南國之功永為一代之宗臣實耀千年之史冊㝠靈不昧寵命其承六月十七日遣行人司行人賜造墳域遣浙江布政使司堂上正官叅政與祭七壇
  二年戊辰六月先生嗣子正億襲伯爵
  元年三月給事中辛自修岑用賔等為開讀事上疏請復伯爵吏部尚書揚博奉㫖移咨江西巡撫都御史任士慿㑹同巡按御史蘇朝宗查覆征藩實跡及浙江巡撫都御史趙孔昭巡按御史王得春奏應復爵廕相同於是吏部奉欽依㑹同成國公朱希忠戶部尚書馬森等議得本爵一聞逆濠之變不以非其職守急還吉安倡義勤王未踰旬朔而元兇授首立消東南尾大之憂不動聲色而奸宄蕩平坐貽宗社磐石之固較之開國佐命時雖不同擬之靖逺咸寧其功尤偉委應補給誥劵容其子孫承襲以彰與國咸休永世無窮之報議上詔遵先帝原封伯爵與世襲至三年五月御史傅寵奏議爵廕吏部復請欽依㑹同成國公朱希忠戶部尚書劉體乾議得誠意伯劉基食糧七百石乃太祖欽定靖逺伯王驥一千石新建伯王守仁一千石係累朝欽定多寡不同夫封爵之典論功有六曰開國曰靖難曰禦敵曰平畨曰征蠻曰擒反而守臣死綏兵樞宣猷督府勦寇咸不與焉葢六功者闗社稷之重輕係四方之安危自非茅土之封不足以報之至於死綏宣猷𠞰冦則皆一身一時之事錫以錦衣之廕則可概欲剖符則未可也竊照新建伯王守仁乃正徳十四年親捕反賊宸濠之功南昌南贛等府雖同邦域分土分民各有専責提募兵而平隣賊不可不謂之倡義南康九江等處首罹荼毒且進且攻人心搖動以藩府而叛朝廷不可不謂之勁敵出其不意故俘獻於旬月之間若稍懐遲疑則賊謀益審將不知其所終攻其必救故績收乎萬全之畧若少有疎虞則賊黨益繁自難保其必濟膚功本自無前竒計可以範後靖逺威寧姑置不論即如寧夏安化之變比之江西難易逈絶逰擊仇鉞於時得封咸寧伯人無間言同一藩服捕反何獨於新建伯而疑之乎所據南京各道御史欲要改廕錦衣衛於報功之典未盡激勸攸闗難以輕擬合無將王守仁男襲新建伯正億不必改議以後子孫仍照臣等先次㑹題明㫖許其世襲詔從之准照舊世襲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王文成全書>



  欽定四庫全書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六 明 王守仁 撰
  附録五
  年譜附録
  増訂年譜刻成啓原檢舊譜得為序者五得論年譜書者二十乃作而嘆曰譜之成也非茍然哉陽明夫子身明其道於天下緒山念菴諸先生心闡斯道於後世上以承百世正學之宗下以啓百世後聖之矩讀是譜者可忽易哉乃取敘書彚而録之以附譜後使後之志師學者知諸先生為道之心則斯譜其無窮乎
  陽明先生年譜序         錢徳洪嘉靖癸亥夏五月陽明先生年譜成門人錢徳洪稽首敘言曰昔堯舜禹開示學端以相授受曰允執厥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噫此三言者萬世聖學之宗與執中不離乎四海也中也者人心之靈同體萬物之仁也執中而離乎四海則天地萬物失其體矣故堯稱峻徳必自親九族以至和萬邦舜稱𤣥徳必自定父子以化天下堯舜之為帝禹湯文武之為王所以致唐虞之隆成三代之盛治者謂其能明是學也後世聖學不明人失其宗紛紛役役疲極四海不知中為何物伯術興假借聖人之似以持世而不知逐乎外者遺乎內也佛老出窮索聖人之隠㣲以全生而不知養乎中者遺乎外也教衰行弛喪亂無日天祿亦與之而永終噫夫豈無自而然哉寥寥數千百年道不在位孔子出祖述堯舜顔曾思孟濓溪明道繼之以推明三聖之㫖斯道燦燦然復明於世惜其空言無徴百姓不見三代之治每一傳而復晦寥寥又數百年吾師陽明先生出少有志於聖人之學求之宋儒不得窮思物理卒遇危疾乃築室陽明洞天為養生之術靜攝既乆恍若有悟蟬脫塵坌有飄飄遐舉之意焉然即之於心若未安也復出而用世謫居龍塲衡困拂鬱萬死一生乃大悟良知之㫖始知昔之所求未極性真宜其疲神而無得也葢吾心之靈徹顯㣲忘內外通極四海而無間即三聖所謂中也本至簡也而求之繁至易也而求之難不其謬乎征藩以來再遭張許之難呼吸生死百鍊千摩而精光煥發益信此知之良神變妙應而不流於蕩淵澄靜寂而不墮於空徴之千聖莫或紕繆雖百氏異流咸於是乎取証焉噫亦已㣲矣始教學者悟從靜入恐其或病於枯也揭明徳親民之㫖使加誠意格物之功至是而特揭致良知三字一語之下洞見全體使人人各得其中由是以昧入者以明出以塞入者以通出以憂憤入者以自得出四方學者翕然來宗之噫亦云兆矣天不憗遺野死遐荒不得終見三代之績豈非千古一痛恨也哉師既沒吾黨學未得正各執所聞以立教儀範隔而真意薄㣲言隠而口説騰且喜為新竒譎秘之説凌獵超頓之見而不知日逺於倫物甚者認知見為本體樂疎簡為超脫隠幾智於權宜蔑禮教於任性未及一傳而淆言亂衆甚為吾黨憂邇年以來亟圗合併以宣明師訓漸有合異統同之端謂非良知昭晰師言之尚足徴乎譜之作所以徴師言耳始謀於薛尚謙顧三紀未就同志日且凋落鄒子謙之遺書督之洪亦大懼湮沒假舘於史恭甫嘉義書院越五月草半就趨謙之而中途聞訃矣偕撫君胡汝茂徃哭之返見羅逹夫閉闗方嚴及讀譜則喟然嘆曰先生之學得之患難幽獨中葢三變以至於道今之談良知者何易易也遂相與刋正越明年正月成於懐玉書院以復逹夫比歸復與王汝中張叔謙王新甫陳子大賔黃子國卿王子徤互精校閲曰庶其無背師説乎命壽之梓然其事則核之奏牘其文則稟之師言㒺或有所増損若夫力學之次立教之方雖因年不同其㫖則一洪竊有取而三致意焉噫後之讀譜者尚其志逆神㑹自得於㣲言之表則斯道庶乎其不絶矣僣為之序
  陽明先生年譜考訂序       羅洪先嘉靖戊申先生門人錢洪甫聚青原言年譜僉以先生事業多在江右而直筆不阿莫洪先若遂舉丁丑以後五年相屬又十六年洪甫擕年譜稿二三冊來謂之曰戊申青原之聚今幾人哉洪甫懼始堅懐玊之留明年四月年譜編次成書求踐約㑹滁陽胡汝茂巡撫江右擢少司馬且行刻期入梓敬以旬日畢事已而即工稍緩復留月餘自始至卒手自更正凡八百數十條其見聞可據者刪而書之嵗月有稽務盡情實㣲渉揚詡不敢存一字大意貴在傳信以俟將來於是年譜可觀洪先因訂年譜反覆先生之學如適途者顛仆沉迷泥淖中東起西陷亦既困矣然卒不為休也乆之得小蹊徑免於沾塗視昔之險道有異焉在他人宜若可以已矣然卒不為休也乆之得大康莊視昔之蹊徑又有異焉在他人宜若可以已矣乃其意則以為出於險道而一旦至是不可謂非過幸彼其才力足以特立而困為我者固尚衆也則又極力呼號冀其偕來以共此樂而顛迷愈乆呼號愈切其安焉而弗之悟者顧視其呶呶至老死不休而翻以為笑不知先生葢有大不得已者惻於中嗚呼豈不尤異也乎故善學者竭才為上解悟次之聴言為下葢有宻證殊資嘿持妙契而不知反躬自求實際以至不副夙期者多矣固未有歴涉諸難深入真境而觸之弗靈發之弗瑩必有俟於明師面臨至語私授而後信乆逺也洪先談學三年而先生卒未嘗一日得及門然於三者之辨今已審矣學先生之學者視此何哉無亦曰是必有得乎其人而年譜者固其影也
  刻陽明先生年譜序        王畿
  年譜者何纂述始生之年自幼而壯以至於終稽其終始之行實而譜焉者也其事則倣於孔子家語而表其宗傳所以示訓也家語出於漢儒之臆説附㑹假借鮮稽其實致使聖人之學黯而弗明偏而弗備駁而弗純君子病焉求其善言徳行不失其宗者莫要於中庸葢子思子憂道學之失傳發此以詔後世其言明備而純不務臆説其大㫖在於未發之中一言即虞廷道心之㣲也本諸心之性情致謹於隠㣲顯見之幾推諸中和位育之化極之乎無聲無臭而後為至葢家學之秘藏也孟軻氏受業子思之門自附於私淑以致願學之誠於尹夷惠則以為不同道於諸子則以為姑舎是自生民以來莫盛於孔子毅然以見而知之為已任差等百世之上若觀諸掌中是豈無自而然哉所不同者何道所舎者何物所願學者何事端緒毫釐之間必有能辨之者矣漢儒不知聖人之學本諸性情屑屑然取證於商羊萍實防風之骨肅慎之矢之跡以徧物為知必假知識聞見助而發之使世之學者不能自信其心倀倀然求知於其外漸染積習其流之𡚁歴千百年而未已也我陽明先師崛起絶學之後生而頴異神靈自幼即有志於聖人之學葢嘗泛濫於辭章馳騁於才能漸漬於老釋已乃折衷於羣儒之言參互演繹求之有年而未得其要及居夷三載動忍増益始超然有悟於良知之㫖無內外無精粗一體渾然是即所謂未發之中也其説雖出於孟軻氏而端緒實原於孔子其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葢有不知而作我無是也言良知無知而無不知也而知識聞見不與焉此學脈也師以一人超悟之見呶呶其間欲以挽回千百年之染習葢亦難矣寖幽寖昌寖㣲寖著風動雷行使天下靡然而從之非其有得於人心之同然安能舎彼取此確然自信而不惑也哉雖然道一而已學一而已良知不由知識聞見而有而知識聞見莫非良知之用文辭者道之華才能者道之幹虛寂者道之原羣儒之言道之委也皆所謂良知之用也有舎有取是內外精粗之見未忘猶有二也無聲無臭散為萬有神竒臭腐隨化屢遷有無相乘之機不可得而泥也是故溺於文辭則為陋矣道心之所逹良知未嘗無文章也役於才藝則為鄙矣天之所降百姓之所與良知未嘗無才能也老佛之沉守虛寂則為異端無思無為以通天下之故良知未嘗無虛寂也世儒之循守典常則為拘方有物有則以適天下之變良知未嘗無典要也蓋得其要則臭腐化為神竒不得其要則神竒化為臭腐非天下之至一何足以與於此夫儒者之學務於經世但患於不得其要耳昔人謂以至道治身以土苴治天下是猶泥於內外精粗之二見也動而天㳺握其機以逹中和之化非有二也功著社稷而不屍其有澤究生民而不宰其能教彰士類而不居其徳周流變動無為而成莫非良知之妙用所謂渾然一體者也如運斗極如轉戶樞列宿萬象經緯闔闢推盪出入於大化之中莫知其然而然信乎儒者有用之學良知之不為空言也師之纉承絶學接孔孟之傳以上窺姚姒所謂聞而知之者非耶友人錢洪甫氏與吾黨二三小子慮學脈之無傳而失其宗也相與稽其行實終始之詳纂述為譜以示將來其於師門之秘未敢謂盡有所發而假借附㑹則不敢自誣以滋臆説之病善讀者以意逆之得於言詮之外聖學之明庶將有頼而是譜不為徒作也已故曰所以示訓也
  又             胡松
  人有恆言真才固難而全才尤難也若陽明先生豈不亶哉其人乎方先生抗議忤權投荒萬里處約居貧困心衡慮㷀然道人爾及稍遷令尹漸露鋒頴矣未幾內遷進南太僕若鴻臚官曹簡暇日與門人學子講徳問業尚友千古人皆譁之為禪後擢僉副都御史至封拜亦日與門人學子論學不輟而山賊逆藩之變一鼓殱之於是人始服先生之才之美矣雖服先生之才而猶疑先生之學誠不知其何也松嘗謂先生之學與其教人大抵無慮三變始患學者之心紛擾而難定也則教人靜坐反觀專事收斂學者執一而廢百也偏於靜而遺事物甚至厭世惡事合眼習觀而幾於禪矣則揭言知行合一以省之其言曰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又曰知為行主意行為知工夫而要於去人慾而存天理其後又恐學者之泥於言詮而終不得其本心也則專以致良知為作聖為賢之要矣不知者與未信者則又病良知之不足以盡道而羣然吠焉豈知良知即良心之別名是知也維天髙明維地廣博雖無聲臭萬物皆備古今千聖萬賢天下百慮萬事誰能外此知者而致之為言則篤行固執允迪實際服膺弗失而無所弗用其極並舉之矣豈專守靈明用知而自私耶專守靈明用智自私而不能流通著察於倫物云為之感而或牽引轉移於情染伎倆之私雖名無不周徧而實難與研慮雖稱莫之信果而實近於蕩恣甚至藐兢業而病防檢私徒與而挾悻嫉廢人道而羣鳥獸此則禪之所以病道者爾先生之學則豈其然乎故其當大事決大疑夷大難不動聲色不喪匕鬯而措斯民於衽席之安皆其良知之推致而無不足而非有所襲取於外他日讀書竊疑孔子之言而曰我戰則克祭則受福夫聖非誇也未嘗習為戰與鬬也又非有祝詛厭勝之術也而雲必克與福得無近於誣歟是未知天人之心之理之一也夫君子齊戒以養心恐懼而慎事則與天合徳而聰明睿知文理宻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矣則何福之不獲何戰之弗克而又奚疑焉不然傳何以曰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視諸掌乎夫郊社禘嘗之禮則何與於治國之事也夫道一而已矣通則皆通塞則皆塞文豈為文武豈為武葢尚父之鷹揚本於敬義而周公之東征破斧寔哀其人而存之彼依託之徒呼喝叱詫豪蕩弗檢自詭為道與學而欲舉天下之大事祇見其勞而敝矣緒山錢子先生髙第弟子也編有先生年譜舊矣而猶弗自信泝錢塘踰懐玉道臨川過洪都適吉安就正於念菴諸君子念菴子為之刪繁舉要潤飾是正而補其闕軼信乎其文則省其事則増矣計為書七巻既成則謂予曰君滁人先生葢嘗過化而今繼居其官且與討論君宜敘而刻之餘謝不敢而又弗克辭也則以竊所聞於諸有道者論次如左俾後世知先生之才之全葢出於其學如此必就其學而學焉庶幾可以弗畔矣夫
  又            王宗沐
  昔者孔子自序其平生得學之年自十五以至七十然後能從心所欲不踰矩其間大都詣入之深如浚井者必欲極底裏以成而修持之漸如歴階者不容躐一級而進至哉粹乎千古學脈之的也然宗沐嘗仰而思之使孔子不至七十而沒豈其終不至於從心耶若再引而未沒也則七十而後將無復可庸之功耶嗟乎此孔子所謂苦心吾恐及門之徒自顔曾而下有不得而聞者矣夫矩心之體而物之則也心無定體以物為體方其應於物也而體適呈焉烱然煥然無起無作不以一毫智識意解參於其間是謂動以天也而自適於則加之則涉於安排減之則闕而不貫毫釐幾㣲瞬目萬里途轍倚着轉與則背此非有如聖人之志畢餘生之力精研一守以至於忘體忘物獨用全真則固未有能湊泊其藩者而況於橫心之所欲而望其自然不踰於矩哉此聖學所以別於異端斃而後已不知老之將至者也不踰矩由不惑出而不惑者吾心之精明本體所謂知也自宋儒濓溪明道之沒而此學不傳我朝陽明王先生葢學聖人之學者其事功文章與夫歴涉發跡頗為世所竒而爭傳之以為怪年幾六十而沒而其晩嵗始專揭致良知為聖學大端良有功於聖門予嘗覽鏡其行事而叅讀其書見其每更患難則愈精明負重難則愈堅定然後知先生英挺之稟雖異於人而所以能邃於此學而發揮於作用者亦不能不待於歴嵗踐悟之漸而世顧竒其發跡與夫事業文章之餘夫亦未知所本也與先生高弟餘姚錢洪甫氏以親受業乃能譜先生履歴始終編年為書凡世所語竒事不載而於先生之學前後悟入語次獨詳書成而俾予為之序
  論年譜書         鄒守益
  浮峰公歸浙託書促聚復真以了先師年譜竟不獲報烏泉歸審去嵗兄在燕峰舘修年譜以大水乃旋今計可脫稿為之少慰同門羣公如中離靜庵善山洛村南野皆勤勤在念又作隔世人矣努力一來了此公案師門固不藉此然後死者之責將誰執其咎佇望佇望歸自武夷勞與暑並靜養寡出始漸就瘉老年精力更湏愛惜願及時勵之風便早示瑤音以快懸跂
  論年譜書凡九首      羅洪先
  數年一晤千里而來人生幾何幾聚散遂已矣可不悲哉信宿相對受益不淺正通書爐峰問行蹤書扇至矣好心指摘感骨肉愛兒軰何知辱誨真語且波其父兩世銜戢如何為報計南浦尚有數月留稍暇裁謝也年譜自別後即為冊事奪去自朝至暮不得暇竟無頃刻相對期須於嵗晩圗之幸無汲汲所欲語諸公者面時當不忘別後見諸友幸語收靜之功居今之世百務紛紛中更不回首寜有生意不患其不發揚患不枯槁耳㑹語教兒軰者可以語諸友也如何
  天寒嵗暮孤舟漾漾不知何日始抵南浦此心念之忽思年譜非細事兄亦非閒人一畨出逰一畨嵗月亦無許多閒光隂須為決計乆留僻地一二月方可成功前所言省城內外終屬紛囂是非之塲斷非著書立言之地又不過終日揖讓飲宴而已何益於乆處哉今為兄計嵗晩可過魯江公連山堂靜處且須謝絶城中士友勿復往來可乆則春中始發不然初正仍鼓懐玊之棹閒居數月日間㑹友皆立常規如此更覺穏便即使栢泉公有扳留意亦勿依違如此方有定向不至優游廢事矣弟欲寄語並譜草亦當覔便風不長逺也深思為畫此䇿萬萬俯聴不惑人言至懇至懇
  玉峽人來得手書知兄拳拳譜草前遇便曽附一簡為公畫了譜之計極周悉幸俯聴且近時人之好尚不同訛言誚謗極能敗人興味縱不之顧恐於侍坐之愆不免犯瞽之戒知公必不忍也附此不盡
  倐焉改嵗區區者年六十矣七十古稀亦止十年間十年月日可成何事前此只轉瞬耳可不懼哉前連二書望留兄了譜事只留魯江兄宅上百凡皆便有朋友相聚者令寄食於隣如此賔主安矣不然栢泉公有館榖之令則處懐玉為極當好景好人好日月最是難得如不肖弟者已不得從可輕視哉省中萬不可留毋為人言所誑再囑再囑年譜一巻反覆三日稍有更正前欲書者乃合巹日事而觀綱上言學心若未安今已入目於目中諸書揭標令人觸目亦是提醒人處入梓日以白黒地別之二巻三巻如舉良知之説皆可揭標於目中矣望増入不識兄今何在便風示知之
  正月遣使如呉江迎沈君曽附年譜稿並小簡上想已即逹龍光之聚言之使人興動弟謬以不肖所講言之諸兄是執事説假譬以興發之在諸君或有自得在不肖聞之愧耳供張不煩有司甚善只恐往來酬應亦費時日兼彼此不便則何如諸君之意方專誠不知何以為去留也年譜續修者望寄示栢泉公為之序極善俟人至當促之來簡精詣力究四字真吾輩猛省處千載聖人不數數只為欠此四字近讀擊壤之集亦覺此老收手太早若是孔子直是停腳不得也願共勉之承別簡數百言反覆於僕之稱謂謂僕心師陽明先生稱後學不稱門人與童時初志不副稱門人於沒後有雙江公故事可援且謬加許可以為不辱先生門牆此皆愛僕太過特為假借推引耳在僕固有所不敢竊意古人之稱謂皆據實不茍焉以著誠也昔之願學孔子者莫如孟子孟子嘗曰予未得為孔子徒也葢嘆之也彼其嘆之雲者謂未得親炙見而知之以庶幾於速肖焉耳固未始即其願學而遂自謂之徒也夫得及門雖互鄉童子亦與其進不得及門雖孟子不敢自比於三千後之師法者宜何如哉此僕之所以不敢也雖然僕於先生之學病其未有得耳如得其門稱謂之門不門何足輕重是為僕謀者在願學不在及門也今之稱後學者恆不易易必其人有足師焉然後書之如是則僕之稱謂實與名應宜不可易若故江公與僕兩人一則嘗侍坐一則未納贄事體自別不得引以相例且使僕有不得及門之嘆將自俛焉跂而及之亦足以為私淑之助未為戚也惟兄無多言
  廿六日吐泄大作醫雲內有感冐五日後方雲無事在五六日中自分與兄永訣方見門前光景未能深入究意亦無奈何惟此自知耳雖父子間不能一語接也初四日復見正月廿日書始知廿四之期決不可留人為悵悵葢兄在南浦一日未安則弟不能安松原一日今離去太逺此心如何此心如何見兄論夜坐詩中間指先天之病非謂先天也謂學也記得白沙夜坐有雲些兒若問天根處亥子中間得最真又雲吾儒自有中和在誰㑹求之未發前是白沙無心於言也信口拈來自與道合白沙雖欲靳之有不可得者也不肖正欲反其意而言不自逹為之媿媿然不敢妄言乃遵兄終身之惠不敢不敬承病戒多言復此喋喋不任惶恐附此再呈不次
  前病中承示行期即力疾具復未幾王使來復辱惠以年譜即日命筆裁請縁其中有當二三人細心商量者而執事得先生真傳面對口語不容不才億度比別様敘作用不同故須再請於執事務細心端凝曲盡當時口授大義使他年無疑於執事可也自整不妨連下或至來年總寄來不肖不敢不盡其愚此千載之事非一時草草然舎今不為後一輩人更不可望矣峽江胡君知事者書來託之斷不稽緩
  八月十一日始得兄六月朔日書則知弟六月下旬所寄書未知何日至也栢泉公七月發年譜來日夕相對得盡寸長平生未嘗細覽文集今一一詳究始知先生此學進為始末之序因之頗有警悟故於年譜中手自披校凡三四易稿於兄原本似失初制誠為僣妄弟體兄虛心求益不復敢有彼我有限隔耳如己夘十一月始自京口返江西逰匡廬庚辰正月赴召歸重逰匡廬二月九江還南昌又乙亥年自陳疏乃己亥年考察隨例進本不應復有納忠切諫之語亦遂舉據文集改正之其原本所載本稿不敢濫入豈當時先生有是稿未上歟愚意此稿只入集不應遂入年譜不及請正今已付新建君入梓惟兄善教之草草裁復不盡請正得呉堯山公書知年譜已刻成承陸北川公分惠可以逹鄙意矣綿竹共四十部此外寄奉龍溪兄十部伏惟鑒入雖然今所傳者公之影響耳至於此學精㣲則存乎人自得之固不在有與無多與少也弟去嵗至今皆在病中無能復舊然為學之意日夕懇懇始知垂老惟有此事𦂳要若得影響即可還造化無他欠事也兄別去一年此件自覺如何前輩凋落雙翁已歸土所賴倡明此學者卻在吾輩吾輩若不努力稍覺散漫即此已矣無復可望矣得罪千古非細事也悲哉悲哉千里寄言不盡繾綣
  答論年譜書凡十首     錢徳洪
  承兄下榻信宿對黙感教實多兄三年閉闗焚舟破釡一戰成功天下之太宇定矣斯道屬兄後學之慶也珍重珍重更得好心消盡生死毀譽之念忘則一體萬化之情顯盡乎仁矣如何如何師譜一經改削精彩迥別謝兄㸃鐵成金手也東去譜草有繼上乞賜留念外詩扇二柄寄令郎以昭併祈賜正詩曰我昔逰懐玉而翁方閉闗數年論暌合豈泥形跡間今日下翁榻相對無怍顔月魄入簾白松標當戶閒我黙鏡黯黯翁言玉珊珊劍神不費解調古無庸彈喜爾侍翁側傾聴嶷如山見影思立圭植根貴刪繁逺求憂得門況乃生宮闤毋恃守成易俛惟創業艱又書㑹語一首程門學善靜坐何也曰其憫人心之不自覺乎聲利百好擾擾外馳不知自性之靈烱然在獨也稍離奔騖黙悟真百感紛紜而真體常寂此極深研幾之學也入聖之幾庶其得於斯乎
  奉讀手詔感惓惓別後之懐心同道同不忘爾我一語不遺共徹心髓真所謂同心之言其臭如蘭也感惕如之何年來同志凋落慨師門情事未終此身悵悵無依今見兄誕登道岸此理在天地間已得人主張吾身生死短長烏足為世多寡不覺脫然無係矣此畨相別夫豈茍然哉宜兄之臨教益切也師譜得兄改後謄清再上尚祈必盡兄意無容遺憾乃可成書令郎美質望奮志以聖人為已任斯不辜此好嵗月耳鄉約成冊見兄仁覆一邑可以推之天下矣信在言前不動聲色天載之神也餘惟嗣上不備
  別後沿途阻風舟弗能前至除夜始得到龍光寺諸友羣聚提兄丕顯待旦一語為柄聴者莫不聳然反惕謂兄三年閉闗即與老師居夷處困動忍熟仁之意同葢慨古人之學必精詣力究深造獨得而後可以為得誠非忽慢可承領也諸生於是日痛發此意兄雖在闗示道標的後學得所趨矣喜幸喜幸城中王緝諸生夙辦柴米為乆留計供應不涉有司五日一講㑹餘時二人輪班代接賔客使生得靜處了譜見其志誠懇姑與維舟信宿以試之若果如衆計從之若終涉分心必難留矣二書承示周悉同體之愛也今雖乆暫未定必行兄意不敢如前堅執硬主也栢泉公讀兄年譜深喜經手自別決無可疑促完其後昨乞作序冠首兄有書逹幸督成之留稿乞付來人蓋欲付人謄真也
  兄於師譜不稱門人而稱後學謂師存日未獲及門委贄也兄謂古今稱門人其義止於及門委贄乎子貢謂得其門者或寡矣孔門之徒三千人非皆及門委贄者乎今載籍姓名七十二人之外無聞焉豈非委贄而未聞其道者與未及門者同乎韓子曰道之所在師之所在也夫道之所在吾從而師之師道也非師其人也師之所在吾從而北面之北面道也非北面其人也兄嘗別周龍崗其序曰予年十四時聞陽明先生講學於贛慨然有志就業父母憐恤不令出戶庭然每見龍崗從贛回未嘗不憤憤也是知有志受業已在童時而不獲通贄及門者非兄之心也父母愛䕶之過也今服膺其學既三紀矣匪徒得其門且升其堂入其室矣而又奚歉於稱門人耶昔者方西樵叔賢與師同部曺僚也及聞夫子之學非僚也師也遂執弟子禮焉黃乆庵宗賢見師於京師友也再聞師學於越師也非友也遂退執弟子禮聶雙江文蔚見先生於存日晩生也師沒而刻二書於蘇曰吾昔未稱門生冀再見也今不可得矣時洪與汝中逰蘇設香案告師稱門生引予二人以為証汪周潭尚寧始未信師學及提督南贛親見師遺政乃頓悟師學悔未及門而形於夢遂謁師祠稱弟子遺書於洪汝中以為証夫始未有聞僚也友也既得所聞從而師事之表所聞也始而未信師學於存日晩生也師沒而學明証於友形於夢稱弟子焉表所信也吾兄初擬吾黨承領本體太易併疑吾師之教年來翕聚精神窮深極㣲且閉闗三年而始信古人之學丕顯待旦通晝夜合顯㣲而無間試與里人定圗徭冊終日紛囂自謂無異宻室乃見吾師進學次第每於憂患顛沛百鍊純鋼而自徴三年所得始洞然無疑夫始之疑吾師者非疑吾師也疑吾黨之語而未詳也今信吾師者非信吾師也自信所得而徴師之先得也則兄於吾師之門一啓闗鑰宗廟百官皆故物矣稱入室弟子又何疑乎譜草承兄改削編述師學惟兄與同今譜中稱門人以表兄信心且從童時初志也其無辭
  南浦之留見諸友相期懇切中亦有八九輩肯向裏求入可與共學矣亦見其中有一種異説為不羈少年助其愚狂故願與有志者反覆論正指明師㫖庶幾望其適道諸生留此約束頗嚴但無端應酬終不出兄所料已與栢泉公論別決二十日發舟登懐玉矣兄第伍簡復至感一體相成之愛無窮已也仰謝仰謝精詣力究昨據兄獨得之功而言來簡揭出四字以示更覺反惕謂康節收手太早若在孔門自不容停腳矣實際之言真確有味聞者能無痛切乎別簡謂孟子不得為孔子徒葢嘆已不得親炙以成速肖也誦言及此尤負慚恐親炙而不速肖此弟為兄罪人也兄之所執自有定見敢不如教閒中讀兄夜坐十詩詞句清絶造悟精深珍味入口令人雋永比之宋儒感興諸作加一等矣幸教幸教然中有願正者與兄更詳之吾黨見得此意正宜藏蓄黙修黙証未宜輕以示人恐學者以知解承功未至而知先及本體一景象非徒無益是障之也蓋古人立言皆為學者設法非以自盡其得也故引而不發更覺意味深長然其所未發者亦已躍如何也至道非以言傳至徳非以言入也故歴勘古訓凡為愚夫愚婦立法者皆聖人之言也為聖人説道妙發性真者皆賢人之言也與富家翁言惟聞創業之艱與富家子弟言惟聞享用之樂言享用之樂非不足以歆聴聞而起動作也然終不如創業者之言近而實也此聖賢之辯也調息殺機亥子諸説知兄寓然亦宜藏黙葢學貴精最忌駁道家説性命與   毫釐耳聖人於家國天下同為一體豈獨自遺其身哉彼所謂術皆吾修身中之實功不以㣲軀係念輒起絶俗之想耳闗尹子曰聖人知之而不為聖人既知矣又何不為耶但聖人為道至易至簡不必別立爐灶只致良知人已俱得矣知而不為者非不為也不必如此為也夫自吾師去後茫無印正今幸兄主張斯道慨同志凋落四方講㑹雖殷可與言者亦非不多但爐中火旺㑹見有融釋時毫釐滓化未盡火力一去滓復凝矣更望其成金足色永無變動難也而況庸一言之雜其耳乎兄為後學啓口容聲闗係匪細立言之間不可不慎也故敢為兄妄言之幸詳述以進我情闗血脈不避喋喋惟兄其諒之前月二十五日舟發章江南昌諸友追送阻風樵舎五日入撫州弔明水兄又十日而始出其境舟中特喜無事得安靜搆思譜草有可了之期矣乏人抄寫先録庚辰八月至癸未二月稿奉上亟祈改潤即付來手到廣信再續上出月中旬計可脫稿也龍溪兄玉山遺書謂初以念菴兄之學偏於枯稿今極耐心無有厭煩可謂得手但恐不厭煩處落見畧存一毫知解雖無知解畧着一些影子尚須有針線可商量處兄以為何如不肖復之曰吾黨學問特患不得手若真得手良知自能針線自能商量茍又依人商量而脫則恐又落商量知解終不若良知自照刷之為真也云云昨接兄回書雲好心指摘感骨肉愛只此一言知兄真得手矣真能盡性盡仁致踐履之實以務求於自慊矣滄海處下盡納百川而不自知其深也泰山盤旋凌出霄漢而不自知其高也良知得手更復奚疑故不肖不以龍溪之疑而復疑兄也兄幸教焉何如舟中諸生問如何是知解如何是影子洪應之曰念翁憫吉水徭賦不均窮民無告量已之智足與周旋而又得當道相知信在言前勢又足以完此故集一邑賢大夫賢士友開局以共成此事此誠出於萬物一體誠愛惻怛之至情非有一毫外念叅於其中也若斯時有一毫是非毀譽利害人我相叅於其中必不能自信之真而自為之力矣此非盡性盡仁良知真自得手烏足與語此或有一毫影子曰我閉闗日乆姑假此以自試即是不倚靜知解終日與人紛紛而自覺無異宻室此即是不厭動知解謂我雖自信而同事者或未可以盡信不信在人於我無汚此即是不汚其身之知解謂我之首事本以利民若不耐心是遺其害矣我之首事本以宜民若不耐心是不盡人情矣我之首事本承當道之託若不耐心無以慰知已此又落在不耐心之知解也良知自無是非毀譽利害人我之間自能動靜合一自能人我同過自能盡人之情慰知已之遇特不由外入起此知解毫釐影子與良知本體尚隔一塵一塵之隔千里之間也諸生聞之俱覺惕然有警並附以奉陳左右亦與局中同事諸君一照刷可以發一笑也幸教幸教
  連日與水洲兄共榻見其氣定神清真肯全體脫落猛火爐煆有得手矣自是當無退轉也但中有一種宿惑信夢為真未易與破耳乆之當望殊途同歸然窺其㣲終有師門遺意在也師門之學未有究極根柢者茍能一路精透始信聖人之道至廣大至精㣲儒佛老莊更無剩語矣世之學者逐逐世累固無足與論有志者又不能純然歸一此適道之所以難也吾師開悟後學汲汲求人終未有與之敵體承領者臨別之時稍承剖悉但得老師一期望而己未嘗滿其心而去也數十年來因循嵗月姑負此翁所幸吾兄得手今又得水洲共學師道尚有賴也但願簡易直截於人倫日用間無事揀擇便入神聖師門之囑也大學一書此是千古聖學宗要望兄更加詳究畧涉疑議便易入躐等徑約之病也慎之慎之即日上懐玉期完譜尾以承批教歸日當卜出月終旬也
  譜草茍完方自懐玉下七盤嶺忽接手教開緘宛如見兄於少華峰下清灑殊絶感賜深也四巻所批種種皆至意先師千百年精神同門逡巡數十年且日凋落不肖學非夙悟安敢輒承非兄極力主裁慨然舉筆許與同事不敢完也又非栢泉公極力主裁名山勝地深居廩食不能完也豈先師精神前此乆未就者時有所待耶伸理冀元亨一段如兄數言簡而核後當俱如此下筆也聞老師遣冀行為劉養正來致濠慇懃故冀有此行答其禮也兄所聞核幸即裁之鋪張二字最切病端此貧子見金而喜也平時稍有得每與師意㑹便起贊嘆稱羨富家子只作如常茶飯見金而起喜心者貧子態也此非老成持重如兄巨眼安能覷破兄即任意盡削之不肖得兄舉筆無不快意決無䕶持疼痛也信之信之教學三變諸處俱如此例若不可改盡削去之其餘所批要收不可少處此弟之見正竊比於兄者自古聖賢未有不由憂勤惕勵而能成其徳業今之學者只要説㣲妙𤣥通凌躐超頓在言語見解上轉殊不知老師與人為善之心只要實地用功其言自謙遜卑抑大學誠意章惟不自欺者其心自謙非欲謙也心常不自足也兄所批教處正見近來實得與師意同也舒國裳在師門文録無所見惟行福建市舶司取至軍門一牌傳習續録則與陳維濬夏於中同時在坐問荅語頗多且有一段持紙乞寫拱把桐梓一章欲時讀以省師寫至至於身而不知所以養之句因與座中諸友笑曰國裳中過狀元來豈尚不知所以養時讀以自警耶在座者聞之皆竦然汗背此東廓語也又丙午年逰安福復古書院諸友説張石盤初不信師學人有辨者張曰豈有好人及其門耶辯者曰及門皆好人也張曰東廓豈及門乎辯者曰已在贛及門矣又曰舒國裳豈及門乎曰國裳在南昌及門矣張始黙然俛首後亦及門是年石盤擕其子㑹復古其子舉人 至今常在㑹未有及門之説昨南昌聞之諸友相傳因問律呂元聲乃心服而拜蓋其子姪輩敘其及門之端也昨見兄疑又檢中離續同志考舒芬名在列則其諸所相傳者不誣也如兄之教去前不欲一段存後問元聲語可矣徐珊嘗為師刻居夷集蓋在癸未年及門則辛巳年九月非龍塲時也繼後可商量處甚多兄有所見任舉筆裁之茲遣徐生時舉持全集面正門下弟心力已竭雖聞指教更不能再著思矣惟兄愛諒之
  不肖五月季旬到舎下又踰月十日始接兄二月四日峽江書一隔千里片紙之通遂難若此感慨又何深也玉體乆平復在懐玊已得之柏泉兄茲讀來諭更覺相警之情也深入究竟雖父子之間不能一語接誠然誠然此可與千古相感而不可與對面相傳在有志者自究自竟之耳天根亥子白沙詩中亦泄此意逹性命之㣲者信口拈來自與道合但我陽明先師全部文集無非此意特無一言攙入者為聖學立大防也兄之明教究悉然於此處幸再詳之兄臥處卑濕早晩亦須開闗徑行登眺以舒泄蔽鬱之氣此亦去病之一端也徐時舉來師譜當已出稿乞早遣發逺仰逺仰
  春來與王敬所為赤城㑹歸天真始接兄峽江書兼讀師譜考訂感一體相成之心慶師教之有傳也中間題綱整潔増録數語皆師門精義匪徒慶師教之有傳亦以驗兄閉闗所得黙與師契不疑其所行也去年歸自懐玉黃滄溪讀譜草與見吾肖溪二公互相校正亟謀梓行未幾滄溪物故見吾閩去刻將半矣六巻以後尚得証兄考訂然前刻已定不得盡如所擬俟翻刻當以兄考訂本為正也中間増采文録外集傳習續録數十條弟前不及録者是有説願兄詳之先師始學求之宋儒不得入因學養生而沉酣於二氏恍若得所入焉至龍塲再經憂患而始豁然大悟良知之㫖自是出與學者言皆發誠意格物之教病學者未易得所入也每談二氏猶若津津有味蓋將假前日之所入以為學者入門路徑辛巳以後經寧藩之變則獨信良知單頭直入雖百家異術無不具足自是指發道要不必假途傍引無不曲暢旁通故不肖刻文録取其指發道要者為正録其涉假借者則釐為外集譜中所載無非此意葢欲學者志專歸一而不疑其所徃也師在越時同門有用功懇切而泥於舊見鬱而不化者時出一險語以激之如水投石於烈焰  擊盡碎纖滓不留亦千古一大快也聴者於此等處多好傳誦而不究其發言之端譬之用藥對症雖芒硝大黃立見竒効若不得症未有不因藥殺人者故聖人立教只指揭學問大端使人自証自悟不欲以峻言隱語立偏勝之劑以快一時聴聞防其後之足以殺人也師沒後吾黨之教日多岐矣洪居呉時見吾黨喜為髙論立異説以為親得師傳而不本其言之有自不得已因其所舉而指示立言之端私録數條未敢示人不意為好事者竊録甲午主試廣東其録已入嶺表故歸而刪正刻傳習續録於水西實以破傳者之疑非好為多述以聳學者之聴也故譜中俱不欲采入而兄今節取而増述焉然刪刻苦心亦不敢不謂兄一論破也願更詳之室逺書劄往復甚難何時合併再圗面証以了未盡之私徳教在思寤寐如見惟不惜遐音仰切仰切是書復去念菴隨以訃報竟不及一見痛哉痛哉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王文成全書>



  欽定四庫全書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七  明 王守仁 撰附録六世徳紀
  
  王性常先生傳       張壹民撰
  王綱字性常一字徳常弟秉常敬常並以文學知名性常尤善識鑒有文武長才少與永嘉髙則誠族人元章相友善往來山水間時人莫測也元末嘗奉母避兵五洩山中有道士夜投宿性常異其氣貌禮敬之曰君必有道者願聞姓字道士曰吾終南隱士趙縁督也與語逹旦因授以筮法且為性常筮之曰公後當有名世者矣然公不克終牖下今能從吾出逰乎性常以母老有難色道士笑曰公俗縁未斷吾固知之遂去誠意伯劉伯溫㣲時常造焉性常謂之曰子真王佐才然貌㣲不稱其心宜厚施而薄受之老夫性在丘壑異時得志幸勿以世縁見累則善矣後伯溫竟薦性常於朝洪武四年以文學徴至京師時性常年已七十而齒髪精神如少壯上問而異之親策治道嘉恱其對拜兵部郎中未幾潮民弗靖遂擢廣東叅議往督兵糧謂所親曰吾命盡茲行乎致書與家人訣擕其子彥逹以行至則單舸往諭潮民感悅咸扣首服罪威信大張回至増城遇海冦曹真竊發鼔譟突至截舟羅拜願得性常為帥性常諭以逆順禍福不從則厲聲叱罵之遂共扶舁之而去賊為壇坐性常日羅拜請不已性常亦罵不絶聲遂遇害時彥達亦隨入賊中從傍哭罵求死賊欲並殺之其酋曰父忠而子孝殺之不祥與之食不顧賊憫其誠孝容令綴羊革褁屍負之而出得歸葬禾山洪武二十四年御史郭純始備上其事得立廟死所録用彥逹彥逹痛父以忠死躬耕養母麄衣惡食終身不仕性常之歿彥逹時年十六雲
  遯石先生傳       祭酒胡儼撰
  翁姓王氏諱與凖字公度浙之餘姚人晉右軍將軍羲之之裔也父彥逹有隱操祖廣東叅議性常以忠死難朝廷旌録彥逹而彥逹痛父之死終身不仕悉取其先世所遺書付翁曰但毋廢先業而已不以仕進望爾也翁閉門力學盡讀所遺書鄉里後進或來從學者輒辭曰吾無師承不足相授因去從四明趙先生學易趙先生竒其志節妻以族妹而勸之仕翁曰昨聞先生遯世無悶之誨與準請終身事斯語矣趙先生媿謝之先世嘗得筮書於異人翁暇試取而究其術為人筮無不竒中逺近輻輳縣令亦時遣人來邀筮後益數數日或二三至翁厭苦之取其書對使者焚之曰王與凖不能為術士終日奔走公門談禍福令大銜之翁因逃入四明山石室中不歸者年餘時朝廷督有司訪求遺逸甚嚴部使者至縣欲起翁令因言曰王與凖以其先世嘗死忠朝廷待之薄遂父子誓不出仕有怨望之心使者怒拘翁三子使人督押入山求之翁聞益深遯墜厓傷足求者得之以出部使見翁創甚且視其言貌坦直無他翁亦備言其焚書逃遯之故使者悟始釋翁見翁次子世傑之賢因謂翁曰足下不仕終恐及罪寧能以子代行乎不得已遂補世傑邑庠弟子員而翁竟以足疾得免翁謂人曰吾非惡富貴而樂貧賤顧吾命甚薄且先人之志不忍渝也又曰吾非傷於石將不能遂棲遯之計石有徳於吾不敢忘也因自號遯石翁雲翁偉貌修髯精究禮易著易微數千言嘗筮居秘圗湖隂遇大有之震謂其子曰吾先世盛極而衰今衰極當復矣然必吾後再世而始興乎興必盛且久至是翁沒且十年而世傑以名儒宿學膺貢來遊南雍大司成陳公一見待以友禮使毋就弟子列命六堂之士咸師資之儼忝與同舍受世傑教益為最多而相知為最深因得備聞翁之隱徳乃私為志之若此昔人有言公侯子孫必復其始王氏自漢吉祥至祥覽皆以令徳孝友垂裕江左聨綿數百祀門第之盛天下莫敢望中微百餘年天道未為無意也元末時其先世嘗遇異人謂其後必有名世者出而翁亦有再世而興之筮今世傑於翁亦再世矣充世傑之道真足以𢎞濟天下而能澹然爵祿不入其心古所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吾誠於世傑見之異時求當天下之大任者非世傑而誰乎則異人之言與翁之筮於是始可驗矣
  槐里先生傳       編修戚瀾撰
  先生姓王名傑字世傑居秘圗湖之後其先世嘗植三槐於門自號槐里子學者因稱曰槐里先生始祖為晉右將軍羲之曽祖綱性常興其弟秉常敬常俱以文學顯名國初而性常以廣東叅議死於苗之難祖秘湖漁隱彥達父遯石翁與凖皆以徳學為世隱儒先生自為童子即有志聖賢之學年十四盡通四書五經及宋諸大儒之説時朝廷方督有司求遺逸部使者聞遯石翁之名及門迫起之不可得見先生竒焉謂遯石翁曰足下不屑就罪且及身寧能以子代行乎不得已乃遣先生備邑庠弟子員時教諭程晶負才倨傲奴視諸生見先生輒敬服語人曰此今之黃叔度也嵗當大比邑有司首以先生應薦比入試衆皆散髪袒衣先生歎曰吾寧曳履衡門矣遂歸不復應試宣徳間詔中外舉異才堪風憲者破常調任使之時先生次當貢邑令黃維雅重先生為之具行李戒僕從強之應詔先生固以親老辭乃讓其友汪生叔昂既而遯石翁歿又當貢復以母老辭讓其友李生文昭而躬耕授徒以養其母饔飱不繼休如也母且歿謂先生曰爾貧日益甚吾死爾必仕毋忘吾言已終䘮先生乃膺貢入南雍祭酒陳公敬宗聞先生至待以友禮使毋就弟子列明年薦先生於朝未報而先生歿先生儀觀玉立秀目修髯望之以為神人無賢愚戚踈皆知敬而愛之言行一以古聖賢為法嘗謂其門人曰學者能見得曽㸃意思將灑然無入而不自得爵祿之無動於中不足言也先生與先君泠川先生友先君每稱先生所著易春秋説周禮考正以為近世儒者皆所未及與人論人物必以先生為稱首瀾時為童子竊志之然從先君宦遊於外無因及門也今茲之歸先生歿已久矣就其家求所著述僅存槐里雜稿數巻而所謂易春秋説周禮考正者則先生之歿於南雍其二子皆不在侍為其同捨生所取已盡亡之矣嗚呼惜哉先君幼時嘗聞鄉父老相傳謂王氏自東晉來盛江左中㣲且百數年元時有隱士善筮者與其先世逰嘗言其後當有大儒名世者出意其在先生而先生亦竟不及用豈尚在其子孫耶
  竹軒先生傳       布政魏瀚撰
  先生名倫字天敘以字行性愛竹所居軒外環植之日嘯詠其間視紛華勢利泊如也客有造竹所者輒指告之曰此吾直諒多聞之友何可一日相舍耶學者因稱曰竹軒先生早承厥考槐里先生庭訓徳業夙成甫冠浙東西大家爭延聘為子弟師凡及門經指授者徳業率多可觀槐里先生蚤世環堵蕭然所遺惟書史數篋先生每啓篋輒揮涕曰此吾先世之所殖也我後人不殖則將落矣乃窮年口誦心惟於書無所不讀而尤好觀儀禮左氏傳司馬遷史雅善鼓琴每風月清朗則焚香操弄數曲弄罷復歌古詩詞而使子弟和之識者謂其胸次灑落方之陶靖節林和靖無不及焉居貧躬授徒以養母母性素嚴重而於外家諸孤弟妹憐愛甚切至先生每先意承志解衣推食惟恐弗及而於妻孥之寒餒弗遑恤焉弟粲幼孤為母所鍾愛先生少則教之於家塾長則挈之遊江湖有無欣戚㒺不與居逮子華官翰林請於朝分祿以為先生養先生復推其半以贍弟鄉人有萁豆相煎者聞先生風多愧悔更為敦睦之行先生容貌瓌偉細目羙髯與人交際和樂之氣藹然可掬而對門人弟子則矩範嚴肅凜乎不可犯為文章好簡古而厭浮靡賦詩援筆立就若不介意而亦未嘗逸於法律之外所著有竹軒稿及江湖雜稿若干巻藏於家先生與先君菊莊翁訂盟吟社有莫逆好瀚自致政歸每月旦亦獲陪先生杖屨逰且辱知於先生仲子龍山學士學士之子守仁又與吾兒朝端同舉於鄉累世通家知先生之深者固莫如瀚因節其行之大者於此以備太史氏之採擇焉
  海日先生墓誌銘   大學士楊一清撰
  正徳己卯寧濠稱亂江西鳩集羣盜發數千艘而東遠近震動廵撫南贛都御史王守仁伯安傳檄鄰境舉兵討賊時其父南京吏部尚書王公致仕居會稽有傳伯安遇害者人謂公曰盍避諸公曰吾兒方舉大義吾避安之或曰伯安既仇賊賊必隂使人行不利於公避之是也公笑曰吾兒能棄家討賊吾何可先去以為民望祖宗功澤在天下賊行且自斃吾為國大臣恨老不能荷戈首敵即有不幸猶將與鄉里子弟共死此城耳因使人趨郡縣宜急調兵糧為備禁訛言勿令動揺人心鄉人竊視公晏然如常時衆志亦稍稍定蓋不旬月而伯安之捷報至矣初賊濠東下將趨南都伯安引兵入南昌奪其巢賊聞大恐急旋舟伯安帥吉安知府今都憲伍君文定等大戰於鄱陽湖賊兵風靡遂擒濠並其黨與數千人獻俘於闕嗚呼自古奸雄搆亂雖有忠臣義士必假以嵗月乃能削平禍難伯安奮戈一呼以身臨不測之淵呼吸之間地方大定公聞變從容羣囂衆惑屹然不為動伯安得直前徇國不嬰懐回顧以成懋績公之雅量伯安之忠義求之載籍可多見哉及是武廟南廵權奸妬功搆飛語陷伯安跡甚危衆慮禍且及家公寂若無聞辛巳今皇帝入嗣大統始下詔表揚伯安之功召還京師因得便道歸省尋論功封奉天翊運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新建伯又以廷推兼南京兵部尚書叅賛機務錫之誥劵封公勲階爵邑如子俾子孫世其爵適公誕辰伯安捧觴為壽公蹙然曰吾父子乃得復相見邪賊濠之亂皆以汝為死矣而不死以為事難猝平而平之然此仗宗社神靈朝廷威徳豈汝一書生所能辦比䜛搆橫行禍機四發頼武廟英明保全今國是既定吾父子之榮極矣然福者禍之基能無懼乎古雲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吾老矣得父子相保牖下孰與犯盈滿之戒覆成功而毀令名者邪伯安跪曰謹受教公自是日與姻黨置酒宴樂嵗暮舊疾作嘉靖壬午春二月十二日終於正寢得年七十有七未屬纊時使者以部咨將新命至公尚能言趣諸子曰不可以吾疾廢禮宜急出迎既成禮偃然而逝訃聞上賜諭祭命有司治葬事伯安偕諸弟卜以卒之明年秋八月某日𦵏公郡東天枉峯之南之原具書戒使者詣鎮江請予銘公墓予曩官外制官太常接公班行不鄙謂予以知言見待予遷南京太常辱贈以文公校文南畿道舊故甚洽正徳丁卯取嫉權奸歸致仕予亦避讒搆謝病歸杜門不接賔客公直造內室慰語久之伯安又予掌銓時首引置曹屬號知已公銘當予屬顧以江西之變闗繫公父子大節特先書之乃按公門人國子司業陸君深所著狀摘而敘之曰公姓王氏諱華字徳輝號實菴晩號海日翁嘗讀書龍泉山中學者稱為龍山先生上世自琅琊徙居㑹稽之山隂又自山隂徙餘姚四世祖諱性常有文武才國初為誠意伯所薦仕至廣東叅議峒苗為亂死之高祖諱彥達號秘湖漁隱年十六裹父屍自苖壤歸葬痛父死忠布蔬終其身人稱孝子曽祖諱與凖號遯石翁學精於易嘗筮得震之大有謂其子曰吾後再世其興興其久乎祖諱世傑號槐里子以明經貢為太學生卒父諱天敘號竹軒初以公貴封修撰後與槐里公俱贈嘉議大夫禮部右侍郎今以伯安功俱追封新建伯祖妣孟氏封淑人妣岑氏累封太淑人進封太夫人公生正統丙寅九月孟淑人夢其姑抱緋衣玉帶一童子授之曰婦事吾孝孫婦亦事汝孝吾與若祖丐於上帝以此孫畀汝世世榮華無替故公生以今名名長兄以榮名符夣也公生而警敏始能言槐里公口授以詩歌經耳輒成誦稍長讀書過目不忘六歳與羣兒戲水濵見一客來濯足已大醉去遺其所提囊取視之數十金也公度其醒必復來恐人持去以投水中坐守之少頃其人果號而至公迎謂曰求爾金邪為指其處其人喜以一錠為謝卻不受年十一從里師授業日異而月不同嵗終里師無所施其教年十四嘗與諸子弟讀書龍泉山寺寺故有妖物為祟解傷人寺僧復張皇其事諸生皆䘮氣走歸公獨留居妖亦寖滅僧以為異假妖勢恐且試之百方不色動僧謝曰君天人也異時福徳何可量弱冠提學張公時敏試其文與少傅木齋謝先生相甲乙並以狀元及第竒之名遂起故家世族爭禮聘為子弟師浙江方伯祁陽𡩋君良擇師於張公張公曰必欲學行兼優無如王某者𡩋親造其館賔禮之請為子師延至祁陽湖湘之士聞而來從者踵相接居𡩋之梅莊別墅墅中積書數千巻日夕諷誦其間學益進祁俗好妓飲公峻絶之三年如一日祁士有化服者歸連舉不利成化庚子發解浙江第二人明年辛丑廷試第一甲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甲辰充廷試彌封官丁未同考會試𢎞治改元戊申與修憲廟實録充經筵官己酉滿九載以竹軒公憂去癸丑服闋遷右春坊右諭徳丙辰命為日講官賜金帯四品服公講筵音吐明暢詞多切直每以勤聖學戒逸豫親仁賢逺邪佞為勸孝廟嘉納焉內侍李廣方貴幸嘗講大學衍義至唐李輔國結張後表裏用事衆以事頗渉嫌欲諱之公朗然誦説無少避忌左右皆縮頸吐舌上樂聞之不厭罷講遣中官賜尚食皇太子出閣詔選正人輔導用端國本公卿多薦公自是日侍東宮講讀眷賜加隆戊午命主順天鄉試辛酉再主鄉試應天得士為多壬戌遷翰林院學士食從四品祿命授庻吉士業修大明㑹典為纂修官書成遷詹事府少詹事兼學士掌院事與編纂通鑑纂要是嵗遷禮部右侍郎仍兼日講武廟嗣位遣祭江淮諸神乞便道歸省以岑太夫人年髙乞歸便養不允明年改元丙寅瑾賊竊柄士夫側足立爭奔走其門求免禍公獨不往瑾銜之時伯安為兵部主事䟽瑾罪惡瑾矯詔執之幾斃廷杖竄南荒以去瑾復移怒於公尋知為㣲時所聞名士意稍觧冀公一見且將柄用焉公竟不往瑾益怒丁卯遷南京吏部尚書猶以舊故慰言冀必往謝公復不行遂推尋禮部舊事與公本不相渉者勒令致仕既歸有以其同年友事誣毀之者人謂公當速白不然且及罪公曰是焉能凂我我何忍訐吾友後伯安復官京師聞士夫論及此將䟽辯於朝公馳書止之曰汝將重吾過邪公性至孝初竹軒公病報至當道以不受當遷官宜出受新命公臥家不出日憂懼不知所為踰月訃始至慟絶㡬䘮生襄葬穴湖山遂廬墓下墓故虎穴虎時羣至不為害久且益馴人謂孝感比致仕岑太夫人年近百嵗公壽逾七十猶朝夕為童子嬉戲以悅親左右扶掖不忍斯須去側太夫人卒塊苫擗踴過毀致疾及葬徒跣數十里疾益甚竟以是不起處諸昆弟篤友愛祿食贏餘恆與共之視其子若已出氣質醇厚坦坦自信不立邉幅議論風生由𠂻而發廣廷之論入對妻孥無異語人有片善亟稱之有急惻然赴之至人有過惡則盡言䂓斥不少回曲坐是多遭嫉忌然人諒其無他則亦無深怨之者識宏而守固百務紛沓應之如流至臨危疑震蕩衆披靡惶惑獨卓立毅然不為變若是蓋有人不及知者矣公之學一出於正書非正不讀客有以仙家長生之術來説者則峻拒之曰修身以俟命吾儒家法長生奚為儉素自持貨利得䘮不屑為意樓居厄於火貲積一空親朋來救焚者欵語如常為詩文取達意不以雕刻為工而自合程度所著有龍山稿垣南草堂稿禮經大義諸書雜録進講餘抄等稿共四十六巻藏於家初配贈夫人鄭氏淵靜孝慈與公起㣲寒同貧苦躬紡績以奉舅姑既貴恭儉不衰壽四十一先公三十六年卒繼室趙氏封夫人側室楊氏子男四長即伯安守仁名別號陽明子其學邃於理性中外士爭師之稱陽明先生次守儉太學生次守文郡庠生次守章女一適南京工部都水郎中同邑徐愛初鄭夫人祔葬穴湖已而改殯郡南石泉山石泉近有水患乃卜今地葬公雲惟古賢人君子未遇之時每以天下國家為已任出而登仕其所遭際不同而其志有遂有不遂非人之所能為也公少負竒氣壯強志存用世顧其職業恆在文字間而未能達之於政際遇孝宗講筵啓沃聖心簡在柄用有期不幸龍馭上賔弗究厥用晩登八座旋見沮於權奸偃蹇而歸豈非天哉然有子如伯安所建立宏偉卓犖凡公之所欲為噤而不得施用者皆於其子之身而顯施大發之公又親及見之較之峻登大受既久且專而泯然無聞於世者其高下榮辱宜何如也王氏之先有植槐於庭䕃後三公者遯石翁大有之占其類是乎銘曰
  孰不有母孰如公母壽七十之叟傞傞拜舞百嵗而終歸得其所孰不有子公子天下士亶其忠勤以事其事不有其身惟徇之義是子是父允文允武勲在冊府帝錫之爵土其生不負而歿不朽銘以要諸久
  海日先生行狀  國子司業門人陸深撰
  先生姓王氏諱華字徳輝別號實菴晩復號海日翁嘗讀書龍泉山中學者又稱為龍山先生其先出自晉光祿大夫覽之曽孫右軍將軍羲之由琅琊徙居㑹稽之山隂後二十三代孫廸功壽又自山隂徙餘姚至先生之四世祖廣東叅議性常又五世矣叅議博學善識鑑有文武長才與永嘉髙則誠族人元章相友善往來山水間時人莫測也誠意伯劉伯溫㣲時嘗造焉叅議謂曰子真王佐才然異時勿累老夫則善矣伯溫既貴遂薦以為兵部郎中擢廣東叅議卒死於苗難髙祖諱彥達號秘湖漁隱漁隱年十六自苗中裹父屍歸葬朝夕哭墓下痛父以忠死麄衣惡食終身不仕鄉里以孝稱之曾祖諱與凖號遯石翁偉貌修髯精究禮易著易㣲數千言居秘湖隂嘗筮得大有之震謂其子曰吾先世盛極而衰今衰極當復矣然必吾後再世而始興乎興必盛且久爾雖不及顯身沒亦與有焉祖諱世傑號槐里子以明經貢為太學生卒贈嘉議大夫禮部右侍郎祖妣孟氏贈淑人父諱天敘別號竹軒封翰林院修撰贈禮部右侍郎妣岑氏封太淑人正統丙寅九月甲午先生生先夕孟淑人夣其姑趙抱一童子緋衣玉帯授之曰新婦平日事吾孝今孫婦事汝亦孝吾與若祖丐於上帝以此孫畀汝子孫世世榮華無替故先生生而以今名名先生之長兄半岩先生以榮名夣故也先生生而警敏絶人始能言槐里先生抱弄之因口授以古詩歌經耳輒成誦稍長使讀書過目不忘六嵗時與羣兒戱水濵見一客來濯足已大醉遺其所提嚢而去取視之數十金也先生度其人酒醒必復來恐人持去投水中坐守之有頃其人果號泣而至先生迎謂曰求爾金邪為指其處其人喜躍以一金謝先生笑卻之曰不取爾數十金乃取爾一金乎客且慚且謝隨至先生家無少長咸遍拜而去岑太夫人嘗績窓下先生從旁坐讀書時邑中迎春里兒皆競呼出觀先生獨安讀書不輟太夫人謂曰若亦蹔往觀乎先生曰大人誤矣觀春何若觀書太夫人喜曰兒是也吾言誤矣年十一從里師錢希寵學初習對句月餘習詩又兩月餘請習文數月之後學中諸生盡出其下錢公嘆異之曰嵗終吾無以教爾矣縣令呵從到塾同學皆廢業擁觀先生據案朗誦若無睹錢竒之𭟼謂曰爾獨不顧令即謂爾倨傲呵責及爾且奈何先生曰令亦人耳視之奚為若誦書不輟彼亦便奈呵責也錢因語竹軒公曰公子徳器如是斷非凡兒十四嵗時嘗與親朋數人讀書龍泉山寺寺舊有妖為祟數人者皆富家子素豪俠自負莫之信又多侵侮寺僧僧甚苦之信宿妖作數人果有傷者寺僧因復張皇其事衆皆失氣狼狽走歸先生獨留居如常妖亦遂止僧咸以為異每夜分輒衆登屋號笑或瓦石撼臥榻或乗風雨雷電之夕奮擊門障僧從壁隙中窺先生方正襟危坐神氣自若輒又私相嘆異然益多方試之技殫因從容問曰向妖為祟諸人皆被傷君能獨無恐乎先生曰吾何恐僧曰諸人去後君更有所見乎先生曰吾何見僧曰此妖但觸犯之無得遂已者君安得獨無所見乎先生笑曰吾見數沙彌為祟耳諸僧相顧色動疑先生已覺其事因佯謂曰此豈吾寺中亡過諸師兄為祟邪先生笑曰非亡過諸師兄乃見在諸師弟耳僧曰君豈親見吾儕為之但臆説耳先生曰吾雖非親見若非爾軰親為何以知吾之必有見邪寺僧因具言其情且嘆且謝曰吾儕實欲以此試君爾君天人也異時福徳何可量至今寺僧猶傳其事天順壬午先生年十七以三禮投試邑中邑令竒其文後數日復特試之題下一揮而就令疑其偶遇宿構連三命題其應益㨗因大竒賞謂曰吾子異日必大魁天下逺邇爭禮聘為子弟師提學松江張公時敏考校姚士以先生與木齋謝公為首並稱之曰二子皆當狀元及第福徳不可量也方伯祁陽𡩋公良擇師於張公張曰但求舉業髙等則如某某者皆可必欲學行兼優惟王某耳時先生甫踰弱冠𡩋親至館舍講賔主禮請為其子師延至家湖湘之士翕然來從者以數十在祁居梅莊別墅墅中積書數千巻先生晝夜諷誦其間不入城市者三年永士有陳姓者聞先生篤學特至梅莊請益間取所積書叩之先生皆黙誦如流陳嘆曰昔聞五經笥今乃見之祁俗好妓飲先生峻絶之比告歸祁士以先生客居三年矣乃祕兩妓於水次因餞先生於亭上宿焉客散妓從祕中出先生呼舟不得撤門為桴而渡衆始嘆服其難始先生在梅莊嘗一夕夣迎春歸其家前後鼓吹旛節中導白土牛其後一人輿以從則方伯杜公謙也既覺先生以竹軒公岑太夫人皆生於辛丑謂白為凶色心惡之遂語諸生欲歸諸生堅留之𡩋生曰以紘占是夣先生且大魁天下矣夫牛丑屬也謂之一元大武辛金屬其色白春者一嵗之首也世以狀元為春元先生之登其在辛丑乎故事送狀元歸第者京兆尹也其時杜公殆為京兆乎先生以親故遂力辭而歸舟過洞庭阻風君山祠下因入祠謁祝者迎問曰公豈王狀元邪先生曰何從知之祝者曰疇昔之夕夣山神曰後日薄暮有王狀元來吾以是知之先生異其言與梅莊之夣適相恊因備紀其事自是先生連舉不利至成化庚子始以第二人發解明年辛丑果狀元及第杜公為京兆悉如其占雲是嵗授官翰林院修撰甲辰廷試進士為彌封官丁未充㑹試同考官𢎞治改元與脩憲廟實録充經筵官已酉秩滿九載當遷聞竹軒疾即移病不出當道使人來趣親友亦交勸之且出遷官若凶聞果至不出未晩也先生曰親有疾已不能匍匐歸侍湯藥又逐逐奔走為遷官之圖須家信至幸而無恙出豈晩乎竟不出庚戌正月下旬竹軒之訃始至號慟屢絶即日南奔塟竹軒於穴湖山遂廬墓下墓故虎穴虎時時羣至先生晝夜哭其傍若無睹者久之益馴或傍廬臥人畜一不犯人以為異癸丑服滿陞右春坊右諭徳充經筵講官嘗進勸學䟽其畧謂貴緝熈於光明今每嵗經筵不過三四御而日講之設或間旬月而始一二行則緝熙之功無亦有間歟雖聖徳天健自能乾乾不息而宋儒程頥所謂涵養本原薰陶徳性者必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而後可免於一暴十寒之患也上然其言御講日數丙辰三月特命為日講官賜金帯四品服四月以選正人端國本公卿㑹推為東宮輔導戊午三月又命兼東宮講讀眷賜日隆是嵗奉命主順天府鄉試辛酉又奉命主應天鄉試壬戌陞翰林院學士從四品俸尋命教庶吉士魯鐸等繼又命與纂修大明㑹典踰年書成陞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學士五月復命與編通鑑纂要六月陞禮部右侍郎仍兼日講上以先生講釋明贍故特久任是嵗冬命祭江淮諸神乞便道歸省還朝以岑太夫人年邁屢䟽乞休以便色養不允尋陞禮部左侍郎明年武宗皇帝改元賊瑾用事呼吸成禍福士大夫奔走其門者如市先生獨不之顧時先生元子今封新建伯方為兵部主事上䟽論瑾罪惡瑾大怒既逐新建復移怒於先生然瑾㣲時嘗從先生鄉人方正習書史備聞先生平日處家孝友忠信之詳心敬慕之先生蓋不知也瑾後知為先生怒稍解嘗陰使人語謂於先生有舊若一見可立躋相位先生不可瑾意漸拂丁卯陞南京吏部尚書瑾猶以舊故使人慰之曰不久將大召冀必往謝先生又不行瑾復大怒然先生乃無可加之罪遂推尋禮部時舊事與先生無干者傳㫖令致仕先生聞命忻然束裝而歸曰吾自此可免於禍矣既而有以同年友事誣毀先生於朝者人咸勸先生一白先生曰某吾同年友若白之是我訐其友矣是焉能凂我哉竟不辯後新建復官京師聞士夫之論具本奏辯先生聞之即馳書止之曰是以為吾平生之大恥乎吾本無可恥今廼無故而攻發其友之隂私是反為吾求一大恥矣人謂汝智於吾吾不信也廼不復辯厯事三朝惟孝廟最知末年尤加眷注屢因進講勸上勤聖學戒逸豫親仁賢逺邪佞上皆虛心嘉納故事講官數人當直者必先期演習至上前猶或盩張失措先生未嘗豫習及進講又甚條暢一日上已幸講筵直講者忽風眩仆地衆皆惶遽共推先生代先生從容就案展巻敷折尤極整暇衆咸服其噐度內侍李廣者方貴幸嘗於文華殿講大學衍義至唐李輔國與張後表裏用事諸學士欲諱不敢言先生特誦説朗然開諷明切左右聞者皆縮頸吐舌而上樂聞不厭明日罷講命中官賜食中官密語先生雲連日先生講書明白聖心甚喜甚加眷念先生自慶知遇益用剴切上亦精勤彌勵詎意孝廟升遐先生志未及行亦偃蹇而歸矣天道如斯嗚呼悲夫先生氣質醇厚平生無矯言飾行仁恕坦直不立邊幅與人無衆寡大小待之如一談笑言議由𠂻而發廣庭之論入對妻孥曽無兩語人有片善稱之不容口有急難來控者惻然若身陷於溝穽忘已拯救之雖以此招謗取嫌亦不恤然遇人有過惡亦直言䂓切不肯少回曲以是往徃反遭嫉忌然人亦知其實心無他則亦無有深怨之者先生才識宏達無所不可而操持堅的屹不可動百務紛沓應之沛然未嘗見其有難處之事至臨危疑震蕩衆多披靡惶惑而先生毅然卓立然未嘗以此自表見故人之知者罕矣為詩文皆信筆立就不事雕刻但取詞逹而止所著有龍山稿垣南草堂稿禮經大義諸書雜録進講餘抄等稿共四十六巻先生孝友出於天性祿食盈餘皆與諸昆弟共之視諸昆弟之子不啻已出竹軒公及岑太夫人色愛之養無所不至太夫人已百嵗先生亦壽踰七十矣朝夕為童子色嬉戱左右撫摩扶掖未嘗少離或時為親朋山水之邀乗舟蹔出忽念太夫人即蹙然反棹及太夫人之歿寢苫蔬食哀毀踰節因以得疾逮葬跣足隨號行數十里於是疾勢愈増病臥踰年始漸瘳然自是氣益衰先生素聞寧濠之惡疑其亂嘗私謂所親曰異時天下之禍必自茲人始矣令家人卜地於上虞之龍溪使其族人之居溪傍者買田築室潛為棲遯之計至是正徳己卯寧濠果發兵為變逺近傳聞駭愕且謂新建公亦以遇害盡室驚惶請徙龍溪先生曰吾往嵗為龍溪之卜以有老母在耳今老母已入土使吾兒果不幸遇害吾何所逃於天地乎飭家人勿輕語動已而新建起兵之檄至親朋皆來賀益勸先生宜速逃龍溪咸謂新建既與濠為敵其勢必隂使奸人來不利於公先生笑曰吾兒能棄家殺賊吾乃獨先去以為民望乎祖宗徳澤在天下必不使殘賊覆亂宗國行見其敗也吾為國大臣恨已老不能荷戈首敵倘不幸勝負之算不可期猶將與鄉里子弟共死此城耳因使趣郡縣宜急調兵糧且禁訛言勿令揺動鄉人來竊視先生方晏然如平居亦皆稍稍復定不旬月新建㨗至果如先生所料親朋皆擕酒交慶先生曰此祖宗深仁厚澤漸漬人心紀綱法度維持周密朝廷威靈震懾四海蒼生不當罹此荼毒故旬月之間罪人斯得皆天意也豈吾一書生所能辦此哉然吾以垂盡之年倖免委填溝壑家門無夷僇之慘鄉里子弟又皆得免於征輸調發吾兒幸全首領父子相見有日凡此皆足以稍慰目前者也諸親友咸喜極飲盡歡而罷已而武廟南廵奸黨害新建之功飛語構陷危疑洶洶旦夕不可測羣小偵伺旁午於道或來先生家私籍其産宇丁畜若將抄沒之為姻族皆震撼莫知所出先生寂若無聞日休田野間惟戒家人謹出入慎言語而已辛巳今上龍飛始下詔宣白新建之功召還京師新建因得便道歸省尋進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遣行人賫白金文綺慰勞新建遂下溫㫖存問先生於家兼有羊酒之賜適先生誕辰親朋咸集新建捧觴為壽先生蹙然曰吾父子不相見者幾年矣始汝平冦南贛日夜勞瘁吾雖憂汝之疾然臣職宜爾不敢為汝憂也寧濠之變皆以汝為死矣而不死皆以事為難平矣而卒平吾雖幸汝之成然此實天意非人力可及吾不敢為汝幸也讒搆朋興禍機四發前後二年岌乎知不免矣人皆為汝危吾能無危乎然於此時惟有致命遂志動心忍性不為無益雖為汝危又復為汝喜也天開日月顯忠遂良穹官髙爵濫冒封賞父子復相見於一堂人皆以為榮吾謂非榮乎然盛者衰之始福者禍之基雖以為榮復以為懼也夫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吾老矣得父子相保於牖下孰與犯盈滿之戒覆成功而毀令名者邪新建洗而跽曰大人之教兒所日夜切心者也聞者皆嘆息感動於是㑹其鄉黨親友置酒燕樂者月餘嵗且暮疾復作新建率其諸弟日夜侍湯藥壬午正月勢轉劇二月十二日己丑終於正寢享年七十有七臨絶神識精明畧無昬憒時朝廷推論新建之功進封先生及竹軒槐里皆為新建伯是日部𪡌適至屬疾且革先生聞使者已在門促新建及諸弟曰雖倉遽烏可以廢禮爾軰必皆出迎聞已成禮然後偃然瞑目而逝先生始致政歸客有以神仙之術來説者先生謝之曰人所以樂生於天地之間以內有父母昆弟妻子宗族之親外有君臣朋友姻戚之懿從逰聚樂無相離也今皆去此而槁然獨往於深山絶谷此與死者何異夫清心寡欲以怡神定志此聖賢之學所自有吾但安樂委順聽盡於天而已奚以長生為乎客謝曰神仙之學正謂世人悅生惡死故因所欲而漸次導之今公已無惡死恱生之心固以黙契神仙之妙吾術無所用矣先生於異道外術一切竒詭之説廓然皆無所入惟岑太夫人稍崇佛教則又時時曲意順從之亦復不以為累也先生既歸即息意丘園或時與田夫野老同逰共談笑蕭然形跡之外人有勸之宜且閉門養威重者先生笑曰汝豈欲我更求作好官邪性喜節儉然於貨利得喪曾不以介意嘗構樓居十數楹甫成而火貲積為之一蕩親友來救焚者先生皆一一從容欵接談笑衎衎如平時畧不見有倉遽之色人以是咸嘆服其徳量雲先生元配贈夫人鄭氏淵靖孝慈與先生共甘貧苦起㣲寒躬操井臼勤紡績以奉舅姑既貴而恭儉益至壽四十九先先生三十六年卒繼室趙氏封夫人側室楊氏子四人長守仁鄭出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次守儉楊出太學生次守又趙出郡庠生次守章楊出一女趙出適南京工部都水郎中同邑徐愛始鄭夫人殯郡南之石泉山已而有水患乃卜地於天柱峯之陽而葬先生焉深先生南畿所録士也暨於登朝獲從班行之末受教最深又辱與新建公㳺處出入門墻最久每當侍側講道之際觀法者多矣正徳壬申秋以使事之餘迂道拜先生於龍山里第扁舟載酒相與逰南鎮諸山乃休於陽明洞天之下執手命之曰此吾兒之志也大業日逺子必勉之臨望而別嗚呼深鄙陋無狀不足以窺見髙深然不敢謂之不知先生也謹按王君琥所録行實泣而敘之將以上於史官告於當世之司文柄者伏惟採擇焉
  陽明先生墓誌銘    甘泉湛若水撰
  甘泉子挈家閉闗於西樵煙霞之洞故友新建伯陽明王先生之子正億以其岳舅禮部尚書久菴黃公之狀及書來請墓銘曰公知陽明公者也非公莫能銘甘泉子曰吾又何辭焉公知陽明公者也非公莫能狀公狀之吾銘之公狀其詳吾銘其大吾又何義之辭焉乃發狀而謹按之讀世系狀云云曰公出於龍山狀元大宗伯公華大宗伯公出於贈禮部侍郎竹軒公天敘竹軒公出於太學生贈禮部侍郎槐里公傑槐里公出於遯石公與凖厥有禮易之傳遯石公出於秘湖漁隱公彥逹秘湖出於性常公綱有文武長才與括蒼劉伯溫友善仕為廣東叅議死難也推其華胄遙遙遠派於晉髙士羲之光祿大夫覽焉曰公其有所本之矣夫水土之積也厚其生物必蕃有以也夫讀誕生狀云云曰祖妣岑太淑人有赤子乗雲下畀天樂導之之夢公乃誕焉是名曰雲蓋徵之矣神僧言之遂改今名曰然則陽明公殆神授歟其異人矣六年乃言十一年有金山之詩十七年聞一齋聖人可學之語曰其有所啓之矣讀學術狀云云曰初溺於任俠之習再溺於騎射之習三溺於辭章之習四溺於神仙之習五溺於佛氏之習正徳丙寅始歸正於聖賢之學㑹甘泉子於京師語人曰守仁從宦三十年未見此人甘泉子語人亦曰若水泛觀於四方未見此人遂相與定交講學一宗程氏仁者渾然與天地萬物同體之指故陽明公初主格物之説後主良知之説甘泉子一主隨處體認天理之説然皆聖賢宗指也而人或舍其精義各滯執於彼此言語蓋失之矣故甘泉子嘗為之語曰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以言其交用則同也讀仕進狀云云曰初舉己未禮闈第一徐穆爭之落第二然益有聲登進士試工部差督造王威寧墳辭卻金幣獨受軍中佩劍之贈適符少時夣蓋兆之矣䟽邊務朝政之失有聲授刑部主事審囚淮甸有聲告病歸養起補兵部主事上䟽乞宥南京所執諫官戴銑等毋使逺道致死朝廷有殺諌官之名劉瑾怒矯詔廷杖之不死謫貴州龍塲驛萬里矣而公不少怵甘泉子贈之九章其七章雲皇天常無私日月常盈虧聖人常無為萬物常往來何名為無為自然無安排勿忘與勿助此中有天機其九章雲天地我一體宇宙本同家與君心已通別離何怨嗟浮雲去不停㳺子路轉賒願言崇明徳浩浩同無涯及居夷端居黙坐而夷人化惡為善有聲人或告曰陽明公至浙沉於江矣至福建始起矣登鼓山之詩曰海上曽為倉水使山中又拜武夷君有徵矣甘泉子聞之笑曰此佯狂避世也故為之作詩有云佯狂欲浮海説夣痴人前及後數年㑹於滁乃吐實彼誇虛執有以為神竒者烏足以知公者哉復起尹廬陵臥治六月而百務具理有聲取入南京刑部主事留為吏部驗封主事有聲陽明公謂甘泉子曰乃今可卜鄰矣遂就甘泉子長安灰厰右鄰居之時講於大興隆寺而久菴黃公宗賢㑹焉三人相懽語合意久庵曰他日天台鴈蕩當為二公作兩草亭矣後合兩為一焉明道一也明年甘泉子使安南後二年陽明公遷貳南太僕聚徒講學有聲甘泉子還期㑹於滁陽之間夜論儒釋之道又明年甘泉子丁憂扶母柩南歸陽明公時為南大鴻臚送弔於龍江闗尋遷南贛都憲矣讀平贛之狀云云曰夫倡三廣夾攻之策收橫水左溪桶岡浰頭之功用兵如神矣甘泉子曰雖有大司馬王晉谿之知請授之便宜旗牌以備他用亦以陽明公素養鋭士於營以待不時之出也迅雷呼吸之間也又以身先士卒以作軍氣也讀平江西之狀云云曰甘泉子先是在憂致書於公幸因閩行之使以去也蓋公前有宰相之隙後有江西未萌之禍不去必為楚人所鈐兩不報未幾有寧府之變公幾陷於虎口然而贛兵素振既足為之牽制而倡義檄諸府縣興兵㑹豐城誓師分攻七門七門大開遂除留守之黨封府庫之財收刼取之印安脇從之民釋被執之囚表死難之忠據省城絶其歸路直趨樵舍因成擒賊之功是水也以淺見測淵謀也然始而翕然稱為掀天揭地之功矣既而大吏妬焉內幸爭功者附焉輾轉殫力竭精矣僅乃得免或未嘗不思前慮也所以危而不死者內臣張永䕶之也於大吏門列不亦愧乎由是遂流為先與後擒之言上下騰沸是不足辯也夫陽明逆知宸濠有異志劉養正來説必得公乃發公應之曰時非桀紂世無湯武臣有伏節死義耳其猶使冀生元亨往與之語者實欲誘其善不動干戈潛消莫大之禍也使陽明公而實許養正則宸濠殺孫都憲許副使必待陽明至乃發陽明未至而發者知絶意於陽明之與已矣使陽明實許之必乗風直抵南昌必不與豐城聞顧佖告變即謀南奔以倡大義奪漁艇使如漁人然以奔吉安矣其宸濠兵校追公者非迎公也將脇公也且宸濠之上不能直趨中原以北中不能攻陷金陵以據者以陽明為之制其尾兵威足以累之使不前也又取據省城絶其資重與歸路也功莫大焉者也若夫百年之後忌妬者盡死天理在人心者復明則公論定矣已而該部果題賜勅錫勞封新建伯奉天翊運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兼南京兵部尚書叅賛機務嵗支米一千石於時天其將定矣而置之南者有人焉以叅乎其間矣公丁父憂而四方從學者日衆有迎忌者意致有偽學之劾者人其勝天乎或以浮語沮公六年不召尋以論薦命為兩廣總制軍務平岑猛之亂或曰其且進且沮使公不得入輔乎讀思田之狀云云曰公奏行剿之患十行撫之善十乃撤防兵解戰甲諭威信受來降杖土目復岑後設流守而思田平夫陽明公不革岑猛之後之土官以夷治夷也盧蘇等杖之百而釋之置流守以制焉仁義之術也人知殺伐之為功而不知神武不殺者功之上也仁義兩全之道也讀八寨之狀云云曰檄叅將㑹守廵命指揮馬文瑞永順宣慰彭明輔保靖宣慰彭九霄分兵布哨擒斬賊酋黨與遂破諸巢移衛所制諸蠻貫八寨之中扼道路之衝設縣治増城堡皆保治安民之要或曰八峒掩襲村落以為功無破巢之功也無功以為有功也何則辯之曰夫陽明之貪功當取岑猛盧蘇之大功而不取焉不宜捨其大者取其小者其亦不智不武也謂陽明公為之乎夫宣慰諸哨之兵可襲則襲出其不意兵法之竒不可預授者也而以病陽明焉將使為宋襄陳儒之愚已耶非馭戎不測之威矣事竣而請歸告病危矣不待報而遽行且行且候命其卒於南安途次而不及命下亦命也江西輔臣進帖以譛公上革之恤典人衆之勝天也亦命也百年之後天定將不勝人矣乎甘泉子始召入禮部面叩輔臣曰外人皆云陽明之事乃公為之乎輔臣黙然然亦不以作怒加禍猶為有君子度量焉可尚也公卒之日兩廣江西之民相與弔於途曰哲人其萎矣士夫之知者相與語於朝曰忠良其逝矣四方同志者且與弔於家曰斯文其䘮矣久庵公為之狀六年而後就慎重也甘泉子曰吾志其大義銘諸墓將使觀厥詳於狀也銘曰南鎮嶙嶙在浙之濵竒氣鬰積是生異人生而氣靈乗雲降精十一金山詩成鬼驚志學踰二廣信館次婁公一言聖學可至長而任俠未脫舊習馳馬試劍古文出入變化屢遷逃仙逃禪一變至道丙寅之年邂逅語契相期共詣天地為體物莫非已抗䟽廷杖龍塲煙瘴居夷何陋諸蠻歸向起尹廬陵臥治不庭六月之間百廢具興入司驗封衆志皆通孚於同朝執經相從轉南太僕鴻臚太畜遂廵南贛乃展𩦸足浰頭桶岡三廣夾攻身先士卒屢収竒功蓄勇養鋭隱然有待雲胡養正隂謀來説詐言尊師公明灼知冀子往化消變無為閩道豐城及變未萌聞變遄返心事以明旌旗蔽空聲義下江尾兵累之北趨不從乃擒巨賊乃親獻馘爭功欲殺永也䕶翊彼同袍者反戈不怩隱之於心以莫不戚憂居六年起治思田撫而不戮夷情晏然武文兼資仁義並行神武不殺是稱天兵凡厥操縱聖學妙用一以貫之同靜異動
  陽明先生行狀      門人黃綰撰
  陽明先生王公諱守仁字伯安其先琅琊人晉光祿大夫覽之後覽曽孫羲之少隨父曠渡江家建康不樂徙㑹稽其後復徙剡之華塘自華塘徙石堰又徙達溪有曰壽者仕至廸功郎乃徙居餘姚六世祖諱綱字性常博學善識鑒有文武長才與永嘉髙則誠宗人髙元章括蒼劉伯溫友善仕國朝為廣東叅議死苖難五世祖諱彥達號秘湖漁隱有孝行髙祖諱與凖號遯石翁精究禮易著易㣲數千言曾祖諱傑號槐里子以明經貢為太學生贈禮部右侍郎曽祖妣孟氏贈淑人祖諱天敘號竹軒封翰林院編修贈禮部右侍郎祖妣岑氏封太淑人父諱華成化辛丑狀元及第仕至南京吏部尚書封新建伯妣鄭氏封孺人贈夫人繼母趙氏封夫人鄭氏孕十四月而生公誕夕岑太淑人夣天神抱一赤子乗雲而來導以鼓樂與岑岑寤而公生名曰雲六嵗不言一日有僧過之摩其頂曰有此寧馨兒卻呌壞了龍山公悟改今名遂言穎異頓發年十一竹軒翁擕之上京過金山作詩曰金山一㸃大如拳打破維揚水底天醉倚妙髙臺上月玉簫吹徹洞龍眠有相者謂塾師曰此子他日官至極品當立異等功名年十三侍龍山公為考官入場評巻髙下皆當性豪邁不羈喜任俠畿內石英王勇湖廣石和尚之亂為書將獻於朝請往征之龍山公力止之年十七至江西成婚於外舅養和諸公官舍明年還廣信謁一齋婁先生異其質語以所當學而又期以聖人為可學而至遂深契之領𢎞治壬子年鄉薦己未登進士觀政工部與太原喬宇廣信汪俊河南李夣陽何景明姑蘇顧璘徐禎卿山東邊貢諸公以才名爭馳騁學古詩文欽差督造威寧伯王公墳於河間馭役夫以什伍之法暇即演八陣圖識者已知其有逺志少日嘗夢威寧伯授以寳劍既竣事威寧家以金幣為謝辭不受乃出威寧軍中佩劍贈之適符其夣受焉時有彗星及靼虜猖獗上䟽論邊務因言朝政之失辭極剴切明年授刑部主事差往淮甸審囚多所平反復命日事案牘夜歸必燃燈讀五經及先秦兩漢書為文字益工龍山公恐過勞成疾禁家人不許置燈書室俟龍山公寢復燃必至夜分因得嘔血疾養病歸越闢陽明書院究極仙經秘㫖靜坐為長生久視之道久能預知其友王思裕等四人慾訪公方出五雲門即命僕要於路厯語其故四人驚以為神甲子聘為山東鄉試考官至今海內所稱重者皆所取士也改兵部武庫司主事明年白沙陳先生髙第甘泉湛公若水一㑹而定交共明聖學明年丙寅正徳改元宦官劉瑾竊國柄作威福差官校至南京拏給事中戴銑等下獄公上䟽乞宥之瑾怒矯詔廷杖五十斃而復甦謫貴州龍塲驛丞瑾怒未釋公行至錢塘度或不免乃託為投江潛入武夷山中決意逺遯夜至一山庵投宿不納行半里許見一古廟遂據香案臥黎明道士特往視之方熟睡乃推醒曰此虎狼穴也何得無恙因詰公出處公乃吐實道士曰如公所志將來必有赤族之禍公問何以至此道士曰公既有名朝野若果由此匿跡將來之徒假名以鼓舞人心朝廷尋究汝家豈不致赤族之禍公深然其言嘗有詩云海上曾為倉水使山中又拜武夷君遂由武夷至廣信泝彭蠡厯沅湘至龍塲始至無屋可居茇於叢棘間遷於東峰就石穴而居夷俗於中土人至必蠱殺之及卜公於蠱神不恊於是日來親附以所居隂濕乃相與伐木為何陋軒君子亭賔陽堂玩易窩以居之三僕厯險冒瘴皆病公日夕躬為湯糜調䕶之瑾欲害公之意未已公於一切得失榮辱皆能超脫惟生死一念尚不能遣於心乃為石槨自誓曰吾今惟俟死而已他復何計日夜端居黙坐澄心精慮以求諸靜一之中一夕忽大悟踴躍若狂者以所記憶五經之言證之一一相契獨與晦庵註䟽若相牴牾恆往來於心因著五經臆説時元山席公官貴陽聞其言論謂為聖學復睹公因取朱子大全閲之見其晩年論議自知其所學之非至有誑已誑人之説曰晦翁亦已自悔矣日與學者講究體察愈益精明而從逰者衆時思州守遣人至龍場稍侮慢公諸役夫咸憤惋輒相與毆辱之守大怒白憲副毛公科令公請謝且喻以禍福公致書於守遂釋然愈敬重公安宣慰聞公名使人餽米肉給使令辭不受既又重以金帛鞍馬復固辭不受及議減驛事則力折之且申説朝廷威信令甲其議遂寢已而獞酋有阿賈阿札者剽掠為地方患公復以書詆諷之安悚然操切所部民頼以寧庚午陞廬陵知縣比至稽國初舊制慎選里正三老委以詞訟公坐視其成囹圄清虗是嵗冬以朝覲入京調南京刑部主事舘於大興隆寺予時為後軍都事少嘗有志聖學求之紫陽濓洛象山之書日事靜坐雖與公有通家之舊實未嘗深知其學執友柴墟儲公巏與予書曰近日士夫如王君伯安趨向正造詣深不專文字之學足下肯出與之㳺麗澤之益未必不多予因而慕公即夕趨見適湛公共坐室中公出與語喜曰此學久絶子何所聞而遽至此也予曰雖粗有志實未用功公曰人惟患無志不患無功即問曽識湛原明否來日請㑹以訂我三人終身共學之盟明日公令人邀予至公舘中㑹湛公共拜而盟又數日湛公與予語欲謀白巖喬公轉告冡宰邃庵楊公留公北曹楊公乃擢公為吏部驗封主事予三人者自職事之外稍暇必㑹講飲食起居日必共之各相砥勵未幾陞文選員外郎陞考功郎中而學益不懈士大夫之有志者皆相率從㳺如此二年而湛公使安南予與公又居一年壬申冬予以疾告歸公為文及詩送予且託予結廬天台鴈蕩之間而共老焉湛公又欲買地蕭山湘湖之間結廬與予三人共之明年癸酉陞南京太僕寺少卿從㳺者日益衆甲戌陞南京鴻臚寺卿始專以良知之㫖訓學者乙亥朝廷舉考察之典為䟽自劾力乞休致以踐前言不允八月又上䟽力以疾甚乞養病又不允明年丙子十月陞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撫鎮南贛汀漳等處先是南贛撫鎮屢用非人山谷兇民初為攘竊漸至刼掠州縣肆無忌憚逺近視效凡在䖍楚閩廣接壤山谷無非賊巢小大有司束手無䇿皆謂終不可除兵部尚書王公瓊獨知公特薦而用之又懇䟽以辭亦不允督㫖益嚴公遂受命既至南贛先嚴戰禦之法時龍南賊二千餘突至信豐又糾合廣東龍川浰頭諸賊酋分隊以進勢甚猖獗公於未戰之先令兵備官調兵斷賊歸路又委官統領前後夾擊又曰此賊既離巢穴利在速戰又令乗險設伏厚集以待及各鄉村往來路徑多張疑兵使進無所獲退無所據不過旬日可以坐擒一違節制以軍法從事先時在官吏書門皂及在門軍民隂陽占卜皆與賊通日在官府左右詗覘不惟言出於口賊必先知凡意向顔色之間賊亦知之公知其然在此則示以彼在彼則示以此每令隂陽擇日日者占卜或已吉而不用或欲用而中止每勵兵蓐食令俟期而發兵竟不出賊各依險自固四路設伏公潛令三省兵備官各率兵從徑道與賊交鋒前後大戰數合擒斬首俘獲無算餘黨奔聚象湖山拒守諭令佯言犒軍退師俟秋再舉宻探虛實乗賊懈弛以䕶送廣東布政使邵蕡為名選精兵一千五百當先重兵四千二百繼後夜半自率數十騎至宻招前軍來令分三路各銜枚直趨象湖山搗其巢穴我兵奪據隘口賊猶不知賊雖失險其間驍悍猶能凌絶谷超距如飛復據上層峻險四面飛打滾木礧石以死拒敵我兵奮勇鏖戰自辰至午三省所發竒兵復從間道鼓譟突登始驚潰大敗我兵乗勝追殺擒斬俘獲無算墜崕壑而死者不可勝計餘黨復入流恩山岡等巢與諸賊合勢明日復戰賊又不利遯入廣東界上黃蠟樟溪大山賊酋詹師富等恃居可塘洞山寨聚糧守險勢甚強固公命分兵五路攻擊與賊連戰令知府鍾湘破長冨村等巢三十餘處擒斬俘獲益多其脇從餘黨悉願擕家以聽撫安公委官招撫復業者四千餘人又令僉事顧應祥等委官統領軍兵㑹同福建尅期進剿揚言班師出其不意從牛皮石嶺腳等處分為三哨鼓譟並進賊瞻顧不暇望風瓦解攻破古村柘林白土村赤石巖等巢直搗箭灌及攻破水竹大重坑苦宅溪苦宅溪清泉溪曰羅南山等巢直搗洋竹洞三角湖等處前後大戰十餘俘獲四千人有竒牛馬貨物無算嘗上䟽申明賞罰以勵人心因請勅便宜行事及請令旗令牌不報及是大庾南康上猶三縣輋賊擄掠居民廣東浰頭等處強池大鬢等三千餘徒突圍南康縣殺損官兵與湖廣桂陽廣東樂昌等巢相聨盤據流刼三省  等官請調三省狼達等兵與官兵夾剿又上䟽論狼兵所過不減於盜轉輸之苦重困於民仍請便宜行事期於成功不限以時則兵衆既綀號令既明人知激勸事無掣肘可以伸縮自由相機而動日剪月削可使澌盡復請添設清平縣治通鹽法以足兵食㑹湖廣廵撫都御史秦公金奏請夾剿䟽下復上䟽議處兵糧事宜六月召知府季斆縣丞舒富等宻授方畧領兵分剿生擒賊酋陳曰能等搗其巢俘獲賊黨無算又上䟽論三省交剿方畧先是屢請勅便宜行事衆皆笑公為迂惟尚書王公慨然曰朝廷此等權柄不與此等人用又與誰用我必與之故覆議奉㫖改公提督南贛汀漳等處軍務賜書及
  前所請旗牌便宜行事廷議以公前攻破長富村象湖山可塘洞諸處擒斬首從賊級數多降勑奬勵陞俸一級賞銀二十兩紵絲二表裏時汀漳左溪賊酋藍天鳳與贛南上新穏下等硐賊酋雷鳴聰髙文輝等相結盤據千里荼毒三省公與諸從事議曰諸巢為患雖同事勢各異以湖廣言之則桶岡諸巢為賊之咽喉而橫水左溪諸巢為之腹心以江西言之則橫水左溪諸巢為賊之腹心而桶岡諸巢為之羽翼今不先去橫水左溪腹心之患而欲與湖廣夾攻桶岡進兵兩冦之間腹背受敵勢必不利今我出其不意進兵速擊可以得志已破橫水左溪移兵而臨桶岡勢如破竹矣議既決命指揮郟文帥兵千餘自大庾縣義安入知府唐淳帥兵千餘自大庾縣聶都入知府季斆帥兵千餘自大𢈔縣穏下入縣丞舒富帥兵千餘自上猶縣金坑入親帥兵千餘自南康進屯至坪期直搗橫水與諸軍㑹命副使楊璋叅議黃宏監督各營官兵往來給餉以促其後是月初七日各哨齊發初十日進兵至坪㑹間諜詗知各險隘皆設滾木礧石公度此時賊已據險勢未可近乃自率兵乗夜遂進未至賊巢三十里止舎使人伐木立柵開塹設堠示以久屯之形復遣官分帥鄉兵及樵豎善登山者四百人各與一旗齎銳砲鈎鎌使由間道攀崕壁而上分列逺近極髙山頂以覘賊張立旗幟爇茅為數千竈度我兵至險則舉砲燃火相應十二日黎明公進兵至十八面隘賊方據險迎敵驟聞逺近山頂砲聲如雷煙焰四起我兵復呼哨分逼銃箭齊發賊皆驚潰失措以為官兵盡破其巢遂棄險退走公預遣千戶陳偉髙睿分帥壯士數十縁崕上奪賊險盡發其滾木礧石我兵乗勝驟進指揮謝㫤馬廷瑞兵由間道先入悉焚賊巢賊退無所據乃大敗奔潰橫水既破遂乗勝進攻左溪擒斬首級無算俘獲男婦牛馬什物不可勝算㑹霧雨連日公令休兵犒勞是月二十七日官兵乗勝進攻桶岡公復議桶岡天險四山壁立萬仭中盤百餘里連峯叅天深林絶谷不覩日月因詢訪鄉導賊所由入惟鎻匙龍葫蘿洞茶坑十八磊新地五處皆假棧梯壑夤懸絶壁而上惟上章一路稍平然深入湖廣迂迴取道半月始至令移屯近地休兵養鋭振揚威聲使人諭以禍福彼必懼而請服其或不從乗其猶豫襲而擊之乃可以逞縱所獲桶岡賊鍾景縋入賊營期以翼日早使人於鎻匙龍受降賊方恐集衆㑹議又遣縣丞舒富帥數百人屯鎻匙龍促使出降遣知府邢珣入茶坑伍文定入西山界唐淳入十八磊知縣張戩入葫蘿洞皆於是月晦日乗夜各至分地遇大雨不得進明早冒雨疾登賊酋藍天鳳方就鎻匙龍聚議聞各兵已入險皆驚愕散亂猶驅其男婦千餘人據內隘絶險隔水為陣以拒我兵渡水前擊復分部左右夾攻賊不能支且戰且卻及午雨霽各兵鼓奮而前賊乃敗走桶岡諸巢悉平親行相視形勢據險之隘議以其地請建縣治控制三省諸猺斷其往來之路又進兵攻穏下朱坑等巢悉平又以湖廣二省之兵方合雖近境之賊悉以掃蕩而四逺奔突之虞難保必無乃留兵二千餘分屯茶寮諸隘餘兵令回近縣休息候二省夾攻盡絶然後班師驅卒不過萬餘用費不滿三萬兩月之間俘斬六千有竒破巢八十有四渠魁授首噍類無遺又䟽請三縣適中之處立崇義縣移置小溪驛於大庾縣城內使督兵防遏浰頭賊酋池大鬢等聞橫水諸巢皆破始懼加兵乃遣其弟池仲安等率老弱二百餘徒赴軍門投降隨衆立效意在緩兵因窺虛實乗間內應公逆知其謀乃陽許之及進攻桶岡使領其衆截路於上新地以逺其歸途十一月池大鬢等聞復破桷岡益懼為戰守備公使人賜各酋長牛酒以察其變賊度不可隱詐稱龍川新民盧珂等將掩襲之是以宻為之防非虞官兵也亦陽信其言因復陽怒盧珂等擅兵仇殺移檄龍川使亷其實且趣伐木開道將回兵浰頭取道往征之賊聞之且喜且懼盧珂鄭志髙陳英者皆龍川舊招新民有衆三千餘為池大鬢所脇而三人者獨深忌之乃來告變雲池大鬢僣號設官及以偽授盧珂等金龍霸王官爵印信來首公先已諜知其事乃復陽怒不信遂械繫盧珂而使人宻諭其意珂遂遣人歸集其衆待時而發又使人往諭池大鬢且宻購其所親信頭目二十人隂説之同部下百八十人使自來投訴還贛乃張樂大享將士下令城中散兵使各歸農示不復用賊衆皆喜遂弛其備池大鬢等乃謂其衆曰若要伸先用屈贛州伎倆亦須親往勘破率其麾下四十人自詣贛公使人探知池大鬢已就道宻遣人先行屬縣勒兵分哨候報而發又使人督集盧珂等兵俱至令所屬官寮以次設羊酒日犒池大鬢等以緩其歸㑹正旦之明日復設犒於庭先伏甲士引池大鬢入並其黨悉擒之出盧珂等所告狀訊鞫皆伏寘於獄斬之夜使人趨發屬縣兵期以初七日入巢諸哨兵皆從各徑道以入自率帳下官兵從龍南縣令水直搗下浰大巢與各哨兵㑹於三浰先是賊徒得池大鬢報謂贛州兵已罷歸皆已弛備散處各巢至是驟聞官兵四路並進皆驚懼分投出禦悉其精銳千餘據險設伏併勢迎敵於龍子嶺我兵聚為三衝掎角而前大戰良久賊敗復奮擊數十合遂克上中下三浰各哨官兵遙聞三浰大巢已破皆奮勇齊進各賊潰敗遂進攻九連山於是選精鋭七百餘人皆衣所得賊衣佯若奔潰者乗暮直衝賊所據崕下澗道而過賊以為各巢敗散之黨皆從崕下招呼我兵亦佯應之賊疑不敢撃已度險遂斷其後路次日賊始知為我兵併勢衝敵我兵已據險從上下擊賊不能支公度其必潰預令各哨官兵四路設伏以待賊果潛遯邀擊而悉俘之前後擒斬首級無算俘獲男婦牛馬噐仗什物不可勝計餘黨張仲全等二百餘人及逺近村寨一時為賊所驅從惡未久者勢窮計迫聚於九連谷口呼號痛哭誠心投降遣邢珣驗實量加責治籍其名數悉安揷於白沙相視險易經理立縣設隘可以久安長治之䇿留兵防守而歸贛人皆戴香遮道而迎為立生祠又家肖其像而嵗時祭禱上䟽乞休致不允又以龍川諸處係山林險阻之所盜賊屯聚之鄉當四縣交界之隙乃三省閏餘之地政教不及人跡罕到其間接連閩廣反覆賊巢動以百數據而守之真足控諸賊之往來杜奸宄之潛匿遂䟽請於和平地方建設和平縣治以扼其要害又以大賊酋龔福全髙仲仁李斌呉㺬等邀路刼殺軍民攻掠郡縣命三省將官剿平上三省夾剿捷音䟽朝廷論功行賞陞右副都御史廕子一人錦衣衛世襲百戶寫勅奬勵懇䟽辭免乞原職致仕溫㫖慰留因奏平定廣東韶州府樂昌縣等賊捷音查例加陞子本衛世襲副千戸在贛雖軍旅擾擾四方從逰日衆而講學不廢褒崇象山陸子之後以扶正學贛人初與賊通俗多鄙野為立保甲十家牌法於是作業出入皆有紀又行鄉約教勸禮讓又親書教誡四章使之家諭戶曉而贛俗丕變贛人多為良善而問學君子亦多矣十四年正月再䟽乞放歸田裡當路忌公欲從其請王公瓊逆知宸濠必將為變一日召其屬主事應典曰我寘王某於江西與之便宜行事者不但為溪洞諸賊而已或有他變若無便宜行事勅書旗牌將何施用時福建有軍人進貴等之變王公曰此小事不足煩王某但假此以牽便宜勅書在彼手中以待他變爾可為我做一題稿來㸔稿成具題降勅與公曰福州三衛軍人進貴等恊衆謀反特命爾暫去彼處地方㑹同查議處置叅奏定奪時濠隂謀不軌亦已有年一日令安福舉人劉養正往説公雲寧王尊師重道有湯武之資欲從公講明正學公笑曰殿下能捨去王爵否既而令門人冀元亨先往與濠講學以探其誠否元亨與語矛盾濠怒遣還宻使人殺於途不果公以六月初九日自贛往福建勘事十五日至豐城縣界典史鄞人報濠反狀繼而知縣顧佖具言之公度單旅倉猝兵力未集難即勤王亟欲遡流趨吉安南風方盛舟人聞宸濠發千餘人來刼公畏不敢發乃以逆流無風為辭公宻禱於舟中誓死報國無何北風大作舟人猶不肯行㧞劍馘其耳遂發舟薄暮度勢不可前潛覔漁舟以㣲服行留麾下一人服已冠服在舟中濠兵果犯舟而公不在欲殺其代者一人曰何益遂捨之故追不及是夜至臨江知府戴徳孺喜甚留公入城調度曰臨江居大江之濵與省城相近且當道路之衝莫若吉安為宜又以三䇿籌之曰濠若出上䇿直趨京師出其不意則宗社危矣若出中䇿則趨南都大江南北亦被其害若出下䇿但據江西省城則勤王之事尚易為也行至中途恐其速出乃為間諜假奉朝廷宻㫖先知寧府將反行令兩廣湖襄都御史楊旦秦金及兩京兵部各命將出師暗伏要害地方以俟寧府兵至襲殺復取優人數軰各與數百金以全其家令至伏兵處所飛報竊發日期將公文各縫置袷衣絮中將發間又捕捉偽太師李士實家屬至舟尾令其覘知公即佯怒牽之上㟁處斬已而故縱之令其奔報宸濠邏獲優人果於袷衣絮中搜得公文遂疑不發十八日至吉安知府伍文定甚喜軍民皆遮道呼號公入城撫慰兩上䟽告變請命將征討以解東南倒懸奏至王公瓊揚言於朝曰王某在南贛必能擒之不久當有捷報至但朝廷不命將出師則無以壯其軍威時濠畜養死士二萬招誘四方盜賊渠魁亦萬數舉事之日復驅其䕶衛黨與並脇從之人又六七萬虐焰張熾公以百數從卒退保吉安遙為牽制之圖逺近軍民刼於濠積威道路以目莫敢出聲公率知府伍文定戴徳孺邢珣徐璉等調集軍民兵快召募四方報効義勇㑹計應解留錢糧支給糧賞造作軍噐戰船奏留公差回任御史謝源伍希儒分職任事約㑹鄉官致仕右副都御史王懋忠養病編脩鄒守益郎中曾直評事羅僑丁憂御史張鰲山赴部調用僉事劉藍依親進士郭持平致仕副使劉遜叅政黃繡閒住知府劉昭等相與激勸忠義曉諭禍福調度已定移檄逺近宣布朝廷仁徳暴濠罪惡濠始覺為公所欺亟欲引兵而出公謂急衝其鋒攻其有備皆非計之得也始示以自守不出之形必俟其出然後尾而圖之先復省城以搗其巢穴彼聞必回兵來援我則出兵邀而擊之此全勝之䇿也濠果使人探公未出先發兵出次南康九江自居省城以禦公七月初二日濠又使人探公兵果不出乃留兵萬餘屬其腹心宗室及儀賔內官並偽都督都指揮等官使守省城自引兵向安慶公知其出遂急促各府兵期以本月十五日㑹於臨江樟樹鎮身督伍文定等兵徑下於是知府戴徳孺引兵自臨江來知府徐璉引兵自袁州來知府邢珣引兵自贛州來通判胡堯元童琦引兵自瑞州來通判談儲推官王暐徐文英新淦知縣李美太和知縣李楫寧都知縣王天與萬安知縣王冕亦各以兵來赴十八日遂至豐城分布哨道使伍文定攻廣潤門邢珣攻順化門徐璉攻惠民門戴徳孺攻永和門胡堯元童琦攻章江門李羙攻徳勝門都指揮余恩攻進賢門談儲王暐李楫王天與王冕等各以其兵乗七門之釁從旁夾擊以佐其勢又探得濠伏兵千餘於新舊墳厰以備省城之援乃遣奉新知縣劉守緒典史徐誠領兵四百從間道夜襲破之以揺城中十九日登市汊誓師且申布朝廷之威再暴濠惡約諸將一鼓而附城再鼓而登城三鼓不克誅其伍四鼓不克斬其將誓已莫不切齒痛心踴躍激奮薄暮徐發二十日黎明各至信地城中為備甚嚴滾木灰瓶火砲石弩機毒之械無不畢具及我兵已破新舊墳厰敗潰之卒皆奔告城中城中聞我師四面驟集莫不震駭我師呼譟並進梯絙而登城中倒戈而奔遂破擒其居守宜春王拱樤及偽太監萬鋭等千餘人宮眷縱火自焚延燒居民房屋公令各官分道救火撫定居民釋其脇從封其府庫搜出原収大小衙門印信九十六顆其脇從布政使胡亷叅政劉斐叅議許效亷副使唐錦僉事頼鳳都指揮王玘皆自上江西捷音䟽仍分兵四路追躡是時濠攻安慶未下親自督兵運土填塹期在必克及聞我兵至豐城大恐即欲回舟李士實阻勸以為必須徑往南京既登大寳則江西自服濠不應次日遂解安慶之圍移兵泊阮子江㑹議歸援先是兵至豐城衆議安慶被圍宜引兵直趨安慶公以九江南康皆已為賊所據而南昌城中數萬之衆精悍亦且萬餘食貨充積我兵若抵安慶賊必回軍死鬭安慶之兵僅僅自守必不能援我於湖中南昌之兵絶我糧道而九江南康之賊合勢撓躡而四方之援又不可望事難圖矣今我師驟集先聲所加城中必已震懾因而併力急攻其勢必下已破南昌賊先破膽奪氣失其本根勢必歸救則安慶之圍可解濠亦可以坐擒果如公料及議所以禦之之䇿衆謂宜斂兵入城堅壁自守以待四方援兵公獨謂宜先出鋭卒乗其惰歸要迎掩擊一挫其鋒衆將不戰自潰所謂先人有奪人之氣攻瑕則堅者瑕矣是日撫州知府陳槐引兵亦至公遣伍文定邢珣徐璉戴徳孺共領精兵五百分道並進擊其不意濠亦先使精悍千餘人從間道欲出公不意攻收省城偶遇於某處遂交戰我兵失利報至公怒甚欲以軍法斬取伍文定邢珣戴徳孺徐璉等首乃自帥兵親戰或以敵鋒方交若即斬其首兵無統領而亂俟各奮勵以圖後效明日各帥兵奮死以戰大敗之又遣余恩以兵四百往來湖上誘致賊兵陳槐胡堯元童琦談儲王暐徐文英李羙李楫王冕王軾劉守緒劉源清等各領百餘四面張疑設伏候伍文定等兵交然後四起合擊分布既定大賑城中軍民慮宗室郡王將軍或為內應生變親慰諭之以安其心出給告示凡脇從皆不問雖嘗受賊官爵能逃歸者皆免死能斬賊徒歸降者皆給賞使內外居民及鄉導人等四路傳布以解散其黨二十三日濠先鋒已至樵舍風㠶蔽江前後數十里公乃分督各兵乗夜趨進使伍文定以正兵當其前余恩繼其後邢珣引兵繞出賊背徐璉戴徳孺張兩翼以分其勢二十四日早賊兵鼓譟乗風而前逼黃家渡其氣驕甚伍文定余恩之兵佯北以致之賊爭進趨利前後不相及邢珣之兵從後橫擊直貫其中賊敗走伍文定余恩督兵乗之徐璉戴徳孺合勢夾攻呼譟並起賊不知所為遂大潰奔走十餘里擒斬二千餘級落水死者以萬數賊勢大沮引兵退保八字腦衆稍遁散濠震懼身自激勵將士賞其當先者以千金被傷者銀百兩盡發九江南康守城之兵以益師是日建昌知府曾璵引兵至公以九江不破則湖兵終不敢越九江以援我南康不復則我兵亦不能踰南康以躡賊乃遣知府陳槐領兵四百合饒州知府林珹之兵乗間以攻九江知府曾璵領兵四百合廣信知府周朝佐之兵乗間以取南康二十五日賊復併力盛氣挑戰時風勢不便我兵少卻死者數十人公急令人斬取先卻者知府伍文定等立於銃砲之間火燎其鬚不敢退奮督各兵殊死並進砲及寧王舟寧王退走遂大敗擒斬二千餘級溺水死者不計其數賊復退兵保樵舍連舟為方陣盡出其金銀以賞士公乃夜督伍文定等為火攻之具邢珣擊其左徐璉戴徳孺出其右余恩等各官分兵四伏期火發而合二十六日寧王方朝群臣拘集所執三司各官責其間以不致死力坐觀成敗者將引出斬之爭論未決而我兵已奮擊四面而集火及寧王副舟衆遂奔散寧王與妃嬪泣別妃嬪宮人皆赴水死我兵遂執寧王並其世子郡王將軍儀賔及偽太師國師李士實劉養正元帥叅賛尚書都督指揮千百戶等官數百餘人被執脅從官太監王宏御史王金主事金山按察使楊璋僉事王疇潘鵬叅政程果布政使梁辰都指揮郟文馬驥白昻等擒斬賊黨三千餘級落水死者約三萬餘棄其衣甲器仗財物與浮屍積聚橫亙若洲餘賊數百艘四散逃潰公復遣官分路追剿毋令逸入他境為患二十七日及之於樵舍大破之於呉城又破之擒斬復千餘級落水死者殆盡濠既擒衆執見公呼曰王先生我欲盡削䕶衛所有請降為庶民可乎對曰有國法在遂令送至囚所公既擒濠欲令人獻俘慮有餘黨沿途竊發欲親解赴闕因在吉安上䟽乞命將出師朝廷差安邉伯許泰為總督軍務充總兵官平虜伯江彬為提督等官左都督劉翬為總兵官太監張忠為提督軍務張永為提督賛畫機宻軍務並體勘濠反逆事情及查理庫藏宮眷等事太監魏彬為提督等官兵部侍郎王憲為督理糧餉往江西征討至中途聞捷報計欲奪功乃宻請上親征上遂自稱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後軍都督府太師鎮國公往江西親征廷臣力諫不聽有被杖而死者江彬許泰劉翬張忠張永魏彬等先領兵由大江至入居城中人馬填溢衢巷至不可行乃倡言誣公始同濠謀反因見天兵猝臨征討始擒濠以脫罪欲並擒公為已功公於官軍慰勞有加病者為之醫藥死者為之棺斂間自行撫衆心皆悅初見彬軰皆設席於傍令公坐公乃佯為不知遂坐上席轉傍席於下以坐彬軰彬軰銜之出語誚公公以常行交際事體諭之左右皆為公解遂無言公非爭一坐也恐一受節制則事機皆將聽彼而不可為矣又欲置濠湖中待駕至列陣擒之然後奏凱論功公竟發南昌數遣人追至廣信不聽戴星趨玉山度草萍上䟽力止以為濠睥睨神器隂謀久蓄招納叛亡探輦轂之動靜日無停跡廣置奸細臣下之奏白百不一通發謀之始逆料大駕必將親征先於沿途伏有奸黨為博浪荊軻之謀今逆不旋踵遂已成擒法宜解赴闕下式昭天討欲付部下各官押解恐舊所潛布乗隙竊發或致意外之虞臣死有餘憾況平賊獻俘固國家常典亦臣子職分臣謹於九月十一日親自量帶官軍將濠並宮眷逆賊情重人犯督解赴闕行至廣信聞報䟽上不聽既抵杭謂張永曰西民久遭濠毒經大亂繼旱災困苦既極必逃聚山谷為亂奸黨羣應土崩之勢成矣然後興兵平之不已難乎永深然之徐曰吾此出為君側羣小欲調䕶而黙輔之非掩功也但將順天意猶可挽回萬一茍逆之徒激羣小之怒何救於大事公始深信以濠付之復上捷音以為宸濠不軌之謀已踰一紀今旬月之間遂克堅城俘擒元惡是皆欽差總督威徳指示方畧所致以此歸功總督軍門以止上江西之行稱病淨慈寺張永在上前備言公盡心為國之忠之功及彬等欲加害之意既而彬等果誣公無君欲叛上不信又言此既不信試召之必不來則可知其無君矣上乃召公公即奔南京龍江闗將進見忠等皆失意又從中阻之使不見公乃以綸巾野服入九華山永聞知又力言於上曰王守仁實忠臣今聞衆欲爭功欲並棄其官入山修道由是上益信公之忠公復還江西視事西人皆家肖公像嵗時報祀猶夫贛焉十五年閏八月四乞省葬節奉㫖王守仁奉命廵視福建行至豐城一聞宸濠反叛忠憤激烈即便倡率所在官司起集義兵合謀剿殺氣節可嘉已有㫖著督兵討賊兼廵撫江西地方所奏省親事情待賊平之日來説故復領廵撫事江西兵殘之餘宗室人民凋敝之甚官府衙門居民房屋燒毀殆盡公為之賑恤綏勞撫定奏免租稅又將城中沒官房屋及濠違制宮室與革毀一應衙門皆修改為公廨濠占奪民間田地山塘房屋遵奉詔書給還原主管業其餘照依時估變賣價銀入官先儘撥補南新二縣兌軍淮安京軍折銀糧米及王府祿米餘羨収貯布政司用備緩急是年三月上晏駕今上皇帝登極特降璽書曰爾昔能剿平亂賊安靖地方朝廷新政之初特茲召用勅至爾可馳驛來京毋或稽遲於二十日公馳驛起程為輔臣所忌潛諷科道建言以為朝廷新政武宗國䘮資費浩繁不宜行宴賞之事行至中途而返道經錢塘上䟽懇乞便道歸省制曰可陞南京兵部尚書叅賛機務又具䟽辭免慰㫖益勤本年十二月內該部題為捷音事議封公伯爵給與誥劵子孫世世承襲賜勑遣官奬勞慰諭錫以銀幣犒以羊酒乃封公新建伯奉天翊運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兼南京兵部尚書叅賛機務嵗支祿米一千石三代並妻一體追封累䟽辭免欲朝廷普恩賞於報効諸臣又極言舉人冀元亨因説宸濠反為奸黨搆陷獄中以忠受禍為賊報仇抱寃齎恨願盡削已官移報元亨以贖此痛先是元亨在獄又為移咨六部申理其寃及元亨死又為移文湖廣兩司優恤其家屬元年丁父海日翁憂四方來游其門益衆科道官迎當路意以偽學舉劾服闋輔臣忌公才髙望重六載不召御史石金等交章論薦禮部尚書席公書為䟽特薦公及石淙楊公曰生在臣前見一人曰楊一清生在臣後見一人曰王守仁皆不報丁亥田州土知府岑猛之亂提督都御史姚鏌不克成功張公孚敬拉桂公蕚同薦桂公不得已勉從薦公得俞㫖兵部奉欽依差官持檄授公總制軍務督同都御史姚鏌勘處彼中事情上䟽辭免舉尚書胡世寧李承勛自代不允上與楊公一清曰若姚鏌不去王守仁決不肯來遂令鏌致仕又降㫖督趣赴任㫖雲卿識敏才髙忠誠體國今兩廣多事方藉卿威望撫定地方用舒朕南顧之懐姚鏌已致仕了卿宜星夜前去節制諸司調度軍馬撫剿賊寇安戢兵民勿再遲疑推諉以負朕望還差官舖馬裏賫文前去敦取赴任行事該部知道予時為光祿寺少卿具䟽論江西軍功及薦公才徳堪任輔弼上喜親書御劄並䟽付內閣議楊公一清忌公入閣與之同列乃與張公孚敬具揭帖對曰王守仁才固可用但好服古衣冠喜談新學人頗以此異之不宜入閣但可用為兵部尚書桂公知遂大怒詈予潛進揭帖毀公上意遂止公遂扶病蒞任沿途渉厯訪諸士夫詢諸行旅皆云岑猛父子固有可誅之罪然所以為亂者皆當事諸人不能推誠撫安以致之上䟽謝恩極言致亂之由平復之䇿十二月楊公一清與桂公蕚謀恐事完回京復命見上予與張公又薦之上必留用又題命公兼理廵撫奉聖㫖王守仁暫令兼理廵撫兩廣等處地方寫勅與他咨到又力䟽辭免舉致仕都御史伍文定刑部左侍郎梁才自代不允建議大約以為進兵行剿之患十罷兵行撫之善十與夫二幸四毀之𡚁時布政使林冨紀功御史石金皆以為然至南寧府乃下令盡撤調集防守之兵數日之內解散而歸者數萬有餘湖兵數千道阻且逺不易即歸仍使分留南寧賔州解甲休養待間而發初思田二府目民盧蘇王受等聞公來知無必殺之心皆有投生之念日夜懸望惟恐公至之不速既至又見防守之兵盡撤投生之念益堅乃遣其頭目黃冨等十餘人先赴軍門訴告公諭以朝廷威信及開示更生之路明日蘇受等皆囚首自縛各與其頭目數百人投見號哀控訴公復諭以朝廷恩徳下蘇受于軍門各杖一百衆皆合辭扣首為之請命乃解其縛曰今日宥爾一死者是朝廷好生之仁杖爾一百者乃我等人臣執法之義於是衆皆叩首恱服公隨至其營撫定餘衆莫不感泣歡呼感恩誓以死報殺賊立功以贖前罪公復諭以朝廷惟願生全爾等今爾方來投生豈忍又驅之兵刃之下爾等逃竄日久家業破蕩且宜速歸完爾室家及時耕種脩復生理至於各處盜賊軍門自有區處不須爾等剿除待爾等家事稍定徐當調發於是又皆感泣歡呼遂委布政林冨總兵官張祐分投安揷督令各歸復業既而上䟽處置平復地方以圖久安宜仍立土官以順其情分土目以散其黨設流官以制其勢猶以為土夷之心未必盡得而窮山僻壤或有隱情則又備厯田州思恩村落而經理其城堡因以所以處之之道詢諸其長目率皆以為善又詢諸父老子弟又皆以為善然後信其可以久行而反覆其辭更互其説請田州仍立岑氏後為土官知州以順土夷之情特設流官知府以制土官之勢分設土官廵檢以散各夷之黨又以田州既設流官宜更其府名為田寧蓋取田石傾田州兵田石平田州寧之謡至於思恩則岑濬之後已絶不必復有土官之設矣又按視斷藤峽諸處猺賊上連八寨下通仙臺花相諸洞連絡數十餘巢盤亘三百餘里彼此掎角結聚憑險流刼郡縣檄叅將張經㑹同守廵各官集議於是命潯州衛指揮馬文瑞永順統兵宣慰彭明輔男彭宗舜保靖統兵宣慰彭九霄辰州等衛指揮彭飛等分兵布哨以永順土兵進剿牛腸等賊巢保靖土兵進剿六寺等賊巢先是賊酋詗知公住劄南寧寂無征剿消息又不見調兵集糧遂皆怠弛不以為意至是突遇官兵四面攻圍倉惶失措擒斬賊酋及黨與頗多餘賊退敗復據仙女大山我兵追圍㧞大縁崖仰攻復大破之乗勝攻破油⿰石壁大陂等巢餘賊奔至斷藤峽橫石江邉我兵追急爭渡溺死者無算斬獲首從俘獲男婦牛畜噐械等項不可勝計還兵潯州府住劄復進剿仙臺諸賊巢諸軍吏各率永順保靖壯兵爭先陷陣賊又大敗奔入永安邉界立山將險結寨乃摘調指揮王良輔並目兵彭愷等分路並進四面仰攻賊敗散命林冨張祐分投宻調各目兵盧蘇王受等分道進剿前後生擒斬獲並俘獲男婦頭畜噐械殆盡以八寨之地據其要害欲移設衛所控制諸蠻復於三里設縣迭相引帶親臨視思恩府基景定衛縣規則蓋南丹衛僻在廣西極邉之地非中土之人所可居者於是移築於周安堡當八寨之中以阻扼其道路之衝則柳慶諸賊不必征剿皆將効順服化思恩舊在寨城山內尚厯髙山數十餘里令移於荒田地方四野寛衍之處開圖立里用漢法以治武縁之衆夷夏交和公私兩便移鳳化縣治於虞鄉為立廨宇屬之思恩於宣化思龍地方添設流官縣治是皆保治安民之要増築守鎮城堡於五屯以壯威設險仍選取恊守諸兵及附近土寨目兵智畧忠勇官一員重任而專責之使之訓練撫摩令叅將兵備等官時至其地經理而振作之則賊勢自摧將思田分設九土廵檢司各立土目衆所信服者管之節䟽奏請定奪奉㫖王守仁受命提督軍務蒞任未久乃能開誠宣恩處置得宜致令叛夷畏服率衆歸降罷兵息民竒功可嘉寫勅差行人齎去奬勵還賞銀五十兩紵絲四表裏布政司買辦羊酒送用九月八日行人馮恩賫至廣城是時公已臥病月餘扶病䟽謝而病勢日篤猶力憊視事年十五嵗時夣中嘗得句雲巻甲歸來馬伏波早年兵法鬢毛皤莫知其謂至是舟至烏蠻灘舟人指曰此伏波廟前灘也公呀然登拜如夣中所見因誦夢中詩嘆人生行止之不偶雲十月初十日復上䟽乞骸骨就醫養病因薦林冨自代又一月乃班師至大庾嶺謂布政使王公大用曰爾知孔明之所以付託姜維乎大用遂領兵擁䕶為敦匠事廿九日至南康縣將屬纊家童問何所囑公曰他無所念平生學問方纔見得數分未能與吾黨共成之為可恨耳遂逝舁至南安府公舘而斂柩經南贛雖深山窮谷男女老弱皆縞素匍匐哀迎若䘮考妣凡所過江西地方行道之人無不流涕者訃至桂公蕚欲因公乞養病䟽叅駁害公令該司匿不舉乃叅其擅離職役及處置廣西思田八寨恩威倒置又詆其擒濠軍功冒濫乞命多官㑹議先此張公孚敬見公所處岑猛諸子及盧蘇王受得宜征剿八寨有方奏至甚喜極口稱嘆謂予知人之明又述在南京時與言惓惓欲公之意曰我今日方知王公之不可及即薦於朝取來作輔共成天下之治桂公楊公聞之皆不樂乃嗾錦衣衛都指揮聶能遷誣奏公用金銀百萬託予送與張公故薦公於兩廣余䟽辯其誣奉㫖黃綰學行才識衆所共知王守仁功髙望隆輿論推重聶能遷這廝揑詞妄奏傷害正類都察院便照前㫖嚴加審問務要追究與他代做奏詞並幇助奸惡人犯來説黃綰安心供職不必引嫌辭避下能遷於獄杖之死時予為詹事桂公楊公計欲害公恐予在朝適南禮侍缺即推予補之明年春上將出郊桂公宻具揭帖奏云云上遂允命多官㑹議削公世襲伯爵並朝廷常行卹典贈諡至今人以為恨公生而天資絶倫讀書過目成誦少喜任俠長好詞章仙釋既而以斯道為已任以聖人為必可學而至實心改過以去已之疵奮不顧身以當天下之難上欲以其學輔吾君下以其學淑吾民惓惓欲人同歸於善欲以仁覆天下蒼生人有宿怨深讐皆置不較雖處冨貴常有煙霞物表之思視棄千金猶如土芥藜羮珍鼎錦衣縕袍大廈窮廬視之如一真所謂天生豪傑挺然特立於世求之近古誠所未有者也配諸氏叅議養和公諱某女不育撫養族子曰正憲諸氏卒繼張氏舉一子正億聘予女僅二週而公卒遂鞠於予以恩廕授國子生孫男曰承勲承學   孫女五所著有陽明集居夷集撫夷節畧五經臆説大學古本旁註及門人所記傳習録所纂則言誦而習者可知其造詣矣濠之變蓋非一日其烝淫奸暴腥穢彰聞賊殺善類剝害細民招亡納叛誘致劇賊召募四方驍勇力能㧞樹排闗者萬有餘徒又使其黨cq=90王春等分賫金銀數百萬造竒巧器玩賄結內外大小臣僚至有奏保其仁孝者有復其䕶衛者有備其官僚者有為潛布腹心於各鎮及畿內各要地復隂置奸徒於滄州淮揚山東河南之間起事之日號稱一十八萬從之東下者實八九萬非公忠義智勇誓不與賊俱生奚旬月之間遂得克復堅城俘擒元惡以成宗社無疆之休哉不特此也南贛等處賊巢蟠據三省積數十年如池大鬢之儔皆勇力機智絶人者非先計除之則宸濠一呼風從烏合其為天下禍當何如也且八寨為害積幾百年思田擾攘亦既數年一旦除而安之文武並用處置經畫皆久逺之圖惜當路忌之既深而南北言臣又皆承望風㫖反肆彈劾雖平日雅好公者方公成功時亦心害其能考察之嵗承輔臣意有功如邢珣徐璉陳槐謝源等皆黜之則國典之所以議功議能者安在哉予以女許公之子蓋憫其孤而撫之汪公鋐因予諍張公大同之徵當別其善惡不當玉石俱焚張公怒汪迎其意劾予回䕶屬官鄒守益難居大臣調予邉方叅政賴聖明復職汪又為䟽論公偽學及指予皆為黨邪不忠予又為䟽明諍大同之心又明公學術之忠國及予所以憫子許婚擕撫皆非得已䟽上亦頼聖明㧞之窞穽因察公與守益之無辜於乎公既困屈沒齒尚猶不免則公與予平生所期何如而皆僅止此者豈非天與命也悲夫子正憲正億將以是年仲冬十一日奉公柩𦵏於洪溪之髙村為次其世行功爵及所以致謗者乞銘於宗工幸憐而屬筆焉以備他日太史氏之擇謹狀
  祭文
  親友祭文
  禮部尚書石潭汪俊
  惟公豪傑之才經綸之業習坎心亨穹標峻揭勲名既懋徳譽亦隆陽明之稱走卒兒童維吾兄弟投分最早坐或逹旦何幽不討忽謫萬里執手贈言誓將結茅待子雲煙公茲東來曰予無樂樂見故人來踐舊約旗旐央央流水瀰瀰公私皇皇或臥或起乃重訂約其待予歸歸將從容山遨水嬉公既奏凱吾治吾館忽聞訃音乃以䘮返嗚呼公有大勞國史輝煌公有心學傳者四方公何以沒吾何以傷交情未竟公進此觴嗚呼哀哉
  吏部尚書北原熊浹南昌人
  於乎公有安危朝廷重輕公有進退世道升降公有存亡聖學晦明公之生也士如寐覺民如醉醒吏振循良之化將知仁義之兵冦賊奸宄逆節不敢以復萌譬如祥麟威鳳一見於海嶽羣鳥百獸率快覩以飛鳴公之死也士迷嚮往民壊長城吏肆貪殘之虐將無紀律之馮不逞餘孽四方嘯聚而橫行譬如山崩梁折物害民殃徒奔走而無寧在昔江藩不軌荷義舉兵談笑而清今幾何年元惡大憝已湮沒而無形曠恩厚徳尚爾如生方公之歸也幸其鱣堂載啓木鐸揚聲斯文未䘮庶幾有興其再出也意其入秉鈞衡輔成聖徳豈期仗鉞不得一日立乎朝廷翛然長逝豈厭世濁之不可攖抑天不憗遺俾我民之失典刑雖然可盡者公五十七年之身其不可盡者與天地相為終始之令名豫章為公過化之地浹等遙瞻靈櫬匍匐往迎豈無昭假以慰㣲誠此又不得以天下哀而奪吾黨私公之情嗚呼哀哉
  兵部尚書誠齋汪鋐
  惟公擅華國之文奮匡君之節懷希聖之心彰伐叛之烈一代之英萬夫之傑追韓范以驅馳兼周程而教設夫何梁木忽傾台星俄折章水咽而不流楚雲愁而四結豈物理之乗除有數抑造化之無常者不可以臆決鋐叨繼公後亦惟遵公之轍辱公深知大懼累公之哲不敢以公所不屑者而自屑也旅櫬揺揺㵼椒奬以薦㓗陳詞未竟自貽無窮之咽
  四川㢘使胡東臯
  嗚呼哀哉公其可死乎母太夫人孰為之養㷀㷀遺孤孰為之撫而成之乎其大者聖明堯舜方倚公為臯䕫四方未甚廸亂正倚公神武之功以鎮定之而公其忍死乎又其大者聖學不明幾千百年於茲頼公良知之學以昭揭之雖其妙契獨得亦天之有意於斯世斯人故屬公以先知先覺之責公之門人滿天下固不無如顔如閔如參如賜者出於其間足以繼往開來永公之傳於不朽然公不及親見其道之大明大行於天下公其忍死矣乎嗚呼哀哉雖然功在社稷道在人心文章在遺書母老子幼而有二仲之 可恃且死王事公復何憾予又安得戚戚於生死之間乎獨相去萬里不得執手永訣親視含襚為可恨耳茲以兵事就道臨風一奠以寄吾哀而萬一之私曷其有涯也邪
  徐璽
  嗚呼先生有汲長孺之直而辭不至於戇有張晉公之忠而謀不至於踈有朱晦菴陸象山之讀書窮理穎悟直截而存心致知不至於偏廢方其夷江左之大難也浩然歸志自謂得所欲矣及聞百粵之亂也應召而起履險若夷功以時建大彰徳威中道而殞輿櫬以歸嗚呼先生而止於斯耶吾子曰愛受教門下先生愛重匪特親故先十年而卒先生哭之慟孰謂吾今之哭先生猶先生之哭吾子也嗚呼痛哉夀夭天也生順死安吾豈為先生憾然朝廷失重臣斯文失宗主幼子失所怙嗚呼痛哉敬陳薄奠聊寄痛哀魂兮耿耿鑒茲永懐
  廵按御史儲良材
  嗚呼先生勲業文章聲光榮遇夫人能知之亦能道之夫復何言客嵗雲暮柩臨南浦良材等載奠載奔小大莫處想其道玉山厯草萍東望㑹稽先生故里也揺揺旅魂庶其寧止嗚呼異土之殞數也首丘之敦仁也數以任其適然仁以歸於至當君子也尚何言哉
  儲良材
  嗚呼濓洛雲逝斯道攸卭公啓絶學允恊於中鑰蔽發䝉我知孔良允文允武綏我四方四方既同公歸江東童冠二三春風融融岑冦匪茹跳梁三紀維公來止載櫜弓矢南夷底績公既彌留人百其哀況我同儔小人靡悱君子曷宗羞我黃流為天下慟嗚呼哀哉
  右副都御史王堯封
  嗚呼先生以純粹之資剛毅之氣通逹之才雄渾之文心得之學今焉已哉方其抗逆豎也而奸黨息殱叛宗也而天下安化猺獞也而邉夷格帝念厥勲爵位載錫聲光洋洋簮纓奕奕今焉已哉方今聖明在上勵精唐虞之治天奚奪之速而顧不憗遺以共弼厥成耶嗚呼天宇茫茫至難諶也寒螿唧唧於月砌鸞鳳淪沒於岑丘蕙蘭靡靡於蔓草薋葹蕃盛於道周慨物運之不齊於天道乎奚尤於乎先生其已焉哉堯封等竟陳詞兮酌醴靈彷彿兮淹留
  王暐
  嗚呼先生排奸觸忌忠則烈矣蒙難考貞節則甘矣戡亂靖戎功則懋矣修辭立教文則崇矣撝謙下士徳則允矣明誠合一道則章矣忠足以名世而孤慫䛕簸弄之黨節足以名世而奪循資固寵之習功足以名世而基社稷無疆之休文足以名世而洗杜譔鑿空之陋徳足以名世而動凌髙厲空之志道足以名世而破支離偏曲之學然則先生之生也雖謂其隨之以存先生之死也孰謂其隨之以滅如有作者其不可及已夫嗚呼先生
  有司祭文
  吉安府知府張漢等
  於乎先生𢎞毅剛大履險渉﨑忠孝文武為學者師任崇正黜邪之責而功同孟氏合知行動靜之一而道傳子思問罪興師堂堂豫章之陣而懷來安輯正正百粵之旗方南仲奏春風之凱而武侯星殞乃龍蛇遘康成之夢而學者興悲六經之迷途誰指明堂之梁棟誰支誰作萬里之長城誰窺一貫之藩籬豈非天奪朝廷之楊綰與吾黨之濂溪漢等晩生末學敬仰休光矧廬陵望邑為先生過化舊邦而流風餘韻為先生之山斗門墻遡姚江而源流滾滾瞻五嶺而雲樹蒼蒼訃聞螺浦悲傷旁皇徒使吾黨徳鉶道範之望付之於無何有之鄉有奠椒漿有淚淋浪臨風載拜先生其來嘗
  南昌府儒學教授廖廷臣等
  惟公以心㑹道倡學東南以義興師討平逆藩天子曰都爰錫公爵四方景之泰山喬嶽公方東歸江漢龍飛冀公馮翼道與時熈固天下之延頸實我公之優為詎意百粵羣醜弄兵潢池僉曰平之匪公弗宜拜命南征蠻方丕敘經畧彌年委身勞瘁連章乞歸公疾乃革天不憗遺斯文之厄嗚呼公之功業似若未竟公之道徳曷繫存亡蓋功雖以存而建道不以死而弗彰公無憾矣
  玉山知縣呂應陽
  嗚呼哀哉銅柱標伏波之勲峴碑墮羊公之淚嗚呼哀哉明堂遺棟石之思稽山還英靈之氣嗚呼哀哉邉陲罷鎻鑰之防章縫奪蓍龜之恃殱我哲人豈其躬瘁應陽等竊嘗淑公緒論恨未登其庭也來吏茲土聞諸異時逆藩拂徑丕曰是膺伊豪傑之奮義實夫子之先聲不然雖竭西江之水未足以洗數年之兵是則公之澤在天下而西人再造於公世世徳也靈輀何來載疑載驚今也號咷昔也懽迎我奠我奔願百其身公乗白雲厥鑒孔神而陽耿耿於平日者猶未能盡鳴也
  門人祭文
  顧應祥應良
  嗚呼夫子天其憫俗學之卑陋而生此真儒耶何栽培之獨厚也其眷聖上之中興而生此賢佐耶又何遽奪而使之不夀也嗚呼夫子今不可作矣斯道斯民真不幸矣夫復何言夫復何言尤所私痛者妙道精義不可復聞霽月光風不可復見矣將使末學倀倀可受而不可傳耶嗚呼哀哉敬陳逺奠封寄潺湲盛徳大業言莫能名至痛深悲辭莫能宣
  黃宗明
  自道術為天下裂而人不知其有已忘內逐外誇多闘靡搜羅訓詁立世赤幟孔孟既逺濂洛亦逝豈無豪傑如草廬氏覺彼暮年精力隨敝金溪之學為世大忌惟我夫子丰神凜異少也䧺傑出入亦幾鬼神通思精識徑詣汎掃支離収功一致哀我人斯開闗啓閉良知之説直截簡易無俟推求無不該具順我良知行罔或悖逆瑾扇惑言官盡繫公觸危機從容就理謫官蠻貊艱難罔躓汀贛賊起公握兵符獷狡既殄老稚歌呼藩王稱亂海內憂虞夫子倡義一鼓獻俘岑氏搆禍東南驛騷五六年間財耗兵逃公撫循之鞭笞其豪事適機宜畏威懷徳出其死力裹糧滅賊八寨竒功神武難名十年命將手提重兵人曰勞止馳驅靡寧先生再至寂無軍聲講學其間朝夕靡停運籌決䇿賊以計平出入兩廣瘴癘傷生積成疾疚中道殞傾於乎痛哉夫子之教如揭日月人方瞻仰斯文遽絶夫子之忠功在社稷身死未幾䜛謗交集世路險𡾟人言易訛命也如何憂患實多某自服膺十有餘年奔走畏途舊學就捐孤負教育誰執其愆今茲矢心昕日勉旃啓夕跽奠號呼旻天明發赴官敢附告焉嗚呼哀哉
  魏良器
  嗚呼先生遽止於斯耶振千年之絶學發吾人之良知靡用志以安排曷思索而議擬自知柔而知剛自知顯而知㣲挽人心於根本洗末學之支離真韓子所謂功不在禹下障百川而東之使天假先生以年大明此道斯世殆將皥皥而熈熈於乎曽謂先生而遽止於斯耶壬癸甲乙之嵗坐春風於㑹稽先生擕某於陽明之麓放舟於若耶之溪徘徊晨夕以砭其愚而指其迷已而已而今不可得而復矣嗚呼天果有意於斯道耶何嗇我先生之期頥天果無意於斯道耶則二三子在焉茍不忘先生之教其傳猶或可期洋洋如在之靈尚其隂隲而黙相之於乎章江之水其流湯湯既羞我殽爰薦我觴覩靈輀之既駕愴予𠂻之皇皇
  應典
  維公學承千聖之傳道闡諸儒之秘立言垂訓體本良知功歸格致修齊治平一言以蔽將刋末學之支離訂二教之同異總攝萬殊歸之一致進以覺夫當時退以淑諸來裔彼忠諫之動朝廷勲業之銘鼎彛文章之被金石世之君子或以為難在公則為餘事耳方奉命以南征為朝野之毘倚胡天命之不延乃一朝而雲萎典等受教有年卒業無恃慟候江干淚無從止嗚呼公雖已矣神其在天文未墜地庶幾有傳握椒蘭以薦心指江流而誓焉惟遜志以無負庶歆格乎斯筵
  欒惠等
  嗚呼乾坤孕秀哲人降生睿智間出忠孝天成多材多藝天縱其能精一之學堯舜是承良知垂教如夣得醒四方風動豪傑奮興雲集魚貫日萃講庭豈其徒學為國柱石忠鯁立朝不避權逆竄逐夷方優逰自適世態浮華無能損益玉藴山輝珠沉光溢宸濠倡亂人心虩虩禍自蕭墻誰敢為敵惟師威武一鼓褫魄功業既著讒口交棘師乃休休退而自食榮辱毀譽弗留於臆惟道不明心焉則戚與二三子講學是力風月為朋山水成癖㸃瑟回琴歌詠其側天王聖明旂常紀績西醜陸梁日費千倉凱功未奏主憂寧忘奉詔徂征應時翺翔既負重委文徳丕揚先聲按撫弓矢斯張醜類來歸緝緝洋洋曰今已後弗復敢攘師乃諭曰兵加不軌不殺投降爾歸王化我豈爾戕歸完爾室幹乃農桑亦有八寨盜賊叢積一罹其毒朝不謀夕開國以來屢征弗獲選將用兵曽何休息貽禍非小實傷國脈窺望竊發其機已迫師軫民憂不計失得詢謀僉同便宜行䇿神機應變旬日剿賊巢穴既空瘡痍蕩滌招撫流移復其田宅長慮永圖扶病區畫相彼夷方隨俗因革爰立土官分地授職犬牙相制世守疆域保甲既嚴部伍既飭統於流官庶無間隙爰修文教俾肄儒籍變化夷族實為美則似茲哲人邦其有光蒼生父母後學梯航宜膺福祉享夀無疆胡天不憫俾沒瘴鄉王事忠矣遺孤誰將斯道之責孰能擔當嗚呼已矣朝野悲傷知夫子者和氣春陽昧夫子者如刺如鋩嗚呼道大難容古今之常爰有公論孰能泯藏惠等聞訃驚悼涕泣霑裳匪天䘮師二三子殃百拜薦奠聊洩悲腸靈其不昧庶幾鑒嘗
  王良知
  嗚呼已矣自夫子沒而乾坤無粹氣矣山嶽無英靈矣國家無柱石矣弟子無依歸矣嗚呼已矣詎謂廣南之役遂為永訣矣乎夫子以道殉身以身殉國超然於夀夭之間則亦何憾而二三子之悲傷則固無以自贖於今日也嗚呼哀哉薄奠一觴摛詞伸忱神其不昧庶幾來歆
  薛侃翁萬逹
  嗚呼世有一長一善皆足以自章明而吾夫子學繼往聖功在生民顧不能安於有位以大其與人為善之心豈非淺近易知而精㣲難悟劣已者容而勝已者難為讓耶且自精一之傳岐而為二學者淪無滯有見小遺大茫無所入吾夫子發明良知之説真切簡易廣大悉備漫汗者疑其約而不知隨遇功成無施不可非枯寂也拘曲者疑其泛而不知方員無滯動出規矩非率畧也襲古者疑其背經考之孔孟質諸周程蓋無一字一意之弗合尚同者疑其立異然即乎人情通乎物理未嘗有一事一言之或迂是大有功於世教聖門之宗㫖也蓋其求之也備嘗艱難故其得之也資之深若淵泉之莫測應之妙若鬼神之不可知教之有序若時雨之施弗先弗後而言之易入若春風煦物一沾一長其平居収斂若山林之叟了無聞識其發大論臨大難斷大事則沛然若河海之傾確然若蓍龜之信而莫知其以也世之議夫子者非晏嬰之知則彭更之疑非互鄉之惑則子路之不悅非沮溺荷蕢之譏則武叔淳于髠之詆用是紛紜非夫子之不幸世之不幸也已侃也不肖久立門牆而無聞頃年以來知切淬勵夫子逝矣慨依歸之無從慮身世之弗立鬱鬱如癡奄奄在告蓋一年於茲矣方將矢證同志期奉遺訓尚頼在天之靈昭鑒啓牖使斯道大明於天下傳之來世以永芘於無窮是固夫子未盡之志也靈輀將駕薄奠一觴𠂻懷耿耿天髙地長於乎哀哉
  應大桂
  嗚呼人知有先生之道而或未盡得先生之教人隂荷先生之功而或未盡白先生之忠己卯之變吾不知其何如也而謗固以隨交廣之難吾又不知其何如也而死竟以俱嗚呼外吾教者斯仇晦吾忠者斯妬豈瘴癘之足尤實氣運之不扶虎豹委於空山豺狼號於當路風雨嗟其何及家園慘而誰顧吾念先生之悟道也以良知為扄鑰其収功也以格致為實際體常秘於𤣥黙用實粲於經濟桂等猶及見先生之面復宻邇先生之居雖未稔於耳提口授之下或少得於神交契悟之餘方有待於卒業而先生竟以若斯痛先覺之早逝悵末學其何依幸門牆之無恙或斯文之在茲
  劉魁
  嗚呼夫子已矣後學失所宗矣生民失所望矣吾道一脈之傳將復付之誰矣雖然人心有覺徳音未亡儼門牆之在望顧堂室之非遙去意見之私而必於嚮往掃安排之障而果於先登是在二三子後死者不得辭其責矣歸𦵏有日築室無期臨風遣使有淚漣洏嗟何及矣矢志靡他庶其慰矣
  萬潮
  嗚呼古所謂豪傑之才聖賢之學社稷之臣非先生其人耶曩哭先生之柩於錢塘之滸今拜先生之墓於蘭亭之陽吾道終天之慟其何能已耶潮早嵗受知不徒文字循循善誘孔孟我師剖障決藩直指本體良知是致一以貫之謹服膺以周旋若飲渴而食饑悟大道之易簡信精一而無私顧雖有覺而即在實惟念茲而在茲夙夜戰兢深懼無以奉揚先生之教惟先生在天之靈隂啓子而終成兮
  張津等
  惟我夫子徳本誠明才兼文武以踐履為實而厭俗學之支離以廣大為心而陋專門之訓詁功夫啓易簡之規指授闢良知之戶惟所立之甚髙故隨在而有補以之講道則化洽時雨之施以之立朝則儀漸鴻羽之楚以之承詔奏則右尹祈招之詩以獻君謨則宣公獨對之語至於名振華夷勲邁今古季札觀魯方陳南籥之儀山甫徂齊復正東方之虜元惡之首既殱醜類之儔咸撫此則勇夫悍士猶以為難而夫子獨談笑於指顧夫何中山之功甫就俄盈謗篋之書武侯之恨有餘輒動英䧺之憮一老不遺萬民何憷天軸西馳江聲東吐草正芳兮鴂鳴日未斜兮鵩舞呌臺城兮雲悲撫鍾阜兮煙鎖吁嗟夫子兮固無所憾而辱倚門牆者不能不為終身之苦學未傳心言徒在耳忍觀絶筆之銘式奠臨棺之祖悵吾道之已窮蓋不知涕灑長空之雨嗚呼哀哉
  王時柯等
  嗚呼天惟純佑材生文武學本誠明道宗鄒魯羽翼程朱頡頑申甫早掇巍科筮仕天部始謫龍場直言忤主九死不回孤忠自許繼遷廬陵人思召父再擢鴻臚薦登樞府專閫分符衣繡持斧機宻慮周戰勝攻取芟夷洞冦四民安堵蠢茲逆藩束身就虜勤在王家爵封南浦猺獞相攻頼公柔撫㷀獨無告頼公哺乳民昔干戈今豆且爼民昔呻吟今歌且舞式遏冦攘孰敢予侮憂無西顧殿有南土麗日祥雲和風甘雨山斗仰瞻鳳凰快覩厥徳斯懋厥施斯普人懷至今公竟作古意公神靈翺翔天宇在帝左右為帝夾輔降為河嶽廟食簋簠柯等親炙至教恩沾肺腑憶昔請益期以振旅雲胡背棄使我心苦敬奠一觴痛深談虎
  鄒守益
  聖學綿綿嘻其㣲矣貿然末俗紛交馳矣矧茲寡陋莫知所之矣謂考究遺經可自得矣旁搜逺勘亦孔之疲矣將摹彷而效千古可期矣外貌或似精神非矣不遇 孰醒我迷矣良知匪外鑠自秉彛矣戒慎恐懼通晝夜而知矣酬酢萬化我規䂓矣聲應氣求四方其隨矣譬彼昏曀慶 矣霜霧忽乗之衆安歸矣將民之無祿罹此菑矣百世之慟豈獨予私矣
  葉溥
  嗚呼先生乾坤間氣嗚呼先生夷夏重名謂孔孟學必可成也謂周召功必可立也故以心覺天下不罔以生也以身翰天下力盡而斃也竟虗天子之注日深吾黨之思將造物者忌功抑忌徳也何遽止此而不究所志也嗚呼先生繄誰無福
  陽克慎
  嗚呼天胡奪我先生之速耶有濂溪之學而能自強有武侯之忠而能自將有子儀之功而能自忘有良平之智而能自藏真所謂文武兼資乾坤間氣領袖後學柱石明堂者也天胡奪之速耶撫靈輀兮涕泗淋浪泰山頽兮莫知嚮往絮酒為儀兮薦此𠂻腸神尚不昧兮來格洋洋
  師服問           錢徳洪
  夫子既沒於南安寛畿奔喪廣信擬所服於竹峯邵子邵子曰昔者孔子沒子貢若喪父而無服制也寛畿曰然然則今日若有間也夫子沒於道路執喪者弗從寛也父母在麻衣布絰弗敢有加焉畿請服斬以從至越則釋麻衣布絰終葬則釋寛居越則絰歸姚則否何如邵子曰亦宜於是畿也服斬以行
  訃告同門
  去年季冬十九日寛畿西渡錢塘將北趨殿對二十二日有人自廣來傳夫子以病告將還庾嶺聞之且喜且疑即日舟迎至蘭溪傳言夫子已逝相顧駭怖不知所出且相慰曰天為吾道必無此事兼程夜抵龍㳺驛吏曰信矣於十一月二十九日午時終於江西之南安聞之昏殞憒絶不知所答及旦反風且雨舟弗能前望南而哭天乎何至此極耶吾生如偃草棘薪何益於世胡不使我百身以贖而顧萎吾夫子耶日夜痛哭病不能興除夕至常山又相與自解曰命也已矣天實為之奈之何哉斯道晦㝠幾千百年而昭明靈覺之體終古不磨至吾夫子始盡發其秘同志相承日孚以博乃有今日亦云兆矣天子聖明注眷日殷在朝諸老又更相引汲使其得遂同心則其未盡之志當更展矣今若此天意將若何哉或者三代以降氣數薄蝕天道之秘既以其人而發泄之又旋而撲滅之乎遡觀孔孟已莫不然夫孔孟之不得身行其學者上無君也今有君矣而夫子又若此果何謂耶前年秋夫子將有廣行寛畿各以所見未一懼逺離之無正也因夜侍天泉橋而請質焉夫子兩是之且進之以相益之義冬初追送於嚴灘請益夫子又為究極之説由是退與四方同志更相切磨一年之別頗得所省冀是見復得遂請益也何遽有是耶嗚呼別次嚴灘踰年而聞訃復於是焉云何一日判手遂為終身永訣已乎夫子勤勞王家殉身以道古固有勤事而野死者則亦何憾特吾二三子不能以為生耳向使吾人懵然無聞如夣如醉以生於世則亦已矣聞道及此而遽使我止此焉吾何以生為哉人生不聞道猶不生也聞道而未見其止猶不聞也夫子教我發我引我翼我循循拳拳而不倦者幾十年而吾所聞止此是夫子之沒亦吾沒也吾何以生為哉嗚呼命也已矣天實為之奈之何哉所幸四方同志信道日衆夫子遺書之存五經有刪正四書有傍註傳習有録文有文録詩有詩録政事有政事録亦足恃矣是夫子雖沒其心在宇宙其言在遺書百世以俟聖人斷斷乎知其不可易也明發踰玉山水陸兼程以尋吾夫子逰魂収其遺書歸襄大事於稽山之麓與其弟姪子姓及我書院同志築室於場相勉不懈以冀成吾夫子之志尚望我四方同志爰念根本之地勿為遐遺乃大慰也昔者孔子之道不能身見於行沒乃光於萬世者亦以其門人子弟相守不變耳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子貢相向失聲是非兒女之情也三年之聚亦以精其學也子貢反築室獨居三年則益粹於進矣凡我同志逺者仕者雖不必居三年其亦肯間相一聚以庶幾相期於成乎踰月之外喪事少舒將遣人遍採夫子遺言及朋友私録以續成書凡我同志幸於夫子片紙隻語備録以示嗣是而後毎三年則復遣人一以裒吾夫子之教言不至漫逸一以驗朋友之進足為吾不肖者私淑也荒悖恍惚不知所云水陸茫茫預以陳告惟吾同志憐念憐念
  遇喪於貴溪書哀感
  嘉靖戊子八月夫子既定思田賔潯之亂疾作二十六日旋師廣州十一月己亥疾亟乃䟽請骸骨二十一日踰大庾嶺方伯王君大用宻遣人備棺後載二十九日疾將革問侍者曰至南康幾何對曰距三郵曰恐不及矣侍者曰王方伯以夀木隨弗敢告夫子時尚衣冠倚童子危坐乃張目曰渠能是念耶須㬰氣息次南安之青田實十一月二十九日丁卯午時也是日贛州兵備張君思聰太守王君世芳節推陸君府奔自贛節推周君積奔自南安皆弗及訣哭之慟明日張敦匠事飭附設披積請沐浴於南埜驛親進含王陸同殮禭又明日南贛廵撫汪公鋐來蒞䘮紀士民擁途哀號汪為之揮涕慰勞十二月二十日䘮至南昌有司分道而迎廵按御史儲君良材提學副使趙君淵哭士民皆哭聲載於道乃挽䘮留於南浦請改嵗而行以盡士民之哀趙日至三踴哭有問之曰吾豈為乃公哭耶已丑改嵗六日將發舟北風厲甚儲焚香䖍祝於柩曰公弗行豈為士民留耶公黨有子嗣門人亦望公久矣即時反風不四日直抵信州嗚呼夫子沒而諸大夫之周旋者至矣是固夫子盛徳所感亦諸大夫好徳之誠也二三子弗身承其勞聞其事能弗以為思乎詳述之用以告吾同門者
  書稽山感別巻
  人有異常之恩於我者君子感乎異常之恩不可恩也不可恩不可感也是故稽顙再拜頌言煩悉報之㣲也適館授餐左右以贐惠之㣲也其遭也無自其合也不媒其聚弗親其離弗違無致而至莫知其以此恩之至也感之極也今夫龍興而雲從雲非恩乎龍而從也噓吸為變莫之致也計功量者孰為恩孰為感悉悉而數之則薄矣吾於贛城楊君竹溪之於夫子何以異吾固不能忘情於恩感固亦無以為恩感也昔者夫子奉命南征以不殺之仁綏思田之頑民維時荷戈持㦸之士其孫謀呉畧勇力㧞衆者為不少矣及成功之日乃皆一時歸散環視諸庭依依不忍去若左廣之武和齋吉水之龍北山贛之劉易齋及君者乃皆退然若弗勝衣之士是四君者豈有意而相遭耶必其所存有以近吾夫子不殺之仁故不謀而自合至夫子待命北廵忽為南安之變也君皇皇然親含禭扶輿櫬行則與烝徒共楫止則與二三同門麻衣布絰並就哭位是固何自而然哉夫仁人心也通幽明忘物我不以生而親不以死而忘無致而致雖四君亦莫之知也四君且莫之知吾又得而恩感乎哉故吾欲稽顙再拜頌言煩悉以報其情而其情終不可報吾欲適館授餐左右以贐以惠其去而其去終不可惠故相率歸於無言噫無言之感洞徹千古吾亦無如之何也已雖然君去而能益篤吾夫子不殺之仁則吾之無言者尚有無窮之言也因其去吾復能已於言乎是為書
  謝江廣諸當道書
  冬暮寛畿渡錢塘將趨北上適廣中有人至報父師陽明先生以病告沿途待命將踰庾嶺矣即具舟南迎至蘭溪忽聞南安之變慌怖三問三疑奔至龍㳺傳果實矣天乎何至此極耶吾師以王事馳驅盡心亶力今果勤事而野死矣乎在吾師以身許國死復何憾獨不肖二三子哀恨之私有不能一日解諸懷耳夫子講學四十餘年從之逰者遍海內沒乃無一人親含禭殮手足以供二三子之職哀恨何堪寛畿北面有年矣教我撫我誘我翼我實有罔極之恩而今若此無涯之慼誰則任之兼程至貴溪始得馮哭其棺間乃詢之廝吏始知臨終之地長途空寂前後弗及幸我大人先生有預事之謀載棺相隨使永訣之晨得以時殮禭是雖子嗣門人親臨其事當無踰此誠死生而骨肉者也恩孰大焉夫吾師有罔極之恩而沒則貽我以無涯之慼今頼大人得少慰焉是大人之恩於二三子實有無涯之感矣夫野死而無悔者夫子之忠也無歸而殯者大人之仁也斯二者固皆天下之公義而區區之恩慼不與焉特吾二三子兒女之情至此皆不能已於無言耳剖心刻骨有言莫盡詩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荒悖布情不悉惟憐而終教之
  再謝汪誠齋書
  父師之喪賴徳庇於二月四日奠於堂矣感公之私與日俱積乃弟乃子頗能承襲遺規弗至踰禮四方同門亦日來奔頗具執事是皆先生倡厚徳於前故子弟門人知激勸於後不敢以薄自處重獲罪於大君子之門也所諭父師軍中羨餘銀兩責其官賫送嗣子是執事哀死之情推及遺孤此恩此徳非特其子弟知感在門人小子佩刻亦殊深矣但父師嗣子方及四齡未有知識親弟守儉守文守章繼子正憲欲代之言顧其中有願言而不敢盡者生軰恃在舊愛敢代為之言惟執事其終聽焉父師兩廣事宜間嘗詢之幕士矣頗有能悉其槩者謂奏凱之日禮有太平筵宴及慶賀贐送之儀水夫門子供具中有情不得卻與例不必卻者収貯賞功所謂之羨餘以作公賞之費成功之後將歸乃總其賞功正數所給公帑不過一萬餘兩皆發梧州矣正數之外有此羨餘仍命並發梧州從者又以沿途待命恐遲留日久尚有不時之需姑擕附以行俟隨地遣發不意未至南安罹此凶變病革之晨親命僕𨽻檢遺書治行篋命賞功官勞其勤勞而歸羨餘於公此實父師之治命也當事者既匿其情不以告夫先生而先生又切哀死之情篤遺孤之愛案官吏之請從合得之議謂大臣驅馳王事身殞邉陲痛有餘哀禮當厚報況物出羨餘受之不為傷義故直以事斷而不疑其為私其恩可謂厚矣特弟子登受之餘尚不免於惶惑蓋以父師既有成命前日之歸是則今日之受非矣茍不度義而私受之恐拂死者之情終無以白於地下也且子弟之事親平時一言罔敢踰越況軍旅之事易簀之言顧忍違忘而私受乎夫可以與者大人之賜可以無取者父師之心取之惟恐違死者之命而重生者之罪則又其子弟𠂻曲之情用是不避呵叱謹勒手狀代為先生布並原銀五百三十二兩托叅隨州判龍光原義男添貴送復臺下伏望驗發公帑使存歿之心可以質諸天地鬼神是則先生無窮之賜幽明共戴之恩也不勝冒犯殞悼之至
  再謝儲谷泉書
  寛畿不率弗祐於天遽奪我師之速黃髪乳口失所保哺皇皇然無所歸時聞凶訃又恨未及相隨以趨曳杖之歌天喪斯文後死者終弗與聞矣乎既而奔喪貴溪馮哭之餘水漿不入於口奄奄氣息若無復可生於人世矣間乃詢其後事乃知諸君子殫心瘁力送死無憾而先生左右維持之力居多愚以為相知之情至此亦云足矣及凡所經厯舟未入境而執事之戒命已先哭奠䖍慤雖有司好徳之同而激勸之機不無所自哀感何言僕且私告曰公慮吾主君家事也云云曰公慮吾主君勲業未著云云已而朋友又私相語曰公慟吾夫子者悼其敎未明於天下也云云生軰矍然而起曰有是哉何公信愛之至有如此也噫天下之愛吾夫子者有矣嘆之而已矣信吾夫子者有矣感之而已矣孰有如吾執事精神心思周旋曲折實以見之行事者乎必其平日相孚黙契有甚不得已者藏於其中是未可聲音笑貌為也吾儕小人自失所恃遽恐吾道終底於阨塞不知天下大君子有如先生者出於其間斯道雖重主盟得人吾何以懼乎哉孟子曰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今茲有乎爾矣今茲有乎爾矣於是自衢以下順流而歸慷慨激亢無復為兒女之情是先生不言之教起我跛蹩於顛躋之中吾當何以為報哉二月四日已妥靈於堂乃弟乃子頗知自植四方同門又日來至喪事聊此議處不復敢逺攖先生之懷矣蕭尚賢事畧具汪公別紙並奉請教小廝軰以小嫌搆辭致煩案牘在先生寛仁之下當必有處然是人亦無足過責者夫子用之所謂畧其全體之陋以用其一肢之能故其報死之情亦如是而已矣今欲望之大過是又若以其一肢之得而復責其全體之失也難矣恃在推愛妄敢喋喋荒悖不恭萬罪萬罪
  喪紀             程煇
  我師緒山先生編次陽明夫子家乗成煇受而讀之作而嘆曰嗟乎天道報施善人抑何其不可測耶方夫子之生也苦心妙悟以續如綫之道脈矣乃偽學之謗不能耳倡義興師以殱謀畔之獨夫矣乃君側之惡不能去開誠布公不煩一旅以格數百年負固之黨矣乃當軸之忌不能回使其身一日立乎朝廷之上何其與世之落落也及其沒也哭者盡哀祭者盡誠至今有弔其墓謁其祠拜其家廟為之太息流涕而不置者又何其得衆之鼎鼎也竊惑焉先生進而教之曰是不可以觀天人貞勝之機矣乎夫子之所不能者時之艱也人之勝也其所能者徳之孚也天之定也而又何惑哉吾方裒祭文之不能盡録者屬子以終事焉蓋文固有畧者矣將人之祭於地與就其家而祭焉者皆其實徳所感而人情之所不能已者顧可畧而不書乎子其揭日月為序凡顯而公卿㣲而庶人有舉必書庶乎定者可考而見且使我後之人知夫子有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滅者良在此而不在彼也煇避席曰敬聞命矣作䘮紀夫子以戊子仲冬之丁卯卒於南安府青龍舖輿止南埜驛越四日為季冬庚午門人廣東布政王大用推官周積舉人劉邦采實敦後事副使張思聰率屬吏知府王世芳同知何瑤大庾知縣葉章府學訓導楊登玉王圭陳守道庠生張紱李節王輅王輔等哭奠乃殮殮已署上猶縣事經厯許同朝崇義知縣祝㴻南康教諭管輔訓導劉森庠生劉爵等千戶劉環俞春周祥門人知府王鑾陽克慎鄉約王秉言各就位哭奠
  壬申櫬抵贛州府水西驛提督都御史汪鋐同知何瑤推官陸府檢校唐本鄉宦宋元指揮錢堂知事郭鉞千百戶何湧江馬昂吳倫譚景受卜福嚴述王寧王憲潘鈺余洪畢祥楊守武昌千戸所指揮陳偉門人郎中劉寅都指揮同知余恩庠生易紹宣李喬崇李挺李憲何進隆何進徳曾廷珂曽廷璉黃譜黎教王槐宻王振朝劉鳳月劉天錫劉瞬彭遇貴謝天表謝天眷桂士元桂薰袁泰張鏜汪梅周蘭宋金雷鋭雷兊應辰鍾振俞鶚湯偉杜相黃鏊各就位哭奠張思聰周積又各特舉焉丁丑櫬抵吉安府螺川驛僉事陳璧知府張漢同知張烈通判蔣英林春澤推官周在廬陵知縣常序署泰和縣事知事汪仲縣丞劉綸主簿莊伯瑤典史李江教諭林文焯訓導金玥張旦吉水縣丞楊伯謙主簿辛仲實萬安主簿楊廷蘭信豐指揮同知林節鄉宦尚書羅欽順副使羅欽徳副都御史羅欽忠門人御史王時柯庠生蕭寵蕭榮王舜鵬袁登應羅絅謝廷昭周文甫王惠廸劉徳藍瑜龍潢龍漸幕吏龍光各就位哭奠
  戊子櫬抵臨江府蒲灘驛同知宇賔通判林元推官俞振強靖江知縣陳府新淦縣丞唐和主簿王綸教諭向欽訓導從介各就位哭奠
  辛卯櫬抵南昌府南浦驛建安府鎮國將軍宸洪太監黎鑑御史儲良材叅政葉溥李緋叅議鍾雲瑞副使趙淵僉事陳璧王暐呉瀚陳端甫都指揮僉事劉璽王寧崔昂府學教授廖廷臣訓導范昌期張琚譚倬廖金新建縣學敎諭劉環訓導梁子鍾何樂南昌縣學訓導邢寛庠生崔嵩陶潮劉伯盛舒泰武進鄒輗鄉宦副都御史熊浹布政胡訓副使劉伯秀知府張元春御史塗相郎中張欽主事張鏊進士熊汲檢校張黙通判萬奎閔魯知縣余琪聶儀楊璋甘栢胡大化舉人丁䕫門人裘衍張良才張召魏良器魏價萬世芳鄒賔齊昇周麟黃鍾鍾文奎艾鐸安仁縣桂宸桂宮桂容桂軏孫鋹孫鈞吉安府曾偉器報効生貟陳文榮承差劉昂鄉民蕭華李延祥程玉石陳本道髙顯彰劉珏楊文嚴洪徐榿杜秉文王欽各就位哭奠葉溥趙淵王暐張元春齊昇又各特舉焉
  嵗己丑正月庚子櫬發南昌府自儲大夫以下凡百有位越百姓里居市兒巷婦哭而送者載道風迅不可帆又不可纜而前也儲大夫撫之曰先生豈有懷耶越中子弟門人泣而迎者延首跂足而徯至者蓋有日矣須㬰反風若或使之遂行丙午餘干縣主簿陳瑢教諭林秀訓導趙珊傅諮萬年縣主簿龍光相安仁和縣主簿鄒軿訓導周鐸黃選庠生桂輿蒲田縣廖大璧貴溪知縣方克主簿錢珊典史馮璁教諭謝炯庠生丘民節宋廷豸葉可久葉可大許文明鉛山主簿戚鏜鄉宦大學士費宏尚書汪俊各就位哭奠先是緒山龍溪二先生將赴廷對聞先生將還迎之嚴灘忽得訃音相向慟哭疑於服製作師服問厥既成服兼程趨廣信訃告同門㑹先生嗣子正憲至自越至是同遇先生之櫬於貴溪哭之幾絶書遇䘮哀感以寄懷雲
  癸丑櫬抵廣信府葛陽驛知府趙曄同知盧元愷通判曽大有龍綱舉人劉偉玉山知縣呂應陽教諭霍重庠生鄭世遷李材程松葉廷秀徐森常山縣丞殷學䕫各就位哭奠儲良材又檄呂應陽而特舉焉夫子弟守儉守文門人欒惠黃洪李洪範引年柴鳳㑹櫬於玉山辛酉櫬抵衢州府上杭驛同知楊文奎通判簡閱推官李翔西安知縣林鍾門人欒惠黃㫬何倫王修林文瓊徐霈蔣蘭金華府通判髙鳳蘭溪縣主簿髙禹教諭朱驥訓導胡奕輝門人應典嚴州府推官程淳桐廬縣主簿屠繼祖各就位哭奠
  丁卯櫬抵杭州府浙江驛布政潘旦劉節叅政胡纉宗葉寛叅議萬廷彩龎浩按察使葉溥副使傳鑰萬潮黨以平何鰲汪金僉事孫元巴思明梁世驃江良材林茂竹都指揮使劉宗偉都指揮僉事李節劉翺孫仁王佐杭州府推官劉望之府學教授陶賀仁和縣主簿曹官冨陽縣主簿李珍教諭黃寧訓導程大有王裕莆人知縣黃銘介子黃中百戶施經各就位哭奠
  庚午櫬抵越城奠於明堂御史陳世輔王化分守龎浩紹興知府洪珠同知孔庭訓通判陸逺洪晳推官喻希禮府學訓導舒哲陳箴林文斌曾昇會稽知縣王文儒教諭張槩訓導詹詔山隂知縣楊行中教諭林斌訓導王昇廣西布政李寅叅政沈良佐叅議汪必東按察使錢宏副使李中翁素張⿰伍箕僉事張邦信王世爵都指揮僉事髙松金華府同知劉業友人侍郎湛若水副都御史劉節門人侍郎黃綰給事中毛憲員外郎王臣主事石簡陸澄按察使顧應祥副使郭持平蕭璆應良知州王直劉魁訓導周桐周衢教授周衝陳⿰陳焞陳煉李敬應佐監丞周仲周浩周甸辨印生錢君澤私淑門人知縣戚賢武林驛丞何圖贛州衛指揮同知劉鏜指揮僉事楊基廣州府右衛指揮僉事武鑾南昌衛指揮僉事趙昇廣州府前衛舍人孫紹英各就位哭奠洪珠欒惠又各特舉焉劉鏜楊基武欒龍光咸以營護至越時將告歸緒山先生書稽山感別巻贈之因寓書江廣諸當道蓋徳其䖍於襄大事也
  仲冬癸卯奉夫子櫬窆于越城南三十里之髙村㑹葬者數千人副都御史王堯封御史端廷赦陳世輔梁尚徳萬潮黃卿萬廷彩龎浩傅鑰黨以平汪金區越梁世驃江良材林茂竹王臣劉宗仁李節劉翺孫仁洪珠孔庭訓洪晳杭州知府婁世徳同知楊文昇通判周忠劉坎濬推官劉望之運同錢瀾副使李信判官林同方禾錢塘知縣王橋㑹稽知縣王文儒山隂縣丞應佐餘姚主簿彭英典史劉文聰教諭徐鋭訓導謝賢陳元廣東御史何豳布政邵鋭姻人大學士謝遷尚書韓邦問編修周文燭御史毛鳳都御史胡東臯叅政汪惇副使呉便司馬公輊僉事汪克章沈欽司馬相韓明知府陸寧金椿運同徐冕知縣宋溥金謐陶天祐劉瀚田惟立徐璽徐俊民呉昊葉信汪佀糓周大經周文熯胡瀛陳廷華知縣王軾鄉生錢繼先王廷輔王文軒夏文琳何炫徐應周大賚髙隆友生尚書伍文定侍郎楊大章陳筐嚴毅楊霓楊譽知府呉敘亷使韓㢘邵蕡徐彬鄒鵠員外郎張璿施信史伯敏王代于震朱梁晩生僉事汪應軫知府朱袞李節郎中胡廷祿陳良謨主事葉良佩田汝成王度王漸逵王一和王文訓王文輈王文輅王文輹良直費思義門人大學士方獻夫侍郎黃綰編修歐陽徳給事中魏良弼李逢行人薛侃應大桂郎中鄒守益員外郎藍渠主事潘穎黃宗明翁萬逹石簡胡經叅政萬潮副使蕭鳴鳳叅議王洙博士馬明衡監丞趙顯榮助教王崑薛僑知縣薛宗鎧周桐孫㻍劉本劉樽諸訓諸陽諸守忠舉人諸大綱楊汝榮金佩金克厚僉事韓柱主事顧敦復胡沖徐沂徐楷徐潞葉鍇徐霈張津錢翀錢翺錢祚詔凌世華朱箎龔溥龔漸員外郎龔芝杜應豸縣丞朱紱周應損秦輗章乾楊柱從弟王守第各就位哭奠鳴呼䘮紀作則有孚惠我徳者固羙而必章而有孚惠我心者亦盛而必傳讀是編者毋但曰雷陽冦公之竹而已也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王文成全書>



  欽定四庫全書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八  明 王守仁 撰附録七世徳紀附録
  辯忠䜛以定國是䟽     門人陸澄
  臣切見廵按江西監察御史程啟充戶科給事中毛玉各論劾丁憂新建伯王守仁似若心跡未明功罪未當者此論一倡一二嫉賢妬功之徒固有和者而在朝在市寃憤不平臣係守仁門生知之最詳寃憤特甚敢昧死一言謹按守仁學本誠明才兼文武抗言時事致忤逆瑾杖之幾死謫居龍塲居夷處困動心忍性獨悟道真荷先帝收用屢遷至於廵撫其在南贛四征而福建湖廣廣東江西數十年之巨冦為之蕩平因奉勅勘事福建道由江西至於豐城適遇賊變拜天轉風舟返吉安倡義督兵不旬月而賊滅人但見其處變之從容而不知其忠誠之激切人但見其成功之迅速而不知其謀畧之淵㣲人但見其遭非常之搆陷而禍莫能中而不知其守身無毫髪之可疵當時張鋭錢寧軰以不遂賣國之計而恨之張忠江彬軰以不遂冒功之私而恨之宸濠劉吉軰以不遂篡逆之謀而恨之凡可以殺其身而赤其族者誅求搜剔何所不至使守仁而初有交好之情中有猶豫之意後有貪冒之為諸人其肯隱忍而不發乎迨皇上龍飛而褒慰殊恩形於詔㫖天下方快朝廷之清明不意功罪既白賞罰既定乃復有此怪僻顛倒之論欲以曖昧不明之事而掩其顯著不世之功天理人心安在哉論者之意大畧有六一謂宸濠私書有王守仁亦好一語二謂守仁曽遣冀元亨往見宸濠三謂守仁亦因賀宸濠生辰而來四謂守仁起兵由於致仕都御史王懋中知府伍文定攀激五謂守仁破城之時縱兵焚掠而殺人太多六謂宸濠本無能為一知縣之力可擒守仁之功不足多而其捷本所陳粧㸃過實然䆒其本心不過忌其功名而已宸濠私書王守仁亦好之説乃啓充得於湖口知縣章𤣥梅者切惟刑部節奉欽依原搜簿籍既未送官封記収掌又事發日久別生事端委的真偽難辨無憑查究著原搜獲之人盡行燒毀欽此今𤣥梅之書從何而來使有之何足憑據且出於宸濠之口尤其不足取信者夫豪傑用意類非尋常可測守仁雖有防宸濠而圖之之意使幾事不宻則亦不過如孫燧許逵之一死以報國而已其何以成後功以貽皇上今日之安哉設使守仁畧有交通宸濠之跡而卒以滅之其心事亦可以自白況可以不足憑信之跡遂疑其心而舍其討賊之大功哉其遣冀元亨往見者是守仁知宸濠素蓄逆謀而元亨素懷忠孝欲使啓其良心而因以探其宻計爾元亨一見不合而歸使言合志投當留信宿何反逆之日反在千里之外乎今元亨之寃䰟既伸而守仁之心事不白天理人心何在乎毛玉疑守仁因賀宸濠生辰而偶爾遇變殊不知守仁奉勅將往福建而瑞金會昌等縣瘴氣生發不敢經行故道出豐城且宸濠生日在十三而守仁十五方抵豐城若賀生辰何獨後期而至乎其謂守仁由王懋中等攀激起兵尤為乖謬守仁近豐城五里而聞變即刻偽寫兩廣都御史楊旦大兵將臨火牌於知縣顧佖接見之時令人詐為驛夫入逓守仁佯喜以為大兵既至賊必易圖當令顧佖傳牌入城以疑宸濠又令顧佖守城許與撥兵助守時有報稱宸濠遣賊六百追虜王都者守仁回船而南風大逆乃慟哭告天而頃刻反風守仁又恐賊兵追至急乗漁舟脫身此時王懋中安在次日奔至蛇河遇臨江知府戴徳孺即議起兵因不足恃又奔入新淦城欲與知縣李美集兵度不可居復奔至吉安見倉庫充實遂乃駐劄傳檄各處起調軍民一面榜募忠義之士方令伍文定以書請各鄉官王懋中等盟誓勤王而懋中又遲疑二日乃始同盟夫各府及萬之兵若非提督軍門以便宜起調其肯聼致仕鄉官而集乎今乃顛倒其説至謂守仁掩懋中之功天理人心安在乎至於破城之時焚者宮中自焚故內室毀而外宇存官兵但救而無焚也掠者伍文定之兵乘勝奪賊衣資衆兵不然也殺人者知縣劉守緒所領奉新之兵以守仁號令閉門者生迎敵者死故殺迎敵者百餘人及守仁至斬官兵殺掠者四十六人遂無犯者矣且省城之人各受宸濠銀二兩米一石與之拒守是賊也殺之何罪又宮為賊巢財皆賊贓焚之掠之亦何罪哉今舍其大功而摘其小過幾何而不為逆賊報仇乎且宸濠勢焰薰天觸者萬死人皆望風奔靡而已及守仁調兵四集搗其巢穴散其黨與數敗之餘羽翼俱盡妻妾赴水乃窮冦爾夫然後知縣王冕得以近之今乃以為一知縣可擒甚無據也果若所言則孫燧許逵何為被殺而三司衆官何為被縛耶楊鋭張文錦何為守之一月不敢出戰必待省城破而賊自解圍耶伍文定何以一敗而被殺者八百人其餘諸將又何以戰之三日而後擒滅耶至若捷本所陳若作偽牌以疑賊心行反間以觧賊黨之類所不載者尤多而謂以無為有可乎夫宸濠積謀有年一旦大發震撼兩京而守仁以一書生談笑平之於數日之內功亦竒矣使不即滅而貽先帝親征之勞臣不知賣國之徒計安出也使不即滅先帝崩臣又不知聖駕之來能髙枕無憂否也今建不世之功而遭不明之謗天理人心安在哉臣知守仁之心決非榮辱死生所能動者但恐公論不昭而忠臣義士解體爾此萬世忠義之寃而國是之大不定者宜乎天變之疊見也臣與守仁分係師生義均生死前之所辯天下公言伏願聖明詳察乞降綸音慰安守仁仍戒飭言官勿為異論庶幾國是以定而亦消天變之一端也臣干冒天威不勝戰慄待罪之至
  明軍功以勵忠勤䟽     門人黃綰
  臣聞賞罰者人主御天下之操柄也得其操柄死命可致天下可運之掌不得其操柄百事具廢欲治得乎故明主慎之至親不可移至讐不可奪有功必賞有罪必誅然必稱天以命之示非私也臣下視之不飾虛譽不結援黨不思賄託惟勉忠勤死不敢易欲不治得乎今或不然凡飾譽援黨賄託譏䜛不及必獲顯擢無不如意凡盡忠勤職即譏䜛蝟集黜辱隨至無不失意以此操柄失御人皆以奸結巧避為賢孰肯身任國家事哉臣不能枚舉姑以先朝末年陛下初政一事論之如宸濠搆逆虐焰吞天藩郡震動宗親懾憂陛下嘗身見之矣腹心應援布滿中外鼎卿近倖賄賂交馳賣國奸臣待時發動兩京乏偹四路無人方鎮逺近莫之如何握兵觀望㴞㴞皆是惟鎮守南贛都御史王守仁領勅福建勘事道經南昌中途聞變指心籲天誓不與賊俱生赤身孤走設竒運謀乃遣優人賫諜假與天兵約征方鎮㑹戰俾其邀獲以示有偹牽疑賊謀以俟四路設備中執叛臣家屬繆托腹心又示無為以安其心然後激衆以義糾集烏合待兵成慮審發書罵賊使覺悔既出攝兵収復南昌按甲待之賊至安慶攻城方銳警聞使還筭其歸途水陸邀擊大潰賊衆遂擒宸濠於樵舍兵法有先勝而後求戰者非此謂也成功之後江右瘡痍未復武宗皇帝南巡奸權攘功嫉譛百端危疑莫測守仁恭勤曲致方靖地方僅獲身免守仁為忠可謂艱貞竭盡者矣使時無守仁倡義統衆謀獲機宜戰取有方安慶卒破金陵不保長驅北上應援蜂起腹心隂助京師存亡未可知也雖畢竟天命有在終必殱夷曠日持久士夫戮辱蒼生荼毒可勝言也守仁南贛鎮守地方之責初無所與今受責地方者遇事不敢擔當不過告變待命而已守仁家於浙之山隂淛乃江右通衢兵力素弱長驅或下父兄宗族有噍類乎此時守仁夫豈不思但忘私奉公以為社稷不幸或敗夷滅何悔守仁之志可謂精貫白日者矣幸而成功宇內太平所謂徙薪曲突人不為功亦不致思其忠又守仁於武宗初年劉瑾為奸人莫敢言守仁斥之觸恨選杖毒決碎尻折髀死而復甦流竄瘴裔久方赦還始獲録用乃者南贛乏鎮谿谷兇民聚黨為盜視効虐刼肆無忌憚凡在䖍楚閩廣接攘山澤無非賊巢大小有司束手無䇿皆謂終不可理守仁鎮守未及三年兵威武畧竒變如神以故茶寮桶岡諸寨大冒浰頭諸寨次第擒滅增縣置邏立明約遂為治境視古名將何以過此江右之民為立生祠嵗時祝祭民心不忘亦可見矣曩者陛下登極命取來京宴賞封之新建伯而陞南京兵部尚書言者又謂不當來京宴賞以致奢費夫陛下大官之廚日用無紀較諸一飡之宴所費幾何猶煩論之北京豈無一職必欲置之南京此乃邪比蔽賢嫉功之所為也守仁後丁父憂服滿遂不起用反時造言排論然雖蒙拜爵陞官鐡劵未給祿米未頒朝事無與跡比樵漁縱使有過何庸論之況有功無過哉其意尤可知矣不獨守仁凡共勤王大小臣工亦廢黜殆盡臣不能枚舉姑以一二論之彼時領兵知府惟伍文定得陞副都御史得廕一子千戶邢珣徐璉但陞布政即令閒住彼亦何過縱使有過八議惡在戴徳孺雖陞布政即死於水皆無廕子副使陳槐因勸宰臣進賢致怒讐人希意誣之獨黜為民御史伍希儒謝源輙以考察去官且陳槐邢珣等皆抱用世之才秉捐軀之義因功廢黜深可太息然在今日陛下操柄之失莫此為甚他日無事則可萬一有事將誰効用哉況守仁學原性命徳由忠恕才優經濟使之事君處物必能曲盡其誠尤足以當薰陶備顧問以陛下不世出明聖之資與之浹洽講明天下之治生民之福豈易言哉前者言官屢薦故尚書席書呉廷舉今侍郎張璁桂蕚皆薦之曾蒙簡命用為兩廣總制臣謂總制寄止一方何若用之廟堂可以贊襄謀議轉移人心所濟天下矣伏惟陛下念明良遭遇之難蚤召守仁令與大學士楊一清等共圖至治另推才能為兩廣總制仍勅該部給與守仁應得鐡劵祿米將陳槐邢珣徐璉等起用伍希儒謝源等查酌軍功事例議録戴徳孺量與廕襲此實陛下奉天所操之大柄不可毫髪移奪者宜早収之以為使人宣忠効力之權臣不勝懇悃之至
  地方䟽            霍韜
  竊見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奉命廵撫兩廣已將田州思恩撫處停當隨復剿平八寨及斷藤峽等賊臣等皆廣東人與賊隣壤備知各賊為患實跡嘗竊切齒蹙額而歎曰兩廣良民何其不幸生隣惡境妻子何日寧也又嘗竊計曰兩廣何日得一好官員剿平各賊俾良民各安其生而頑民染患未深者亦得格心向化也乃今恭遇聖明特起王守仁撫剿田州思恩地方臣等竊謀曰兩廣自是有底寧之期也聖天子知人之澤也是役也臣等為王守仁計曰前廵撫動調三省兵若干萬梧州三府積年儲蓄軍餉費用不知若干萬復從廣東布政司支去庫銀若干萬米不知支去若干萬殺死疫死狼兵鄉兵民壯打手不知若干萬僅得田州安靖五十日耳自是而思恩叛矣吊巖賊出圍肇慶府矣殺數千家矣此賊併時同出蓋與田州思恩東西相應和者也若王守仁者乗此大敗極敝之後仰承聖明特擢之恩雖合四省兵力再支庫銀百餘萬支米數百萬剿平田州報功級數萬人亦且曰天下大功也然而守仁不役一卒不費斗糧只宣揚陛下聖徳遂致思恩田州兩府頑民稽首來服其奉揚聖化以來逺人雖舜格有苗何以過此臣等是以歎服王守仁不惟能肅將天威實能誕敷文徳也若八寨之賊斷藤峽之賊又非田州思恩可比也天下十二省俱多平壤惟廣西獨在萬山之叢其土險其水迅其山之髙有猿猴不度飛鳥不越者故諺語曰廣西民三而賊七由山髙土惡氣習兇悍雖良民至者亦化為賊也八寨賊洪武年間所不能平斷藤峽成化八年都御史韓雍僅得討平及今五十餘年遺孽復熾故廣西賊巢柳州慶逺鬰林府江諸賊雖時出刼掠官兵亦屢請征之若八寨賊則自國初至今未有輕議征剿者蓋謂山水兇惡進兵無路消息少動賊已先知一夫控險萬兵莫敵故百六十年未有敢征八寨賊者也賊亦恃險肆惡時出攻圍城堡殺掠良民何啻萬計四方頑民犯罪脫逃投入八寨則有司不敢追攝矣鄰近流賊避兵追剿投入八寨則官兵不敢誰何矣是八寨者實四方冦賊淵藪也斷藤峽又八寨之羽翼也廣西有八寨諸賊猶人有心腹疾也八寨不平則兩廣無安枕期也今王守仁沉機不露掩賊不備一舉而平之百數十年豺虎窟穴掃而清之如拂塵然非仰藉聖人神武不殺之威何以致此臣等是以歎服王守仁能體陛下之仁以懷綏田州思恩向化之民又能體陛下之義以討服八寨斷藤峽梗化之賊也仁義之用兩得之也謹按王守仁之成功有八善焉乗湖兵歸路之便則兵不調而自集一也因田州思恩效命之助則勞而不怨二也機出意外賊不及遯所誅者真積年渠惡非往年濫殺報功者比三也因歸師討逆賊無糧運之費四也不役民兵不募民馬一舉成功民不知擾五也平八寨平斷藤峽則極惡者先誅其細小巢穴可漸施徳化使去賊從良得撫剿之宜六也八寨不平則西而柳慶東而羅旁緑水新寧恩平之賊合數千里共為窟穴雖調兵數十萬費糧數百萬未易平伏今八寨平定則諸賊可以漸次撫剿兩廣良民可漸安生業紓聖明南顧之憂七也韓雍雖平斷藤峽賊矣旋復有賊者實當爾時未及區畫其地為經久圖俾餘賊復據為巢穴故也今五十年生聚則賊復熾盛也亦宜若八寨乃百六十年所不能誅之劇賊山川天險尤難為功今守仁既平其巢窟即徙建城邑以鎮定之則惡賊失險後日固不能為變逋賊來歸不日且化為良民矣誅惡綏良得民父母之體八也或者議王守仁則曰所奉命撫剿田州思恩也乃不剿田州則亦已矣遂剿八寨可乎臣則曰昔呉楚反攻梁景帝詔周亞夫救梁亞夫不奉詔而絶呉楚糧道遂破呉楚而平七國安漢社稷夫不奉詔大罪也景帝不以罪亞夫何也傳曰闑以內寡人制之闑以外將軍制之又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專之可也古之道也是故周亞夫知制呉楚在絶其食道而不在於救梁也是故雖有詔命猶不受也惟明君則以為功若腐儒則以為罪今王守仁知田州思恩可以懷徳也遂約其降而安定之知八寨諸賊百六十年未易服也遂因時仗義而討平之仁義之用達天徳者也雖無詔命先發後聞可也況有便宜從事之㫖乎或者又曰建置城邑大事也區處錢糧戶部職也不先奏聞而輙興功可乎臣則曰古者帝王千里之內自治千里之外附之侯伯而已是豈堯舜湯武聖智反後世不如哉蓋慮輿圖既廣則智力不及與其役一己耳目之力而無益於事孰若以天下賢才理天下事為逸而有功也是故帝王之職在於知人而已既知其人之賢而委任之矣則事之舉錯一以付之而責其成功若功効不孚乃制其罪可也今既任之又從而牽制之則豪傑何所措手足乎是故王守仁之平八寨也所殺者賊之渠魁耳若逋逃者固未及殺也乗此時機建置城邑遂招逋逃之賊復業焉則積年之賊皆可化為良民也失此機㑹撤兵而歸俟奏得㫖乃興版築則賊漸來歸又漸生聚據險結寨以抗我師雖欲築城亦不能矣昔者范仲淹之守西邉也欲築大順城慮敵人爭之乃先具版築然後廵邉急速興工一月成城西夏覺而爭之已不及矣爾時范仲淹若俟奏報豈不敗乃事哉王守仁於建置城邑之役蓋計之熟矣錢糧夫役固不仰足戶部而後有處也其以一肩而分聖明南顧之憂可謂賢矣不以為功反以為過可乎先是正徳十四年宸濠謀反江西兩司俛首從賊惟王守仁同御史伍希儒謝源誓心效忠不幸奸臣張忠許泰等欲掩王守仁之功以為已有乃揚諸人曰王守仁初同賊謀及公論難掩乃又曰宸濠金帛俱王守仁伍希儒謝源滿載以去當時大學士楊廷和尚書喬宇亦忌王守仁之功遂不與辯白而黜伍希儒謝源俾落仕籍王守仁不辯之謗至今未雪可謂喑啞之寃矣夫國家論功有二道焉有開國效功之臣焉有定亂拯危之臣焉開國之臣成則侯也敗則寇也雖勿焉可也惟禍變倐起社稷安危凜乎一髪效忠定亂之臣則不忘也何也所以衛社稷也昔者王守仁之執宸濠也可謂定亂拯危之功矣奸人猶或忌之而謗其短夫如是則後有事變誰肯效忠乎甚矣小人忌功足以誤國也臣等是以歎曰王守仁等江西之功不白無以勸勵忠之臣若廣西之功不白又無以勸䇿勲之臣是皆天下地方大慮也王守仁大臣也豈以功賞有無為重輕哉苐恐當時有功之人及土官立功之人視此觧體則在外撫臣遂無所激勸以為建功之地耳臣等廣人也目擊八寨之賊為地方大患百數十年一旦仰賴聖明任用守仁以厎平定不勝慶忭今兵部功賞未見施行戸部覆題又復再勘臣恐機㑹一失大功遂沮城堡不得修築逋賊復據巢穴地方不勝可慮也是故冒昧建言惟聖明察焉乞早裁斷俾官僚早得激勸城寨早得修築逋賊早得招安良民早得復業嶺海之外歌詠太平祝頌聖徳實臣等所以報陛下知遇一節也亦臣等自為地方大慮也不得已也為此具奏
  征宸濠反間遺事       錢徳洪
  龍光雲是年六月十五日公於豐城聞宸濠之變時叅謀雷濟蕭禹在侍相與拜天誓死起兵討賊欲趨還吉安南風正急舟不能動又痛哭告天頃之得北風宸濠追兵將及潛入小漁船與濟等同載得脫免舟中計議恐宸濠逕襲南京遂犯北京兩京倉卒無備欲圖沮撓使遲留半月逺近聞知自然有備無患乃假寫兩廣都御史火牌雲提督兩廣軍務都御史楊為機宻軍務事准兵部咨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顔咨俱為前事本院帯領狼逹官兵四十八萬齊徃江西公幹的於五月初三日在廣州府起馬前進仰沿途軍衛有司等衙門即便照數預偹糧草伺候官兵到日支應若臨期缺乏悞事定行照依軍法斬首等因意示朝廷先差顔等勘事已宻於兩廣各處起調兵馬潛來襲取宸濠使之恐懼遲疑觀望不敢輕進使濟等宻遣乖覺人役持火牌設法打入省城宸濠見火牌果生疑懼十八日回至吉安又令濟等假寫南雄南安贛州等府報帖日逐飛報府城打入省下一以動揺省城人心一以鼓勵吉安效義之士又與濟等謀假寫迎接京軍文書雲提督軍務都御史王為機宻軍務事准兵部咨該本部題奉聖㫖許泰郤永分領邉軍四萬從鳳陽等處陸路徑撲南昌劉暉桂勇分領京邉官軍四萬從徐州淮安等處水陸並進分襲南昌王守仁領兵二萬楊旦等領兵八萬秦金等領兵六萬各從信地分道並進刻期夾攻南昌務要遵照方畧並心恊謀依期速進母得彼先此後致悞事機欽此等因咨到職除欽遵外照得本職先因奉勅前往福建公幹行至豐城地方卒遇寧王之變見已退住吉安府起兵今准前因遵奉勅㫖候兩廣兵齊依期前進外㸔得兵部咨到縁由係奉朝廷機宻勅㫖皆是掩其不備先發制人之謀其時必以寧王之兵尚未舉動今寧王之兵已出約亦有二三十萬若北來官兵不知的實消息未免有悞事機以本職計之若寧王堅守南昌擁兵不出京邉官軍逺來天時地利兩皆不便一時恐亦難圖須是按兵徐行或分兵先守南都候寧王已離江西然後或遮其前或擊其後使之首尾不救破之必矣今寧王主謀李士實劉養正等各有書宻寄本職其賊將凌十一閔廿四亦各宻差心腹前來本職逓狀皆要反戈立功報效可見寧王已是衆叛親離之人其敗必不久矣今聞兩廣共起兵四十八萬其先鋒八萬係遵勅㫖之數今已到贛州地方湖廣起兵二十萬其先鋒六萬係遵勅㫖之數今聞已到黃州府地方本職起兵十萬遵照勅㫖先領二萬屯吉安府地方各府知府等官各起兵快約亦不下一萬之數共計亦有十一二萬人馬儘已彀用但得寧王早離江西其中必有內變因而乗機夾攻為力甚易為此今用手本備開縁由前去煩請查照裁處並將一應進止機宜計議停當選差乖覺曉事人員與同差去人役星夜回報施行湏至手本者既已寫成手本令濟等選差慣能走逓家人重與盤費以前事機陽作實情偹細宻切説與令渠潛蹤隱跡星夜前來南京及淮揚等處迎接官兵又令濟等尋訪素與宸濠交通之人厚加結納令渠宻去報知寧府宸濠聞知大加賞賜差人四路跟捉既見手本愈加疑懼將差人備細拷問詳悉當時殺死因此宸濠又疑李士實劉養正不信其謀又與龍光計議假寫回報李士實書內雲承手教宻示足見老先生精忠報國之本心始知近日之事迫於勢不得已而然身雖陷於羅網乃心罔不在王室也所喻宻謀非老先生斷不能及此今又得子吉同心恊力當萬萬無一失矣然機事不宻則害成務湏乗時待機而發乃可不然恐無益於國而徒為老先生與子吉之累又區區心所不忍也況今兵勢四路已合只待此公一出便可下手但恐未肯輕出耳昨凌閔諸將遣人宻傳消息亦皆出於老先生與子吉開導激發而然但恐此三四人者皆是粗漢易有漏泄湏戒令慎宻又曲為之防可也目畢即付丙丁知名不具與劉養正亦同兩書既就遣雷濟設法差逓李士實龍光設法差逓劉養正各差逓人皆被宸濠殺死宸濠由是愈疑劉李劉李亦各自相疑懼不肯出身任事以故上下人心互生疑懼兵勢日衰又遣素與劉養正交厚指揮髙睿致書劉養正及遣雷濟蕭禹引誘內官萬鋭等私寫書信與內官陳賢劉吉喻木等俱皆反間之謀又多寫告示及招降旗號開諭逆順禍福及寫木牌等項動以千計分遣雷濟蕭禹龍光王佐等分役經行賊壘潛地將告示粘貼及旗號木牌四路標挿又先張疑兵於豐城示以欲攻之勢又遣雷濟龍光將劉養正家屬在吉安者厚加㸔養隂遣其家人密至劉養正處傳逓消息亦皆反間之謀初時宸濠謀定六月十七日出兵自已於二十二日在江西起馬徑趨南京謁陵即位遂直犯北京因聞前項反間疑沮之謀遂不敢輕出故十七等日先遣兵出攻南康九江而自留省城賊兵等候宸濠不出亦各疑懼退沮久駐江湖之上師老氣衰又見四路所貼告示及挿旗號木牌人人解體日漸離散以故無心攻鬪其後宸濠探知四路無兵前項事機已失兵勢已阻人馬已散多有潛來投降者我師一候宸濠出城即統伍知府等官兵疾趨攻破省城度宸濠顧念根本之地勢必歸救遂預發兵迎擊於鄱陽湖大戰三日罪人斯得
  右反間始末嘗聞諸吉水致仕縣丞龍光光謂徳洪曰昔夫子寫楊公火牌將發時雷濟問曰寧王見此恐未必信曰不信可疑否對曰疑則不免夫子笑曰得渠一疑彼之大事去矣既而歎曰宸濠素行無道殘害百姓今雖一時從逆者衆必非本心徒以威刼利誘茍一時之合耳縱使奮兵前去我以問罪之師徐躡其後順逆之勢既判勝負預可知也但賊兵早越一方遂破殘一方民命虎兕出柙收之遂難為今之計只是遲留宸濠一日不出則天下實受一日之福光又言夫子捷䟽慮繁文太多一切反間之計俱不言及亦以設謀用詭非君子得已之事不欲明言示人當時若使不行間計遲留寧王寧王必即時擁兵前進正所謂迅雷不及掩耳兩京各路何恃為偹所以破敗寧王使之坐失事機全是遲留寧王一着所以遲留寧王全是謀行反間一事今人讀奏冊所報皆是可書之功而不知書不能盡者十倍於奏冊又言寧藩事平之後京邉官軍南來失其奸計由是痛恨夫子百計搜尋羅織無所泄毒擠怒門人冀元亨與濟禹光等俱欲置之死地冀元亨被執光等四竄逃匿家破人亡妻子離散直伺官軍離卻省城方敢出身回家當時光等粘貼告示標挿旗號木牌皆是半夜昏黑衝風冒雨渉險破浪出入賊壘萬死中得一生所差行間人役被宸濠要殺者俱是親信家人今當事平之後議者不究始原終並將在冊功次亦盡削去此光等走役㣲勞雖皆臣子本分不足深惜但賞罰若此繼後天下倘或再有事變人皆以光等為鑒戒矣誰肯復效死力哉又言夫子應變之神真不可測時官兵方破省城忽傳令造免死木牌數十萬莫知所用及發兵迎擊宸濠於湖上取木牌順流放下時賊兵既聞省城已破脅從之衆俱欲逃竄無路見水浮木牌一時爭取散去不計其數二十五日賊勢尚鋭值風不便我兵少挫夫子急令斬取先卻者頭知府伍文定等立於銃砲之間方奮督各兵殊死抵戰賊兵忽見一大牌書寧王已擒我軍毋得縱殺一時驚擾遂大潰次日賊兵既窮促宸濠思欲潛遯見一漁船隠在蘆葦之中宸濠大聲呌渡漁人移棹請渡竟送中軍諸將尚未知也其神運每如此又言嘗聞雷濟雲夫子昔在豐城聞變南風正急拜天哭告曰天若憫惻百萬民命幸假我一㠶風湏㬰風稍定頃之舟人讙譟回風濟禹取香𤎆試之舟上果然久之北風大作宸濠追兵將及時夫人公子在舟夫子呼一小漁船自縛勅令濟禹持米二斗臠魚五寸與夫人為別將發問濟曰行備否濟禹對曰已備夫子笑曰還少一物濟禹思之不得夫子指船頭羅蓋曰到地方無此何以示信於是又取羅蓋以行明日至吉安城下城門方戒嚴舟不得泊岸濟禹掲羅葢以示城中遂讙慶曰王爺爺還矣乃開門羅拜迎入於是濟禹心歎危迫之時暇裕乃如此徳洪昔在師門或問用兵有術否夫子曰用兵何術但學問純篤養得此心不動乃術爾凡人智能相去不甚逺勝負之決不待卜諸臨陣只在此心動與不動之間昔與寧王逆戰於湖上時南風轉急面命某某為火攻之具是時前軍正挫卻某某對立矍視三四申告耳如弗聞此軰皆有大名於時者平時智術豈有不足臨事忙失若此智術將安所施又嘗聞鄒謙之曰昔先生與寧王交戰時與二三同志坐中軍講學諜者走報前軍失利坐中皆有怖色先生出見諜者退而就坐復接緒言神色自若頃之諜者走報賊兵大潰坐中皆有喜色先生出見諜者退而就坐復接緒言神色亦自若又嘗聞陳惟濬曰惟濬嘗聞之尚謙矣尚謙言昔見有侍於先生者自稱可與行師先生問之對曰某能不動心曰不動心可易言耶對曰某得制動之方先生笑曰此心當對敵時且要制動又誰與發謀出慮耶又問今人有不知學問者儘能履險不懼是亦可與行師否先生曰人之性氣剛者亦能履險不懼但其心必待強持而後能即強持便是本體之蔽便不能宰割庶事孟施捨之所謂守氣者也若人真肯在良知上用功時時精明不蔽於欲自能臨事不動不動真體自能應變無言此曽子之所謂守約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者也又嘗聞劉邦采曰昔有問人能養得此心不動即可與行師否先生曰也湏學過此是對刀殺人事豈意想可得必湏身習其事斯節制漸明智慧漸周方可信行天下未有不履其事而能造其理者此後世格物之學所以為謬也孔子自謂軍旅之事未之學此亦不是謙言但聖人得位行志自有消變未形之道不湏用此後世論治根源上全不講及每事只在半中截做起故犯手腳若在根源上講求豈有必事殺人而後安得人之理某自征贛以來朝廷使我日以殺人為事心豈割忍但事勢至此譬之既病之人且湏治其外邪方可扶回元氣病後施藥猶勝立視其死故耳可惜平生精神俱用此等沒𦂳要事上去了昔者徳洪事先生八年在侍同門毎有問兵事者皆黙而不答以故南贛寧藩始末俱不與聞先生沒後搜録遺書七年而奏䟽文移始集及查對月日而後五征始末具見獨於用間一事昔嘗槩聞奏䟽文移俱無所見去年徳洪主試廣東道經江西訪問龍光始獲間書間牌諸稿並所聞於諸同門者歸以附録雲時嘉靖乙未八月書於姑蘇之郡學
  陽明先生平浰頭記  大學士湖東費宏
  惠之龍川北抵贛其山谷賊巢亡慮數百而浰頭最大浰之賊肆惡以毒吾民者亡慮數千而池仲容最著仲容之放兵四刼亡慮數十年而龍川翁源始興龍南信豐安逺㑹昌以邇巢受毒尤數正徳丁丑之春信豐復告急於廵撫都御史王公伯安召諸縣苦賊者數十人問何以攻之皆謂非多集狼兵弗濟又謂狼兵亦嘗再用矣竟以招而後定公曰盜以招蔓此頃年大𡚁也吾方懲之且兵無常勢奚必狼而後濟耶若等能為吾用獨非兵乎乃與廵按御史屠君安卿毛君鳴岡合䟽以剿請又請重兵權肅軍法以一士心詔加公提督軍務賜之旗牌聼以便宜區畫惟功之有成不限以時時橫水桶岡盜亦起而視浰為急公議先攻二峒乃㑹兵以圖浰凡軍中籌畫多諮之兵備副使楊君廷宜請募諸縣機兵而以其傭募新民之任戰者取贖金儲糓塩課以餉之而兵與食足焉二峒之攻慮仲容乗虗以擾我也謀伐其交使辨士周祥 其黨黃金巢等得降者五百人籍以為兵仲容憤不從冬初聞橫水破始懼使弟仲安率老幼三百人來圖緩兵且我覘也公陽許之使據上新地以遏桶岡之賊而實遲其歸圖閱月仲容聞桶岡破益懼為偹益嚴公使以牛酒詗之賊度不可隱則曰盧珂鄭志髙陳英吾讎也恐其見襲而備之耳珂等皆龍川歸順之民有衆三千仲容脅之不可故深讐之公方欲以計生致仲容乃陽檄龍川盧珂等搆兵之實若甚恐焉趨利刋木且假道以誅珂黨十二月望珂等各來告仲容必反公復怒其誣搆叱收之隂諭意向使遣人先歸集衆時兵還自桶岡公合樂大饗散之歸農示不復用使仲安亦領衆歸又遣指揮余恩諭仲容毋撤備以防珂黨仲容益喜前所使辨士因説之親詣公謝且曰往則我公信爾無他而誅珂等必矣仲容然率四十人來見公聞其就道也宻飭諸縣勒兵分哨又使千戶孟俊偽持一檄經浰巢宣言將拘珂黨實督集其兵也賊導俊出境不復疑閏十二月下弦仲容既至贛是夕釋珂等馳歸縻仲容令官屬以次饗犒明年正月癸卯朏公度諸兵已集引仲容入並其黨擒之出珂等所告訊鞫具狀亟使人約諸兵入巢越四日丁未同時並進其軍於龍川者惠州知府陳祥率通判徐璣從和平都入指揮姚璽率新民梅南春等從烏龍鎮入孟俊率珂等從平地水入軍於龍南者贛州知府邢珣率同知夏克義知縣王天與等從太平保入推官危夀率義民葉方等從南平入守偹指揮郟文率義民孫洪舜等從冷水逕入余恩率百長王受等從髙砂保入軍於信豐者南安知府季斆率訓導藍鐸等從黃田岡入縣丞舒富率義民趙志標等從烏逕入公自率中堅督文搗下浰大巢副使君督餘哨㑹於三浰賊黨自仲容至贛偹已弛矣至是聞官兵驟入皆驚失措乃分投出禦而悉其精鋭千餘迎敵於龍子嶺我兵列為三衝犄角而前恩以受兵首與賊戰卻之奮追里許賊伏四起擊受後夀乃以方兵鼓譟往援俊復以珂等兵從旁衝擊呼聲震山谷賊大敗而潰遂併上中二浰克之各哨兵乗勝奮擊是日遂破巢十一曰熱水曰五花障曰淡方曰石門曰上下陵曰艻竹湖曰白沙曰曲潭曰赤塘曰古坑曰三坑明日探賊所奔分道急擊己酉破巢凡六曰鐡石障曰羊角山曰黃田㘭曰嶺岡曰塘含岡曰溪尾庚戌破巢凡二曰大門山曰鎮里寨辛亥破巢凡九曰中村曰半逕曰都坑曰尺八嶺曰新田逕曰古地曰空背曰旗嶺曰頓岡癸丑破巢凡四曰狗腳㘭曰水晶洞曰五洞曰藍州丙辰破巢凡二曰風盤曰茶山其奔者尚八百餘徒聚於九連山山峻而袤廣與龍門山後諸巢接公慮以兵進逼其勢必合合難制矣乃選鋭士七百餘人衣所得賊衣若潰而奔取賊所據厓下澗道乗暮而入賊以為其黨也從厓下招呼我兵亦佯與和應已度險扼其後路明日賊始覺併力來敵我兵從髙臨下擊敗之公度其必潰也預戒各哨設伏以待乙丑覆之於五花障於白沙於銀坑水丁卯覆之於烏龍鎮於中村於北山於風門奧分逃餘孽尚三百餘徒各哨乃㑹兵追之二月辛未復與戰於和平甲戌戰於上坪下坪丁丑戰於黃田㘭辛巳戰於鐡障山癸未戰於乾村於棃樹乙酉戰於艻竹壬辰戰於百順於和峒乙未戰於水源於長吉於天堂寨諜報各巢之稔惡者蓋幾盡矣惟脅從二百餘徒聚九連山谷呼號乞降公遣珣往撫之籍而處之白沙公率副使君乃即祥應和平相其險易經理立縣設隘庻幾永寧遂班師而歸蓋戊寅三月丁未也凡所搗賊巢三十八所擒斬賊酋二十九人中酋三十八人從賊三千六十八人俘賊屬男婦八百九十人鹵獲馬牛噐仗稱是是役也以力則兵僅數千以時則旬僅六浹遂能滅此兇狡稽誅之虜以除三徼數十年之大患其功偉矣捷聞有詔褒賞官公之子世錦衣百戶副使君加俸一秩於是邢侯夏侯危侯偕通判文侯運呉侯昌謂公茲舉足以威不軌而昭文徳不可以無傳也使人自贛來請予書其事嗟乎惟兵者不祥之器王公用儒者謀謨之業而乃躬擐甲冑率先將士下上山谷與死冦角勝爭利出於萬死而公平日豈習殺伐之事而貪取摧陷之功以為快哉顧盜之於民不容並育譬則莠驕害稼而養之弗薅縱虎狼之狂噬而聼孽牧之衰耗此不仁者所不忍為而公亦必不以不仁自處也公之心予知之公之功則播之天下傳之後世何俟於予之書之也然而人知渠魁之坐縛兇孽之蕩平以為成功如此其易而不知公之籌慮如此其宻建請如此其忠上之所以委任如此其專副使君之所賛佐如此其勤文武將吏之所以奔走禦侮如此其勞而功之成所以如此其不易是則不可以不書也予故為偹書之以昭示贛人庶其無忘且有考焉
  移置陽明先生石刻記
  昔陽明王先生督兵於贛也與學士大夫切劘於聖賢之學自縉紳至於閭閻以及四方之過賔皆得受業問道蓋濓洛之傳至是復明而先生治兵料敵卒有以平奸宄者皆原於切劘之力於是深信人心本善無不可復其不然者由倡之不力輔之不周而為學之志未立故也既以責志為教肄其子弟復取大學中庸古本序其大端與濓溪太極圖説聫書石於欝孤山之上使登覽而逰息於此者出埃𡏖之表動髙明曠逺之志庶幾見所書而興起其志不使至於懈惰蓋所以為倡而輔之之慮切也先生去贛二十餘年石為風雨之所摧剝者日就缺壞而是山復為公廨所拘觀者出入不便嘉靖壬寅憲副江隂薛君應登備兵之暇訪先生故跡覩斯石悲嘅焉既移置於先生祠中復求𦐇本之善者補刻其缺壞而托記於予予嘗觀先生所書恨其學之不俱傳也自孔孟以後明其學者濓溪耳故圖説原天所以生人者本於無極而求復其原則以無欲為主舍無欲而言中正仁義皆不可以合徳而反終故大學言致知中庸言慎獨獨知之地欲所由辨求其寡而無焉此至易而難者也先生數百年之下處困而後自得恍然悔既往之非真若脫溷淖而御冷風故既自以切劘而尤不敢有隱於天下於是擇其辭書之石兾來者之自得猶夫已也今先生之言徧天下天下之人多易其言而不知其處困之功與責志之教故深於觧悟者毎不屑於持守而意見所至即皆自是而不疑嘵嘵然方且以議論相持競譬則石已缺壞而猶不蔽風雨顧以為崇䕶之嚴貿焉莫知其所出入豈不失哉夫欲之易熾速於風雨而志之難立有甚於石其積習之久非一日可移置也然使精神凝聚即獨知之地以從事焉則又不易地不由人而足以自反譬則石之摧剝於風雨者復庇之以廈屋雖失於昔不猶可以保其終乎今石存則升先生之堂者宜有待矣薛君有志於學其完此石蓋亦輔世之意而余之困而不學則有愧於切劘之助也書之石隂亦以為久要雲
  陽明王先生報功祠記
  經世保民之道濟其變而後顯其功厚其施而後食其報傳曰太上有立徳其次有立功時而至於立功則去太上逺矣士君子遭時遇主處常盡變不得已而立功固不望其報之久近人之思報自不能已故昌黎祀潮子厚祀栁張詠繪像而祀於蜀羊祜建碑而祀於襄陽其致一也贛之牙境萬山盤互羣盜縱橫土酋跳梁於東南逆藩窺伺於西北正徳丙子春陽明王公以大中丞秉鉞來鎮綱紀號令朝發夕新凡四省五道九府州六十九縣二十五衛所之奔命者皇皇汲汲恐於後至之誅又卓見大本廣集衆思張弛操縱不出庭戶而遙制黠虜於江山數千里之外英聲義烈肅於雷霆今年平南靖明年平桶岡又明年平浰頭又明年平逆藩如䖍如楚如閩如粵四郊力穡清夜絃歌而邉圉之患除如豫州如江州如桐城如淮甸千里肅清萬夫觧甲而社稷之憂釋夫公以文儒之資生承平之世蹈踈逖之蹤當盤錯之㑹天樞全斗極之光地維掃豺狼之穴璽書頻奬茅土加封一時遭際可以風勵羣工矣公之去贛久矣而人猶思之復建祠以祀之富者輸財貧者效力巧思者摸像善計者糾工虗堂香火無替嵗時報施之道不於其存而於其亡身後之事未定於天下而私於一方吾是以知贛人之重義也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茲非三代之遺民歟公繼其父龍山公之學且與孫忠烈同年同官忠烈死逆藩之難而公成靖難之功浩然之氣充塞兩間増光皇國幸與不幸易地則皆然者然則公之立功雖有先後大小要皆以忠輸君以孝成親以信許友者歟公諱守仁字伯安別號陽明龍山公諱華以大魁冡宰孫忠烈諱燧以中丞贈宗伯皆吾鄉先逹也嗚呼望雷陽而思新竹按營壘而歎竒才髙山仰止景行行止謹紀其實以偹野史之拾遺雲
  田石平記
  田江之濵有怪石焉狀若一龜臥於衍石之上長倍尋厚廣可尋之半境土寧靜則偃臥維平有𤯝則傾欹潛浮以離故處故俗傳有平寧傾兵之䜟嵗乙酉岑氏猛食采日殷恣橫搆兵守臣方上䟽議討一夕石忽浮去數百武猛懼乃使力士復之嚮夕殷祀之以潛弭其變明年大兵至猛竟失利以滅人益異焉猛黨盧王二酋脅衆連兵據思田以重煩我師朝議特起今新建伯陽明王公來平比至集衆告曰蠢茲二酋豈憚一擒維瘡痍未瘳而重罹鋒刅為可哀也即日下令觧十萬之甲掣四省之兵推赤二酋俾自善計二酋憚公威徳且知大信不殺遂率衆自縛泣降公如初令諭而遣之單車詣田經畫建置以訓奠有衆田父老望風觀徳如堵如墻羅拜泣下曰大兵不加明公再生之賜也田醜何以為報維田始禍石實釁之具以怪狀聞且曰自王師未旋石靡有寧田人惴惴守之如嬰今則亡是恐矣願公毀此以寧我田公曰其然與若等往觀之既觀曰汝能怪乎吾不汝毀而與決取筆大書其上曰田石平田州寧千萬世鞏皇明明年春公使匠氏鐫之遂以為田鎮田人無逺近老穉咸謳歌於道以相慶焉嗟夫維石在阿賦性不那孰使之行豈民之訛維妖維祥肇是興亡天實變幻而莫知其方維邪則洩維正則滅亦存乎其人而已矣公忠誠純正其靜一之學浩然之氣見於勤王靖難者可以格神明而貫金石天下已信之有弗靈於是石乎田人寳茲石文蓋不啻交人之纍銅柱也已公車將旋田人趨必東曰茲不可無述以告於世世作田石平記
  陽明先生畫像記      少師徐階
  陽明先生像一幅水墨寫嘉靖己亥予督學江西就士人家摹得先生燕居像二朝衣冠像一明年庚子夏以燕居之一贈呂生舒此幅是也先生在正徳間以都御史廵撫南贛督兵敗宸濠平定大亂拜南京兵部尚書封新建伯其後以論學為世所忌竟奪爵予往來吉贛間問其父老雲濠之未叛也先生奉命按事福州乞歸省其親乗單舸下南昌至豐城聞變將走還幕府為討賊計而吉安太守松月伍公議適合郡又有積榖可養士因留吉安徵諸郡兵與濠戰湖中敗擒之其事皆有日月可按覆而忌者謂先生始赴濠之約後持兩端遁歸為伍所強㑹濠攻安慶不克乗其沮䘮幸成功夫人情茍有約其敗徴未見必不遁凡攻討之事勝則侯不勝則族茍持兩端雖強之必不留武皇帝之在御也政由嬖倖濠悉與結納至或許為內應方其崛起天下皆不敢意其遽亡先生引兵而西留其家吉安之公署聚薪環之戒守者曰兵敗即縱火毋為賊辱嗚呼此其功豈可謂幸成而其心事豈不皦然如日月哉忌者不與其功足矣又舉其心事誣之甚矣小人之不樂成人善也自古君子為小人所誣者多矣要其終必自暴白乃予所深慨者今世士大夫髙者談𤣥理其次為柔願下者直以貪黷奔競謀自利其身有一人焉出死力為國家平定大亂而以忌厚誣之其勢不盡驅士類入於三者之途不止凡為治不患無事功患無賞罰議論者賞罰所從出也今天下漸以多事庻幾得人焉馳驅其間而平時所謂議論者如此雖在上智不以賞罰為勸懲彼其激勵中才之具不已踈乎此予所深慨也濠之亂孫許二公死於前先生平定之於後其跡不同同有功於名教江西㑹城孫許皆廟食而先生無祠予督學之二年始祀先生於射圃未幾被召因摹像以歸將示同志者而首以贈呂生予嘗見人言此像於先生極似以今觀之貌殊不武然獨以武功顯於此見儒者之作用矣呂生誠有慕乎尚於其學求之
  重修陽明王先生祠記  大學士李春芳
  陽明先生祠少師存翁徐公督學江右時所創建也公二十及第宏辭博學𤍞然稱首詞林一時詞林宿學皆自以為不及而公則曰學豈文詞已也日與文荘歐陽公窮䆒心學聞陽明先生良知之説而深契焉江右為陽明先生過化地公既闡明其學以訓諸生而又謂崇祀無所不足以繫衆志乃於省城營建祠宇肖先生像祀之遴選諸生之儁茂者樂羣其中名曰龍沙㑹公課藝暇每以心得開示諸生而一時諸生多所興起雲既公召還薦躋綸閣為上所親信蓋去江右幾三十年矣有告以祠宇傾圮者公則愀然動心捐賜金九十屬新建錢令修葺之侍御甘齋成君聞之曰此予責也遂身任其事鳩工庀材餙其所已敝増其所未偹堂宇齋舍煥然改觀不惟妥祀允稱而諸生之興起者益勃勃不可禦矣噫公當樞筦之任受心膂之寄無論幾務叢委即宸翰咨荅日三四至而猶惓惓於崇先哲興後學如此誠以學之不可以已也夫致知之學發自孔門而孟子良知之説則又發所未發陽明先生合而言之曰致良知則好善惡惡之意誠推其極家國天下可坐而理矣公篤信先生之學而日以體之身心施之政事秉鈞之初即發私餽屏貪墨示以好惡四海嚮風不數年而人心吏治翕然丕變此豈有異術哉好善惡惡之意誠於中也故學非不明之患患不誠耳知善知惡良知具存譬之大明當天無㣲不照當好當惡當賞當罰當進當退錙銖不爽各當天則循其則而應之則平平蕩蕩無有作好無有作惡而天下平矣故誠而自慊則好人所好惡人所惡而為仁不誠而自欺則好人所惡惡人所好而為不仁茍為不仁生於其心害於其事蠧治戕民有不可勝言者矣公為此懼又舉明道定性識仁二書發明其義以示海內學者而致知之學益明以切諸生能心惟其義而體諸身則於陽明先生之學幾矣業斯舍者其尚體公之意而殫力於誠以為他日致用之地哉成君守節曹州人癸丑進士按治江右飭紀布惠卓有賢聲蓋有志於學者
  平寧藩事畧        敬齋蔡文
  陽明先生道徳功業冠絶古今無容議矣獨寧藩一事不理於䜛口者有二曰始與寧府交通後知事不可成因人之力從而剪之以成厥功又曰寧府財寳山積兵入其宮悉取以歸此二者當時䜛口嗷嗷至形諸章奏播諸逺近縉紳有識皆知其為必無而莫悉其無之故皆知其絶無可疑而無以破人之疑余甚恨之足跡半天下訪之莫有知者迨移官入贛贛故先生開府之地當時故老尚有存者咨訪累月廼得其詳於是躍然以喜疾䜛口之無根且知先生計慮之深規模之逺有非常情之所能測識也自古建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逆藩之積慮非一日矣當時所憚獨先生在耳殺之不得必欲致之事乃可成故致惓惓於先生而先生亦示不絶於彼者力有所為機有所待峒酋葉芳等有衆萬人感不殺之恩樂為我用先生推誠撫之間示以意芳叩首踴躍待報而發逆藩招集無頼亦屬意於葉芳嘗以厚貲啗之芳受不郤有以聞於先生者先生憮然有失久之搏案起曰吾今日視義當為事之成敗身之禍福不計也㑹逆兵起遂部所屬民卒督知府邢珣伍文定等以行葉芳宻使人告曰吾以欵彼也今日之事生死惟命先生大喜即擕以往鄱湖之戰逆藩覬望芳來芳乗之遂就擒大難之平芳與有力不然逆兵衆且強獨以民卒之脆弱渙散安能當其鋒哉兵入南昌先生召芳語之曰吾請於朝以官償若勞如何芳叩首曰芳土人不樂拘束願得金帛作富家翁耳遂入宮籍所有以獻餘以予芳滿其欲焉由前觀之先生所以陽示不絶於彼者隂欲有為於此使當時積榖練兵寧不啟彼之疑而厚其毒法曰藏於九地之下奮於九天之上是也其後以貲委葉芳者則以夷治夷之法故先生心事如青天白日用兵若風雨雷霆本無可疑何疑者之紛紛也故表而出之
  蔭子咨呈
  正德十六年七月十八日奉到兵部鳳字二千八百八十號勘合內開一件捷音事准武選司付奉本部連送該本部題送准浙江布政司咨呈據紹興府申據餘姚縣申䝉本府紙牌仰縣速將都御史王承蔭子姪應該之人取具無礙親供並官吏里鄰人等不扶結狀繳報等因依蒙行據該隅里老呂時進等勘得右副都御史王 任江西南贛等處剿賊成功欽承蔭子一人世襲錦衣衛百戶行縣取具里老並本族親供今據前因合將繳到王冕等供狀一紙係本縣東北隅五里民籍有姪王守仁任江西南贛等處右副都御史為剿賊成功欽承蔭子王正憲世襲錦衣衛百戶行縣取具里老並本族親供呈繳到部查得先該提督南贛都御史王 奏稱征剿江西南贛等處賊寇驅卒不過萬餘用費不滿三萬兩月之間俘斬六千有竒破巢八十有四渠魁授首噍類無遺該本部查議得都御史王 躬親督戰獲有軍功所當先録伏望聖明俯照節年平寇陞蔭有功官員事例將王 照例陞職蔭子以酬其功等因具題正德十三年四月十八日節該奉聖㫖是各官既剿賊成功地方有賴陞右副都御史蔭子姪一人做錦衣衛世襲百戶欽此查無本官應襲子姪姓名已經備行原籍官司查取去後又該提督南贛軍務右副都御史王 奏報廣東韶州府樂昌等縣平賊捷音內開擒斬首従賊人首級共二千八百九名顆俘獲賊屬並奪囘被虜男婦五百名口等因該本部查議得本官分兵設策一旦剿平厥功非細本部議將王 量加陞級於先蔭子百戶上再加陞蔭以酬其功伏蒙欽依王守仁已因功陞職還賞銀四十兩紵絲二表裏臣等以為王守仁累建竒功各不相掩今止給賞似不足酬其功合無王守仁量陞俸給於先蔭子百戶上量加陞蔭等因本年十二月初三日具題本月二十六日奉聖㫖王守仁累有成功他男先蔭職事上還加陞一級欽此又經備行欽遵訖今據前因久查陞級事例實授百戸上加一級該副千戸通查案呈到部欲將都御史王 應蔭子王正憲查照先奉欽依加蔭子姪一人做錦衣衛世襲百戸再加續奉欽依加陞一級與做副千戸填註錦衣衛左所支俸縁係查録恩蔭節奉欽依王守仁蔭子姪一人做錦衣衛世襲百戸及他男先蔭職上還加陞一級事理等因正德十五年三月初四日少師兼太子太師本部尚書王等具題次年四月二十五日奉聖㫖是欽此欽遵擬合通行為此合行浙江布政司轉行紹興府餘姚縣著落當該官吏照依本部題奉欽依內事理即便查取王正憲作速起程前來赴任仍將本官起程日期繳報施行
  處分家務題冊  門人黃宗明書
  先師陽明先生夫人諸氏諸無出先生立従姪正憲為繼嘉靖丙戌繼室張氏生子名正聰未
  及一嵗輒有兩廣之命當將大小家務處分詳
  明托人經理歿㡬一載家衆童僕不能遵守在
  他日能保無悔乎宗明等因送先生𦵏回太夫
  人及親疎宗族子弟四方門人俱在將先生一
  應所遺家務逐一稟請太夫人與衆人従長計
  處分析區畫以為閑家正始防微杜漸之原寫
  立一様五本請於按察司僉事王紹興府知府
  洪用印鈐記一本留府一本留太夫人正憲正聰各留一本同志一本永為照守先生功在社稷澤被生民道在宇宙人所瞻仰其遺孤嫠室識與不識無不哀痛況骨肉親戚門生故舊何忍棄之負之哉凡我同事自今處分之後如有異議人得舉正毋或輕貸
  同門輪年撫孤題單    門人薛侃書
  先師陽明先生同祖兄弟五人伯父之子曰守義守智叔父之子曰守禮守信守恭同父兄弟四人長為先師次守儉守文守章先師年逾四十未有嗣子擇守信第五男正憲為嗣撫育婚娶嘉靖丙戌生子正聰明年奉命之廣身入瘴鄉削平反亂遂嬰竒疾卒於江西之南安凡百家務雖預處分而家衆欺正聰年幼不知遵守吾儕自千里㑹𦵏痛思先師平生憂君體國拳拳與人為善之心今日之事宜以保孤安寡為先區區田業非其所重若後人不體見小失大甚非所以承先志也乃稟太夫人及宗族同門戚里僉事汪克章太守朱袞酌之情禮叅以律令恤遺孤以𢎞本嚴內外以別嫌分㸑食以防㣲一應所有㑹衆分析具有成議日後倘復恩典承襲亦有成法正聰年㓜家事立親人管理每年輪取同志二人兼同扶助諸叔姪不得叅撓為兄者務以總家愛弟為心以副恩育付託之重為弟者務以嗣宗愛兄為心以盡繼志述事之羙為旁親者亦願公心扶植孤寡以為家門之光則先師在天之靈庶乎其少慰矣倘有踈虞執此聞官輪年之友亦具報四方同門咸為轉逹明有憲典幽有師靈尚冀不爽所有條宜開具於後
  請恤典贈諡䟽
  禮科等科都給事中等官辛自修等題為開讀事伏覩詔書內一欵近年病故大臣有應得恤典而未得亦有不應得而得者科道官舉奏定奪欽此臣等公同面議舉得大學士楊廷和蔣冕石瑤尚書王守仁王廷相毛澄汪俊喬宇梁材湛若水喻茂堅劉訒聶豹侍郎呂柟周廣江曉程文徳少詹事王偉祭酒王雲鳳魏校鄒守益二十一人竒勲大節茂著於生前令望髙風愈隆於身後俱應得恤典而未得者中間如呂柟有祭𦵏而無諡石瑤有諡而不足以盡其平生俱應改擬補賜又訪得文臣中如曾銑楊守謙商大節程鵬朱方張漢王杲孫繼魯八人或志在立功身遭重辟或事存體國罪累流亡至今無問知與不知皆痛惜之臣等仰惟恩詔既恤得罪之臣復舉原終之典而諸臣獨以一時負罪遂不得沾被洪慈人心咸為憫惻似應查復原官量加優恤以示褒答等因奉聖㫖禮部㸔議來説欽此
  浙江等道監察御史王 等題為開讀事伏覩詔書內一欵近年病故大臣有應得恤典而未得亦有不應得而得者科道官舉奏定奪欽此欽遵臣等偹行禮部祠祭司查取節年給過大臣恤典並有請未給縁由隨行浙江等道各公舉所知以奉明詔續行祠祭司及各道手本開具各臣前來臣等逐一㑹同詳議舉得原任大學士楊廷和蔣冕石瑤尚書王守仁王廷相湛若水毛澄汪俊喬宇梁材喻茂堅劉訒聶豹侍郎呂柟周廣江曉程文徳少詹事黃佐祭酒魏校王雲鳳鄒守益等即其立朝則大節不虧遡其居身則制行無議公是在人不容泯沒俱應得恤典而未得者也中間如呂柟雖有恤典而未得贈諡石瑤已有贈謚而未盡其人似應得補賜改擬者也又查得節年給過恤典如尚書邵元節陶仲文顧可學徐可成甘為霖侍郎郭文英張電朱隆僖等或穢跡昭彰人所共指或雜流冒濫法所不容俱不應得而得者也伏望敕下該部再加詳議將楊廷和王守仁等應復官廕者復其官廕仍給祭𦵏贈諡呂柟准賜贈諡以成恩禮石瑤如法改擬以符名實其濫叨恩典如邵元節陶仲文先經刑部議處外其顧可學等均為冒濫名器可惜合當追奪以昭明法者也再照録忠恤罪聖朝厚下之典也觀過而知仁明主鑒物之公也臣等又訪得如文臣之中如曾銑楊守謙商大節翟鵬朱方張漢王杲孫繼魯等䆒其罹禍之跡原其為國之忠生則未雪死而益明武臣之中如周尚文者出謀宣力功在邉疆恤典未給人心稱屈茲當聖仁湛濡之時正煩寃洗濯之㑹諸臣之恤典似當應給以廣殊恩者也再乞勑下該部一併酌議請自上裁仍通行各該撫按遵照詔書廣求博訪凡大臣恤典果有應得而未得及不應得者各宜悉心甄別以宣上徳亦不得曲意狥物濫及庸劣庻幾恩之所敷潛晦不遺義之所抑回慝莫逃勸懲之典行而風世之道偹矣等因奉聖㫖禮部㸔議來説欽此
  辯明功罰䟽
  南京戶科給事中岑用賔一本開讀事臣惟國家之禮大臣其生也固重其爵祿以寵異之其歿也亦必優其恤典以旌褒之所以示君臣一體之義終始存歿無間也然是恩寵之澤予奪出自朝廷之上忠良之臣固在所必加其匪人惡徳亦不使得以倖及焉蓋加於忠良則為公及於匪人則為僣公而不僣則君子以勸小人以懲此固人君奉天而不私而實黙寓勸懲之機於其間也臣伏讀陛下登極之詔內一欵有曰一近年病故大臣有應得恤典而未得亦有不應得而得者科道官舉奏定奪欽此臣有以仰見皇上之新政固將欲使朝廷恩寵之大典昭大公於天下萬世也臣備員南垣敢不祗承徳意哉臣謹諮之縉紳叅之聞見查得已故原任刑部尚書林俊福建興化府莆田縣人舉成化戊戌科進士厯官四十餘年屢陳讜言忠誠剴切抗犯顔敢諫之節尚簡素清約之風迭仆迭起朝野推重在四川則撫剿藍鄢之劇冦在江西則裁製寧藩之逆萌功尤不泯暮年遭際保終完名居家搆疾具䟽預辭身後恤典竟為不合者所忌乗機排阻至今公論惜之已故原任南京兵部尚書新建伯王守仁浙江紹興府餘姚縣人舉𢎞治己未科進士筮仕三十餘年敭厯中外所至有聲而討江西宸濠之叛平廣西思恩田州及斷藤八寨之賊功烈尤著且博極經史究心理學倡明良知之訓洞暢本源至今為人士所宗不幸其歿也遽為忌者䟽論遂削去伯爵並恤典贈諡迄今人以為恨已故原任南京兵部尚書湛若水廣東廣州府増城縣人舉𢎞治乙丑科進士厯官三十餘年立朝正大重厚有休休有容之風治事經緯詳明有濟世匡時之畧尤倡明正學以接引後進為已任自始至終孜孜忘倦凡所造就多為時名流致仕家居逾二十載夀考而終其子孫曽陳乞恤典贈諡未蒙先帝俞允至今衆論咸以為歉已故原任南京工部尚書呉廷舉廣西橫州府千戶所人舉成化丁未科進士厯官四十餘年機畧優長節操素勵犯逆瑾之怒而剛正不回諭桃源之冦而誠信久布且始終一介不取歿後殯殮無資亷潔髙風古今鮮儷訪其贈諡尚亦未與雲已故原任戶部侍郎唐胄廣東瓊州府瓊山縣人舉𢎞治壬戌科進士厯官四十餘年始終正直不少變易迭任藩臬廵撫勞伐最多在部建議陳言忠讜更切後以忤㫖被杖削籍衆皆韙之昨吏部題請雖以復職贈官而祭塟並諡未議猶為缺典以上五臣其任職先後雖稍不同而負忠良重望則無二致明詔所謂應得恤典而未得者此其最也又查得已故原任禮部尚書顧可學其先後居官臣無暇論已獨其晩年挾持邪淫誕術干求進用因而濫叨恩賞穢濁清曹迄今輿論咸羞稱之其始而錬合秋石繼而錬製紅鉛妄行進御至使方士人等踵跡效尤皇上所謂王金陶倣等妄進藥物致損聖躬臣愚以為若誅求首惡則顧可學尤不容逭矣其存日既倖逃刑憲不與方士人等同就誅夷則其死也寧可復使之冒濫朝廷恩賚於泉下也哉明詔所謂有不應得而得者此誠其最也夫表揚善類則天下皆知為善之利排斥姦䛕則天下皆知肆惡之非乃治世所不容緩者伏乞勑下該部查議如果臣言不謬即將林俊王守仁湛若水呉廷舉唐胄五臣查照舊例一體追補贈諡祭𦵏廕子等項顧可學前後所冒官職贈廕等項盡行削奪其王守仁伯爵應否承襲並行集議題請取自上裁如此庶乎予奪明而恩威不忒賞罰當而勸懲以昭矣再照臣子寃抑久當獲伸殊恩濫竊終宜釐正如已故原任吏部尚書李黙生平博雅能文清修鯁介居官守職茂著風猷止縁人柄銓曹不阿權勢遂致姦人乗風望㫖竟爾擠排含寃囹圄齎志而死今際遇昌時彼泉壤之下寧無昭雪之望乎已故原任江西副使汪一中在昔統兵征剿始而無料敵之明繼而無禦敵之䇿坐使狂冦衝突命殞兵殱較之守偹不設誠為一律倘若憫其死事姑不追論存其官職猶或可也乃隆忠贈廕崇之貌祀其為冒濫不已甚乎當時與一中同事者僉事王應時也應時被虜贖回尋冒陞秩旋被叅論落職觀應時不當冒陞則一中不應贈廕明矣再乞勑下該部查議將李黙一臣比照遺詔恤録之典復其官職加之贈祭少雪寃魂將一中一臣遵照明詔不當得之㫖奪其贈廕祠祀俾毋終辱明典則予奪益彰而淑慝益著未必不為聖朝平明之治少禆也奉聖㫖該部知道
  請從祀䟽
  欽差提督學校廵按直𨽻監察御史臣耿定向謹題為應明詔乞褒殊勲以光聖治事恭惟皇上御極之初詔下中外摉剔幽滯恤録往忠鼓動寰宇凡有血氣者靡不競勸矣伏思原封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者雖經科臣列舉題請顧其功在社稷道啟羣蒙是猶未可以槩凡論也臣敢特為陛下言之臣伏聞武宗初年舊邸宦官有馬永成劉瑾等時號八虎置造淫巧蠱惑上心日進走馬飛鷹導為娯樂不令親近儒臣講學修徳耽廢萬幾時科道官諌不聼戶部尚書韓文泣血苦諌不聼左右輔臣時時宻諌不聼以致海內洶洶思亂盜賊蜂起天下騷動江藩宸濠由此乗機竊發謀危宗社時非守仁在贛倡義擒滅今日之域中殆有不忍言者矣此其功在國論章章較著人所共明也及宸濠既擒太監張忠及許泰等復又誘惑武宗以親征為名廵幸南都其實隂懷異志欲逞不軌時宗社之危益如累卵矣全頼守仁握兵上㳺隨機運變各惡潛自震慴武宗因得還京厚終於以啟先皇帝逮我皇上今日萬世無疆之業此其功甚鉅而為力尤難其跡則甚隠矣至其倡明道術黙賛化理未易言述即舉所著㧞本塞源一論開示人心尤為明切如使中外大小臣工實是體䆒則所以翊我皇上太平無疆之治者尤非淺小此其功則百千世可頌者也在昔先皇帝入繼大統首議錫爵進秩遣官存問即欲召入宻勿以咨啟沃維時輔臣桂蕚者妬其軋已隂肆擠排故薦令督師兩廣竟使賫志以歿尋復搆煽致削封爵智士忠臣至今扼腕悼嘆而不置矣伏惟皇上俯垂軫念勑下廷臣虗心集議特賜復爵贈諡從祀孔廟萬代瞻仰甚盛舉也臣竊又伏思為此請在國家詔功彛典當如此耳乃若篤忠效知之臣其心惟願國家永靈長之慶而不願有建功之賞惟願朝端恊一徳之交而不樂有倡道之名伏惟皇上省覽及此深惟往事之鑒益𢎞保泰之圖而左右臣工共明一體之學頓消有我之私則守仁之道即已表章於今日而守仁之志即已獲伸於九原矣即令奕世阨窮永言銷滅亦其所安此守仁之心亦㣲臣之心也臣無任祝望激切隕越之至為此專差舍人丁憲賫捧謹題請㫖奉聖㫖禮部知道
  題贈諡䟽
  吏部一本為開讀等事節該本部騐封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准禮部咨該科道等官㑹舉已故原任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等官各應得恤典等因除祭𦵏照例給與外據贈官偹咨前來本部俱經照例題奉欽依外准吏部咨該翰林院接出揭帖某人等因開咨送司案呈到部查得贈諡官員例應給與誥命本部欲行翰林院撰文中書舎人闗軸書寫臣等未敢擅便開坐謹題請㫖計撰述官員誥命軸 原任新建伯南京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守仁今贈新建侯諡文成 原任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楊廷和今贈太保諡文忠原任少傅兼太子太傳戶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蔣冕今贈少師諡文定 原任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石瑤今贈少保 原任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喬宇今贈少傅諡荘簡 原任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相今贈少保諡肅敏原任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聶豹今贈少保諡貞襄 原任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彭澤今贈少保諡襄毅 原任太子少保戶部尚書王杲今贈少保 原任太子少保戶部尚書梁材今贈太子太保諡端肅 原任禮部尚書汪俊今贈太子少保諡文莊 原任刑部尚書喻茂堅今贈太子少保 原任刑部尚書劉訒今贈太子少保 原任刑部尚書林俊今贈太子少保諡貞肅 原任南京工部尚書呉廷舉今贈太子少保諡清惠 原任南京兵部尚書湛若水今贈太子少保 原任兵部左侍郎張漢今贈兵部尚書 原任南京工部左侍郎程文徳今贈禮部尚書 原任南京工部左侍郎何孟春今贈禮部尚書諡文簡 原任南京禮部右侍郎呂柟今贈禮部尚書諡文簡 原任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曽銑今贈兵部尚書諡襄愍 原任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楊守謙今贈兵部尚書諡恪愍 原任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商大節今贈兵部尚書諡端愍 原任南京刑部右侍郎江曉今贈工部尚書 原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孫繼魯今贈兵部左侍郎諡清愍 原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黃佐今贈禮部右侍郎 原任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朱方今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原任南京國子監祭酒鄒守益今贈禮部右侍郎諡文荘原任刑部左侍郎劉玉今贈刑部尚書諡端毅 原
  任太子太保吏部尚書熊浹今贈少保諡恭肅 原任太僕寺卿楊朂今贈右副都御史諡忠節 原任左春坊左贊善羅洪先今贈光祿寺少卿諡文恭 原任兵部員外郎楊繼盛今贈太常寺少卿諡忠愍
  題遣官造𦵏照㑹
  工部為開讀事書填堂字一千八百二十號勘合照㑹浙江布政司仰比號相同照依後開事件作速完報施行湏至照㑹者計開一件開讀事屯田清吏司奉本部連送該本部題本司案呈奉本部送准禮部咨該禮科等科都給事中等官辛自脩等題前事該本部㸔得大學士蔣冕性行朴忠學識雅正當武廟南廵之日而恊謀靖亂共成康定之功遇先皇繼統之初而秉正立朝克效贊襄之職乞身逺引似得進退之宜潔已令終無損平生之譽新建伯兵部尚書王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闡聖賢之絶學筮官郎署而抗䟽以犯中璫甘受炎荒之謫建臺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親収社稷之功偉節竒勲久已見推於輿論封盟恤典豈宜遽奪於身終尚書汪俊秉剛介之性持亷慎之操筮仕詞林而再蹶復起生平之制行可知繼司邦禮而百折不囬立朝之節概具見潔已無慚於古道歸田見重於鄉評尚書喬宇才猷博逹徳量宏深預計伐叛濠之謀而留都頼之以不聳持法落逆彬之膽而奸萌藉此以潛消入掌銓衡公明𢡟著晩歸田裡譽望彌隆左都督周尚文志本忠勤才尤清耿深謀秘畧克成保障於雲中銳幹強才久震威名於閫外近年良將在所首稱身後恤典委難報罷以上諸臣論其職任才猷不無差等之別要其官常人品均為賢碩之儔所當厚加恤典以優異者也尚書喻茂堅厯官中外積有年勞守已始終並無訾論尚書王杲持身清慎任事剛方謫死本為非罪大節委有可嘉以上二臣所當照例給與祭𦵏者也相應題請合無將大學士蔣冕尚書喬宇左都督周尚文各照例與祭九壇新建伯王守仁與祭七壇尚書汪俊與祭二壇尚書喻茂堅與祭二壇尚書王杲與祭四壇移咨工部照依品級造墳安塟及行各該布政使偹辦祭物香燭紙就遣本司堂上官致祭等因題奉聖㫖蔣冕喬宇周尚文王守仁汪俊各照例與祭塟還同呂柟俱與他諡石瑤准改諡其餘都依擬行欽此欽遵咨部送司查得先該本部為審時省禮以寛民力事議得病故大臣照依今定後開價值轉行有司措辦給付喪家自行造塟不必差官中間果有功徳昭彰聞望素著公私無過或曽厯邉務建立竒功及經帷纂修效勞年久此等官員合照舊例差官造塟俱聼本部臨時斟酌奏請定奪等因題奉武宗皇帝聖㫖是造墳開壙工料價銀則例准擬欽此已經通行欽遵去後今該前因通查案呈到部㸔得大學士蔣冕尚書喬宇王守仁汪俊喻茂堅王杲都督周尚文俱功徳昭彰聞望素著及效勞經帷纂修並建立邉功俱應差官造塟查得本部司屬官員各有差占及查見今行人司並中書等衙門俱缺官不敷委用合候命下之日容職等查順便省分行移事簡衙門查有應差官員或一人兼差二三省本部照例各給批文定限仍行兵部應付各官前去各該布政司比號相同着落當該官吏照依後開擬定價值派辦各該布政司仍委堂上官一員㑹同本部委官前去造墳處所依式造塟各畢日偹將夫匠價銀數目各該布政司類造黃冊奏繳青冊送部查考等因隆慶元年六月初八日少傅本部尚書雷 等具題本月初十日奉聖㫖是欽此欽遵擬合通行為此合連送司仰類行各該布政司着落當該官吏照依本部題奉欽依內事例欽遵造塟施行等因連送到司各付前去類填施行計開浙江布政司派辦已故原任新建伯兼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係京二品文官造墳工料價銀二百五十兩夫匠一百五十名每名出銀一兩通共該銀四百兩正右照㑹浙江等處承宣布政司准此隆慶元年六月十七日對同都吏王宜開讀事右照㑹浙江布政司當堂開拆
  祭塟劄付
  浙江等處承宣布政使司為開讀事禮房准戶部勘合科付承准禮部以字四千二百五十二號勘合照㑹前事准祠祭清吏司付奉本部連送該本部題本司案呈奉本部送禮科都給事中等官辛自修等題欽奉詔書內一欵近年病故大臣有應得恤典而未得亦有不應得而得者科道官舉奏定奪欽此臣等㑹同科道官復加詢訪公同面議舉得尚書王守仁竒勲大節茂著於生前令望髙風愈隆於身後應得恤典而未得者伏乞勑下該部再加查議如果恤典未給將王守仁應復官廕者先復其官廕仍給以祭塟贈諡等因奉聖㫖禮部㸔議來説欽此欽遵抄出送司行准吏部文選清吏司回稱王守仁原任新建伯兼南京兵部尚書及准考功清吏司手本回稱王守仁病故各回報到司查得大明會典並見行事例文官見任並致仕者二品病故祭二壇又查得凡伯爵管事有軍功者祭七壇工部造墳安塟又查得先為比例乞恩贈諡事節奉孝宗皇帝聖㫖今後有乞恩贈的恁部裏還要斟酌可否來説務合公論不許一槩狥情比例濫請該科記着欽此今該前因案呈到部㸔得恤典一節朝廷所以崇奬賢哲褒答忠勞表章於既往激勸於將來其典至重其法至嚴者也若使有當得而不得有不應得而濫得者又何以示教戒於天下而公是非於後世耶茲者躬遇我皇上嗣承大統典禮鼎新正人心爭自濯磨之始而明詔所及特開釐正恤典一欵言官奉詔諮詢陳列上請無非祗承明命以公勸懲之意相應議擬為照新建伯兵部尚書王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闡聖賢之絶學筮官郎署而抗䟽以犯中璫甘受炎荒之謫建臺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親收社稷之功偉節竒勲久已見推於輿論封盟恤典豈宜遽奪於身終所當厚加恤典以示優異者也臣等參稽公論查照事例明白相應題請合無將新建伯王守仁與祭七壇照依品級造塟仍乞賜諡易名以表潛懿其爵廕移咨吏部查議外合候命下行翰林院撰祭文並擬諡號工部差官造墳安塟及行該布政司買辦祭物香燭紙就遣本布政司堂上官致祭恩典出自朝廷臣等不敢定擬伏乞聖裁等因隆慶元年四月二十七日本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髙 等具題二十九日節奉聖㫖王守仁照例與祭𦵏還與他諡欽此欽遵擬合就行為此合就連送仰付該司類行浙江布政司轉屬支給官錢買辦祭物香燭紙就遣本布政司堂上官致祭仍將用過官錢開報戶部知數毋得因而科擾不便連送到司合付前去煩為類填施行等因到司案呈到部擬合就行浙江布政司照依勘合內事理一體遵奉施行等因偹承移付准此擬合就行為此除外劄付本官照劄偹承照㑹內事理即便轉行該縣支給官錢買辦祭物香燭紙完偹擇日申請本司分守該道親詣致祭施行畢日將用過官錢行過日期明開動支何項銀數偹造青黃文冊三本申報以憑轉繳施行毋得違錯不便須至劄付者
  諭祭文
  維隆慶年月日皇帝遣本布政司堂上某官某諭祭原任新建伯兼兵部尚書贈新建侯王守仁文曰惟卿學逹天人才兼文武拜官郎署抗䟽以斥權奸擁節江西仗義而討凶逆芟夷大難茂著竒勲又能倡絶學於將湮振斯文於不墜豈獨先朝之名佐實為當代之真儒顧公評未定於生前致恤典尚缺於身後朕茲嗣統特用頒恩爵陟侯封申錫酬功之命諡加美號庸彰節惠之公㝠漠有知英靈斯烈
  首七等文
  曰惟卿學探洙泗之奧才為管葛之儔直節著於立朝竒功収於定難徳既茂矣勲莫尚焉方膺顯命以貤榮遽罹䜛言而褫爵公評殊快恩寵特加首七莫追載頒諭祭服茲明渥用慰幽靈終七百日文同但改首七為終七又改終七為百日
  下𦵏等文
  曰惟卿學問閎淵謀猷敏練接千載聖賢之正脈建萬年社稷之竒功久被浮言莫伸國是雖爵隨身廢而名與道存茲當窀穸之期用賁幽泉之寵歆茲彛典奬爾忠魂朞年除服文同但改窀穸為周朞又改為禫除一祭品
  豬一口 羊一羫 饅頭五分 粉湯五分 果子五色每色五斤按酒五盤 鳯雞一隻 煠骨一塊煠魚一尾 酥餅酥⿰各四箇湯雞一分 湯魚一分 降真香一炷 燭一對重一斤焚祝紙一百張酒二瓶
  右劄付紹興府准此入遞不差人隆慶二年二月十三日對同通吏朱椿開讀事十四日申時發行紹興府劄付押十六日到府
  江西奏復封爵咨       任士憑
  欽差廵撫江西等處地方兼理軍務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任 為開讀事據江西布政司呈奉職按驗准吏部咨前事內開會同廵按御史即查新建伯王守仁當宸濠倡亂之時仗義勤王奮身率衆中間分兵遣將料敵設謀斬獲功次擒縛渠魁等項是否的有實蹟可據地方蕩平後其民情果否誦功爵廕削除以來羣情果否稱枉縱果否准其子孫世襲逐一偹查明白作速作主施行等因偹咨前來案行本司㑹同司道查議詳報並蒙廵按江西監察御史蘇 案驗kao奉都察院勘劄同前事依奉行據南昌府呈據南昌縣申稱故牒府縣儒學師生及喚通縣耆民坊里陳一鳴等並質之鄉宦原任侍郎等官曽鈞丁以忠劉伯躍胡植等逐一查結得宸濠隂謀不軌已將十年蓄養死士招集盜賊一旦舉事勢焰燻灼於時本爵方任南贛都御史往閩勘事正徳十四年六月十五日行至豐城聞變即旋吉安督率知府伍文定等調集軍民兵快約㑹該府鄉官王懋中等相與激發忠義移檄逺近暴揚逆濠罪惡於是豪傑響應人始思奮士民知有所恃而壯膽逆黨知有所畏而落魄夫本爵官非守土而討逆之命又未下一旦舉大事定大謀此非忠憤激切克惇大義者不能也至七月初二日逆濠留兵萬餘守江西省城而自引兵向闕本爵晝夜促兵十五日㑹臨江之樟樹十八日分布督遣知府伍文定等攻廣閏七門二十二日破賊盡擒逆惡二十四日逼黃家渡二十六日逆濠就擒不延時日江省底定此非謀略素定料敵若神者不能也夫逆濠一大變也以六月十四日起事以七月二十六日蕩平兵不血刃民不易市即本爵之勲烈誠與開國同稱迨先帝登極大定公典論江西首功封本爵為新建伯給劵世襲此固報功之盛典而江右咸稱快焉繼因平蠻病故朝議南寧之事霍韜黃綰諸臣奏䟽甚明竟扼於衆忌而天下咸稱枉焉邇者為開讀事科道等官䟽欲復其世襲此公道之在人心不容泯也昔開國文臣劉基以武功封誠意伯停襲百餘年嘉靖初特取其的裔世襲夫本爵學貫天人才兼文武忠揭日月功維社稷恩庇生民擬之劉誠意不相伯仲儻蒙覆奏准其世襲扶植崇徳報功之公道興起忠臣義士之世教等因並據本縣儒學生員王緝等結報相同備申本府轉申到司據此隨該本司左布政使曹三暘右布政使程珤㑹同按察使張柱都司署都指揮僉事耿文光分守南昌道左叅政方𢎞靜分廵南昌道僉事嚴大紀㑹㸔得原封新建伯王守仁正徳十四年督撫南贛之時於六月初九日自贛起行往福建勘事時宸濠謀為不軌欲圖社稷本月十四日擅殺都御史孫燧副使許逵並執縛都布按三司官及府縣等衙門大小官員俱囚之盡収在城各衙門印信及搬搶各庫藏一空釋放在城各司府縣見監重囚舟楫蔽江而下聲言直取南京次日本爵在於豐城舟中聞變疾趨吉安集兵勤王行至中途尤恐兵力未集若宸濠速出難以遽支乃間諜揚言朝廷先知寧府將叛行令兩廣湖襄都御史楊旦秦金准兵部咨調遣各處兵馬暗伏要害地方以伺寧府兵出襲殺復取優人數軰將公文各縫衣絮中各與數百金以全其家令其至伏兵處所飛報竊發日期將發間又捕促偽太師李士實家屬至舟尾令其覘知本爵佯怒令牽之上岸處斬已而故縱之令其奔報宸濠邏獲優人果於衣絮中搜得公文宸濠遂疑懼不敢即發十八日至吉安督率本府知府伍文定臨江知府戴徳孺贛州知府邢珣袁州知府徐璉等調集軍民召募義勇㑹計一應觧留錢糧支給糧餉造作戰船奏留公差回任御史謝源伍希儒分職任事約㑹致仕養病丁憂閒住及赴部調用等項一應鄉官相與激勸忠義曉諭禍福又恐宸濠知其調度覺其間諜發兵速出乃宻使偽國師劉養正家屬及平日與宸濠往來鄉官隂致歸附之意以緩其出直伺調度已定乃移檄逺近宣布朝廷威惠暴露宸濠罪惡又度兵家決勝之機不宜急沖其鋒須先復省城搗其巢穴賊聞必回兵來援則出兵邀而擊之此全勝之䇿於是佯示以自守不出之計七月初二日宸濠留兵萬餘使守江西省城乃自引兵向安慶本爵探知其出遂星馳促各府兵期以本月十五日㑹於臨江之樟樹鎮身督知府伍文定等兵徑下戴徳孺等兵各依期奔集十八日遂至豐城分布哨道約㑹齊攻省城廣閏等七門是日又探得宸濠伏兵於新舊墳厰以偹省城之援乃宻遣兵從間道襲破之以揺城中十九日發市汊二十日各兵俱至信地我師鼓譟並進梯絙而登一時七門齊入城遂破擒其居守宜春王拱樤及偽太監萬鋭等千餘人宸濠宮中眷屬縱火自焚遂封府庫搜出原收大小衙門印信九十六顆先上江西㨗音䟽仍分兵四路追躡宸濠攻圍安慶未下至是果觧圍歸援省城卒如本爵所料於是議禦寇之䇿本爵斷以宜先出鋭卒乗其惰歸邀擊以挫其鋒衆將不戰而自潰遂遣知府伍文定等分道並進擊其不意奮死殊戰賊大潰因榜諭城中軍民雖嘗受賊官爵能逃歸者皆免死能斬賊徒歸降者皆給賞使內外居民及嚮導人四路傳布以解散其黨二十三日宸濠先鋒至樵舍風帆蔽江本爵親督伍文定等四面分布以張其勢二十四日賊逼黃家渡乃合兵交擊噪呼並進賊大潰而奔擒斬二千餘級落水死者以萬數賊氣大沮退保八字腦二十五日伍文定等奮督各兵並進砲及宸濠舟賊又大潰擒斬二千餘級溺水死者莫計其數乃夜督伍文定等為火攻之具邢珣等分兵四伏期火發而合二十六日宸濠方召羣臣責其間不致死力者將引出斬之爭論未決我兵已四面而集火及宸濠副舟衆遂奔散宸濠與妃泣別宮人皆赴水死宸濠並其母子郡王將軍儀賔及偽太師國師元帥叅贊尚書都督都指揮千百戶等官數百人皆就擒矣擒斬賊黨凡三千餘級落水死者約三萬餘所棄衣甲噐仗財物與浮屍積聚橫亙若洲餘賊數百艘四散逃潰二十七日復遣官分兵追剿殆盡計先後擒斬首從賊人賊級並獲宮人賊屬奪回被脅被虜招撫畏服官民男婦等項共一萬一千五百九十六名顆口功成而事定矣先是本爵起兵吉安時兩上䟽乞命將出師蒙朝廷差安逺伯朱泰即許泰平虜伯朱彬即江彬左都督朱翬即劉翬太監張忠張永等為總督軍務賛畫機宻等官體勘宸濠叛逆事情前往江西至中途聞宸濠受擒報捷至京計欲奪功乃宻請駕親征江彬許𡗗等乃倡言本爵始同宸濠謀叛因見天兵親討始擒宸濠以功脫罪欲併擒本爵以為已功又諭本爵欲將宸濠放至城中待駕至列陣重擒本爵不可遂各引兵至南京候駕本爵乃力䟽請止親征九月十一日親自諒帯官軍將宸濠並宮眷逆情重犯督觧赴闕扶病前進行至浙江杭州府又遇欽差太監張永齎駕帖開稱宸濠等待親臨地方覆審明白具奏定奪本爵遂按行浙江按察司轉呈太監張永㑹同監軍御史公同該省都布按三司等官將見觧逆首宸濠並宮眷等項逐一交付明白轉觧於是江彬等日夕謀欲奪功欲反坐本爵並擒為功頼張永極力辯䕶得免時本爵功髙望重頗為當路所忌正徳十六年十二月內該部題為捷音事議封以伯爵給與誥劵子孫世世承襲賜勑遣官奬勞錫以銀幣犒以羊酒封新建伯奉天翊運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兼南京兵部尚書叅賛機務嵗支祿米一千石三代並妻一體追封本爵累䟽辭免明年嘉靖改元本爵丁父憂四方來㳺其門講學益衆科道官迎當路意劾公偽學服闋例該起復六年不召江西輔臣有私憾本爵者宻為進䜛以阻其進嘉靖六年廣西岑猛倡亂兵部論薦本爵總督四省軍務前去蕩平又成大功時本部力叅其擅離職役及叅其處置廣西思田八寨事恩威倒置又詆其擒宸濠時軍功冒濫乞命多官㑹議明年江西輔臣復進宻揭命多官㑹議遂削世襲伯爵並當行恤典皆不沾被矣等因到職據此巻查先准吏部咨前事已經案行該司㑹同查議去後今據前因該職㑹同廵按江西監察御史蘇朝宗叅㸔得原任新建伯王守仁當宸濠叛逆之日正督撫南贛之時宸濠之未發也若非勦平浰頭等巢則勇智絶倫之徒皆為賊所用必大肆蔓延之禍及宸濠之既發也若非行間以緩其出則四方大兵之衆非朝夕可集必難為撲滅之功督伍文定督戴徳孺督邢珣等飽歌恊力足見分兵遣將之能係省城係黃家渡係樵舍決勝若神信有料敵設謀之智斬獲功次具載於紀功之冊而擒縛渠魁甚明於交割之文且奮身率衆之勞皆厯厯可據仗義勤王之舉尚昭昭在人先與後擒乃濠黨利已之誣本不足辯而其中原以北終不能攻陷金陵以據者要皆本爵至㣲之謀論之今日江西死節皆蒙贈恤生存皆獲撫安孰非本爵勤勞之舉地方蕩平之後誦功者載在口碑爵廕削除以來稱枉者孚於士論蓋較之開國元勲若非同事而擬其奠安社稷則與同功但世襲之典事體重大出自朝廷非臣下所敢輕議為此除具題外今偹前由理合移咨貴部煩請查照施行湏至咨者右咨吏部隆慶元年十月十一日行説堂十一月十三日到
  浙江巡撫奏復封爵䟽     王得春
  廵按浙江監察御史王 題為懇乞鑒忠義復襲爵以光聖政事臣惟人臣報國之忠致身之義雖得之天性然其所以鼓舞而激勵之者實賴君父在上有以握其機也臣㑹同提督軍門趙 竊見原任新建伯王守仁為浙江餘姚人方正徳己卯寧庶人宸濠謀反時守仁以南贛廵撫提督軍務奉㫖前往福建勘處叛軍道經豐城聞變乃潛回吉安遂與知府伍文定等誓死討賊當是時也宸濠以數十年逆謀發之一旦逺邇駭震內而武宗皇帝左右近習多昏酣宸濠賂遺甚有與之交通者外而孫燧許逵同時被害三司而下多就拘囚又遣其黨分収諸郡邑印信逆焰所薫視湖湘閩浙不復在目中帆檣東下日蔽江塞遂破南康九江如摧枯拉朽急攻安慶直瞰留都東南事勢亦孔棘矣守仁以書生民非素屬地非統轄兵非素練餉非素具徒以區區忠義號召豪傑倉卒調度誓死討賊其報宸濠謀反䟽曰臣以區區之命誠為討賊之舉務使牽其舉動而使進不得前𢷬其巢穴而使退無所據夫觀守仁血誠之言其忠義根諸天性者固將昭日月而貫金石矣而其牽舉動𢷬巢穴之見智勇殊絶視宸濠真為嚢中物耳宸濠固兇狡竟莫能逃繼之南昌破而巢穴平矣宸濠返而渠魁執矣不兩月間地方底寧朝廷無徵兵遣將之煩地方臻反亂為治之效此功在社稷甚為竒偉乃天祐國家生此偉人而其誠與才合蓋有追蹤乎百代之上者矣使是時而非遇守仁使守仁以南昌非故屬不以討賊為己任即使討賊張虗聲待奏報而不速為撲滅之計臣等知東南安危未可必也即使朝廷之上聞變急圖遣將得人供餉得人調度得人未免延緩日時及其戡定又不知所傷人命幾何所費糧餉幾何所費爵賞幾何所損國家元氣幾何此守仁之功所以為大也奈何功雖成矣而奸黨忌嫉不惟爵賞不及抑且媒孽多方又賴天祐我國家不使忠義抱屈終身幸遇世宗皇帝入繼大統即位未幾首録守仁之功封新建伯世襲部下伍文定等陞賞有差當是之時海內之人又莫不以世宗皇帝能賞忠義之勲亦莫不以守仁之功為足以當封爵而不愧也是時守仁雖膺封爵徒淹家居未嘗一日柄用嘉靖六年間始起奉勑討兩廣叛目盧蘇王受等既平以衝冒炎瘴病篤具䟽辭官不待報而歸至江西南康地方病故夫以守仁江西之功論之誠已竭夫報國之忠以兩廣之還跡之又未失夫致身之義俱無可以議焉者祗以當時大臣有忌其兩廣功成䟽中未敘已者乃從中主議謂其不俟命而行非大臣體遂有㫖削襲爵臣等嘗為守仁寃之何則假使守仁詐病而歸與地方未平而急身謀誠為可罪然地方已平矣即不病亦當聼其辭歸以彰朝廷均勞大臣之義矧地方已平而又病病又篤卒死於道路而人猶執其跡以罪之寃亦甚矣茲幸我皇上御極即位一詔將使天下無一物不得其所故凡平日內外大小臣工或一言有益於國家一行有益於生民者無不恤録若守仁者其伯爵之襲臣等固謂其為皇上新政第一事也況經言官䟽請往復行勘海內臣工萬口一詞咸以守仁伯爵當襲臣等謬膺撫按浙江為守仁桑梓地其得之公論稽之羣情揆之國典察諸守仁討賊之心之功其伯爵誠宜使襲而不可泯者且方今南北多事北寇尤甚皇上宵旰九重內外大小臣工非不兢兢圖謀思以陳見伐叛悃誠而犂廷掃穴之績尚未有能奏者臣等誠謂皇上宜籍守仁報國之忠致身之義皇上俯採公議復其襲爵將見內外大小臣工皆以守仁忠義不白於正徳之季我世宗皇帝白之又稍抑於嘉靖六七年間我皇上今日又獨能察而伸之莫不相率激勵於守仁之忠義以報皇上矣其為聖政之光豈小哉伏乞勅下吏部再加查議節次言官奏䟽亟為上請守仁幸甚天下幸甚縁係懇乞鑒忠義復襲爵以光聖政事理為此具題奉聖㫖吏部知道
  題請㑹議復爵䟽
  吏部題為開讀事驗封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吏科抄出廵撫江西等處地方兼理軍務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任 題雲 雲等因又該廵按江西監察御史蘇 等題同前事俱奉聖㫖該部知道欽此欽遵按查先奉本部送准禮部咨內開原任新建伯兼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具文武之全才闡聖賢之絶學筮官郎署而抗䟽以犯中璫甘受炎荒之謫建臺江右而提兵以平巨逆親收社稷之功偉節竒勲久已見推於輿論封盟恤典豈宜遽奪於身終爵廕仍咨吏部查議施行等因到部除新建伯王守仁照例追贈新建侯已該本部具題奉有諭㫖外所據世襲一節當武廟之末造江西宸濠突然稱變事闗社稷本爵親調官兵一鼓擒之不動聲色措天下於泰山之安較之靖逺威寧之功良亦偉矣但因南寧之事停襲嵗久一旦議復事體重大相應就彼再行查勘以昭公論已經備行移咨去後今該前因續該奉本部送吏科抄出提督軍務廵撫浙江等處地方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趙 題云云等因又該廵按浙江監察御史王 題同前事俱奉聖㫖吏部知道欽此欽遵抄送到司通查按呈到部查得王守仁以正徳十四年討平逆藩宸濠之亂該本部題奉世宗皇帝聖㫖王守仁封新建伯奉天翊衛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還兼南京兵部尚晝照舊叅賛機務嵗支祿米一千石三代並妻一體追封欽此嘉靖八年正月內為推舉才望大臣以安地方事該本部㑹題節奉欽依王守仁伯爵姑終其本身除通行欽遵外今該前因案呈到部㸔得爵人於朝賞延於世昔聖主所不能廢即如王守仁削平宸濠之變功在社稷豈有僅封伯爵止終其身之理所據南北兩京科道官江浙兩省撫按官交章論薦於四十年之後實惟天下人心之公是但事體重大必須廣延衆論本部難以獨擬合候命下容臣等㑹同五府九卿科道等官從公詳議如果新建伯應該世襲具實奏請恭候宸斷縁係開讀事理謹題請㫖奉聖㫖是
  㑹議復爵䟽      吏部尚書楊溥
  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楊題為開讀事騐封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吏科抄出廵撫江西等處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任 題為開讀事據江西布政司呈奉職案驗准吏部咨前事內開㑹同廵按御史即查新建伯王守仁雲 雲臣等㑹同太師兼太子太師後軍都督府掌府事成國公臣朱 等戸部等衙門尚書等官馬等議得戡亂討逆者固人臣效忠之常崇功懋賞者實國家激勸之典已故新建伯王守仁本以豪傑命世之才雅負文武濟時之畧方逆濠稱兵南下也正值武宗廵幸之時虐焰薰灼所至瓦解天下之事蓋已岌岌矣本爵聞變豐城不以非其職守急還吉安倡義勤王用敵間張疑兵得䟦胡㚄尾之算攻南昌擊樵舍中批亢𢷬虗之機未踰旬朔而元兇授首立消東南尾大之憂不動聲色而奸宄蕩平坐貽宗社磐石之固較之開國佐命時雖不同擬之靖逺威寧其功尤偉仰蒙先帝知眷圭符剖錫之賞已榮於生前不幸後被中傷山河礪帯之盟尚靳於身後此誠四十年未偹之缺典海內人心興滅繼絶所望於皇上者誠不淺也先該南北科道官交章騰薦公論益明近該江浙撫按官勘報相符功次甚確所據新建伯爵臣等稽之令典質之輿情委應補給誥劵容其子孫承襲以彰與國咸休永世無窮之報但封爵重大係干特恩臣等擅難定擬伏乞聖裁奉聖㫖你每既説王守仁有擒逆之功着遵先帝原封伯爵與世襲欽此欽遵已經查取應襲兒男去後今據浙江布政使司咨呈據紹興府申據餘姚縣申內開勘據該圖里鄰呂本隆等結稱王正億見年四十三嵗原係南京兵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新建伯王守仁繼妻張氏於嘉靖五年十二月十二日所生嫡長親男向因伊父先年節次剿平南贛樂昌等處山賊恩廕一子世襲錦衣衛副千戶本官見任前職並非旁枝過繼亦無別項違礙相應承襲伯爵等因給文起送到司擬合起送為此除給批付本官親賫赴部告投外今將前項縁由同原來結狀理合偹送咨呈施行等因到部送司案呈到部㸔得浙江布政使司查勘過見在錦衣衛副千戶王正億委係新建伯王守仁嫡長親男並無違礙相應承襲一節既經奉有前項明㫖合無將王正億准其承襲新建伯伯爵以後子孫世襲但恩典出自朝廷未敢擅便等因隆慶二年十月二十五日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楊溥等具題本月二十七日奉聖㫖是王正億准襲伯爵欽此
  再議世襲大典
  吏部等衙門少傅兼太子太傅尚書等官楊溥等題為懇乞聖明再議世襲大典以服人心以重名器等因奏聖㫖該部知道欽此欽遵抄出到部送司案查先為開讀事該科道等官都給事中辛自修等及南京戶科給事中岑用賔等各奏薦原任新建伯王守仁應復爵廕等因該本部題奉欽依偹行江西撫按衙門查勘去後續該江西撫按官任士憑等查勘得原任新建伯王守仁應復伯爵等因又該浙江撫按官趙孔昭等㑹薦前來隨該本部題奉欽依㑹同太師兼太子太師後軍都督府掌府事成國公朱希忠等戶部等衙門尚書等官馬森等議得本爵一聞逆濠之變不以非其職守急還吉安倡義勤王未踰旬朔而元兇授首立消東南尾大之憂不動聲色而奸宄蕩平坐貽宗社磐石之固較之開國佐命時雖不同擬之靖逺威寧其功尤偉委應補給誥劵容其子孫承襲以彰與國咸休永世無窮之報等因奉聖㫖你每既説王守仁有擒逆之功着遵先帝原封伯爵與世襲欽此欽遵案呈到部㸔得新建伯王守仁一事始而江西撫按勘議繼而府部科道㑹議揆之公論似亦允恊乃今南京十三道官復有此奏係干賞延重典臣等難以獨擬合候命下容本部仍照例㑹同在京應議各官覆議明白具奏定奪未敢擅便伏乞聖裁等因五月十五日奏奉聖㫖是欽此欽遵查得誠意伯劉基食糧七百石乃太祖欽定靖逺伯王驥一千石新建伯王守仁一千石係累朝欽定多寡不同今該前因臣等㑹同太師兼太子太師後軍都督府掌府事成國公朱希忠等戶部尚書劉體乾等議得國家封爵之典論功有六曰開國曰靖難曰禦邊曰平畨曰征蠻曰擒反而守臣死綏兵樞宣猷督府剿冦咸不與焉蓋六功者闗社稷之重輕係四方之安危自非茅土之封不足報之至於死綏宣猷剿冦則皆一身一時之事錫以錦衣之廕則可槩欲剖符則未可也竊照新建伯王守仁乃正徳十四年親捕反賊宸濠之功南昌南贛等府雖同邦域分土分民各有專責提募兵而平鄰賊不可不謂之倡義南康九江等處首罹荼毒且進且攻人心揺動以藩府而叛朝廷不可不謂之勁敵出其不意故俘獻於旬月之間若稍懷遲疑則賊謀益審將不知其所終攻其必救故績收乎萬全之畧若少有踈虞則賊黨益繁自難保其必濟膚功本自無前竒計可以範後靖逺威寧姑置不論即如寧夏安化之變比之江西難易迥絶逰擊仇鉞於時得封咸寧伯人無間言同一藩服捕反何獨於新建伯而疑之乎所據南京各道御史欲要改廕錦衣衛於報功之典未盡激勸攸闗難以輕擬合無將王守仁男襲新建伯王正億不必改議以後子孫仍照臣等先次㑹題明㫖許其世襲但予奪出自朝廷臣等未敢定擬伏乞聖裁奉聖㫖王守仁封爵你每既再議明白准照舊世襲










  王文成全書巻三十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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