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文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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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二 皇朝文鑑 卷第一百三
宋 呂祖謙 編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四

皇朝文鑑巻第一百三

 䇿

   原賞         蔡  襄

   禮法         鄭  獬

   資格         孫  洙

   嚴宗廟        孫  洙

   擇使         孫  洙

   光宗嫌名儉        錢  彥逺

   䇿略         蘇  軾

   決壅蔽        蘇  軾

    原賞        蔡  襄

古之所謂賞者有大功則賞之臨兵戎者前死有

榮退生有辱雖小功必賞以其履死地也今之臣

一切務賞何謂賞所謂酬奨者是也守土之臣剌

史縣令招俅逃戶磨勘稅賦皆其職所當爲之不

修其職罪當罰也今有爲之者必自陳而求賞不

立賞格則不爲也天子斂生民之財以祿之分職

位以寵之借威權以使之可謂至矣而於官守常

事動即求賞天子豈與群臣爲市道哉至於茶鹽

酒稅之局物物皆有賞格下至吏人百姓莫不皆

然此爲政之弊也戰功必賞也捕賊之法必賞也功異於

常者賞也其餘無名酬奨可漸罷之以正官守之法也

    禮法        鄭  獬

孔子作春秋常事不書變禮則書明聖人之典禮

中國丗守之不可以有變也甚矣浮屠氏之變中

國也浮屠夷禮也古者建辟雍立太學以育賢士

天子時而幸之躬養三老五更習大射講六經用

以風動天下之風教而今之浮屠之廟蘿蔓天下

或給之土田屋廬以豢養其徒天子又親臨之

致恭乎土木之偶此則變吾之辟雍太學之禮而

爲夷矣古者宗廟有制唐虞五廟商周七廟至漢

乃有原廟行幸郡國及陵園皆有廟漢之於禮巳

侈矣而今之 祖宗神御或寓之浮屠之便室𧇊

損威德非所以致肅恭尊事之意也此則變吾之

宗廟之禮而爲夷矣古者日蝕星變水旱之眚則

素服避正殿減膳撤樂責躬以答天戒而今之有

一災一異或用浮屠之法集其徒螺鼔呶噪而禳

之此則變吾之祈禳之禮而爲夷矣古者宮室之

節上公以九侯伯以七子男以五惟天子有加焉

五門六寢城髙七雉宮方千二百歩而今之浮屠

之居包山林跨阡陌無有裁限穹桀鮮巧窮民精

髓侈大過於天子之宮殿數十百倍此則變吾之

宮室之禮而爲夷矣古者爲之衣冠以莊其瞻視

以節其步趨禁竒衺之服不使眩俗而今之浮屠

髠首不冠其衣詭異方袍長裾不襟不帶此則變

吾之衣冠之禮而爲夷矣自有天地則有夫婦則

有父子則有君臣男主外女主內父慈子孝天子

當扆羣臣北面而朝事之而今浮屠不婚不娶棄

父母之養見君上未嘗致拜此則變吾之夫婦父

子君臣之禮而爲夷矣古者䘮葬有紀復奠祖薦

虞祥之祭皆爲之酒醴牢牲籩豆鼎篚享薦之具

而今之舉天下凡爲䘮葬一歸之浮屠氏不飯其

徒不誦其書舉天下詬笑之以爲不孝狃習成俗

沈酣潰爛透骨髓入膏肓不可曉告此則變吾之

䘮葬之禮而爲夷矣故自古聖人之典禮皆爲之

淪䧟幾何其爲不盡歸之夷乎使孔子而在記今

之變禮者將操簡濡筆特書之不暇而天下方恬

然不爲之怪朝廷未嘗爲之禁令而端使之攻穿

壞敗今或四夷之人有扣弦而向邊者則朝廷必

擇帥遣兵以防捍之見一虜夫一獠民必擒捽之

縛之而加誅絶焉彼之來小不過利吾之囊篋

囷窖牛羊大不過利吾之城郭土地而巳而浮屠

之徒滿天下朝廷且未嘗擒捽束縛而加誅焉反

曲拳跪跽而尊事之彼之所利乃欲滅絶吾中國

聖人之禮法其爲禍豈不大於扣弦而向邊者耶

豈荘子所謂盜鉤金者誅盜國者爲諸侯者耶夫

勝火者水也勝夷狄者中國也中國所以勝者以

有典禮也宜朝廷敕聦博辯學之士刪定禮法一

斥去浮屠之夷而明著吾聖人之制布之天下上

自朝廷下至士大夫俾遵行之禮行而中國勝矣

中國勝則爲浮屠氏之說又何從而變哉

    資格        孫  洙

三代而下選舉之法何紛紛乎其法始得者終必

失也故孝廉之始得也人務本行也其終失也計

口繆舉也辟署之始得也人樂自修也其終失也

流競成俗也限年之始得也光宗嫌諱德養器也其終

失也少成不貴也九品之始得也家舉人興也其

終失也愛憎在吏也清議之始得也名實相尚也

其終失也浮僞相沮也銓選之始得也權不外假

也其終失也美惡同流也故孝廉失之繆辟舉失

之詭限年失之同九品失之僞清議失之激銓選失之

雜是六者之法皆足以救一時而不足以通百丗也故始

終而各有得失焉今始終一切皆失者其國家資

格之法乎臣請言其弊今賢材之伏於下者資格

閡之也職業之廢於官者資格牽之也士之寡廉

鮮恥者爭於資格也民之困於虐政暴吏者資格之

人衆也萬事之所以玩弊百吏之所以廢弛法制

之所以頽爛決潰而不之救者皆資格之失也惟

天之生大賢大德也非以私厚其人將使之輔生

民之治者也惟人之有大材大智者非以獨樂其

身將以振生民之窮者也今小人累日而取貴仕

君子側身而困卑位賢者戴不肖於上而愚者役

智者於下爵不考德祿不授能故曰賢材之伏於

下者資格閡之也才足以堪其任小拘歳月而妨

之矣力不足以稱其位増累考級而得之矣所得

非所求也所求非所任也位不度才功不索實故

曰職業之廢於官者資格牽之也今夫計歳閥而

爭年勞者日夜相𨷖也有司躐一名差一級則攝

衣而群爭愬矣其甚者或懐黃敕而置於丞相之

前也其行義去市賈者亡幾耳故曰士之寡廉鮮

恥者爭於資格也來而𭧂一邑既歳蒲矣又去而

虐一州也非以贓敗至死不黜虎吏劘牙而食於

民賢者鬱死於巖穴而赤子不得愛其父母也故

曰民之困於虐政𭧂吏者資格之人衆也夫資格

之法起於後魏崔亮而復行之於唐之裴光庭是

二子者其當丗固巳罪之不待後丗之譏矣然而

行之前丗不過數十年者也後得稱職者矯而更

之故其患不大今資格之弊流漫根結踵爲常法

方且丗丗而遵行之矣往者不知非來者不知矯

故曰萬事玩弊百吏廢弛法制頽爛決潰而不之

救也雖然不無小利也小便也利之者惷愚而廢

滯者也便之者耋老而庸昬者也而於天下國家

焉則大失也大害也然而提選部者亦以是法爲

簡而易守也百品千群不復銓敘人物而綜覈功

實一吏在前勘簿呼名而授之矣坐廟堂者亦以

是法爲要而易行也大官大職列籍按氏差第日

月遝然而登之矣上下相冒而賢材 愈逺可爲

太息也爲今之急誠宜大蠲弊法簡㧞異能爵以

功爲先後祿用才爲序次無以積勤累勞者爲髙敘

無以深資乆考者爲優選智愚以別善否陳前而

萬事不治庶功不熈者臣愚未嘗聞也

    嚴宗廟       孫  洙

臣嘗考洪範五行傳曰簡宗廟廢祭祀則水不潤

下 國家比年以來京師仍歳大水百川𭧂溢變

異甚大臣伏思之切恐 陛下承事宗廟之禮及

四時之祭有未合古制者也臣聞古者宗廟四時

之祭礿祠烝嘗禘祫皆天子所自親享不使有司

攝事也蓋聖人內自竭盡以承其親者惟祭祭非

自外至由中出生於心也古者宗廟之祭君親牽

牲執鸞刀以割冕而揔干以樂皇屍其躬自力以

致其誠心如此之盡一也及周衰禮壞樂崩典籍

皆滅棄漢興草創禮之存者才十二三事而宗廟

之禮蓋闕如也然猶四時車駕間出享廟及八月

飲酎以盡孝思繼漢而下荒乎無以禮樂爲也唐

之盛時可以製作矣而宗廟之祀亦踵習舊常開

元之禮雖有天子四時親享太廟之制而行之蓋

希闊帝王之親享廟者一丗不過再三焉豈三代祭

法終不可復也而百丗莫之行者相循而失也

今國家宗廟之事每歳四孟及季冬凡五享三年

一祫五年一禘皆有司侍祠而天子未嘗親事也

唯三嵗親郊一行告廟之禮而巳而五神御殿酌

獻一嵗徧焉是失禮經之意而相循近丗之失也

夫四時宗廟之祭大事也神御別殿酌獻小禮也

大事不正其本而委之有司小禮煩而車駕數出

不合禮意矣夫王者卜宅都邑營建神位而左立

七廟誠宜丗丗子孫嚴祗而奉承之瞻視梁棟而

時思之以永念王業之艱難也今春秋霜露之感

禘祫昭穆之序禮之最所重者一諉於祠官矣而

神御酌獻三歳告謁禮之輕者而天子躬焉非嚴

祖尊考之義也非事神訓民之意也嗚呼宗廟之

事王者不自親由漢氏以來失之矣而百丗之君

曽不知復也今京師浮圖老子塔廟或遇水旱

陛下皆親禱祠之及歳時游幸亦至焉而 祖宗

神靈之廟貌四時唯有司侍祠三歳郊見而才一

至也豈 陛下孝思之至乎夫使有司侍祠則犧

牲醴酪或不能致其潔容禮服器或不能竭其恭

此神靈所以未降福也 陛下與其修祈禳於浮

圖老子之祠曷若盡孝思於 祖宗之廟也與其

歳行酌獻之小禮曷若以四時親享而示大孝於

天下也臣竊思 陛下至孝烝烝非不能也直以

禮乆不講而大費不可省爾臣謂今之吉禮在典

籍者蓋粲然矣而享祭之禮又磅礴大備以 陛

下之明聖舉而措之非甚難也然而議者謂法駕

一動大費不可貲臣又謂議者之過憂也 國家

之禮常病於吝小費而失大典文采繁而誠質薄

故朝廷每舉一廢禮若籍田明堂之類觀聽者以

爲異則內外厚冀賚賜百官過幸増秩蓋 國家

議禮太繁名物太縟故百禮常病不能舉也今若

詔太常禮官約其禮簡其儀盡去繁飾大駕不動

鹵簿不設如唐之禮享廟拜陵皆用小駕今且如

常日行幸罷每歳神御別殿酌獻而以四時親薦

享廟前期齋於路寢以其日質明車駕謁太廟親

享七室以盡 陛下嚴祖尊考事神訓民之誠心

豈不美哉夫禮簡則誠至儀略則易行傳曰禮與

其恭不足而禮有餘也曷若禮不足而恭有餘也

祖宗唯享 陛下之誠百姓唯樂 陛下之孝不

在乎禮文之繁具也 陛下起百王之廢典紹三

代之墜禮使大孝塞乎天地而橫乎四海又以答

塞洪範傳大水之異何則四時親享廟前丗未有

行者由 陛下而立制使萬丗子孫承之是天下

之盛福也臣愚妄議大禮惟 陛下少留聖意而

幸擇

    擇使        孫  洙

今北虜彊抗中夏若古之大敵國聘問歳至日窺

吾 國家之隙暴侮甚矣朝廷比遣使介𥘉不擇

人頗無辯對之材可使張明中國之威信以讋伏

戎虜之心者苟欲以戎人幣賜寵之故所遣使人

不復有稱於絶域者徒侈㓗車服整飾騶旅以夸

視於夷落細禮曲謹悉受訓䇿屈膝虜庭拜望跪

起少不敢輙異還上語記一辭不中繩度則按以

重罪罷遣削黜矣雖復間選左右名德方重之臣然

皆束於儀矩屈鬰憤結俯仰上下雖有勁辭直氣

竒謀博辯刀筆在後蓄不得發其毅然欲存國大

體者法吏反以爲生事而左遷之故妄庸之臣苟

欲畢事低首下視喑不敢髙吐氣甚者或發狂疾

以自免或對館人醉舞跳踉𥬇呼妄詬重爲黠虜

之所姍𥬇彼戎主方驕吾以繁禮妄說之未足怪

也至於髽首之胡館勞王人者亦復狂誕晨夜皆

邀枉王人屢省而蹇仰自便甚可怪也夫以堂堂

中國而一介之使如此折辱天威墮損國命臣切

羞之昔漢鄭衆不忍持大漢節對氊裘獨拜而拔

刀自誓唐商侑堅立不動責可汗之失禮李景略

以氣制梅祿坐受其拜近者晉天福中王權猶曰

義不能稽顙於穹廬之長而違詔得罪欣然就貶

故大節之士直躬徇義者非私一身而以尊主上

重國家也今 陛下待虜過厚責使者之法太密

故不復有倜儻偉節之士立威名於戎虜而使虜

知中國之多賢也而使者亦復氣息奄然不自振

起唯戎人之所嫚視而倨俟之臣聞古之大夫出

疆有可以安國家定社稷者專之也又曰受命不

受辭何則機事之會間不容一息樽俎之間折衝

萬里豈復拘以應對之細失容貌之苛謹哉 陛

下宜與大臣預擇廷臣辯論通古今剛直有威望

者俾使北庭使一言足以雄中國之威奪彊胡之

氣譬説禍福以厭抑貪狼之心其舉動言辭小不

合者無法以繩之非有大過類可闊略使得馳騁

愽應變不窮則專對造命之士出矣

    光宗嫌名儉        錢 彥逺

臣聞享四海之奉者文采藩飾備味極盛勢適當

然豈過自刻損稱爲儉德蓋去泰甚屏奢侈之爲

儉爾一人儉則百官儉百官儉則庻民恥費光宗嫌名

朴浮囂輕僞無所售利農夫工女完固充給我

太祖 太宗知稼穡艱難奉養清約裁冗貶侈今

郊廟大禮陳國初器械車服堅樸素質至甚餘可

追驗矣 先帝雖據太平全盛之實然儉節聖躬

嘗見內直黃門給錦衾命紫䄄代幸西京時嬪御

食品準從駕群臣天禧間欲禁塗金飾下詔自乗

輿始朞月逺邇杜絶化之之誠𦒿老於今稱道

陛下嗣位音樂宮室車馬亡所加近歳差踰前臣

踈逺不悉時事但聞調諸官署財物爲玩好頗衆

北門內作工雕鏤鎔冶刻削幾千人復以太官調

絮麄略就近署私立饔㸑後苑置酒府醖釀共燕

昵之須宮中發取市物百賈震動掖廷親戚亟齒

班列佩印綬給侍禁省是數者皆無益睿明臣料

此誠左右佞謟恐天聦納諌切厲兢兢畏天下過

巳始相與迎志先意隱屏爲此快一時欲圖少頃

兊說賜予放宕流溢源發有漸殊不知𭧂於外則

愈損羙德謹按禮王者皮弁以食重身防微故有

和食醫嘗食監失䭃瘝職則刑而別庖所薦異內

羞正饌旋取區肆間或非時珍恠不問從出不思

時禁止小使三數人庀其事 陛下安自輕御焉

奈宗廟社稷何臣之深憂也且京師四方回首易

聽取爲表式今縱未大失風俗巳溢經曰上好是

下必有甚者臣視貴臣家悉相燿以技巧聲色狗

馬或竊蓄尚方器物起屋室跨通衢大路富商豪

族歆慕結納貨賂上流縁而民益貧游手益衆猾

細作淫巧日變月新營媚富貴耳目且利令智昬

盛令心驕昬則慮不精驕則所惜重元僚邇臣安

危所託使昬且驕復何望耶昔秦王責范睢以楚

鐵劒利優倡拙吾恐其圖秦夫倡優巧拙小節也

古人用覘勝負況奢儉乎使天下聞之可也四夷

聞之不可也臣嘗行都下見先朝宰相若呂端李

沆舊第存焉窮僻庳陋今公卿𨽻人所舍或加之

蓋當時法令肅而習尚正也故衣弋綈焚雉頭裘

是廼帝王末事前史皆書之者顧治亂所繫廼深

美絶稱聳示後丗 陛下宜醇法列聖成績歴攷

三代所以得失凡違典章舊制者亟罷揭還有司

抑減內寵之勢其父子兄弟纔賜衣食不命以要

官劇職諸郡國纎靡輕綃之服止其歳輸雕纂竒

器毀斥破撤藏有金銀飾者出付度支助軍費皇皇

然穆穆然用天子禮以自澹樂而且節儉不偪下

使知聖人之心垂精勤勞興亡之際羣下率化㢘恥

張立萬有恃榮阿近遂惡未悛者嚴刑刑之假一

勸百所舉雖尊俎俯仰而所濟逺矣

    䇿略        蘇  軾

臣聞天子者以其一身𭔃之乎巍巍之上以其一

心運之乎茫茫之中安而爲太山危而爲累𡖉其

間不容毫釐是故古之聖人不恃其有可畏之資

而恃其有可愛之實不恃其有不可抜之勢而恃

其有不忍叛之心何則其所居者天下之至危也

天子恃公卿以有其天下公卿大夫士以至於民

轉相屬也以有其冨貴苟不得其心而欲羈之以

區區之名控之以不足恃之勢者其平居無事猶

有以相制一旦有急是皆行道之人掉臂而去尚

安得而用之古之失天下者皆非一日之故其君

臣之歡去巳乆矣適㑹其變是以一散而不可復

方其未也天子甚尊大夫士甚賤奔走萬里無敢

後先儼然南面以臨其臣曰天何言哉百官俯首

就位斂足而退兢兢惟恐有罪羣臣相率爲苟安

之計賢者既無所施其才而愚者亦有所容其不肖

舉天下事聽其自爲而巳及乎事出於非常變起

於不測視天下莫與同其患雖欲分國以與人而

且不及矣秦二丗唐德宗蓋用此術以至於顛沛

而不悟豈不悲哉天下者器也天子者有此器者

也器乆不用而置諸篋笥則器與人不相習是以

扞格而難操良工者使手習知其器而器亦習知

其手手與器相信而不相疑夫是故所爲而成也

天下之患非經營禍亂之足憂而養安無事之可

畏何則懼其一旦至於扞格而難操也昔之有天

下者日夜淬勵其百官撫摩其人民爲之朝聘㑹

同燕享以交諸侯之歡歳時月朔致民讀法飲酒

蠟臘以遂萬民之情有大事自庶人以上皆得至

於外朝以盡其詞猶以爲未也而五載一巡守朝諸

侯於方岳之下親見其耆老賢士大夫以周知天

下之風俗凡此者非以爲苟勞而巳將以馴致服

習天下之心使不至於扞格而難操也及至後丗

壊先王之法安於逸樂而惡聞其過是以養尊而

自髙務爲深嚴使天下拱手以貌相承而心不服

其腐儒老生又出而爲之說曰天子不可以妄有

言也史且書之後丗且以爲譏使其君臣相視而

不相知如此則偶人而巳矣天下之心既巳去而

倀倀焉抱其空器不知英雄豪傑巳議其後臣嘗

觀西漢之初髙祖創業之際事變之興亦巳繁矣

而髙祖以項氏創殘之餘與信布之徒爭馳於中

原此六七公者皆以絶人之姿據有土地甲兵之衆

其勢足以爲亂然天下終以不揺卒定於漢傳十

數丗矣而至於元成哀平四夷嚮風兵革不試

而王莽一竪子乃舉而移之不用寸兵尺鐵而天

下屏息莫敢或爭此其故何也創業之君出於布

衣其大臣將相皆握手之歡凡在朝廷者皆其嘗

試嚌啜以知其才之短長彼其視天下如一身苟

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當此之時雖有近憂

而無逺患及其子孫生於深宮之中而狃於冨貴

之勢尊卑闊絶而上下之情踈禮節繁多而君臣

之義薄是故不爲近憂而常爲逺患及其一旦固

巳不可救矣聖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禮而務至誠

黜虛名而求實效不愛髙位重祿以致山林之士

而欲聞切直不隱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

昔我 太祖 太宗既有天下法令簡約不爲崖

岸當時大臣將相皆得從容終日歡如平生下至

士庶人亦得以自效故天下稱其言至今非有文

采縁飾而開心見誠有以入人之深者此英主之

竒術御天下之大權也方今治平之日乆矣臣愚

以爲宜日新盛德以激昂天下乆安怠惰之氣故

陳其五事以備采擇其一曰將相之臣天子所恃

以爲治者宜日夜召論天下之大計且以熟觀其

爲人其二曰太守剌史天子所𭔃以逺方之民者

其罷歸皆當問其所以爲政民情風俗之所安亦

以揣知其才之所堪其三曰左右扈從侍讀侍講

之人本以論說古今興衰之大要非以應故事備

數而巳經籍之外苟有以訪之無傷也其四曰吏

民上書苟小有可觀者宜皆召問優游以養其敢

言之氣其五曰天下之吏一命以上雖其至賤無

以自通於朝廷然人主之爲豈有所不可哉察其

善者卒然召見之使不知其所從來如此則逺方

之賤吏亦務自激發爲善不以位卑祿薄無由自

通於上而不修飾使天下習知天子樂善親賢䘏

民之心孜孜不倦如此翕然皆有所感發知愛於

君而不可與爲不善亦將賢人衆多而姦吏衰少

刑法之外有以大慰天下之心焉耳

    決壅蔽       蘇  軾

所貴乎朝廷清明而天下治平者何也天下不訴

而無寃不謁而得其所欲此堯舜之盛也其次不

能無訴訴而必見察不能無謁謁而必見省使逺

方之賤吏不知朝廷之髙而一介之小民不識官

府之難而後天下治今夫一人之身有一心兩手

而巳疾痛苛癢動於百體之中雖其甚微不足以

爲患而手隨至夫手之至豈其一一而聽之心哉

心之所以素愛其身者深而手之所以素聽於心

者熟是故不待使令而卒然以自至聖人之治天

下亦如此而巳百官之衆四海之廣使其關節脈

理相通爲一叩之而必聞觸之而必應夫是以天

下可使爲一身天子之貴士民之賤可使相愛憂

患可使同緩急可使救今也不然天下有不幸而

訴其寃如訴之於天有不得巳而謁其所欲如謁

之於鬼神公卿大臣不能究其詳悉而付之於胥

吏故凡賄賂先至者朝請而夕得徒手而來者終

年而不獲至於故常之事人之所當得而無疑者

莫不務爲留滯以待請屬舉天下一毫之事非金

錢無以行之昔者漢唐之弊患法不明而用之不

密使吏得以空虛無據之法而繩天下故小人以

無法爲姦今也法令明具而用之至密舉天下惟

法之知所欲排者有小不如法而可指以爲瑕所

欲與者雖有乖戾而可借法以爲解故小人以法

爲姦今天下所爲多事者豈事之誠多耶吏欲有

所鬻而未得新故相仍紛然而不決此王化之所

以壅遏而不行也昔桓文之霸百官承職不待教

令而辨四方之賔至不求有司王猛之治秦事至

纎悉莫不盡舉而人不以爲煩蓋史之所記麻思

還冀州請於猛猛曰速裝行矣至暮而符下及出

關郡縣皆巳𬒳符其令行禁止而無留事者至於

纎悉莫不皆然符堅以戎狄之種至爲霸王兵強

國冨垂及昇平者猛之所爲固宜其然也今天下

治安大吏奉法不敢顧私而府史之屬招權鬻法

長吏心知而不問以爲當然此其弊有二而巳事

繁而官不勤故權在胥吏欲去其弊也莫如省事

而厲精省事莫如任人厲精莫如自上率之今之

所謂至繁天下之事關於其中訴者至多而謁者

之衆莫如中書與三司天下之事分於百官而中

書聽其治要郡縣錢幣制於轉運使而三司受其

㑹計此宜若不至於繁多然中書不待奏課以定

其黜陟而關與其事則是不任有司也三司之吏

推析贏虛至於毫毛以繩郡縣則是不任轉運使

也故曰省事莫如任人古之聖王愛日以求治辨

色而視朝苟少安焉而至於日出則終日爲之不

給以少而言之一日而廢一事一月則可知也一

歳則事之積者不可勝數也欲事之無繁則必勞

於始而逸於終晨興而晏罷天子未退則宰相不

敢歸安於私第宰相日具而不退則百官莫不震

悚盡力於王事而不敢晏遊如此則纎悉隱微莫

不舉矣天子求治之勤過於先王而議者不稱王

季之晏朝而稱舜之無爲不論文王之日昊而論

始皇之量書此何以率天下之怠耶臣故曰厲精莫

如自上率之則壅蔽決矣



皇朝文鑑巻第一百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