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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長慶集 (四庫全書本)/卷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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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六十三 白氏長慶集 巻六十四 巻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白氏長慶集巻六十四
  唐 白居易 撰
  策林三凡十九首
  三十六達聰明致理化
  夫欲達聰明致理化則在乎奉成式不必乎創新規也臣聞堯之所以神而化者聰明文思也舜之所以聖而理者明四目達四聰也蓋古之理化皆由聰明出也自唐虞以降斯道寖衰秦漢以還斯道大喪上不以聰接下下不以明奉上聰明之道既阻於上下則訛偽之俗不得不流於內外也國家承百王已弊之風振千古未行之法於是始立匭使始加諫員始命待制官始設登聞鼓故遺補之諫入則朝廷之得失所由知也匭使之職舉則天下之壅蔽所由通也待制之官進則衆臣之謀猷所由展也登聞之鼓鳴則羣下之寃濫所由達也此皆我烈祖所剏累聖所奉雖堯舜之道無以出焉故貞觀之太和開元之至理率由斯而馴致矣自貞元以來抗疏而諫者留而不行投書於匭者寢而不報待制之官經時而不見於一問登聞之鼔終歳而不聞於一聲臣恐衆臣之謀猷或未盡展朝廷之得失或未盡知壅蔽者有所未通寃濫者有所未達今幸當陛下踐祚體元之始施令布和之初則宜申明舊章條舉廢事使列聖之述作不墜陛下之聰明惟新以初為常今其時矣時不可失惟陛下惜而行之則堯舜之化祖宗之理可得而致矣臣故曰達聰明致理化在乎奉成式不必乎剏新規也
  三十七決壅蔽在不使人知所欲
  臣聞國家之患患在臣之壅蔽也壅蔽之生生於君之好欲也蓋欲見於此則壅生於彼壅生於彼則亂作其間歴代有之可略言耳昔秦二代好佞趙髙飾謟諛之言以壅之周厲好利榮夷公陳聚歛之計以壅之殷辛好音師涓作靡靡之樂以壅之周幽好色褒人納豔妻以壅之齊桓好味易牙蒸首子以壅之雖所好不同同歸於壅也所壅不同同歸於亂也故曰人君無見其意將為下餌蓋謂此矣然則明王非無欲也非無壅也蓋有欲則節之有壅則決之節之又節之以至於無欲也決之又決之以至於無壅也其所以然者將在乎靜思其故動防其㣲故聞甘言則慮趙髙之諛進於側矣見厚利則慮榮夷公之計陳於前矣聽新聲則慮師涓之音誘於耳矣顧豔色則慮褒氏之女惑於目矣嘗異味則慮易牙之子入於口矣夫如是安得不晝夜慮之寤寐思之立則見其參於前行則想其隨於後自然兢兢業業日慎一日使左不知其所欲右不知其所好雖欲壅蔽其可得乎此明王節欲決壅之要道也
  三十八君不行臣事委任宰相
  臣聞建官施令者君所執也率職知事者臣所奉也臣行君道則政專君行臣道則事亂專與亂其𡚁一也然則臣道者百職至衆萬事至繁誠非一人方寸所能盡也故王者但操其要擇其人而巳將在乎分務於羣司各令督責其課受成於宰相不以勤倦自攖然後謹殿最而賞罸焉審幽明而黜陟焉則萬樞之要畢矣故失君道者雖多夕惕若厲之慮而彛倫未必序也行臣事者雖多日昃不食之勤而庶績未必凝也得其要逸而有終非其宜勞而無功故也臣又聞坐而論道三公之任也作而行之卿大夫之職也故陳平不肯知錢穀邴吉不問死傷者此有司之職也非宰相之任也夫以宰相尚不可侵有司之職況人君可侵宰相之任乎可侵百執事之事乎臣又聞宰相之任者上代天工下執人柄羣職由之而理亂庶政由之而弛張君之心膂待宰相而啟沃君之耳目待宰相而聰明設其位不可一日非其人得其人不可一日無其寵疑則勿用用則勿疎然後能訢合其心馴致其道蓋先王所以端拱凝旒而天下大理者無他焉委務於有司也仰成於宰相也
  三十九使官吏清亷在均其祿厚其俸也
  臣聞為國者皆患吏之貪而不知去貪之道也皆欲吏之清而不知致清之由也臣以為去貪致清者在乎厚其祿均其俸而已夫衣食闕於家雖嚴父慈母不能制其子況君長能儉其臣吏乎凍餒切於身雖巢由夷齊不能固其節況凡人能守其清白乎臣伏見今之官吏所以未盡貞亷者由祿不均而俸不足也不均者由所在課料重輕不齊也不足者由所在官長侵刻不已也其甚者則有官秩等而祿殊郡縣同而俸異或削奪以過半或停給而彌年至使衣食不充凍餒並至如此則必冒白刃蹈水火而求私利也況可使撫人字物斷獄均財者乎夫上行則下從身窮則心濫今官長日侵其利而望吏之不日侵於人不可得也蓋所謂渴馬守水餓犬䕶肉則雖日用刑罸不能懲貪而勸清必矣陛下今欲革時之𡚁去吏之貪則莫先於均天下課料重輕禁天下官長侵刻使天下之吏溫飽充於內清亷形於外然後示之以恥糾之以形如此則縱慾為非者百無一二也
  四十省官併俸減使職
  臣聞古者計人而置官量賦而制祿故官之省繁必稽人戶之衆寡祿之厚薄必稱賦入之少多俾乎官足以理人人足以奉吏吏有常祿財有常征財賦吏員必參相得者也頃以兵戎屢動荒沴薦臻戶口流亡財征減耗則宜量其官而省之併其祿而厚之故官省則事簡事簡則人安祿厚則吏清吏清則俗阜而天下所由理也然則知清其吏而不知厚其祿則飾詐而不亷矣知厚其祿而不知省其官則財費而不足矣知省其官而不知選其能則事壅而不理矣此三者迭為表裏相須而成者也伏惟陛下詳而行之臣又見兵興以來諸道使府或因權宜而置職一置而不停或因暫勞而加俸一加而無減至使職多於郡縣之吏俸優於臺省之官積習生常煩費滋甚今若量其職員審其祿秩使衆寡有常數厚薄得其中故祿得其中則費不廣而下無侵削之患矣職有常數則事不煩而人無勞擾之𡚁矣此又利害相懸逺者伏惟陛下念而救之
  四十一議百司食利錢
  臣伏見百司食利利出於人日給而經費有常月徴而倍息無已然則舉之者無非貧戸徴之者率是逺年故私財竭於倍利官課積於逋債至使公食有闕人力不堪𡚁既滋深法宜改作且王者惡言求利患在不均況天下之錢一也謂之曰利曷若謂之曰征乎取之於寡曷若取之於衆乎今若日計其費歳㑹其用舉為定數命曰食征隨兩稅以分徴使萬民而均出散之天下其數幾何均之於衆則貧戸無倍息之𡚁矣入之有程則公食無告闕之慮矣公私交便其在茲乎
  四十二議百官職田
  臣伏以職田者職既不同田亦異數內外上下各有等差此亦古者公田稍食之制也國家自多事已來厥制不舉故稽其地籍而田則具存考以戶租而數多散失至有品秩等官署同廩祿厚薄之相懸近乎十倍者矣今欲辨內外之職均上下之田不必乎創新規其在乎舉舊典也臣謹按國朝舊典量品而授地計田而出租故地之多少必視其品之髙下租之厚薄必視其田之肥墝如此則沃瘠齊而戸租均等列辨而祿食足矣今陛下求其典而典存焉索其田而田在焉誠能申明舉而行之則前𡚁必自革矣
  四十三議兵用捨逆順興亡
  問傳曰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又曰先王耀徳不觀兵二者古之明訓也然則君天下者廢而不用且涉去兵之非資以定功又乖耀德之美去就之理何者得中又問兵不妄動師必有名議之者頗辨否臧用之者多迷本末故有一戎而業成王霸一戰而禍及危亡興滅之跡何由逆順之要安在
  臣聞天下雖興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妄戰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王也祭公曰先王耀徳不觀兵老子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斯則不好之明訓也傳曰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又周定天下偃武修文猶立司馬之官六軍之衆以時教戰斯又不忘之明訓也然則君天下者不可去兵也不可黷武也在乎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順逆順之要大畧有三而兵之名隨焉夫興利除害應天順人不為名先義然後動謂之義兵相時觀釁取亂侮亡不為禍先敵至而應謂之應兵恃力宣驕作威逞欲輕人性命貪人土田謂之貪兵兵貪者亡兵應者強兵義者王王之兵無敵於天下也故有徵無戰焉強之兵先弱敵而後戰也故百戰百勝焉亡之兵先自敗而後戰也故勝與不勝同歸於亡焉然歴代君臣惑於本末聞王者之無敵則思耀武是獲一兔而欲守株也見亡者之自敗則思弭兵是因一咽而欲去食也曾不知無敵者根於義自敗者本於貪而欲歸咎於兵責功於武不其惑歟興廢之由逆順之要昭然可見唯陛下擇之
  四十四銷兵數省軍費在斷召募除虛名
  臣伏見自古以來軍兵之衆資糧之費未有如今日者時議者皆患兵之衆而不知衆之由皆欲兵之銷而不得銷之術故散之則軍情怨而戎心啟聚之則財用竭而人力疲為日既深其弊亦甚臣以為銷兵省費者在乎斷召募去虛名而已伏以貞元軍興以來二十餘年陛下念其勞効固不可散棄幸以時無戰伐又焉用增加臣竊見當今募新兵占舊額張虛簿破現糧者天下盡是矣斯則致衆之由積費之本也今若去虛名就實數則一日之內十已減其二三矣若使逃不補死不填則十年之間又十減其三四矣故不散棄之則軍情無怨也不增加之則兵數自銷也去虛就實則名不詐而用不費也故臣以為銷兵之方省費之術或在於此唯陛下詳之
  四十五復府兵置屯田分兵權存戎備助軍食
  夫欲分兵權存戎備助軍食則在乎復府兵置屯田而已昔髙祖始受隋禪太宗既定天下以為兵不可去農不可廢於是當要衝以開府因隙地以營田府有常官田有常業俾乎時而講武歳以勸農分上下之番遞勞逸之序故有虞則起為戰卒無事則散為農夫不待徴發而封域有備矣不勞饋餉而軍食自充矣此亦古者尉侯之制兵賦之義也況今闗畿之內鎮壘相望皆仰給於縣官且無用於戰伐若使反兵於舊府興利於廢田張以簿書頒其廩積因其卒也安之以田宅因其將也命之以府官始復於闗中稍置於天下則兵權漸分而屯聚之𡚁日銷矣戎備漸修而訓習之利日興矣軍食漸給而飛輓之費日省矣一事作而三利立唯陛下裁之
  四十六選將帥之方
  臣聞君明則將賢將賢則兵勝故有不能理兵之將而無不可勝之兵有不能選將之君而無不可得之將是以君功見於選將將功見於理兵者也然則選將之術在乎因人之耳而聽之因人之目而視之因人之好惡而取捨之故明王選將帥也訪於衆詢於人若十人愛之必十人之將也百人悅之必百人之將也萬人伏之必萬人之將也臣以為賢愚之際優劣之間以此而求十得八九矣
  四十七御功臣之術
  臣聞明王之御功臣也量其功而限之以爵審其罪而糾之以法限之以爵故爵加而知榮矣糾之以法故法行而知恩矣恩榮並加畏愛相濟下無貳志上無疑心此明王所以念功勞而全君臣之道也若不限之以爵則無厭之心生矣雖極人臣之位而不知榮也若不糾之以法則不忌之心啟矣雖竭人主之寵而不知恩也恩榮不知畏愛不立而望奉上之心盡念功之道全或難矣故傳曰報者倦矣施者未厭此由爵無限而法不行使之然也唯陛下察之
  四十八禦戎狄徴歴代之策陳當今之宜
  問戎狄之患久矣備禦之畧多矣故王恢陳征討之謀賈生立表餌之術婁敬興和親之訃晁錯建農戰之策然則古今異道利害殊宜將欲採之孰為可者
  又問今國家北虜欵誠南夷請命所未化者其唯西戎乎討之則疲頓師徒捨之則侵軼邊鄙許和親則啟貪而厚費約盟誓則飾詐而不誠今欲遏彼䖍劉化其桀驁來逺人於朔漠復舊土於河湟上策逺謀備陳本末臣聞戎狄者一氣所生不可剪而滅也五方異族不可臣而蓄也故為侵暴之患久矣而備禦之畧亦多矣考其要㫖大較有四焉若以選將練兵長驅深入之謀自王恢始建以三表誘以五餌之術自賈誼始厚以賂遺結以和親之計自婁敬始徙人實邊勸農教戰之策自晁錯始然則用王恢之謀則殫財耗力罷竭生人禍結兵連功不償費故漢武悔然而下哀痛之詔也用賈誼之術則𦍑胡之耳目心腹雖誘而荒矣而華夏之財力風教亦隨而𡚁矣故漢文知其不可而不行也用婁敬之計則啟寵納侮厚費偷安雖侵畧之患暫寧而和好之約屢背故漢氏四代為匈奴所欺也用晁錯之䇿則邊人有安土之患未免攻戰之勞匈奴無得志之虞亦絶歸心之望故漢武猶病之有廣武之役也是以討之以兵不若誘之以餌誘之以餌不若和之以親和之以親不若備之有素斯皆前代以驗之事可覆而視也以今參古棄短取長亦可擇而用焉然臣終以為近算淺圖非帝王久逺安邊之上策何者臣觀前代若政成國富徳盛人安則雖六月有北伐之師不足憂也若政缺國貧徳衰人困則雖一時無南牧之馬不足慶也何則國富則師壯師壯則令嚴人安則心固心固則思理如此久久則天子之守不獨在於諸侯將在於四夷矣則暫雖有事何足憂焉若國貧則師弱師弱則不虞人困則心離心離則思亂如此久久則天子之憂不獨在於邊陲或在於蕭墻矣則暫雖無事何足慶焉蓋古之王者慶在本而不在末憂在此而不在彼也今國家柔中懷外近恱逺來北虜嚮風南蠻底貢所未化者其餘幾何伏願陛下畜之如臣妾視之如蜂蠆不以士馬強而才力盛恃之而務戰爭不以亭障靜而煙塵銷輕之而去守備但且防其侵軼遏其䖍劉去而勿追來而勿縱而已然後畧四子之小術𢎞三王之大猷以政成徳盛為圗以人安師壯為計故徳盛而日聞則服服必懷柔師壯而時動則威威必震讋夫然可以不縻財用不煩師徒不盟誓而外服不和親而內附如此則四海之內五年之間要荒未服之戎必匍匐而來河隴已侵之地庶從容以歸上策逺謀不出於此矣
  四十九備邊併將置帥
  臣伏見方今備邊之計未得其宜何則京師之兵其數頗衆域堡甚備器械甚精以之遏侵掠禁奪攘則可矣若犬戎大至長驅而來臣恐將卒雖多無能抗者今所以軫陛下慮者豈非此乎其所以然者蓋由鎮壘太多主將太衆故也夫鎮多則兵散兵散則威不相合而力不相濟矣將衆則心異心異則勝不相讓而敗不相救矣卒然有事誰肯當之今若合之為五將統之以一帥將合則戮力帥一則同心仍使均握其兵分守其界明察功罪必待賞罸然後據便宜之地扼要害之衝以逸待勞以寡制衆則雖黠虜無能為也臣又以為自古及今有不能守塞之兵而無不可守之塞有不能備戎之將而無不可備之戎故曰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得其宜也五寸之闗能制其開闔居其要也伏惟陛下握戎之要操塞之闗則西陲之憂可以少息矣
  五十議守險徳與險兼用
  問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記曰在徳不在險然則用之則乖在徳之訓棄之則違守國之誡二義相反其㫖何從
  又問以山河為寳者萬夫不能當也以道徳為藩者四夷為之守也何以苗恃洞庭負險而亡漢都天府用險而昌又何故也今欲鑒昌亡審用舍復何如哉
  臣聞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又秦得百二以吞天下齊得十二而霸諸侯蓋恃險之論興於此矣史記曰在徳不在險傳曰九州之險是不一姓蓋棄險之議生於此矣臣以為險之為用用舍有時恃既失之棄亦未為得也何者夫險之為利大矣為害亦大矣故天地閉否守之則為利天地交泰用之則為害蓋天地有常險而聖人無常用也然則以道徳為藩以仁義為屏以忠信為甲冑以禮法為干櫓者教之險政之守也以城池為固以金革為備以江山為襟帶以丘陵為咽喉者地之險人之守也王者之興也必兼而用之昔漢髙帝除害興利以安天下自謂徳不及於周而賢於秦故去洛之易即秦之險建都創業垂四百年是能兼而用之也桀紂三苗之徒負大河憑太行保洞庭而不修徳政坐取覆亡者是專恃其險也莒子恃其僻陋不修城郭浹辰之間喪其三都者是怠棄其險也由斯而觀之山河之阻溝墉之固可用而不可恃也可誡而不可棄也智以險昌愚以險亡昌亡之間唯陛下能鑒之
  五十一議封建論郡縣
  問周制五等其𡚁也王室衰㣲秦廢列國其敗也天下崩壞漢封子弟其失也侯王僭亂何則為制不同同歸於𡚁也故自古及今議其是非者多矣今若建侯開國恐失隨時之宜如置守專城慮乖稽古之義考其要㫖其誰可從
  又問封建之制肇自黃唐郡縣之規始於秦漢或沿或革以至國朝今欲子兆人家四海建不拔之業垂無疆之休大鑒興亡從長而用無論古今擇善而行侯與守而何先郡與國而孰愈具書於策當舉行之
  臣聞封建之廢久矣是非之論多矣異同之要歸於三科或曰周人制五等封親賢其𡚁也諸侯擅戰伐陪臣執國命故聞蠶食𤓰剖以至於衰滅也而李斯周青之議繇是興焉又曰秦皇廢列國棄子弟其敗也萬民無定主九族為匹夫故魚爛土崩以至於覆亡也而曹冏士衡之論繇是作焉又曰漢氏侯功臣王同姓其失也爵號太尊土宇太廣故䲭張瓦解以至於悖亂也而晁錯主父之計繇是行焉然則秦懲周之𡚁也既以亡而易衰漢鑒秦之亡也亦矯枉而過正厯代之説無出於此者以臣所觀竊謂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何者臣聞王者將欲家四海子兆人垂無疆之休建不拔之業者在乎操理柄立人防導化源固邦本而巳蓋刑行徳立近悅逺安恩信推於中惠化流於外如此則四夷為臣妾況海內乎雖置守罷侯亦無害也若法壞政荒親離賢棄王澤竭於上人心叛於下如此則九族為讐敵況天下乎雖廢郡建邦又何益也故臣以為周之衰滅者上失其道天厭其徳非為封建之𡚁也秦之覆亡者君流其毒人離其心非唯郡縣之咎也漢之禍亂者寵而失教立不選賢非獨強大之故也繇是觀之苟固其本導其源雖郡與國俱可理而安矣苟踰其防失其柄雖侯與守俱能亂且危矣伏惟陛下慮逺憂近鑒古觀今以敦睦親族為先不以封王為急以優勸勞逸為念不以建侯為思以尊賢寵徳為心不以開國為意以安撫黎元為事不以廢郡為謀則無疆之休不拔之業在於此矣況國家之制垂二百年法著一王理經十聖變革之議非臣敢知
  五十二議井田阡陌息游惰止兼併實版圗
  問三代之牧人也立井田之制別都鄙之名其為名制可得而知乎其為功利可得而聞乎
  又問自秦壞井田漢修阡陌兼併大啟游惰實繁雖厯代因循誠恐𡚁深而害甚如一朝改作或慮失業而擾人既廢之甚難又復之非便斟酌其道何者得中臣聞王者之貴生於人焉王者之富生於地焉故不知地之數則生業無從而定財征無從而平也不知人之數則食力無從而計軍役無從而均也不均不平則地雖廣人雖多徒有貴之名而無富之實是以先王度土田之廣狹畫為夫井量人屍之衆寡分為邑居使地利足以食人人力足以闢土邑居足以處衆人力足以安家野無餘田以啟專利邑無餘室以容遊人逃刑避役者往無所之敗業遷居者來無所處於是生業相因食力相濟其出財征也不待徴書而已平矣其起軍役也不待料人而已均矣然後天子可以稱萬乗之貴四海之富也洎三代之後厥制崩壞故井田廢則游惰之路啟阡陌作則兼併之門開至使貧苦者無容足立錐之居富強者專籠山給野之利故自秦漢迄於聖朝因循未遷積習成𡚁然臣以為井田者廢之頗久復之稍難未可盡行且宜漸制何以言之昔商鞅開秦之利也蕩然廢之故千載之間豪奢者得其計王莽革漢之𡚁也卒然復之故一時之間農桑者失其業斯則不可久廢不可速成之明驗也故臣請斟酌時宜參詳古制大抵人稀土廣者且修其阡陌戶繁鄉狹者則復以井田使都鄙漸有名家夫漸有數夫然則井邑兵田之地衆寡相維門閭族黨之居有亡相保相維則兼併者何所取相保則游惰者何所容如此則庶乎人無浮心地無遺力財產豐足賦役平均市利歸於農生業著於地者矣
  五十三議肉刑可廢不可用
  問肉刑者其來尚矣其廢久矣前賢之論是非紛然今欲棄之而不行法或乖於稽古若舉而復用義恐失於隨時取捨之間何者為可
  臣伏以漢除肉刑迨今千有餘祀其間博聞達識之士議其是非者多矣其欲廢之者則曰刻膚革斷支體人主忍而用之則愷悌惻隱之心乖矣此緹縈所謂雖欲改過自新其道亡繇者也其欲復之者則曰任箠令用鞭刑酷吏倚而行之則專殺濫死之𡚁作矣此班固所謂以死罔人失本惠者也臣以為議事者宜徴其實用刑者宜酌其情若以情實言之則可廢而不可復也何者夫肉刑者蓋取劓腓黥刖之類耳書所謂五虐之刑也昔苗人始淫為之而天既降咎及秦人又虐用之而天下亦離心夫如是則豈無濫死者耶漢文帝始除去之而刑罸以清我太宗亦因而棄之而人用不犯夫如是則豈有罔人者耶此臣所謂徴其實者也臣又聞聖人之用刑也輕重適時變用舍順人情不必乎反今之宜復古之制也況肉刑廢之久矣人莫識焉今一朝卒然用之或絶筋或折骨或面傷則見者必痛其心聞者必駭其耳又非聖人適時變順人情之意也徴之於實既如彼酌之於情又如此可否之驗豈不明哉傳曰君子為政貴因循而重改作又曰利不百不變法臣以為復之有害而無利也其可變而改作乎
  五十四刑禮道迭相為用
  問聖王之致理也以刑糾人惡故人知勸懼以禮導人情故人知恥格以道率人性故人反淳和三者之用不可廢也意者將偏舉而用邪將並建而用邪從其宜先後有次耶成其功優劣有殊耶然則相今日之所宜酌今日之所急將欲致理三者奚先
  臣聞人之性情者君之土田也其荒也則薙之以刑其闢也則蒔之以禮其植也則穫之以道故刑行而後禮立禮立而後道生始則失道而後禮中則失禮而後刑終則修刑以復禮修禮以復道故曰刑者禮之門禮者道之根知其門守其根則王化成矣然則王化之有三者猶天之有兩曜歳之有四時廢一不可也並用亦不可也在乎舉之有次措之有倫而已何者夫刑者可以禁人之惡不能防人之情禮者可以防人之情不能率人之性道者可以率人之性又不能禁人之惡循環表裏迭相為用故王者觀理亂之深淺順刑禮之後先當其懲惡抑淫致人於勸懼莫先於刑剗邪窒慾致人於恥格莫尚於禮反和復朴致人於敦厚莫大於道是以衰亂之代則弛禮而張刑平定之時則省刑而𢎞禮清淨之日則殺禮而任道亦如祁寒之節則踈水而附火徂暑之𠉀則逺火而狎水順歳𠉀者適水火之用達時變者得刑禮之宜適其用達其宜則天下之理畢矣王者之化成矣將欲較其短長原其始終順其變而先後殊備其用而優劣等離而言之則異致合而理之則同功其要者在乎舉有次措有倫適其用達其理而已方今華夷有截內外無慮人思休和俗巳平泰是則國家殺刑罸之日崇禮樂之時所以文易化成道易馴致者由得其時也今則時矣伏惟陛下惜而不失焉










  白氏長慶集巻六十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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