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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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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提要
  知言六卷附録一卷  儒家類
  等謹案知言六卷附録一卷宋胡宏撰宏有皇王大紀巳著録是編乃其論學之語隨筆劄記屢經改訂而後成呂祖謙嘗以為勝於正䝉然宏之學本其父安國安國之學雖出於楊時而又兼出於東林常總總嘗謂本然之性不與惡對言安國沿習其説遂以本然者與善惡相對者分成兩性宏作此書亦仍守其家𫝊其所謂性無善惡心以成性天理人慾同體異用同行異情指名其體曰性指名其用曰心性不能不動動則心矣云云朱子力詆其非至作知言疑義與呂祖謙及宏門人張栻互相論辨即栻亦不敢盡以其師説為然其論治道以井田封建為必不可廢亦泥古而流於迂謬然其他實多明白正大足以闡正學而闢異端朱子亦嘗稱其思索精到處殊不可及固未可以一二瑕疵盡廢其書也自元以來其書不甚行於世明程敏政始得舊本於呉中後坊賈遂有刋板然明人𫝊刻古書好意為竄亂此本亦為妄人強立篇名顛倒次序字句舛謬全失其真惟永樂大典所載尚屬宋槧原本首尾完偹條理釐然謹據其章目詳加刋正以復其舊其朱子語類各條亦仍依原本別為附録一卷繫之於末以備考證焉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原序
  知言五峯先生之所著也先生諱宏字仁仲文定公之季子也自㓜志於大道嘗見楊中立先生於京師又從侯師聖先生於荊門而卒傳文定公之學優㳺南山之下餘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舎晝夜力行所知親切至到析太極精㣲之藴窮皇王製作之端綜事物於一原貫古今於一息指人慾之偏以見天理之全即形而下者而發無聲無臭之妙使學者驗端倪之不逺而造髙深之無極體用該備可舉而行晩歲嘗被召㫖不幸寢疾不克造朝而卒是書乃其平日之所著其言約其義精誠道學之樞要制治之蓍龜也然先生之意每自以為未足逮其疾革猶時有所更定蓋未及脫藁而己啟手足矣或問於栻曰論語一書未甞指言性而子思中庸獨於其首章一言之至於孟子始道性善然其為説則已簡矣今先生是書於論性特詳焉無乃與聖賢之意異乎栻應之曰無以異也夫子雖未嘗指言性而子貢蓋嘗識之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是豈真不可得而聞哉蓋夫子之文章無非性與天道之流行也至孟子之時如楊朱墨翟告子之徒異説並興孟子懼學者之惑而莫知所止也於是指示大本而極言之蓋有不得已焉耳矣又況今之異端直自以為識心見性其譸張雄誕又非當時之比故髙明之士往往樂聞而喜趨之一溺其間則喪其本心萬事隳弛毫釐之差霄壤之謬其禍蓋有不可勝言者先生於此又烏得而忘言哉故其言有曰誠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動而必繼之曰心妙性情之德又曰誠者命之道乎中者性之道乎仁者心之道乎而必繼之曰惟仁者為能盡性至命夫學者誠能因其言而精察於視聽言動之間卓然知夫心之所以為妙則性命之理蓋可黙識而先生之意所以不異於古人者亦可得而言矣若乃不得其意而徒誦其言不知求仁而坐談性命則幾何其不流於異端之歸乎栻頃獲登門道義之誨浹洽於中自惟不敏有負夙知輙序遺書貽於同志不韙之罪所不得而辭焉乾道四年三月丙寅門人張栻序














  欽定四庫全書
  知言卷一        宋 胡宏 撰
  天命之謂性性天下之大本也堯舜禹湯文王仲尼六君子先後相詔必曰心而不曰性何也曰心也者知天地宰萬物以成性者也六君子盡心者也故能立天下之大本人至於今賴焉不然異端竝作物從其類而𤓰分孰能一之
  靜觀萬物之理得吾心之悅也易動處萬物之分得吾心之樂也難是故智仁合一然後君子之學成
  觀日月之盈虛知隂陽之消息觀隂陽之消息知聖人之進退
  財出於九賦兵起於鄉遂士選於庠塾政令行乎世臣然後政行乎百姓而仁覆天下矣
  生刑輕則易犯是教民以無恥也死刑重則難悔是絶民自新之路也死刑生刑輕重不相懸然後民知所避而風化可興矣
  自三代之道不行君臣之義不明君誘其臣以富貴臣干其君以文行夫君臣相與之際萬化之原也既汨於利矣末流其可禁乎此三代之治所以不復也
  堯舜禹湯文王仲尼之道天地中和之至非有取而後為之者也是以周乎萬物通乎無窮日用而不可離也釋氏乃為厭死生苦病老然後有取於心以自利耳本既如是求欲無弊其可得乎
  爵位儀章德之飾也有德則為等威君子之所欲無德則器物而已矣君子賤焉
  隂陽之升降邪正之內外一也是故仁者雖切切於世而亦不求道之必行也
  寒暑之始終天地之始終也
  拘於耳目聞見者衆人也無典彞法度者釋氏也安得其心該徧流通與論性命之理而返之正哉
  一裘裳也於冬之時舉之以為輕逮夏或舉之則不勝其重一絺綌也於夏之時舉之以為重逮冬或舉之則不勝其輕夫衣非隨時有異輕重也情狃於寒暑而亂其心非輕重之正也世有縁情立義自以為由正大之德而不之覺者亦若是而已矣孰能不狃於情以正其心定天下之公乎
  見善有不明則守之不固或懾於威嚴而失之或沒於情恩而失之或亂於精㣲而失之或汨於末流而失之偉哉孟氏之子生世之大弊承道之至衰藴經綸之大業進退辭受執極而不變用極而不亂屹然獨立於橫流使天下後世曉然知強大威力之不可用士所以立身大夫所以立家諸侯所以立國天王所以保天下必本諸仁義也偉哉孟氏之子
  義者權之行也仁其審權者乎
  道充乎身塞乎天地而拘於軀者不見其大存乎飲食男女之事而溺於流者不知其精諸子百家億之以意飾之以辯傳聞襲見䝉心之官命之理性之道置之茫昧則已矣悲夫此邪說暴行所以盛行而不為其所惑者鮮也然則奈何曰在修吾身
  時之古今道之古今也
  道者體用之總名仁其體義其用合體與用斯為道矣大道廢焉有仁義老聃氏非知道者也
  義有定體仁無定用
  道無不可行之時時無不可成之事時無窮事萬變唯仁者為能處之不失其道而有成功權數智術用而或中則成不中則敗其成敗係人之能否而權度縱釋不在我者也豈不殆哉
  天命不已故人生無窮具耳目鼻口手足而成身合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而成世非有假於外而強成之也是性然矣聖人明於大倫理於萬物暢於四肢達於天地一以貫之性外無物物外無性是故成已成物無可無不可焉釋氏絶物遯世棲身沖漠窺見天機有不器於物者遂以此自大謂萬物皆我心物不覺悟而我覺悟謂我獨髙於萬物於是顛倒作用莫知所止反為有適有莫不得道義之全名為識心見性洞然四達而實不能一貫展轉滛遁莫可致詰世之君子信其幻語而惑之孰若即吾身世而察之乎
  先道而後言故無不信之言先義而後行故無不果之行
  隂陽成象而天道著矣剛柔成質而地道著矣仁義成德而人道著矣
  萬物生於天萬事宰於心性天命也命人心也而氣經緯乎其間萬變著見而不可掩莫或使之非鬼神而何天理人慾同體而異用同行而異情進修君子宜深別焉
  法制者道德之顯爾道德者法制之隱爾天地之心生生不窮者也必有春秋冬夏之莭風雨霜露之變然後生物之功遂有道德結於民心而無法制者為無用無用者亡劉虞之類有法制縶於民身而無道德者為無體無體者滅暴秦之類是故法立制定茍非其人亦不可行也學進則所能日益德進則所能日損不已而天則所能亡矣
  事成則極極則變物盈則傾傾則革聖人裁成其道輔相其宜百姓於變而不知此堯舜之所以為聖也造車於室而可以通天下之險易鑄鑑於冶而可以定天下之妍醜蓋得其道而握其要也治天下者何獨不觀乎此反而求諸身乎是故一正君心而天下定矣一隂一陽之謂道有一則有三自三而無窮矣老氏謂一生二二生三非知太極之藴者也
  小道任術先其得後其義智已而愚民者也聖人由道而行其施也博其報也厚其散也廣其聚也多貪慾不生而天下通焉
  夫婦之道人醜之者以滛欲為事也聖人安之者以保合為義也接而知有禮焉交而知有道焉惟敬者為能守而不失也語曰樂而不滛則得性命之正矣謂之滛欲者非陋庸人而何
  變異見於天者理極而通數窮而更勢盡而反氣滋而息興者將廢成者將敗人君者天命之主所宜盡心也德動於氣吉者成凶者敗大者興小者廢天豈有心於彼此哉謂之譴告者人君覩是宜以自省也若以天命為可恃遇災不懼肆滛心而出暴政未有不亡者也
  釋氏定其心而不理於事故聽其言如該通徵其行則顛沛儒者理於事而心有止故內不失成己外不失成物可以贊化育而與天地參也
  誠者命之道乎中者性之道乎仁者心之道乎唯仁者為能盡性至命
  自反則裕責人則蔽君子不臨事而恕己然後有自反之功自反者修身之本也本得則用無不利
  有毀人敗物之心者小人也操譽人成物之心者義士也油然平物各當其分而無為者君子也
  知人之道驗之於事而觀其詞氣從人反躬者鮮不為君子任己蓋非者鮮不為小人
  釋氏直曰吾見是性故自處以靜而萬物之動不能裁也自處以定而萬物之紛不能止也是亦天地一物之用耳自道參天地明並日月功用配鬼神者觀之則釋氏小之為丈夫矣其言誇大豈不猶坎井之蛙歟仁者天地之心也心不盡用君子而不仁者有矣萬物備而為人一物有未體非仁也萬民合而為君有一民不歸吾仁非王也
  天命為性人性為心不行己之欲不用己之智而循天之理所以求盡其心也
  修身以寡慾為要行己以恭儉為先自天子至於庻人一也
  道不能無物而自道物不能無道而自物道之有物猶風之有動水之有流也夫孰能間之故離物求道者妄而已矣
  釋氏之學必欲出死生者蓋以身為己私也天道有消息故人理有始終不私其身以公於天下四大和合無非至理六塵縁影無非妙用何事非真何物非我生生不窮無斷無滅此道之固然又豈人之所能為哉夫欲以人為者吾知其為邪矣
  道非仁不立孝者仁之基也仁者道之生也義者仁之質也
  未能無欲欲不行焉之謂大勇未能無惑惑不茍解之謂大智物不茍應務盡其心之謂大仁
  人而不仁則道義息
  強暴感仁義而服者有矣未聞以強暴服強暴而能有終者也
  孝莫大於寧親寧親莫大於存神神存天地之間順其命勿滅絶之而已矣死生者身之常也存亡者國之常也興廢者天下之常也絶滅者非常之變也聖人制四海之命法天而不私己盡制而不曲防分天下之地以為萬國而與英才共焉誠知興廢之無常不可以私守之也故農夫受田百畝諸侯百里天子千里農夫食其力諸侯報其功天子享其德此天下之分然非後世擅天下者以大制小以強制弱之謀也誠盡制而已矣是以虞夏商周傳祀長久皆千餘嵗論興廢則均有焉語絶滅則至暴秦郡縣天下然後及也自秦滅先王之制海內蕩然無有根本之固有今世王天下而繼世無置錐之地者有今年貴為天子而明年欲為匹夫不可得者天王尚然況其下者乎是以等威不立禮義難行俗化衰薄雖當興廢之常而受絶滅之禍也其為不孝孰大焉悲夫秦漢魏晉隋唐之君真可謂居絶滅之中而不自知者也是故大易垂訓必建萬國而親諸侯春秋立法興滅國而繼絶世
  物之生死理也理者萬物之貞也生聚而可見則為有死散而不可見則為無夫可以有無見者物之形也物之理則未嘗有無也老氏乃以有無為生物之本陋哉天得地而後有萬物夫得婦而後有男女君得臣而後有萬化此亦道之所以為至也
  井法行然後愚智可擇學無濫士野無濫農人才各得其所而游手鮮矣君臨卿卿臨大夫大夫臨士士臨農與工商所受有分制多寡均而無貧苦者矣人皆受地世世守之無交易之侵謀也無交易之侵謀則無爭奪之訟獄無爭奪之訟獄則刑罰省而民安刑罰省而民安則禮樂修而和氣應矣
  守身以仁以守身之道正其君者大臣也漢唐之盛忠臣烈士攻其君之過禁其君之欲糾其政之繆彈其人之佞而已求其大正君心引之志於仁者則吾未之見也惟董生其庶幾乎
  道可述不可作述之者天也作之者人也三王述之五伯作之其功德可考矣
  深於道者富用物而不盈衛公子荊善居室孔子何取焉以其心不嬰於物可以為法也夫人生於世用物以成其生耳其久能幾何而世人馳騖不反也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聖人知天命存於身者淵源無窮故施於民者溥博無盡而事功不同也知之則於一事功可以盡聖人之藴不知則一事功而已矣不足以言聖人也莊周乃曰聖人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土苴以治天下國家豈其然乎
  善為天下者務寢兵兵刑之大者耳雖漢唐盛主禮樂廢缺法令專行是兵常興而未嘗息也紀綱如是而欲有三代之文章其可得乎
  有情無情體同而用分人以其耳目所學習而不能超乎聞見之表故昭體用以示之則惑矣惑則茫然無所底止而為釋氏所引以心為宗心生萬法萬法皆心自滅天命固為已私小惑雖解大礙方張不窮理之過也彼其誇大言詞顛倒運用自謂至極矣然以聖人視之可謂欲仁而未至有智而未及者也夫生於戎夷亦間世之英也學之不正遂為異端小道惜哉
  聖人尚賢使民知勸教不能使民不爭明善惡之歸如日月之照白黑然民猶有惑於欲而陷於惡故孔子觀上世之化喟然而歎曰甚哉知之難也雖堯舜之民比屋可封能使之由而己亦不能使知之也夫人目於五色耳於五聲口於五味其性固然非外來也聖人因其性而道之由於至善故民之化之也易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夫可欲者天下之公欲也而可蔽之使不見乎天地之生生萬物聖人之生生萬民固其理也老聃用其道計其成而以不爭行之是舞智尚術求怙天下之權以自私也其去天事逺矣









  欽定四庫全書
  知言卷二        宋 胡宏 撰
  好惡性也小人好惡以己君子好惡以道察乎是而天理人慾可知
  志仁則可大依仁則可久
  仲尼從心所欲不踰矩可謂盡心矣天即孔子也孔子即天也釋氏無障礙而所欲不能不踰矩吾知其未見心之全也猖狂妄行而已
  有其德無其位君子安之有其位無其功君子恥之君子之逰世也以德故不患乎無位小人之逰世也以利勢故患得患失無所不為
  一噓吸足以察寒暑之變一語黙足以著行藏之妙一往來足以究天地之理自陋者不足以與言也自小者不足與有為也
  人雖備夫道必學然後識習然後能能然後用用無不利惟樂天者能之
  有之在己知之在人有之而人不知從而與人較者非能有者也
  水有源故其流不窮木有根故其生不窮氣有性故其運不窮德有本故其行不窮孝悌也者德之本歟有是心則有知無是心則無知巧言令色之人一失其心於浮偽未有能仁者也
  等級至嚴也失禮樂則不威山河至險也失禮樂則不固禮乎樂乎天下所日用不可以造次顛沛廢焉者乎富可以厚恩貴可以廣德是君子之所欲也有求之而得者有不求而得者有求之而不得者命有定矣信而不渝然後能為君子
  有為之為出於智巧血氣方盛則知巧出焉血氣既衰則知巧窮矣或知功之可利而鋭於立功或知名之可利而進以求名或知正直之可利而勉於正直或知文詞之可利而習於文詞皆智巧之智也上好恬退則為恬退以中其欲上好剛勁則為剛勁以中其欲上好溫厚則為溫厚以中其欲上好勤恪則為勤恪以中其欲上好文雅則為文雅以中其欲皆智巧之巧也年方壯則血氣盛得所欲則血氣盛壯邁欲失則血氣挫折消懦而所為屈矣無不可變之操也無為之為本於仁義善不以名而為功不以利而動通於造化與天地相終始茍不至德則至道不凝焉
  聖人不可得而見矣其遺言猶龍之蛻猶虎之皮用其文章猶足動觀聽況能充其蛻復其皮得其精神以設教於天下其撥亂興治如反覆手耳不得其道與天下之人角智力者嵲嵲乎殆哉
  有聚而可見謂之有者知其有於目故散而不可見者謂之無有實而可蹈謂之有者知其有於心故妄而不可蹈者謂之無
  馬牛人畜也御之失道則奮其角踶雖有猛士莫之敢攖得其道則三尺童子用之周旋無不如志焉天下分裂兆民離散欲以一之固有其方患在人不仁雖與言而不入也
  知幾則物不能累而禍不能侵不累於物其知幾乎郡縣天下可以持承平而不可以支變故封建諸侯可以持承平可以支變故
  自觀我者而言事至而知起則我之仁可見也事不至而知不起則我之仁不可見也自我而言心與天地同流夫何間之有
  寡慾之君然後可以言王道無欲之臣然後可以言王佐
  處已有道則行艱難險厄之中無所不利失其道則有不能堪而忿欲興矣是以君子貴有德也
  或往或來天之所以為道也或語或黙士之所以為仁也或進或退臣之所以事君也或擒或縱兵之所以為律也或弛或張王之所以成化於天下也
  釋氏以盡虛空沙界為吾身大則大矣而以父母所生之身為一塵剎幻化之物而不知敬焉是有間也有間者至不仁也與區區於一物之中沈惑而不知反者何以異
  性譬諸水乎則心猶水之下情猶水之瀾欲猶水之波浪
  即物而真者聖人之道也談真離物者釋氏之幻也釋氏見理而不窮理見性而不盡性故於一天之中分別幻華真實不能合一與道不相似也
  當爵祿而不輕行道德而不舍者君子人歟君子人也天下之臣有三有好功名而輕爵祿之臣是人也名得功成而止矣有貪爵祿而昧功名之臣是人也必忘其性命矣鮮不及哉有由道義而行之臣是人也爵位功名得之不以為重失之不以為輕顧吾道義如何耳君天下臨百官是三臣者雜然並進為人君者烏乎知而進退之孟子曰君仁莫不仁
  有善行而不仁者有矣未有不仁而能擇乎善者也子思子曰率性之謂道萬物萬事性之質也因質以致用人之道也人也者天地之全也而何以知其全乎萬物有有父子之親者焉有有君臣之統者焉有有報本反始之禮者焉有有兄弟之序者焉有有救災恤患之義者焉有有夫婦之別者焉至於知時禦盜如雞犬猶能有功於人然謂之禽獸而人不與為類何也以其不得其全不可與為類也夫人雖備萬物之性然好惡有邪正取舎有是非或中於先或否於後或得於上或失於下故有不仁而入於蠢頑禽獸之性者矣惟聖人既生而知之又學以審之盡人之性盡物之性德合天地心統萬物故與造化相參而王斯道也不然各適其適雜於蠢頑禽獸是異類而已豈人之道也哉是故君子必戒慎恐懼以無失父母之性自別於異類期全而歸之以成吾孝也
  中者道之體和者道之用中和變化萬物各正性命而純備者人也性之極也故觀萬物之流行其性則異察萬物之本性其源則一聖人執天之機惇敘五典庸秩五禮順是者章之以五服逆是者討之以五刑調理萬物各得其所此人之以為天地也
  鬍子喟然歎曰至哉吾觀天地之神道其時無愆賦命萬物無大無細各足其分太和保合變化無窮也凡人之生粹然天地之心道義完具無適無莫不可以善惡辨不可以是非分無過也無不及也此中之所以名也夫心宰萬物順之則喜逆之則怒感於死則哀動於生則樂欲之所起情則隨之心亦放焉故有私於身蔽於愛動於氣而失之毫釐繆以千里者矣衆人昬昬不自知覺方且為善惡亂方且為是非惑惟聖人超拔人羣之上處見而知隠由顯而知㣲靜與天同德動與天同道和順於萬物渾融乎天下而無所不通此中和之道所以聖人獨得民鮮能久者也為君子者奈何戒慎乎隠㣲恭敬乎顛沛勿忘也勿助長也則中和自致天髙地下而位定萬物正其性命而並育成位乎其中與天地參矣
  目之所可覩者禽蟲獸皆能視也耳之所可聞者禽蟲獸皆能聞也視而知其形聽而知其聲各以其類者亦禽獸之所能也視萬形聽萬聲而兼辨之者則人而已覩形色而知其性聞聲音而達其義通乎耳目之表形器之外則非聖人不能與於斯矣斯道不明則楊朱墨翟之賢而有禽獸之累惟安於耳目形器不知覺之過也君子履安佚之地當安佚之時戒慎恐懼不敢須臾怠者以此
  君子畏天命順天時故不行驚衆駭俗之事而常中小人不知天命以利而動肆情妄作故行驚衆駭俗之事必其無忌憚而然也
  首萬物存天地謂之正性備萬物參天地謂之正道順秉𢑴窮物則謂之正教
  道之明也道之行也我知之矣變動不居進退無常妙道精義未嘗須臾離也賢者之行智者之見常髙於俗而與俗立異不肖者之行愚者之見常溺於俗而與俗同流此道之所以不明也此道之所以不行也我知聖人之行聖人之見矣不與俗同不與俗異變動不居進退無常妙道精義未嘗須臾離也參於天地造化萬物明如日月行如四時我知聖人之行聖人之見矣
  仲尼之教猶天地造化萬物生生日新無一氣之不應無一息之或已也我於季路而見焉或曰何謂也曰子路衣敝緼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質美矣孔子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進之以仁也季路終身誦之力行乎仁矣孔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至哉斯言非天下之誠其孰能與於此
  顔囘欲罷不能未至文王純亦不已之地孔子所以惜之曰未見其止也止則與天為一無以加矣
  氣主乎性性主乎心心純則性定而氣正氣正則動而不差動而有差者心未純也告子不知心而以義為外無主於中而主於言言有不勝則惑矣而心有不動乎北宮黝孟施舎以氣為本以果為行一身之氣有時而衰而心有不動乎曽子孟子之勇原於心在身為道處物為義氣與道義周流融合於視聽言動之間可謂盡心者矣夫性無不體者心也孰能參天地而不物關百聖而不惑亂九流而不謬乗富貴而能約遭貧賤而能亨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周旋繁縟而不亂乎
  人皆有良心故被之以桀紂之名雖匹夫不受也夫桀紂萬乗之君而匹夫羞為之何也以身不親其奉而知其行醜也王公大人一親其奉喪其良心處利勢之際臨死生之節貪冒茍免行若犬䑕皆是也富貴而奉身者備斬良心之利劍也是故大禹菲飲食卑宮室孔子重贊之曰吾無間然矣夫富貴一時之利良心萬世之𢑴乗利勢行彞章如雷之震如風之動聖人性之君子樂焉不然乃以一時之利失萬世之𢑴自列於禽獸寧貧賤而為匹夫不願王公之富貴也
  以理義服天下易以威力服天下難理義本諸身威力假諸人者也本諸身者有性假諸人者有命性可必而命不可必性存則命立而權度縱釋在我矣是故善為國者尊吾性而已
  君子有宰天下之心裁之自親始君子有善萬世之心行之自身始不然則蕩而無止不入於釋氏之寂滅則入於老莊之荒唐
  心無乎不在本天道變化為世俗酬酢參天地備萬物人之為道至大也至善也放而不知求耳聞目見為己蔽父子夫婦為己累衣裘飲食為己欲既失其本矣猶皆曰我有知論事之是非方人之短長終不知其陷溺者悲夫故孟子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有德而富貴者乗富貴之勢以利物無德而富貴者乗富貴之勢以殘身富貴人之所大欲貧賤人之所大惡然因貧賤而修益者多因富貴而不失於昬滛者寡則富貴也有時而不若貧賤矣
  赤子不私其身無智巧無偏係能守是心而不失然後謂之大丈夫
  唯仁者為能所執無非禮所行無非義
  今之儒者移學文藝干仕進之心以收其放心而美其身則又何古人之不可及哉父兄以學文藝令其弟子朋友以仕進相招往而不反則心始荒而不治萬事之成咸不逮古先矣
  學欲博不欲雜守欲約不欲陋雜似博陋似約學者不可不察也
  修為者必有棄然後能有所取必有變然後能有所成雖天子之貴不仁不義不能以尊其身雖天下之大不仁不義不能以庇其身況其下者乎
  魚生於水死於水草木生於土死於土人生於道死於道天經也飲食車馬衣裘宮室之用道所有以濟生者猶魚有蘋藻泥沙草木有雷風雨露也如使魚而離水雖有蘋藻泥沙則不能生矣如使草木而離土雖有雷風雨露亦不能以生矣今人也而離道飲食雖豐裘服雖鮮車馬雖澤宮室雖麗其得而享諸季世滛亂竝興爭奪相殺殄滅人倫至於善良被禍姦惡相殘天下囂然皆失其所則一人棄道崇物之所致也有國家者戒之戒之
  養太子不可以不慎也望太子不可以不仁也













  欽定四庫全書
  知言卷三        宋 胡宏 撰
  文王之行王政至善美也孟子之言王道至詳約也然不越制其田裡導之樹畜教之以孝悌忠信而已自五伯之亂以至於今田裡之弊無窮樹畜之業不修孝悌之行不著忠信之風不立治道日茍刑罰日繁非有超百世英才之君臣與文王孟氏比肩者其孰能復之養民惟恐不足此世之所以治安也取民惟恐不足此世之所以敗亡也
  江河之流非舟不濟人取其濟則已矣不復留情於舟也澗壑之險非梁不渡人取其渡則已矣不復留情於梁也人於奉身濟生之物皆如是也不亦善乎澹然天地之間雖生死之變不能動其心矣
  生本無可好人之所以好生者以欲也死本無可惡人之所以惡死者亦以欲也生求稱其欲死懼失其欲憧憧天地之間莫不以欲為事而心學不傳矣
  有源之水寒冽不凍有德之人厄窮不塞
  以反求諸己為要法以言人不善為至戒
  行慎則能堅其志言慎則能崇其德
  下之於上德不待聲色而後化人之於其類不待聲色而後從禍福於善惡不待聲色而後應詩云民之秉彞好是懿德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
  人固有逺跡江湖念絶於名利者矣然世或求之而不得免人固有置身朝市心屬於富貴者矣然世或舎之而不得進命之在人分定於天不可變也是以君子貴知命知命然後能信義惟患積德不足於身不患取資不足於世
  執斧斤者聽於施繩墨者然後大廈成執干戈者聽於明理義者然後大業定
  仁心立政之本也均田為政之先也田裡不均雖有仁心而民不被其澤矣井田者聖人均田之要法也恩意聨屬姦宄不容少而不散多而不亂農賦既定軍制亦明矣三王之所以王者以其能制天下之田裡政立仁施雖匹夫匹婦一衣一食如解衣衣之如推食食之其於萬物誠有調燮之法以佐賛乾坤化育之功非如後世之君不仁於民也
  桀紂秦政皆窮天下之惡百姓之所同惡故商周劉漢因天下之心伐而代之百姓親附居之安久所謂仁義之兵也魏晉以來莫不假人之柄而有隳三綱之罪仁義不立綱紀不張無以締固民心而欲居之安久可乎或問周室衰㣲諸侯更覇數百年及秦累世窮兵極勢而後定天下天下已定其十三歲而亡何也曰秦之亡也久矣秦自孝公用商鞅之法勢日張而德日衰兵日振而俗日弊地日廣而民心日益散秦之亡也久矣然則賈生謂攻守之勢異非歟曰攻守一道也是故湯武由仁義以攻由仁義以守漢唐以仁義而攻以仁義而守子孫享之各數百年蓋得其道也曰秦失其道其能定天下何也曰時也六國之君其愚又甚於秦故秦能欺之以僥倖一時之勝而亡立至矣曰然則漢唐興義師不五六歲得天下安中國者數百年季世一失其道而亡如此其忽何也曰井法不立諸侯不建天下蕩蕩無綱紀也後世不改其轍欲如周獲天年終難矣哉三代而後漢唐之盛謂愛民而富民之君則有之謂愛民而教民之君則未之有也
  漢唐以來天下既定人君非因循自怠則沉溺聲色非沉溺聲色則開拓邉境非開拓邉境則崇飾虛文其下乃有惑於神仙真空之術曷若講明先王之道存其心正其情大其德新其政光其國為萬世之大君乎後世必有髙於漢唐賢君之聰明者然後能行之矣而漢唐賢君志趣識量亦未易及也可輕棄哉又況三代之盛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者其仁何可及乎
  人君聨屬天下以成其身者也內選於九族之親禮其賢者表而用之以聨屬其親外選於五方之人禮其英傑引而進之以聨屬其民是故賢者衆之表君之輔也不進其親之賢者是自賊其心腹也不進其民之賢者是自殘其四肢也殘賊之君鮮不覆亡哉
  事物之情以成則難以毀則易足之行也亦然升髙難就卑易舟之行也亦然泝流難順流易是故雅言難入而滛言易聽正道難從而小道易用伊尹之訓太甲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蓋本天下事物之情而戒之耳非謂太甲質凡而故告之以如是也英明之君能以是自戒則德業日新可以配天矣
  聖人理天下以萬物各得其所為至極井田封建其大法也暴君汚吏既已廢之明君良臣歴千五百餘歲未有能復之者智不及耶才不逮耶聖道不傳所謂明君良臣者未免以天下自利無意於裁成輔相使萬物各得其所耶
  探視聽言動無息之本可以知性察視聽言動不息之際可以㑹情視聽言動道義明著孰知其為此心視聽言動物慾引取孰知其為人慾是故誠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有情交天下之動心妙性情之德性情之德庸人與聖人同聖人妙而庸人之所以不妙者拘滯於有形而不能通爾今欲通之非致知何適哉
  至親至切者其仁之義也歟至通至達者其義之理也歟人備萬物賢者能體萬物故萬物為我用物不備我故物不能體我我應不為萬物役而反為萬物役者其不智孰甚焉
  行吾仁謂之恕操吾心謂之敬敬以養吾仁
  非性無物非氣無形性其氣之本乎
  釋氏窺見心體故言為無不周徧然未知止於其所故外倫理而妄行不足與言孔孟之道也
  明乾坤變化萬物受命之理然後信六道輪迴之説真詖滛邪遁之詞始可與為善矣
  氣之流行性為之主性之流行心為之主
  釋氏有適而可有適而不可吾儒無可無不可人能自強於行履之地則必不假釋氏滛遁之詞以自殆矣釋氏惟明一心亦可謂要矣然真孔子所謂好仁不好學者也不如是豈其愚至於無父無君而不自知其非也哉
  物無非我事無非真彼遺棄人間萬務惟以了死生為大者其蔽孰甚焉
  氣感於物發如奔霆狂不可制惟明者能自反惟勇者能自斷行之失於前者可以改之於後事之失於今者可以修之於來雖然使行而可以逆制則人皆有善行矣使事而可以豫立則人皆有善事矣惟造次不可以少待也惟顛沛不可以少安也則行失於身事失於物有不可勝窮者矣雖強力之人改過不憚其如過之不窮何是以大學之方在致其知知至然後意誠意誠則過不期寡而寡矣事之誤非過也或未得馭事之道焉耳心之惑乃過也心過難改能改心過則無過矣能攻人實病者至難也能受人實攻者為尤難人能攻我實病我能受人實攻朋友之義其庶幾乎不然其不相陷而為小人者幾希矣
  忌克之人其可事乎其急也我諫我聽我才我用禍既息矣我諫謗也我才姦也殺我必矣有天下國家而如是能傳之子孫者未之有也是故不忌不克可以為君矣諫不妄發才不妄試可以保身矣
  喪之三年也盡生者之孝心也於死者何加損焉是故漢文雖有命短喪我謂之天下之慈君而漢景不服三年之喪其為孝也薄矣行而有悖於天有累於身雖有父令不可從也從之則成父之小欲而隳父之大仁君子不謂之孝況三年之喪仁人孝子所以事天成身之本非父之所得令者乎後世不罪漢景之薄於親而罪漢文之慈於臣子是未察乎喪服之志者也
  欲大變後世之法度必先大變人主之心術心術不正則不能用真儒為大臣大臣非真儒則百官不可總已以聽而嗣君不可以三年不言母后雖欲順承天意不撓外權不可得矣此不可不大變之本也本正則自身措之百官萬民而天下皆正矣
  荀子曰有治人無治法竊譬之欲撥亂反之正者如越江湖法則舟也人則操舟者也若舟破楫壊雖有若神之技人人知其弗能濟矣故乗大亂之時必變法法不變而能成治功者未之有也
  欲撥亂興治者當正大綱知大綱然後本可立而末可定大綱不知雖或善於條目有一時之功終必於大綱不正之處而生大亂然大綱無定體各隨其時事故魯莊之大綱在於復讎也衛國之大綱在於正名也讎不復名不正雖有仲尼之德亦不能聽魯衛之政矣行紛華波動之中慢易之心不生居幽獨得肆之處非僻之情不起上也起而以禮制焉次也制之而不止者昏而無勇也理不素窮勇不自任必為小人之歸可恥之甚也
  堯舜以天下與人而無人德我之望湯武有人之天下而無我取人之嫌是故天下無大事我不能大則以事為大而處之也難矣
  人慾盛則天理昏理素明則無欲矣處富貴乎與天地同其通處貧賤乎與天地同其否安死順生與天地同其變化又何宮室妻妾衣服飲食存亡得喪而以介意乎
  一身之利無謀也而利天下者則謀之一時之利無謀也而利萬世者則謀之存斯志行斯道躬耕於野上以奉祀事長下以慈㓜延交遊於身足矣易曰不家食吉是有命焉烏能舍我靈龜而逐人之昏昏也
  仁者人所以肖天地之機要也
  人之於天地有感必應猶心之於身疾痛必知焉物不獨立必有對對不分治必交焉而文生矣物盈於天地之間仁者無不愛也故以斯文為己任理萬物而與天地參矣
  或問王通曰子有憂疑乎通曰樂天知命吾何憂窮理盡心吾何疑雖然天下皆憂吾獨得不憂天下皆疑吾獨得不疑又曰心跡之判久矣吾獨得不二言乎或問曰通有二言何也曰仁則知通之言一不仁則以通言為二若心與跡判則是天地萬物不相管也而將何以一天下之動乎天下莫大於心患在不能推之爾莫久於性患在不能順之爾莫成於命患在不能信之爾不能推故人物內外不能一也不能順故死生晝夜不能通也不能信故富貴賤貧不能安也
  事物屬諸性君子不謂之性也必有心焉而後能治裁製屬諸心君子不謂之心也必有性焉然後能存不仁則見天下之事大而執天下之物固故物激而怒怒而不能消矣感物而欲欲而不能止矣窮理盡性以成吾仁則知天下無大事而見天下無固物雖有怒怒而不遷雖有欲欲而不滛矣
  莊周曰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非知伯夷者也若伯夷可謂全其性命之情者矣謂之死名可乎周不為一世用以保其身可矣而未知天下之大本也
  智不相近雖聽言而不入信不相及雖納忠而不受是故君子必慎所以言則不招謗誹取怨辱矣
  士學於文而知道則關鍵節目之言未甞不三復也君學於政而知道則幾㑹本原之事未嘗不三令五申也知之則因非而知是不知則指是以為非
  人君盡下則聰明開而萬里之逺親於衽席偏信則昏亂而父子夫婦之間有逺於萬里者矣人君欲救偏信之禍莫先於窮理莫要於寡慾窮理寡慾交相發者矣去聖既逺天下無人師學者必因書記語言以知理義之精㣲知之則適理義之周道也不然則為溺心志之大穽矣
  人盡其心則可與言仁矣心窮其理則可與言性矣性存其誠則可與言命矣
  敬則人親之仁則民愛之誠則鬼神享之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者大賢之分也達則兼善天下窮則兼善萬世者聖人之分也
  或問人可勝天乎曰人而天則天勝人而不天則天不勝
  學貴大成不貴小用大成者參於天地之謂也小用者謀利計功之謂也
  人者天地之精也故行乎其中而莫禦五行萬物之秀氣故物為之用而莫違
  三王正名興利者也故其利大而流長五伯假名爭利者也故其利小而流近
  形形之謂物不形形之謂道物拘於數而有終道通於化而無盡
  古之學者求天知今之學者求人知古之仕者行己今之仕者求利焉爾


<子部,儒家類,知言>
<子部,儒家類,知言>



  欽定四庫全書
  知言卷四        宋 胡宏 撰
  一氣大息震蕩無垠海宇變動山勃川湮人消物盡舊跡亡滅是所以為鴻荒之世歟氣復而滋萬物化生日以益衆不有以道之則亂不有以齊之則爭敦倫理所以道之也飭封井所以齊之也封井不先定則倫理不可得而敦堯為天子憂之而命舜舜為宰臣不能獨任憂之而命禹禹周視海內奔走八年辨土田肥瘠之等而定之立井牧多寡之制而授之定公侯伯子男之封而建之然後五典可敷而兆民治矣此夏后氏之所以王天下也後王才不出庶物大侵小強侵弱智詐愚禹之制浸隳浸紊以至於桀天下大亂而成湯正之明其等申其制正其封以復大禹之舊而人紀可修矣此殷之所以王天下也後王才不出庶物大侵小強吞弱智詐愚湯之制浸隳浸壊以至於紂天下大亂而周武王征之明其等申其制正其封以復成湯之舊而五教可行矣此周之所以王天下也後王才不出庶物大吞小強侵弱智詐愚武王之制浸隳浸亂先變於齊後變於魯大壊於秦而仁覆天下之政亡矣仁政既亡有天下者漢唐之盛其不王也人也非天也其後亡天也非人也噫孰謂而今而後無繼三王之才者乎病在世儒不知王政之本議三王之有天下不以其道而反以亡秦為可法也
  聖人之應事也如水由於地中未有可止而不止可行而不行者也
  有而不能無者性之謂與宰物不死者心之謂與感而無息者誠之謂與徃而不窮者鬼之謂與來而不測者神之謂與
  一徃一來而無窮者聖人之天道也謂徃而復來來而復徃者釋氏之幻教也
  或問性曰性也者天地之所以立也曰然則孟軻氏荀卿氏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氏之以善惡言性也非歟曰性也者天地鬼神之奧也善不足以言之況惡乎或者問曰何謂也曰宏聞之先君子曰孟子所以獨出諸儒之表者以其知性也宏請曰何謂也先君子曰孟子道性善善雲者嘆美之詞不與惡對
  或問心有死生乎曰無死生曰然則人死其心安在曰子既知其死矣而問安在耶或曰何謂也曰夫惟不死是以知之又何問焉或者未逹鬍子笑曰甚哉子之蔽也子無以形觀心而以心觀心則知之矣
  天理人慾莫明辨於春秋聖人教人消人慾復天理莫深切於春秋
  伯夷非絶物者也惡不仁而已故清而不介栁下恵非徇俗者也行吾敬而已故和而不流
  大哉性乎萬理具焉天地由此而立矣世儒之言性者類指一理而言爾未有見天命之全體者也
  凡天命所有而衆人有之者聖人皆有之人以情為有累也聖人不去情人以才為有害也聖人不病才人以欲為不善也聖人不絶欲人以術為傷徳也聖人不棄術人以憂為非逹也聖人不忘憂人以怨為非𢎞也聖人不釋怨然則何以別於衆人乎聖人發而中節而衆人不中節也中節者為是不中節者為非挾是而行則為正挾非而行則為邪正者為善邪者為惡而世儒乃以善惡言性邈乎遼哉
  萬物皆性所有也聖人盡性故無棄物
  情一流則難遏氣一動則難平流而後遏動而後平是以難也察而養之於未流則不至於用遏矣察而養之於未動則不至於用平矣是故察之有素則雖嬰於物而不惑養之有素則雖激於物而不悖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此之謂也
  誠天道也人心合乎天道則庶幾於誠乎不知天道是冥行也㝠行者不能處己烏能處物處物失道而曰誠吾未之聞也是故明理居敬然後誠道得
  天道至誠故無息人道主敬所以求合乎天也孔子自志學至於從心所欲不踰矩敬道之成也敬也者君子之所以終身也
  義理羣生之性也義行而理明則羣生歸仰矣敬愛兆民之心也敬立而愛施則人心誠服矣感應鬼神之情性也誠則能動而鬼神來格矣
  祖考為諸侯子孫為大夫士祖考為諸侯其𦵏也固諸侯其祭也亦必以諸侯不以子孫為大夫士而降也子孫為大夫士其𦵏也固大夫士其祭也亦必以大夫士不以祖考為諸侯而僣也是故杞宋之諸侯得郊而春秋以諸侯𦵏焉斯可見矣
  處之以義而理得則仁不亂臨之以敬而愛行則物不爭守之以正行之以中則事不悖而天下理矣
  合以義正合也理不得不合也不得不合而合天與人一矣合不以義茍合也君子不為也
  為天下者必本於理義理也者天下之大體也義也者天下之大用也理不可以不明義不可以不精理明然後綱紀可正義精然後權衡可平綱紀正權衡平則萬事治百姓服四海同夫理天命也義人心也惟天命至微惟人心好動微則難知動則易亂欲著其微欲靜其動則莫過乎學矣學之道莫過乎繹孔子孟軻之遺文孔子定書刪詩繫易作春秋何區區於空言所以上承天意下憫斯人故丁寧反復三四不倦使人知所以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本也孟軻氏閑先聖之道慨然憂世見齊梁之君開陳理義提世大綱一掃東周五霸之𡚁發興衰撥亂之要愚因其言上稽三代下攷兩漢三國東西晉南北朝至於隋唐以及五代雖成功有小大為政有治忽制事有優劣然摠其大畧其興隆也未始不由奉身以禮義其敗亡也未始不由肆志於利慾然後知孟軻氏之言信而有徴其𫝊聖人之道純乎純者也
  性定則心宰心宰則物隨
  物慾不行則志氣清明而應變無失
  隂陽升降有道剛柔屈伸有理仁義進退有法知道者可與論政知理者可以謀事知法者可與取人知道者理得知理者法得是以君子貴知道也
  彪居正問心無窮者也孟子何以言盡其心曰惟仁者能盡其心居正問為仁曰欲為仁必先識仁之體曰其體如何曰仁之道𢎞大而親切知者可以一言盡不知者雖設千萬言亦不知也能者可以一事舉不能者雖指千萬事亦不能也曰萬物與我為一可以為仁之體乎曰子以六尺之軀若何而能與萬物為一曰身不能與萬物為一心則能矣曰人心有百病一死天下之物有一變萬生子若何而能與之為一居正悚然而去他日問曰人之所以不仁者以放其良心也以放心求心可乎曰齊王見牛而不忍殺此良心之苖裔因利慾之間而見者也一有見焉操而存之存而養之養而充之以至於大大而不已與天同矣此心在人其發見之端不同要在識之而已
  皇皇天命其無息也體之而不息者聖人也是故孔子學不厭教不倦顔子希夫子欲罷而不能孟子承先聖周旋而不舍我知其久於仁矣
  禮文多者情實必不足君子交際宜察焉言詞巧者臨斷必不善君子選用宜察焉
  専好毀者其心必不良烏能惡不仁
  人事有是非天命不囿於是非超然於是非之表然後能平天下之事也或是或非則在人矣雖聖人不能免也久則白
  萬物不同理死生不同狀窮理然後能一貫也知生然後能知死也
  人事之不息天命之無息也人生在勤勤則身脩家齊國治天下平雖然勤於道義則剛健而日新故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也勤於利慾則放肆而日怠終不能保其身矣禹湯文武丹朱桀紂可以為鑒戒矣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尚不能保其躬也而況公卿大夫士庶人乎天下有二難以道義服人難難在我也以勢力服人難難在人也由道義而不舍禁勢力而不行則人心服天下安
  一日之早暮天地之始終具焉一事之始終鬼神之變化具焉
  察人事之變易則知天命之流行矣
  人之生也良知良能根於天拘於己汨於事誘於物故無所不用學也學必習習則熟熟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慮而行神則不期而應
  孝也者為仁之本也仁也者大學之本也學者志於仁必求所以為仁故子遊子夏問孝皆初學之時也將相無異任文武無異道其異也後世之人未嘗學也孔子十五而志於學何學也曰大學也所以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也孔子三十而立何立也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退轉也孔子四十而不惑何不惑也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卓然立乎萬物之表也孔子五十而知天命何知也曰元亨利貞乾之四徳行之昭明浩然與萬物同流處之各得其分而不亂也孔子六十而耳順如何耳順也曰所過者化所存者神幾於天矣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何不踰也曰以其動也天故也子貢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非天能如是乎嗚呼此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氏之學立天地之經成萬物之性者也然則請問大學之方可乎曰致知請問致知曰致知在格物物不格則知不至知不至則意不誠意不誠則心不正心不正而身修者未之有也是故學為君子者莫大於致知彼夫隨衆人耳目聞見而知者君子不謂之知也
  自髙則必危自滿則必溢未有髙而不危滿而不溢者也是故聖人作易必以天在地下為泰必以損上益下為益
  陽中有隂隂中有陽陽一隂隂一陽此太和之所以為道也始萬物而生之者乾坤之元也物正其性萬古不變故孔子曰成之者性
  允恭者帝堯也溫恭者大舜也懿恭者文王也恭而安者孔子也克儉於家者舜之所以美大禹也慎乃儉徳者伊尹之所以訓太甲也恭儉惟徳者成王之所以戒百官也
  陳文子之時天下無王政自諸侯出諸侯又不自為政政自大夫出滔滔者天下皆是也仁者處斯世必思有以易天下因汙隆而起變化無可無不可也陳文子則不然乃幾至無所容其身則可謂有知乎故孔子曰未知焉得仁春秋之時天下無王楚古之建國也子文輔佐楚成曾不知首出庶物之義安於僭竊以荊楚而侵陵諸夏與齊桓宋襄晉文爭衡務強大以濟其私慾而已則可謂有知乎故孔子曰未知焉得仁
  春秋之時周平不天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既而諸侯不自為政禮樂征伐自大夫出夫能出禮樂征伐者皆天下之賢諸侯賢大夫也子繼厥父孫繼厥祖自以為能子能孫人亦以為孝悌之人矣曽不察其所行動皆犯上之事陵夷至於作亂而不自知未有一人能承天命由仁義行者也故有子本仁而言以正一世之失其㫖深且逺矣此孔子春秋之所以作也
  仁者臨機發用而後見不可預指故季路冉有公西華之仁孔子不得而言也孟武伯不知仁故又問孔子各以其材答之夫學於聖門者皆以為仁為本三子者今之所能若是後日之進未已也其進未已雖聖人安得而預言之故孔子曰不知其仁
  趙幼翁言學鬍子曰學道者正如學射纔持弓矢必先知的然後可以積習而求中的矣若射者不求知的不求中的則何用持弓矢以射為列聖諸經千言萬語必有大體必有要妙人自少而有志尚恐奪於世念日月蹉𧿶終身不見也若志不在於的茍欲玩其辭而已是謂口耳之學曽何足雲夫滯情於章句之末固逺勝於博奕戲豫者矣特以一斑自喜何其小也何不志於大體以求要妙譬如遊山必上東岱至於絶頂坐使天下髙峰逺岫卷阿大澤悉來獻狀豈不偉歟幼翁曰我習敬以直內可乎鬍子曰敬者聖門用功之妙道也然坤卦之義與乾相䝉敬以直內者終之之方也茍知不先至則不知所終譬如將適一所而路有多岐莫知所適則敬不得施內無主矣內無主而應事物則未有能審事物之輕重者也故學聖人之道者必先致知及超然有所見乃力行以終之終之之妙則在其人他人不得而與也
  人心應萬物如水照萬象應物有誠妄當其可之謂誠失其宜之謂妄物象有形影實而可用之謂形空而不可用之謂影儒者之教踐形釋氏之教逐影影不能離乎形者也是故聴其言則是稽其行則非唯髙明篤實之君子乃知釋氏之妄大有害於人心聖王復起必不棄中華之人使入於異端也
















  欽定四庫全書
  知言卷五        宋 胡宏 撰
  復義為信不復義為罔踐理為信不踐理為罔
  唐文宗讀書恥為凡主及不能行其政令而飲醇酒求醉是自棄者也若憤悱自強乾乾惕厲廣求賢聖以自輔則可以有為於天下矣
  唐文宗曰宰相薦人當不問踈戚若親故果才避嫌而棄之亦不為公誠哉是言也
  小人得用則民志不定
  上侈靡而細民皆衣帛食肉此饑寒之所由生盜賊之所由作也天下如是上不知禁又益甚焉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事有大變時有大宜通其變然後可為也務其宜然後有功也
  鬍子假陸賈對漢髙曰陸賈為漢髙帝大中大夫時時前説稱引詩書帝罵曰乃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賈再拜對曰臣竊以陛下馬上之功不如項王也上曰何謂不如對曰天下初發難時秦軍常乗勝逐北項王獨破秦軍虜王離懾服諸侯降章邯及欣翳西攻破函谷東擊死田榮蹙漢軍於榖泗困陛下於滎陽成臯七十餘戰未嘗敗北陛下失太公於彭城亡衆於滎陽跳身於玉門中伏弩於廣武勇不振於鴻溝既及羽於固陵必待信越而後敢戰此臣所謂不如也上曰是則然矣而我得天下項王失天下者何也賈對曰項王失信弒君意忌聴讒行姑息樂殺人殖貨利犯聖王之法此其所以失天下也陛下本以寛大長者受懐王入關之命為天下除殘賊所過亡鹵掠赦秦降王子嬰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約法三章父老惟恐陛下不為秦王此三代得天下之仁也項羽負約王陛下於蜀漢陛下忍而就國用蕭何為丞相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項羽賊殺義帝陛下舉軍縞素告諸侯而伐之此三代取天下之義也不齷齪自用多大畧得英雄心師張良任陳平將韓信此堯舜禹湯文武知人之明也以野戰略地之功譬狗以文墨議論之功為人此堯舜禹湯文武尚徳不尚戰之心也鎮撫百姓下令軍士不幸死者吏為衣衾棺斂轉送其家此堯舜禹湯文武哀鰥寡恤孤獨之政也此五者陛下所以得天下成大漢磐石之基非歟馬上一時之功乃河漢之波瀾起伏耳上欣然而笑曰生言起吾意殊非腐儒之論吾欲治天下法先聖何若而可賈再拜對曰陛下及此言天下之福也天下法制自周幽厲掃蕩幾盡平莊之後寖微寖盛五霸假託仁義以自封殖志不在於斯民至於七雄益以戰爭強大為務秦據形勝以利誘民鬭取一時之勝而不知其勝為僥倖也遂安而行之居十三嵗天下爭起而亡之矣願陛下退叔孫通聘魯二生使與張良四皓及如臣者共論所以承三代之宜定一代大典以幸天下以詔子孫以𫝊萬世上曰善然吾老矣不能用也明年丙午夏四月甲辰帝崩於長樂宮寥寥千餘嵗未有能明漢家承三代之宜者也又何論承漢家之宜乎大宋癸酉嵗有士歎曰嗚呼天乎使陸生有是對而漢祖用其言則必六宮有制嫡庶有辨教養子弟有法後夫人嬪婦各得其所矣又安有戚夫人為人彘張美人以恨死趙王如意以酖死淮陽王友以餓死梁王恢以殺死燕王建絶嗣山朝武彊不疑幾於亂姓之事哉又安有審食其入於死誅不赦之罪而呂氏至於族滅後世世有外戚之禍哉則必制國有法荊王賈楚王交代王喜齊王肥不封數十縣而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以及臯陶伊傅周召之裔得血食矣則必體貌大臣韓信彭越之夷三族可悔蕭相國不繫獄黥布陳豨韓王信盧綰不背叛矣則必不襲秦故尊君抑臣而朝廷之上制禮以道謙尊而光乾剛下充臣道上行致天道於交泰而大臣可以託天下委六尺之孤矣則必封建諸侯藩垣屏翰根深蔕固難於崩陷可以正中國四夷之分不至畏匈奴與之和親而手足倒置矣則必復井田之制不致後世三十稅一近於貊道富者連田阡陌僭擬公侯而貧民寃苦失職矣則必用靈制五刑使好生之徳洽於黎民不下三大赦以啟後世惠姦宄賊良民之原矣則必侍御僕從罔匪正人有疾病不枕宦者臥臨棄天下公卿大臣受顧命婦寺不能與而大正其終矣則必兼用仲尼立嫡與賢之法嗣天子繼離之明行乾之健不受制於母后日飲為淫樂不聴政矣嗚呼天道往而必返三代之盛其有終不復者乎
  鬍子假漢髙聴賈言徵魯二生曰帝於是因張良以問四皓四皓曰吾志其道未𫝊其業盍徴魯二生乃命魯郡守以禮徴之二生曰上素輕儒好嫚罵吾不忍見也太守以聞帝曰吾所罵者腐儒耳則命大臣以玉帛聘焉二生曰上以布衣提三尺用天下豪傑取天下今天下已定矣安用儒生堅臥不起使者復命上即日車駕見之二生見曰陛下已定天下矣尚安求士上曰定天下者一時之事爾吾欲與生謀萬世之業二生再拜稽首曰陛下真天下之君也上命副車載歸未央宮東鄉坐而師問焉上曰吾生戰國之末不聞二帝三王之道願生以教我二生對曰天下之道有三大本也大幾也大法也此聖人事非常人所知也上曰何謂也二生對曰大本一心也大幾萬變也大法三綱也此聖人事非常人所知也上曰何謂也二生對曰陛下明逹廣大愛人喜施有長人之本矣知人好謀能聴得應變之幾矣項王弒君舉軍縞素布告天下而伐之知提綱之法矣維天之命於穆不已王者法天心不可怠放怠則應變必失其幾放則三綱不得其正幾一失則事難定綱不正則亂易生陛下已定天下矣其亦少怠矣乎放者其不可收矣乎上不覺促膝而前曰生何謂也二生對曰王者法天以行其政者也法天之道必先知天知天之道必先識心識心之道必先識心之性情慾識心之性情察諸乾行而已矣上曰生言甚大願明以教我二生對曰乾元統天健而無息大明終始四時不忒雲行雨施萬物生焉察乎是則天心可識矣是心也陛下怠之則放放之則死死則不能應變投幾而大法遂不舉矣臣子可以乗間而謀逆妾婦可以乗間而犯順夷狄可以乗間而抗衡矣後嗣雖有賢明之君亦終不能致大治矣上曰何為而然二生對曰本不正也陛下不見大本乎本充本完故能與天地隂陽相應枝葉茂盛華穠而實美焉本一病則蠧生其中雖天覆之地載之隂陽承之而枝葉不能茂華實不能美矣上曰我知之矣願聞所以行之二生對曰法始於伏羲神農大乎軒轅成乎堯舜損益於禹湯文武夏之亡非大禹之法不善也桀棄法而亡也商之亡非成湯之法不善也紂棄法而亡也周之亡非文武之法不善也幽厲棄法而亡也秦則不然創之非法守之非法而亡也天下初定革𡚁起度今其時矣臣願陛下勇於法天心大明其用於政事以新天下上曰吾願聞其目對曰歴世聖帝明王應天受命之大法小臣其敢専席而議願陛下與天下共之上曰善於是詔天下搜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巖穴之士焉
  鬍子謂孫正䝉曰天命之謂性流行發見於日用之間患在學道者未見全體窺見一斑半㸃而執認己意以為至誠之道如是如是欲發而中節與天地相似也難矣哉求免斯弊者舍講學其可乎
  田叔悉燒梁獄詞空手來見可謂善處人子母兄弟之間者也漢景忌刻之君也而能賢田叔有過人之聰明越人之度量者何歟以太后在上不敢肆故也天理存亡在敬肆之間耳孔子作春秋必記災異警乎人君萬世不死也
  漢文之顧命曰朕不敏無以佐百姓常畏過行惟年久長懼於不終此乾之健天行之所以無息也此堯舜禹湯文武之心所以萬世不滅也孔子春秋不書祥瑞者懼人君之自滿自滿則止失此心矣
  漢景以郅都𡩋成為中尉以嚴酷治宗室貴戚人人惴恐夫親親尊尊之道必選天下有節行賢徳之人為之師傅為之交遊則將有大人君子可為天下用何有憂其犯法耶治百姓亦然修崇學校所以教也刑以助教而已非為治之正法也
  周亞夫霍光不學不知道能進不能退殺身亡宗是功名富貴誤之也知道者屈伸通變與天地相似功名富貴何足以病之張子房進於是矣
  人皆生於父父道本乎天謂人皆天之子可乎曰不可天道至大至正者也王者至大至正奉行天道乃可謂之天之子也
  昔周公作諡法豈使子議父臣議君哉合天下之公奉君父以天道耳孝愛不亦深乎所以訓後世為君父者以立身之本也知本則身立家齊國治天下平不知本則縱慾恣暴惡聞其過入於滅亡天下知之而不自知也唯其私而已是故不合天下之公則為子議父臣議君夫臣子也君父有不善所當陳善閉邪引之當道若生不能正既亡而又黨之是不以天道奉君父而以人道事君父也謂之忠孝可乎今夫以筆寫神者必欲其肖不肖吾父則非吾父不肖吾君則非吾君奈何以諡立神而不肖之乎是故不正之諡忠臣孝子不忍為也
  知易知春秋然後知聖人經綸之業一目全牛萬隙開也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自孟子而後天下之人能立身建功就事者其言其行豈不能有合於道然求如孟子知性者不可得也
  大本正然後可以保國一天下
  人通於道不死於事者可與語盡心之道矣
  誠天命中天性仁天心理性以立命唯仁者能之委於命者失天心失天心者興用廢理其性者天心存天心存者廢用興逹乎是然後知大君之不可以不仁也養天下而享天下之謂君先天下而後天下之謂君反是者有國危國有天下危天下
  欲修身平天下者必先知天欲知天者必先識心欲識心者必先識乾乾者天之性情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命之所以不已性之所以不一物之所以萬殊也萬物之性動植小大髙下各有分焉循其性而不以欲亂之則無一物不得其所非知道者孰能識之是故聖人順萬物之性惇五典庸五禮章五服用五刑賢愚有別親踈有倫貴賤有序髙下有等輕重有權體萬物而昭明之各當其用一物不遺聖人之教可謂至矣
  釋氏隠不知奉天顯不能理物竊弄神鬼之機以自利者也
  君子居敬所以精義也理於義所以和順於道徳也盛徳大業至矣哉
  一隂一陽之謂道道謂何也謂太極也隂陽剛柔顯極之㡬至善以微孟子所謂可欲者也
  天成象而地成形萬古不變仁行乎其中萬物育而大業生矣
  人之道奉天而理物者也自天子逹於庶人道無二也得其道者在身身泰在家家泰在國國泰在天下天下泰失其道則否矣人道否則夷狄強禽獸多草木蕃而天下墟矣
  奉天而理物儒者之大業也聖人謂天為帝者明其心也
  卦之必重何也天道然也天道何為而然乎太極動則重矣天道無息故未嘗不重也非深知天地之幾者孰能識之
  伊尹孔眀救天下之心非不切也然必待三聘三顧然後起而從之者踐坤順也
  栁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介所守也進不隠賢必以其道此其所以和而不流歟在栁下恵則和而不流惟其聖於和而已故其弊必至於不恭
  或問曰楊子曰貴戚之卿無可去之道而微子去之何也曰此微子之所以順乎天也不如是周武王不足為至徳詩曰繩其祖武受天之祜此之謂也
  天者道之摠名子者男子之美稱也人君行大道為天下男子之冠則可謂之天子矣
  天下有三大大本也大幾也大法也大本一心也大幾萬變也大法三綱也有大本然後可以有天下見大幾然後可以取天下行大法然後可以理天下是故君克以天下自任則皇天上帝畀付以天下矣君以従古列聖之盛徳大業自期則天下仁人爭輔之矣君以保養天下為事而不自奉養則天下黎民趨戴之矣上得天心中得聖賢心下得兆民心夫是之謂一心心一而天下一矣天下之變無窮也其大幾有四一曰救弊之㡬二曰用人之幾三曰應敵之幾四曰行師之幾幾之來也變動不測莫可先圗必寂然不動然後能應也其大法有三一曰君臣之法二曰父子之法三曰夫婦之法夫婦有法然後家道正父子有法然後人道乆君臣有法然後天地泰天地泰者禮樂之所以興也禮樂興然後賞罰中而庶民安矣
  有實而後有名者也實如是故名如是實如是而名不如是則名實亂矣名實亂於上則下莫知所從而危亡至矣
  人皆謂人生則有知者也夫人皆生而無知能親師取友然後有知者也是故知危者然後可與圗安也知亡者然後可與圗存也知亂者然後可與圗治也以楚子文之忠孔子猶曰未知焉得仁大哉知乎天下萬事莫先乎知矣是以君子必先致其知
  人君剛健中正純粹首出庶物者也人臣柔順利貞順承乎天而時行者也
  制井田所以制國也制侯國所以制王畿也王畿安強萬國親附所以保衛中夏禁禦四夷也先王建萬國親諸侯髙城深池徧天下四夷雖虎猛狼貪安得肆其欲而逞其志乎此先王為萬世慮禦四夷之上䇿也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孔子之所以書於習坎之彖也城郭溝池以為固孔子之所以答言偃之問也自秦而降郡縣天下中原世有邊鄙之禍矣悲夫
  無怠無荒者二帝待四夷之上䇿也














  欽定四庫全書
  知言卷六        宋 胡宏 撰
  易詩書春秋今有其名耳其道未嘗知也知之然後徳進業修而其道可行矣公卿大夫士今有其名耳其位未嘗定也位定然後才可盡職可修而天下可理矣易詩書春秋者聖人之道也聖人之道若何曰聖人者以一人理億兆人之徳性息其爭奪遂其生養者也天地聖人之父母也聖人天地之子也有父母則有子矣有子則有父母矣此萬物之所以著見道之所以名也非聖人能名道也有是道則有是名也聖人指名其體曰性指名其用曰心性不能不動動則心矣聖人𫝊心教天下以仁也
  誠者天之道也心涵造化之妙則萬物畢應彼夫懐之以恩令之以義憚之以威結之以信者末矣易曰雲從龍風從虎此之謂也
  人君不可不知乾道不知乾道是不知君道也君道如何曰天行健人君不可頃刻忘其君天下之心也如天之行一息或不繼則天道壊矣
  均是人也有一人而生養千萬人者有千萬人而生養於一人者大易天火之卦六二中正之人也九五亦中正之人也一人而同於一人孔子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不言五失君道不同於天下者是一人者所賴以生養天下同天下之本也故孔子曰同心之言其臭如蘭堯之於舜舜之於禹禹之於益成湯之於伊尹髙宗之於傅説武王之於周公仲尼之於顔回先主之於武侯是也雖然二柔者也故有私暱之戒
  君者天之道也臣者地之道也君道必謙恭盡下則臣可以上納其忠是故天下地上而為泰天上地下而為否成象之謂乾效法之謂坤君意不先動而臣先之是謂失道道失於初求欲有終難矣故知道之臣寧有死於其分而無犯分以徼功也
  古者舉士於鄉自十年出就外傅學於家塾州序其學者何事也曰六禮也七教也八政也書其資性近道才行合理鄉老鄉吏㑹合鄉人於春秋之祭祀鬼神而書之者也三嵗大比鄉老鄉吏及鄉大夫審其性之不悖於道也行之不反於理也質其書之先後無變也乃入其書於司徒謂之選士選士學於鄉校其書之如州序三嵗大比鄉大夫及司徒審之如初乃入其書於樂正謂之俊士俊士入國學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以上觀古道樂正官屬以時校其業之精否而勉勵之三嵗大比樂正升其精者於王謂之進士王命冡宰㑹天下之進士論其資性才行學業某可以為卿歟某可以為大夫歟某可以為士歟卿闕則以可以為卿者補之大夫闕則以可以為大夫者補之士有闕則以可以為士者補之三年一考其績三考黜其不職陟其有功者是故朝無幸官野無遺賢毀譽不行善惡不眩徳之大小當其位才之髙下當其職人務自修而不僥倖於上人知自守而不冒昧求進人知自重而不輕用其身人能有恥而不茍役於利此所以仕路清政事治風俗美天下安寜四夷慕義而疆埸不聳也後之取士反此分天下有徳有功者以地而不敢以天下自私於是有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不能五十里邦國之制焉於是有君朝卿大聘大夫小聘王巡守述職之禮樂法度焉於是有千雉百雉三之一五之一九之一之髙城深池焉於是有井邑丘甸縣都之夫數焉於是有十乗百乘千乘萬乘之車數焉於是有伍兩卒旅師軍之制焉於是有卿大夫司徒樂正取士之法焉邦國之制廢而郡縣之製作矣郡縣之製作而世襲之制亡矣世襲之制亡而數易之弊生矣數易之𡚁生而民無定製矣巡守述職之禮廢上下之情不通攷文案而不究事實信文案而不任仁賢其弊有不可勝言者矣城池之制廢而禁禦暴客威服四夷之法亡矣夫家之法廢則民數不可詳矣民數不可詳而車乘不可出矣車乘不可出而軍師不隠於農矣軍師不隠於農坐食者衆而公私困窮矣
  學即行也非禮勿視聴言動學也行之也行之行之而又行之習也習之不已理與神㑹能無悅乎學行之上也知之次也教人又其次也是以識前言徃行為學而已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何其陋之甚也此大駮也非小疵也
  七雄諸侯皆自稱王以為王歟則土無二王四海之內安得王而七也以為侯歟則地皆千餘里普天之下安得侯而七也王非王侯非侯立位不正此孔孟之所以難仕然而仕者將以行其正也不可正則去矣孔門諸子有仕大夫之家有不仕大夫之家者大夫之家可以仕可以無仕者也何謂可以仕君臣之義不可廢故也何謂可以無仕知其不可教故也故冉求不能改季氏之徳孔子所以欲鳴鼓而攻之也
  利建侯者文王之所以著於屯之彖也所以著於豫之彖也冝建侯者孔子所以著於屯之象也利建侯者周公之所以著於屯之爻也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孔子所以著於比之大象也
  封建之法本於鴻荒之世羣雄之所以自立者也法始於黃帝成於堯舜夏禹因之至桀而亂成湯興而修之天下以安至紂而又亂文王武王興而修之天下亦以安至幽王而又亂齊桓晉文不能修而益壊之故天下紛紛不能定及秦始皇而掃滅之故天下大亂爭起而亡秦猶反覆手於須㬰間也
  黃帝堯舜安天下非封建一事也然封建其大法也夏禹成湯安天下亦非封建一事也然封建其大法也文王武王安天下亦非封建一事也然封建其大法也齊桓晉文之不王非一事也然不能封建其大失也秦二世而亡非一事也然掃滅封建其大繆也故封建也者帝王之所以順天理承天心公天下之大端大本也不封建也者霸世暴主之所以縱人慾悖天道私一身之大孽大賊也今人聞黃帝堯舜禹湯文王武王則尊之貴之以為聖人聞齊桓晉文則訾之笑之以為霸者聞始皇胡亥則鄙之賤之以為小人之雄爾及聖人所行則不從而霸者暴人之所行則從之歴代不能改是何也弗思之甚也
  天地根於和日月星辰根於天山川草木根於地而人根於天地之間者也有其根則常而靜安而久常靜安乆則理得其終物遂其性故封建者政之有根者也故上下辨民志定教化行風俗美理之易治亂之難亡扶之易興亡之難滅郡縣反是
  聖人周萬務而無為故博施濟衆不期應於物而物應功用配天地悠久無疆而人道立矣
  命有窮通性無加損盡其性則至於命
  貴賤命也仁義性也





  欽定四庫全書
  知言附錄
  東萊雲知言勝似正蒙先生曰蓋後出者巧也
  做出那事便是這裏有那理凢天地生出那物便都是那裏有那理五峰謂性立天下之有説得好情效天下之動效如效死效力之效是自力形出也
  五峯説心妙性情之徳不是他曽去研窮深體如何直見得恁地
  仲思問五峯中誠仁如何曰中者性之道言未發也誠者命之道言實理也仁者心之道言發動之端也又疑道字可改為徳字荅曰亦可徳字較𦂳然他是特地下此寛字伊川答與叔書中亦云中者性之徳近之伯恭雲知言勝正䝉似此等處誠然但不能純如此處爾又疑中誠仁一而已何必別言曰理固未嘗不同但他聖賢説那一箇物事時且隨處説他那一箇意思自是他一箇字中便有箇正意義如此不可混説聖賢書便不用許多了學者亦宜各隨他説處看之方見得他所説字本相如誠如中如仁若便只混看則下梢都看不出
  仲思問五峯雲誠者命之道也中者性之道也仁者心之道也竊謂天之所以命乎人者實理是已故言誠者命之道若中者性之道如何曰未發時便是性仲思曰如此則是喜怒哀樂未發便是性既發便是情曰然此三句道得極宻呂伯恭道知言勝似正䝉如這處也是宻但不純恁地但道字不如徳字曰所以程子云中者性之徳為近之但言其自然則謂之道言其實體則謂之徳徳字較𦂳道字較寛但他故下這寛字不要挨拶著他又問言中則誠與仁亦在其內否曰不可如此看若可混併則聖賢已自混併了須逐句看他言誠時便主在實理發育流行處言性時便主在寂然不動處言心時便主在生發處
  李堯卿問誠者性之徳此語如何先生曰何者不是性之徳如仁義禮智皆性之徳恁地説較不切不如胡氏誠者命之道乎説得較近傍
  李維申説合於心者為仁先生曰卻是從義上去不如前日説存得此心便是仁卻是因舉五峯胡氏語雲人有不仁心無不仁説得極好
  又曰胡五峯雲人有不仁心無不仁此説極好人有私慾遮障了不見這仁然心中仁依舊只在如日月本自光明雖被雲遮光明依舊在裏又如水被泥土塞了所以不流然水性之流依舊只在那裏譬如一箇鏡本自光明只緣塵都昏了若磨去塵光明只在
  五峯曰人有不仁心無不仁既心無不仁則巧言令色者是心不是如巧言令色則不成説道巧言令色底不是心別有一人巧言令色如心無不仁則孔子何以説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蕭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這箇便是心無不仁荅曰回心三月不違仁如何説問者黙然久之先生曰既説回心三月不違仁則心有違仁違仁底是心不是説我欲仁便有不欲仁底是心不是胡氏雲格物則能知言誠意則能養氣
  問知言有雲佛家窺見天機有不器於物者此語莫已作兩截曰亦無甚病此蓋指妙萬物者而不知萬物皆在其中聖人見道體正如對面見人其耳目口鼻髪眉無不見佛家如逺望人只見髣象初不知其人作何形狀問佛家既如此説而其説性乃指氣卻是兩般曰渠初不離此説但既差了則自然錯入別處去
  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猶今人言好底道理不好底道理相似若論正當道理只有一箇便無第二箇所謂夫道一而已矣者也因舉久不得胡季隨諸人書胡季隨主其家説性不可以善言本然之善本自無對纔説善時便與那惡對矣纔説善惡便非本然之性矣本然之性是上其尊無比故孟子道性善非是説性之善只是贊嘆之辭説好箇性如佛氏雲善哉贊嘆之辭也此胡文定之説某嘗辨雲本然之性固渾然至善不與惡對此天之賦我者然也然行之在人則有善有惡做得是者為善做得不是者為惡豈可謂善者非本然之性只是行於人者有二者之異然後見善者是那本然之性也若如其言本然之善又有善惡相對之善則是有二性矣方其得於天者此性也及其行得善者亦此性也只是纔有個善者便有個不善底所以善惡須著對言不是元有個惡在那裏等待你來與你為對只是行得錯底便流入於惡矣此胡文定之説故其子孫皆主其説而致堂五峯以來其説並差遂成有兩性本然者是一性善惡相對者又一性他只説本然者是性善惡相對者不是性豈有此理然胡文定又得於龜山龜山得之東林摠老名常摠摠老龜山鄉人龜山鄉里與之徃來後來摠住廬山東林龜山赴省又徃見之摠老聰明深通佛書有道行龜山問孟子道性善説得是否摠老曰是又問性豈可以善惡言摠曰本然之性不與惡對此語流𫝊自他然摠老之言本亦未有病蓋本然之性是無惡及至胡文定以性善為贊嘆之辭到得胡致堂五峯輩遂分成兩截説善底不是性若善底非本然之性那處得這善來既曰贊嘆性好之辭便是性矣若非性善何贊嘆之有如佛氏曰善哉善哉為贊美之辭亦是這箇道理好所以贊嘆之也蘇氏論性亦是如此嘗言孟子之道性善猶火之能熟物也荀卿言性惡猶如火之能焚物也龜山反其説而辨之曰火之所以能熟物者以其能焚物故耳若火不能焚物何能熟東坡論性説自上古聖人以來至孔子不能已而説中説一未嘗分善惡言也故自孟子道性善而一與中始岐矣盡是胡説他更不看道理只認我説得行底便是諸胡之説亦然季隨至今守其家説因問文定卻是卓然自立所謂非文王猶興者先生曰固是他資質好然在太學中也多聞先生師友之訓所以能然嘗得潁昌一士人忘其姓名學問多得此人警發後來為荊門軍教授龜山與之為代因此識龜山因龜山方識游謝不及識伊川自荊門軍教授入為國子博士出來便為湖北提舉是時上蔡宰本路一邑文定卻從龜山求書見上蔡既到湖北遂遣人送書與上蔡既受書文定乃徃見之入境人皆訝知縣不接監司論理上蔡既受他書也是難為出來接他既入縣遂先修後進禮見之畢竟文定之學後來得於上蔡者為多他所以尊上蔡而不甚滿於游楊二公看來游定夫後來也即當誠有不滿人意處頃嘗見游定夫集極説得醜差盡背其師説他更説伊川之學不如他之所得所以五峯臨終謂彪徳美曰聖門工夫要處只在箇敬字游定夫所以卒為程門之罪人者以其不誠不敬故也誠如其言
  問性無善惡之説從何而始曰此出於常摠摠南劔人住廬山龜山入京嘗枉道見之留數月因問孟子識性否曰識曰何以言之曰善不與惡對言某觀他之意乃是謂其初只有善未有惡其後文定得之龜山遂差了今湖南學者信重知言又嘗謂敬夫辨析甚諱之渠當初倡道湖南偶無人能與辨論者可惜可惜又讀至於彪居正問心一段先生曰如何某謂不於原本處理㑹卻些子發見曰孟子此事乃是一時間為齊王耳今乃欲引之以上他人之身便不是了良久雲以放心求心便不是纔知求心便已回矣安得謂之放
  因論湖湘學者崇尚鬍子知言曰知言固有好處然亦大有差失如論性卻曰不可以善惡辨不可以是非分既無善惡又無是非則是告子湍水之説爾如曰好惡性也君子好惡以道小人好惡以已則是以好惡説性而道在性外矣不知此理卻從何而出問所謂探視聴言動無息之際可以㑹情此猶告子生之謂性之意否曰此語亦有病下文謂道義明著孰知其為此心物慾引誘孰知其為人慾便以道義對物慾卻是性中本無道義逐旋於此處攙入兩端則是性亦可以不善言矣如曰性也者天地鬼神之奧也善不足以名之況惡乎孟子説性善雲者歎美之辭不與惡對其所謂天地鬼神之奧言語亦大段誇逞某嘗謂聖賢言語自是平易如孟子尚自有些險處孔子則直是平實不與惡對之説本是楊龜山與摠老相遇論孟子説性曽有此言胡文定公徃徃得之龜山故有是言然摠老當時之語猶曰渾然至善不與惡對猶未甚失性善之意今去其渾然至善之語而獨以不與惡對為歎美之辭則其失逺矣如論齊王愛牛此良心之苖裔因私慾而見者以荅求放心之問然雞犬之放則固有去而不可收取之理人之放心只知求之則良心在此矣何必等待天理發見於物慾之間然後求之如此則中間空闕多少去處正如屋下失物直待去城外求也愛牛之事孟子只就齊王身上説若施之他人則不可況操存涵養皆是平日工夫豈有等待發見然後操存之理今胡氏子弟議論毎每好髙要不在人下纔説心便不説用心以為心不可用至如易𫝊中有連使用心字處皆塗去用字某以為孟子所謂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何獨不可以用言也季隨不以為然胡大時字季隨遂檢文定春秋中有連使用心字處質之方無語大率議論文字須要親切尋究如伊川説顔子樂道為不識顔子者蓋因問者元不曽親切尋究故就其人而荅欲其深思而自得之爾後人多因程子之言愈見説得髙逺如是則又不若樂道之為有據伊尹樂堯舜之道亦果非樂道乎湖湘此等氣象乃其素習無怪今日之尤甚也
  知言云凡人之生粹然天地之心道義全具無適無莫不可以善惡辨不可以是非分無過也無不及也此中之所以名也即告子性無善無不善之論也唯伊川性即理也一句甚切至
  直卿言五峯説性雲好惡性也本是要説得髙不知卻反説得低了先生曰依舊是氣質上説某甞要與他改雲所以好惡者性也
  問知言萬事萬物性之質也如何曰此句亦未有害最是好惡性也大錯既以好惡為性下文卻雲君子好惡以道則是道乃旋安排入推此其餘皆可見問與告子説話莫同否曰便是湍水之説又問粹然完具云云卻説得好又雲不可以善惡言不可以是非判曰渠説有二錯一是把性作無頭面物事二是失記問誠者物之終始而命之曰道曰誠是實理徹上徹下只是這箇生物都從那上做來萬物流形乎天地之間都是那底做五峯雲誠者命之道中者性之道仁者心之道數句説得宻如何大本處卻含糊了以性為無善惡天理人慾都混了故把作同體或問同行語如何曰此卻是乃就事言之黃直卿曰他既以性無善惡何故云中者性之道曰他也把中做無善惡
  五峯言天命不囿於善不可以人慾對先生曰天理固無對然有人慾則天理便不得不與人慾對為消長善亦本無對然既有惡則善便不得不與惡對為盛衰且謂天命不囿於物可也謂其不囿於善則不知天之所以為天矣謂惡不足以言性可也謂善不足以言性則不知善之所從來矣
  好善而惡惡人之性也為有善惡故有好惡善惡字重好惡字輕君子順其性小人拂其性五峯言好惡性也君子好惡以道小人好惡以欲是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亦是性也而可乎或問天理人慾同體而異用之説如何先生曰當然之理人合恁地底便是體故仁義禮智為體如五峯之説則仁與不仁義與不義禮與不禮智與不智皆是性如此則性乃一箇大人慾窠子其説乃與東坡子由相似是大鑿脫非小失也同行異情一句卻説得去或問胡氏曰天理人慾同體而異用同行而異情曰胡氏之病在於説性無善惡體中只有天理無人慾謂之同體則非也同行異情蓋亦有之如口之於味目之於色耳之於聲鼻之於臭四肢之於安佚聖人與常人皆如此是同行也然聖人之情不溺於此所以與常人異耳或又謂聖賢不視惡色不聴惡聲此則非同行者先生雲彼亦就其同行處説耳某謂聖賢立言處處皆通必不若胡氏之偏也龜山雲天命之謂性人慾非性也胡氏不取其説是以人慾為性矣此其甚差者也
  問五峯言天理人慾同體而異用同行而異情如何荅曰下句尚可上句有病蓋行處容或可同而其情則本不同也至於體用豈可言異觀天理人慾所以不同者其本原自不同何待用也胡氏之學大率於大本處看不分曉故銳於闢異端而不免自入一腳也如説性便説性本無善惡發然後方有善惡孟子説性善自是歎美之辭不與惡為對大本處不分曉故所發皆差蓋其説始因龜山問總老而荅曰善則本然不與惡對言本然猶可今曰歎美之辭則大段差了又一學者問以放心求心如何他當時問得極𦂳他一向鶻突應將去大抵心只操則存捨則放了俄頃之間更不喫力他卻説得如此周遮
  問天理人慾同行而異情胡氏此語精若所謂同體而異用則失之混而無別否曰胡氏論性無善惡此句便從這裏來本原處無分別都把做一般所以便謂之同體他看道理儘精㣲不知如何只一箇大本卻無別了問五峯言天理人慾同體而異用同行而異情先生以為同體而異用説未穏是否先生曰亦須是實見此句可疑始得先生曰今人義利處皆無辨直恁鶻突去是須還他是不是若都做得是猶自有箇淺深自如此説必有一箇不是處今則都無理㑹矣
  或問五峯雲天理人慾同體異用先生雲如何天理人慾同體得如此卻是性可以為善亦可以為惡卻是一團人慾窠子將甚麽做體卻是韓愈説性自好言人之為性有五仁義禮智信是也指此五者為性卻説得是性只有一箇至善道理萬善總天地人物萬善至好底表徳
  胡五峯作皇王大紀説北極如帝星紫㣲等皆不動説宮聲屬仁不知宮聲卻屬信又宮無定體十二律旋相為宮帝星等如果不動則天必擘破不知何故讀書如此不子細 五峯説宮之用極大殊不知十二律皆有宮又言宮猶五常之仁宮自屬土亦不屬仁也又其雲天有五常座星皆不動今天之不動者只有紫極垣北極五常座不動其他常座如天市垣太㣲垣大火中星帝座與大角星帝座皆隨天動安得謂不動
  致堂謂學所以求仁也仁是無頭面底若將實字來解求仁則可若以求仁解學字又沒理㑹了黃直卿雲若如此説一部論語只將求仁二字説便了也先生曰南軒五峯説底是致堂説底皆不是安可説如此致堂多有説得好處五峯善思然思過處亦有之
  謂胡季隨曰文定五峯之學以今竊議來只有太過無不及季隨而今卻但有不及
  又雲看知言中議論多病近疏所疑與敬夫伯恭議論如心以成性相為體用性無善惡心無死生天理人慾同體異用先識仁體然後敬有所施先志於大然後從事於小如本天道變化為世俗酬酢及論游夏問孝之類此類極多又其辭意多廹急少寛裕良由務以智力探取全無涵養之功所以至此然其思索精到處何可及也知言謂天命為不囿於物可也以為不囿於善則不知天之所以為天矣謂惡不可以言性可也以為善不足以言性則不知善之所自來矣知言中此等議論與其他好處自相矛盾者甚多卻與告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釋氏蘓氏之言幾無以異昨所以不免致疑者正為如此惜乎不及供灑掃於五峯之門而面質之耳
  知言之書用意精切但其氣象急迫又數大節目亦皆差誤如性無善惡心為己發先知後敬之類皆失聖賢本㫖





  
  孟子以知詖淫邪遁為知言鬍子之書以是名者所以辨異端之言與吾聖人異也楊墨之害不熄孔子之道不著故知言一書於諸子百家之邪説辭而闢之極其詳焉蓋以繼孟子也學者誠能深味其㫖則於吾道之正且大異端之偏而小若辨白黒若數一二矣蕭君定夫以其所蔵真藁示余敬拜而書其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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