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好初集
人性皆善,要知世無不好之人。其人之不好者,總由物慾昏蔽,俗習薰陶,染成痼疾,醫藥難痊。墨子之悲,深可痛也[1]。卽有賢者,雖以嘉言法語,大聲疾呼,奈何迷而不悟,豈獨不警於心,更且不入於耳。此則言如不言,彼則聼如不聼,真堪浩歎哉!正言聞之欲睡,笑話聼之恐後,今人之恆情。夫卽以正言訓之而不聼,曷若以笑話怵[2]之之爲得乎?予乃著笑話書一部,評列警醒[3],令讀者凡有過愆、偏私、朦昧、貪痴之種種,聞予之笑,悉皆慚愧改,俱得成良善之好人矣。因以笑得好三字名其書。或有怪予立意雖佳,但語甚尅毒,令聞者難當,未免破笑成怒,大非聖言含蘊之比,豈不以美意而種恨因乎?予謂沉疴痼疾,非用猛藥,何能起死囘[4]生?若聼予之笑,不自悔改,而反生愁恨者,是病已垂危,醫進良藥,尚遲疑不服,轉咎藥性之猛烈,思欲體健身安,何可得哉?但願聼笑者入耳警心,則人性之天良頓復,遍地無不好之人,方知尅毒語言,有功於世者不小。全要聞笑卽愧卽悔,是卽學好之人也。石成金天基撰。
題辭
[編輯]人以笑話爲笑 我以笑話醒人
雖然遊戲三昧 可稱度世金針
天基撰集
慮二百歲壽誕
[編輯]一老人富貴兼全,子孫滿堂。百歲壽日,賀客填門。老人攢眉,似有不樂。衆問:如此全福,尚有何憂?老人曰:各樣都不愁,只愁我[5]後來過二百歲壽誕,來賀的人更添幾千幾百,教我如何記得清?
龍爲百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之長,一日發令,查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中有三個名的,都要治罪。蚯蚓與蛆同去躲避。蛆問:「蚯蚓,你如何有三個名?」蚯蚓曰:「那識字的叫我爲蚯蚓,不識字的呌我爲曲蟮,鄉下愚人又呌我作寒現,豈不是三個名?」蚯蚓問蛆曰:「你有的那三個名也?說與我知道。」蛆曰:「我有一名蛆,一名穀䖝,又稱我讀書相公。」蚯蚓曰:「你既是讀書相公,你且把書上的仁義道德講講與我听。」蛆愁眉說曰:「我如今因爲屎攘了心窩子,那書上的仁義道德一些,總[9]不曉得了。」
書上載的仁義道德,俱是聖賢教訓嘉言,應該力行,爲何不行?非屎迷心而何?予見世間不讀書的,還有行仁義道德;偏偏是讀書人,行起事來,說起話來,專一瞞心昧己,歪著肚腸,同人混賴。所以呌吃屎的蛆爲相公就是此義。說之不改,变蛆無疑。
寧可爲娼婦
[編輯]有一光棍,專會鏇詐良善。鄉里詐遍,又想詐掯娼婦。娼家未遂其欲,卽寫了狀子,告他引誘良家子弟,敗壞風俗,官准拘審問。官曰:「娼婦雖是下賤,遠來孤客、久曠鰥夫,都虧他陪宿,还有些好處;不似你這光棍,到處欺負良善,無風生浪,平地陷人。呌皂隸代我重責四十,枷號示衆。」頂枷出來,因有個兒子來看他,就大聲呌曰:「我的兒,從今後,寧可呌你媽媽做娼婦,切莫要生事害人!」
世有一等人,專好唆人爭鬥,起人訟事,無端詐害良善。妻女淫報,必然之理。急急改悔,尤嫌遲也。
扣除二兩一夜
[編輯]一翁慈善好施,因大雪,見一人避於門簷,憐而延入,煖酒敵寒,遂留一宿。次日雪大,又留之。如是三日天晴,此人將别去,因向翁借刀。翁取刀出,其人持刀,謂翁曰:「素不相識,承此厚情,惟有殺此身以報。」翁驚止之,曰:「如此則害我矣。」其人曰:「何所害?」翁曰:「家中死了一個人,一些無事燒埋錢也得十二兩,零碎尚多使費。」其人曰:「承翁好意,不好筭這許多使費,竟拿燒埋銀十二兩與我去罷。」翁大怒喧嚷,驚動[10]鄰里,爲之解勸。處其半,以六兩與之。臨去,翁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曰:「誰想遇着這等沒良心的人!」其人曰:「不說自己沒良心,到說我沒良心?」翁曰:「如何是我沒良心?」其人點頭曰:「你旣有良心,止不過留得我三夜,就不該扣除我二両一夜了。」
人都說此人恩將仇報,良心喪盡,殊不知世間的事,大而論之,朝廷[11]設官分理,坐高堂,騎大馬,俸祿供給,封妻榮子,原是要你愛養百姓、勸善懲惡、興利除害的,豈知有等人全不念恩,終日以貪酷爲能,蠹國害民,到只恨官卑俸少,還要侵欺錢糧,豈不是大負皇恩[12]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人家養子,十月懷胎,三年乳哺,撫養教導,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巴得成人長大,原指望同心創家、養老送終的,豈知有等人不感恩,只恨爹娘少掙下家財;不肯任他浪費,反以父母拘管爲讐,只圖自己快樂,養生送死之事俱不用心,豈不是大負親恩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大抵人心欺負,天理自然难容,反而思之,真正可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可傷、可笑可哭。
黑齒妓白齒妓〈要閉口藏齒說、要齜口路齒說、臉上粧得像纔發笑〉
[編輯]有二娼妓,一妓牙齒生得烏黑,一妓牙齒生得雪白。一欲掩黑,一欲顯白。有人問齒黑者姓甚,其妓將口謹閉,鼓一鼓,在喉中答應「姓顧」。問多少年紀,又鼓起腮答「年十五」。問能甚的,又在喉中答「會敲鼓」。又問齒白者何姓,其妓將口一齜〈音資〉,答「姓秦」。問青春幾歲,口又一齜,答「年十七」。問會做什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事,又將口一大齜,白齒盡路,說道「會彈琴」。
今人畧有壞事,就多方遮掩,畧有好事,就逢人賣弄。如此二娼者,正自不少[13]。最可笑者,纔有些銀錢,便滿臉堆富;纔讀得幾句書,便到處批評人,顯得自己大有才學;纔做得幾件平常事,便誇張許多能幹。看起來總是此齒白之娼妓也。
剩個窮花子與我
[編輯]張、李二人同行,見一擡轎富翁,許多奴僕,張遂拉李向人家門後躱避,曰:「此轎中坐的是我至親,我若不避,他就要下轎行禮,彼此勞動費事。」李曰:「這是該的。」避過,復同前行。少頃,見一騎馬顕者,衣冠齊整,從役多人。張又拉李向人家門後迴避,曰:「這馬上騎的是我自幼極厚的好友,我若不避,他見我就要下馬見禮,彼此勞動費事。」李曰:「這也是應該的,避過復同你行。」偶然見乞丐花子破衣破帽的呌化走來,李乃拉張向人家門後躱避,曰:「此窮花子是我至親,又是我好友,我要迴避他,不然他看見我不面愧?」張駭然間曰:「你怎麼有這樣親友?」李曰:「但是富貴好些的,都是你揀了去,只好剩個窮花子與我混混。」
向人說與富貴人如何往來,如何厚密,是大沒見識人。卽親友中眞有富貴者,頻對人說,亦惹人厭謗,何況更有假言誑說的,大爲可恥。
願變父親
[編輯]一富翁呼欠債人到家,吩咐說:「你們如果赤貧無還,可對我罰誓你來生如何償還,我就焚券不要。」一債少人曰:「我願來生変馬與主人騎坐,以還宿債。」翁點頭,將借帖[14]燒了。又中等欠戶曰:「我願來生変牛代主人出力,耕田耙地,以還宿債。」翁點頭,亦將借帖[14]燒了。最後一債多人曰:「我願來生変你的父親還債。」翁大怒曰:「你欠我許多銀子,除不償還,反要討我便宜,是何道理?」正要打罵,其人曰:「聼我實告,我所欠的債極多,不是變牛變馬就可以還得完的。我所以情願來生變你的父親,勞苦一世,不顧身命,積成若大的田房家業,自己不肯享用,盡數留與你快活受用,豈不可以還你的宿債麼?」
古人有「枉代兒孫作馬牛」之句。世上有等愚人,年紀已老,兀自勞苦,不了總爲子孫後來快活受用,非是前生該他許多宿債,焉能如此甘心償還?可見千真萬確,莫把予言作笑話看過。子孫若有賢良守成者,猶感念父祖創業之艱難;若遇不肖子孫嫖賭浪費,只恨父祖監察,不肯任其揮灑[15],一旦腳直,家業如滾湯潑雪,深爲可歎。爲父祖明知此理,卻不肯看破,行些好事,積些陰德,尚錙銖必較,豈不愚而又愚,眞馬牛之不若也。
還要我的飯吃
[編輯]有父子分居幾年,子有餘錢,父因老病不能掙家,貧[16]爲乞丐。適過子門,有識者指父問子曰:「此人想必不是你的父親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如何全不顧他?」子曰:「我雖然是他生的,我而今除不要他的飯吃就彀了;難道他自己的飯,還想要我與他吃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
世人雖無此等不孝,然而供給不敬者頗有其人。
稱兒子
[編輯]父子同行,有不知者指子問曰:「此位何人?」父答曰:「此人雖然是朝廷極寵愛吏部尚書真正外孫第九代的嫡親女壻卻是我生的兒子〈三十三字[17]要一氣說〉。」
胸中有一盤香,貴親隨口,定要說出,總不覺羞。
題呼
[編輯]有一王婆家富而矜誇,欲題壽材,厚贈道士,須多着好字,爲里黨光。道士思想,並無可稱,乃題曰「翰林院侍講大學士國子監祭酒隔壁王婆婆之柩」。
世人每好借貴,殊不知大討人笑話。
相法不凖
[編輯]有人問相者曰:「你向來相法十分靈騐,而今的相法因何一些不應?」相者蹙額曰:「今昔心相,有所不同:昔人凡遇方面大頭的,必定富貴;而今遇方面大頭[18]的,反轉落寞;惟是尖頭尖嘴的,因他專會鑽刺[19],倒得富貴。叫我如何相得凖?」
主試者若非鐵面氷心,巴不得人人會來鑽刺[19]。
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與蜂[20]結爲兄弟,請一秀才主盟。秀才不得已而往,列之行三。人問曰:「公何以屈於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輩之下?」秀才在手动字词转换规则中检测到错误曰:「他両個一個會鑽,一個會刺[19],我只得讓他些罷。」
不會鑽刺[19]的,纔是個眞秀才。
看寫緣簿〈要臉色一喜一惱、身子一起一跪纔發笑〉
[編輯]有一軍人,穿布衣布鞋遊寺,僧以爲常人,不加禮貌。軍問僧曰:「我見你寺中,也甚淡薄;若少甚的修造,可取緣簿來,我好寫佈施。」僧人大喜,遂卽獻茶,意極恭敬。及寫緣簿,頭一行纔寫了「總督部院」四個大字,僧以爲大官私行,驚懼跪下;其人於「總督部院」下邊又添寫「標下左營官兵」,僧以爲兵丁,臉卽一惱,立起不跪;又見添寫「喜施三十」,僧以爲三十兩銀子,臉又一喜,重新跪下;及添寫「文錢」二字[21],僧見佈施甚少,隨又立起不跪,將身一揲,臉又変惱。
先不禮貌,因無錢;後甚恭敬,因有錢。先一跪,爲畏勢;後一跪,爲圖利。世人都是如此,豈不可歎?
啞子說話
[編輯]有一叫化子假粧啞子,在街市上化錢,常以手指木碗,又指自嘴,曰「啞啞」。一日拿錢二文買酒,吃盡,曰:「再添些酒與我。」酒家問曰:「你每常來不會說話,今日因何說起話來了麼?」叫化子曰:「向日無錢,叫我如何說得了話?今日有了兩個錢,自然會說了。」
而今純是錢說話,那裡有個人說話?
不肯下剪
[編輯]有請裁縫工人到家中裁衣,其人默視多時,不肯下剪。主人問故,其人曰:「這衣服我若下剪,有了我的就沒了你的,若有了你的又沒了我的,如何是好。」
而今人只顧自己、不顧他人的極多,由此看來,此人能代他人囘想,能代他人存地步,還[22]筭有良心。
反有用
[編輯]除夜遇送年節禮物的,主人取舊歷一本與來僕,以作腳錢。僕曰:「此是舊歷日,我領囘去無用了。」其人大怒,叱之曰:「你旣然領去無用,難道我留在家中反有用麼?」
聖人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看今人「己所不欲專施於人」,己所欲的反不肯與人。不獨送人器物,旣一切事務俱是如此,乃聖人所以爲聖,愚人所以爲愚歟!
兄弟合種田
[編輯]兄弟二人合種田,至秋收時,弟向兄分稻。兄謂弟曰:「我與你是好兄弟,何必如此瑣碎,恐傍人看見說我們較量彼此,有失雅道。不若今年我收得上頭的稻穀,你只得下頭的稻草;等到明年,我得下頭,你得上頭。一逓一年,何等至公!」弟從之。及至來年春間,弟向兄曰:「今該下秧了。」兄曰:「且住着,我聞得人說今年要旱,竟種芋頭,只是記我收下頭你收上頭,公平良心,一逓一年,不許改換就是了。」
只思量曰討便宜,總不管他人有無。世間合本夥計、共事朋友,犯此病者極多。誰知老天難容你筭!
兄弟合買靴
[編輯]兄弟二人合買靴一雙,言過合穿。及買歸,其弟日日穿走,竟無兄分。兄心不甘,乃穿靴夜行,總不睡覺〈音呌〉。不幾日,靴破,弟謂兄曰:「再合買一雙新的。」兄愁眉曰:「不買了,還[23]讓我夜間好好睡睡覺罷。」
古人說:「合船漏,合馬瘦。」總之視爲公中之物,全不愛惜;若彼此同心創立,豈不均有大利?
有人將妻子臥房糊得雪白、掃得極淨,請一富翁到房,求他放一屁,翁驚問何故。其人曰:「我久聞有錢的人,放一個屁就有三日香;所以請老翁來家放一個屁,教我夫妻們好領領香氣。」
有錢人的屁旣是馨香,屙的屎必定是成塊黃熟。怪不得替屁曰依稀乎絲竹之音,彷彿乎沉檀之氣。人只知富翁屁甚馨香,殊不知單是有錢人極鄙極吝,連屁也沒得與人麻口,枉費許多精神。
話不應
[編輯]有人到神廟求籤,問道士詳斷。道士曰:「先送下香錢,說的話纔靈;若是沒有錢,就有話,一些也不靈騐的。」
人若無錢,就有好話,誰人來聼?
臭得更狠〈要學手招鼻嗅樣纔發笑〉
[編輯]有錢富翁於客座中偶放一屁,適有二客在傍。一客曰:「屁雖響,不聞有一毫臭氣。」一客曰:「不獨不臭,還有一種異樣香味。」富翁愁眉曰:「我聞得:屁不臭,則五臟內損,死期將近。吾其死乎!」一客用手空招,用鼻連嗅,曰:「纔臭將來了。」一客以鼻縐起,連連大吸,又以手掩鼻,蹙額曰:「我這裡臭得更狠。」
放一屁旣如此奉承,若做他事,不知又當何如?
變曲蟮
[編輯]幫閒者自誇技能,謂件件俱精、天下無比。一人曰:「你說你有許多能幹,我看你不獨可比曲蟮,將來還要變曲蟮。」其人驚問,答曰:「殺之無肉,剮之無血;要長就長,要短就短;又會唱曲子,又會呵卵胞。」
若幫人行壞事,豈但變曲蟮,只怕還要變蛆。
板還一板
[編輯]有一官,但遇責替打的溜兒,卽吩咐皂隸用小板輕打,打完必慘然淚下。有人問曰:「此乃無賴之徒,得人銀錢,代人捱打,何故痛惜?」官曰:「這就是我後一世的榜樣。爲官的地方事多,若一時心粗不慎,或是受了人的賄,或是聼了人的囑,用刑錯打了人,少不得一板子還他一板子。見了報應,呌我如何不痛?」
此是實話,並非戲言。爾我俱是父母生成一般血肉,痛楚相同,何忽錯加?敲扑時存此心,功德無量。
不許看看
[編輯]有人爲官事相會衙門吏書,適值其人他出,有妻在家,荅應曰:「尊客到我家,想是要幹事的了。只消留一個大大的東道在我房裡,憑你甚麼時候行事,就依你甚麼時候行事。要繳進去,就繳進去。要䐑快些,就䐑快些。你就是要擱起來,也隨着你擱起來。只要你銀子送得多,包管你快活如意。若是你沒得銀錢,不但事事不能從命,連看看也不許你看看了。」
衙門人有如此作弊,妻女們自然有如此果報。
死錯了人
[編輯]有人親家母死,托館師作祭文,師於舊文集中抄一祭親家翁者與之。其人看曰:「錯了。」師怒曰:「此文乃是刊刻在書上的,一字也不錯,除非是他家錯死了人。」
任着[25]己性,不聼人說,焉得不錯?
紅米飯
[編輯]一人有喪偶食紅米飯,一腐儒以爲非居喪者所宜。問其故,謂紅色乃喜色也。其人曰:「紅米飯有喪食不得,難道食白米飯的都是有喪服麼?」
迂人往往以非理之事亂行責備,宜以喪服荅之。
戲太冷清
[編輯]有設優酌款愚親家而演《琵琶》者,旣十餘齣,其人嫌無殺陣[26],怒見於色,曰:「戲太冷清。」主家陰囑戲子,復裝武戲,殺陣甚酣。其人大喜,顧主翁曰:「這纔是的,我不說也罷,只道我不在行〈音杭〉了。」
每每假在行,自己還誇張。
肌巴爛光
[編輯]有一女子出嫁,夫甚愚蠢,不知房室。至囘門,哭訴[27]與母曰:「爹爹不爲女兒擇壻,令兒嫁個木雕泥塑[28]的丈夫。夜間睡去,動也不動,呌我如何是了。」母[29]曰:「我教你一法:俟丈夫睡着,將雞屎抹在睡鞋底上,伸在丈夫鼻邊。他若聞臭,卽呌過頭睡。如不曉,又伸過去,自然知臭。你說這頭不臭,他自然過來。」女囘去,依法三次,方過來並睡,端然不動。女乃扯他手在乳上,亦不知;放在肚上,亦不曉;再牽手放近陰物上,其夫忽大呌起來。隔房公姑驚問,其人高聲怒應曰:「世間有這樣愚蠢婦人,下身的肌巴卵袋都爛個精光,總不說着;若早些說與我,呌個人醫治,也免得這等臭氣。」
往往[30]不識貨,自己反怒呌。
夢皷上擲骰
[編輯]一老年人慾娶妾,得一夢:穿木套上樓,又骰子在皷上擲,卽往詳夢。其師不在,徒弟詳曰:「穿木套上樓,步步高也;骰在皷上擲,有聲有色。」此老喜極,卽娶一妾。不半月,奄奄欲死,乃又到詳夢家。適師在,問明前事,曰:「此小徒之誤也。穿木套上樓,一步趫一步必跌無疑。」此老曰:「骰在皷上擲呢?」師曰:「骰在皷上擲者,這是[31]把枯骨頭定要累〈屢〉殺〈撒〉在這兩片皮上。」
年老精力已衰,你雖愛婦,其如婦不愛你?你勉強爲之,一則醜事難防,二則去死愈近,何苦自討?
女勾死鬼
[編輯]閻王差勾死鬼到陽世勾人,空身囘來。閻王問故,鬼曰:「他身邊先有兩個標緻女人跟着他,比我勾死鬼更狠。不久他自己就來,不必去勾他。」
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催君骨髓枯。若是有了兩個婦人,更是違限催差,其去不容少緩。
討飯
[編輯]一富翁有米數倉,遇荒年,鄉人出加一加二重利,俱嫌利少,不借。有人獻計曰:「翁可將此數倉米都煮成粥借與人,每粥一桶,期約豐年還飯二桶。若到豐收熟年,翁生的子孫又多,近則老翁自己去討飯,若或遠些,子孫去討飯,一些不錯〈音剉〉。」
富翁不存仁慈,只想刻剝貧民,果報不止於乞丐。
大不便宜
[編輯]一人值家費純用紋銀,或勸以傾八九呈銀雜用,當有便宜。其人出元寶一錠五十兩,托傾八呈,人只傾四十兩付之,而賺其餘。其人問:「銀幾何?」對曰:「四十兩。」又問:「元寶五十兩,如何傾四十兩?」荅曰:「此是八呈銀,五八得四十,一毫也不錯。」其人遽曰:「我悞聽了你的[32]說話,用色銀眞正大不便宜。」
用色銀的,展轉歸之窮人,甚是可憐。卽少有便宜,亦被人暗裡筭去,少不得上天加倍扣除。大不便宜的話,千真萬確。
溺水
[編輯]有人溺水,其子呼人急救,許以重酬。父於水中探頭高喊曰:「是三分銀便救,若要多的不必來。」
錢財比命更重,這三分銀子可謂出手太多。
打個半死
[編輯]一人極貪,富者語之曰:「我白送你一千兩銀子,你與我打死了罷。」其人沉吟良久,曰:「只與我五百兩,打個半死何如?」
世人許多驚風駭浪,因而亡身,都是爲財欲。求半死,恐不能矣。
燒螞蟻用隣箕〈要一頭念佛一頭說纔發笑〉
[編輯]有一家婆,手持數珠,口中高聲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隨卽叫云:「二漢二漢,鍋上的螞蟻甚多,我嫌他得狠。把火來,代我燒死些。」又高聲念云「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隨又呌云:「二漢二漢,你代我把鍋下的火灰巴去些,糞箕莫用我自己家裡的,恐怕燒壞了,只用隣居張三家的。」
如此殺心,如此私心,雖每日念佛萬遍而罪過仍在。 全要心口相應,纔有功德。
吃人不吐骨頭
[編輯]貓兒眼睛半閉,口中呼呀呼呀的坐着。有二䑕遠遠望見,私謂曰:「貓子今日改善念經,我們可以出去得了。」䑕纔出洞,貓子趕上咬住一個,連骨俱吃完。一䑕跑脫向衆曰:「我只說他閉着眼念經,一定是個良善好心;那知道行出來的事,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
有個會念經,也會行壞事。有個不念經,也不行壞事。請問高明人,誰是誰不是?不論經不經,只論行的事。
連我纔得三人
[編輯]一士謂人曰:「自古至今,聖人最難世出。當初盤古王開天闢地,生人生萬物,誰人比得他來?我要讓他。」乃屈一指。「其後孔夫子出類拔萃,詩書禮樂,爲萬世師表,那個人不敬服他?我只好讓這第二個。」乃屈二指。「自此二人後,再沒有屈得吾指的。」默想良久,點頭曰:「是呀,你說聖人難不難,並連我纔得三個人!」
大言不慙,高自稱許,吾知其極厚的面孔。
少米少床
[編輯]貧人對衆客自誇曰:「我家雖不大富,然而器物件件不少。」乃屈指曰:「所少者,只是龍車鳳輦。飲食樣樣俱有,」乃屈指曰:「所無的,只是龍心鳳肝。」旁邊有小童愁眉曰:「夜裡床也沒得睡,地下困草舖,今日晚飯米一粒也沒得了,還在人面前說大語!」其人仰頭想一想曰:「是極,是極。我也忘了,我家裡到底件件俱有,所少的不過是龍心鳳肝晚飯米,龍車鳳輦夜裡床。」
貧不可笑,貧而說大話者則可笑。
茶飯不週全〈要唱腔才發笑〉
[編輯]嫖客破家後,乃沿門唱曲討飯度日。偶過舊妓之門,妓在內陪客飲酒,低聲唱云:「我爲你清減了桃花面。」嫖客在外忽高聲接唱曰:「我爲你茶飯上不週全。」
不清減而欲茶飯週全者極少。
還是處女
[編輯]一人好賭,田地屋業俱輸盡,止剩一妻,復以當。稍不數擲,復輸去,因又固請再饒一擲。贏家不肯,輸者曰:「房下還是處女,價錢作少了,饒一擲不爲過。」贏家曰:「那有此理?」輸者曰:「你若不信,但看我自作親以來,何曾有一夜住在家裡宿歇的?」
心無二用,好賭者卽妻子亦不理着,何況父母兄弟親友乎?又何況事業乎?眞可浩歎。
罵父
[編輯]父子同抬柴枝,父悞以枝碰[33]子,子卽怒罵曰:「老烏龜!你眼睛肏瞎了!怎麼把枝柴砰[33]在我身上呢?」孫在傍,見祖被罵,大不平,曰:「肏娘的賊奴才!生身的父母可是罵得的?」〈碰[33]音烹去聲撞也〉
但看瓦屋簷前水,點點滴滴不差移。
出氣
[編輯]一不肖子常毆其父,父抱孫不離手,甚愛惜之。鄰人問曰:「令郎不孝,你卻甚愛令孫,何也?」答曰:「不爲別的,我要抱他長大了,好替我出氣。」
果報反復,必然之理。
喜旗杆
[編輯]眉毛一日想要連身上的宗,細想量曰:「鬍鬚終日沒衣穿,我不去連他;脇毛雖有衣穿,卻在人的手夾下過日子,我也不喜歡。」想了一會,點頭曰:「到是下邊豎旗杆的,又硬碀又強勢,不與他連宗,還尋那個?」
本支宗族不去親敬,反結連外人,揆其意不過圖他勢要。孰知有利則親,有害則取,連而不連同也。
門戶大
[編輯]有男人慾狎一處女,先舉其物,問之曰:「此爲何物,汝知之否?」女曰:「那是一張。」因卵字不便說,故作歇後語也。男又問曰:「這等,你腰下是何物?」女曰:「也是一張。」男曰:「你也是一張,我也是一張,可見這兩件東西都是姓張的了,五百年前共一家,何不使他通一通譜?」女許之,遂與解褲相狎。事畢之後,女歎曰:「譜便通了,只是這個門戶漸漸的大起來,收斂不得,卻怎麼好。」
一與富貴往,還便生出許多事不可收拾。
割股〈末句二十個字要一氣說〉
[編輯]有父病延醫用藥,醫曰:「病已無救,除非有孝心之子割股感格,或可回生。」子曰:「這個不難。」醫去,遂抽刀出。是時夏月,逢一人赤身熟睡門屋,因以刀割去股肉一塊。睡者驚起喊痛,子搖手曰:「莫喊!莫喊!割股救父母你難道不曉得是天地間最好的事麼[34]?」
損人利己,壞他事成。自名雖無其事,多存此心。
疽痛
[編輯]有人腿上患一毒疽,甚是疼痛,呌喊不止。忽將壁上挖一洞,將腿放入穴內。人問其故,患人攢眉曰:「這疽在我腿上,我自己痛不過了,所以挖個壁洞伸過去,也等他好往別人家裡疼疼去。」
己害思欲脫人,殊不知害仍在己,喪心何益。
方蛇
[編輯]有曾遇大蛇的,侈言闊[35]十丈、長百丈,聞者不信。其人逓減二十丈,人猶不信;逓減至三十丈、二十丈,遂至十丈,忽自悟其謬曰:「阿呀,蛇竟長方了。」
世有虛語,未有不被人識破,奈不能自悟,何?
大澡盆
[編輯]有外路二客相會,各說本處奇事。一客曰:「敝處有個洗澡盆,可容得千[36]餘人在內沐浴。」一客曰:「此盆還不筭奇;敝處有一竿竹子,長得上柱天、下柱地。目今天上長不去,反倒轉下來灣着朝地長,纔爲奇事。」客問曰:「那有這等大竹?」客曰:「若沒得我這根大竹子,怎得能彀箍你的這等大澡盆?」
有此附和人,方可說此大話,也只好哄得自己。
代哭〈要學哭聲纔發笑〉
[編輯]揚俗喪家開弔,用婦女哭於棺旁,孝子多僱覓隣嫗代之。久而頗倦,因哭曰:「想來干我甚事呀?」客聞聲而尤之曰:「就是僱來的,旣然得了人家的銀錢,也不該如此哭法?」嫗聞而易其哭曰:「想來又干你甚事呀?」
孝子居喪不哀,宜用此婦代之,方合拍。
皮匠訟話〈要學蘇州話、手裝樣才發笑〉
[編輯]兩皮匠涉訟,一友問之曰:「你家訟事如何了?」匠曰:「他手腳好,通了線索,把裡邊托好了。幸而見官時,他的舌頭上打起𠫝〈音掌〉子來,被我細針密線介一說,官府也弗敢蠻揎,竟免供逐出,被我打仔個灣子,伺候渠出來,腓子渠介両記哉!」
人只知笑此皮匠說皮匠話,殊不知許多勢利小人,滿口滿臉盡皆勢利,更可笑也。
兩腳桌子
[編輯]一人做桌,要省木,匠迎其意曰:「只做二腳,倚楹而用,可也。」一夕月明,欲移放庭中,難於安頓,召匠責問。匠曰:「你在家裡,可以省得;若在外邊,卻如何省得?」
做兩腳桌的,如何還想賞月?
獨腳褲子
[編輯]有命裁縫做褲者,以丈尺太多不從。末一工知意,曰:「我只用六尺,足彀做。」其人大喜。及至做成,乃是獨腳褲子,穿起彳亍〈音赤觸〉難走,對工人大笑曰:「省到省[37]了,只是一步也行不去。」
做獨腳褲的,如何還想出門[38]?
我不見了
[編輯]一呆役解罪僧赴府,臨行恐忘記事物,細加查點,又自己[39]編成二句曰:「包裹雨傘枷,文書和尚我。」途中步步熟記此二句。僧知其呆,用酒灌醉,剃其髮,以枷套之,潛迯而去。役酒醒,曰:「且待我查一查着。包裹、雨傘,有。」摸頸上曰:「枷,有。文書」,曰:「有。」忽驚曰:「噯呀,和尚不見了!」頃之,摸自己光頭,曰:「喜得和尚還在,我卻不見了。」
人只知此人呆失,殊不知世人終日營營、沉酣不醒,將自己要緊的性命,總不知其究竟,任隨昏散而死。卽有認者,亦非的確,豈不比此呆更甚?
笑話一擔
[編輯]秀才年將七十,忽生一子,即名曰「年紀」。未幾,又生一子,似可讀書者,因名曰「學問」。次年又生一子,笑曰:「如此老年,還生此兒,真笑話也。」又名曰「笑話」。及三人年長無事,俱命入山打柴,及歸,夫問曰:「三子之柴孰多?」妻曰:「年紀有了一把,學問一些也無,笑話倒有一擔。」
有年紀而無學問,已是笑話,何況更有笑話乎!
一張大口
[編輯]兩人好爲大言,一人說:「敝鄉有一大人,頭頂天,腳踏地。」一人曰:「敝鄉有一人更大,上嘴唇觸天[40],下嘴唇着地。」其人問曰:「他身子在那裡?」荅曰:「我只見他一張大口。」
此人有了大口,必有厚臉,也須看看他。
大舌烏龜
[編輯]一人將肝油在井邊洗,悞落一塊肝於溝內。一烏龜見而吞之,肝大口小,拖露於口外。一人見而訝之曰:「你們快些來,好看這大舌頭的烏龜。」
說大話的面目,全虧[41]一個硬殼替他藏躲。
切莫動手
[編輯]醫家一僕犯事,主人大怒,捏拳欲打。僕哀求曰:「小人服事年久,極知老爹手叚。只求腳踢,切莫動手。腳踢還不傷命;若一動了手,我的性命就難保了。」
有這等狠手,不是家裡人說出,外人那個知道?
看上了你
[編輯]一庸醫娶妻,生男女二人。一日醫死了人的兒子,遂以子賠之。又醫死了人的女兒,復以女賠之。只剩一妻在家,淒涼不堪。忽有人敲門請看病,醫問:「看何人?」答曰:「敝房。」醫對妻哭曰:「不好了,又有人看上你了。」
庸醫不名脈藥病源,便大膽掛牌行道,醫死了人的兒女妻房,必然要將自己的兒女妻房還人。天理果報,一毫也不差錯。此等做孽事,切不可做。
又支又抽
[編輯]妻摸夫陽物,曰:「此是何物?」夫曰:「是本錢。」夫亦摸妻陰物,曰:「此是何物?」妻曰:「是個店面。」夫曰:「我出本錢,你出店面,合一合夥計議定,本錢安安靜靜的放在店內,也不許支,也不許抽,包你一日一個對合。」其後合不上,幾日大家熬不得了,遂而今日也支,明日也抽。有一日,夫對妻曰:「我們兩個人支也支得快活,抽也抽得燥脾,只是我的本錢漸漸縮小,你的店面覺道空白踱踱仔點哉!」
今日合夥計的,無人不犯此病,可爲浩歎。
夢雷打
[編輯]三人同心共事,對天發誓曰:「若有私心,天雷擊頂。」內中有一人奸究偏私,暗地得財,夜夢雷神打他,驚慌成病,另托一友還願,而告以實情。友至廟中,纔焚香,忽聞山門崩倒,友悞認爲雷,急忙跳祝曰:「雷公爺,雷公爺,不干我事!那打偏手的還在家裡害瘟病哩!」
存心不公,暗中必有許多消折,豈但瘟病一件?
還我原面孔
[編輯]一人赴飲,自家先飲半醉,面紅而去。及至席間,酒味甚淡,越飲越醒,席完而前酒盡無,將別時謂主人曰:「佳釀甚是純醲,只求你還我原來的那樣半紅臉罷。」
餚可少,而酒不可淡。以淡酒請客者,大無見識。
撒不來〈要學男人醉樣、女人嬌罵纔發笑〉
[編輯]有慣撒酒風人,不論飲多飲少,只是要撒。其妻恨之。一日,在家索酒吃,妻與浸苧麻水飲之。未幾,亦手舞足蹈起來。妻罵曰:「天殺的!吃了浸苧麻的水,也撒酒風?」頃之,其人大笑曰:「我也道今日如何這等撒不來。」
酒醉之人,鮮有墜水食糞者。可見撒酒風的,都是倚風作邪。試問次日見人,可慙愧否?
丈夫囘家〈要學江西人說話纔發笑〉
[編輯]一江西人出外小本經商,凡賺得金銀,恐行路小人竊取,盡藏在大傘柄內。日久歸家,妻出迎接,見丈夫並無行裝,手中止執一傘,心中大不喜歡,怒形於色。夫曰:「我走了遠路,肚中甚餓,可快煮飯來我吃。」妻怒曰:「家中米也沒得,那裡還有飯與你吃?」夫笑曰:「你這等怒色,想是我久在外邊,累你孤燈獨臥,可同你雲雨一囘,以聯舊情。」妻更大怒曰:「你好心思呀!飯也不與你吃,還想肏𣬼麼〈江西人肏音錯〉?」夫又笑曰:「你將廚刀取來與我。」妻喜曰:「你這等沒本事掙錢的人,到是自刎了甚好。」妻遂送刀與夫。夫接刀,將一柄劈開,盡是藏的碎金銀百餘兩。妻看見,怒臉變成大喜,對夫笑問曰:「請問親哥哥,你還是吃了飯肏𣬼呢,還是肏了𣬼吃飯呢〈吃音確肏音錯〉?」
閻非臺先生嘗曰:「子弟得志,父兄甘作三分篾片;丈夫無錢,妻子看作九分厭物。」可見糟糠同守者,能有幾人?至親厚如夫妻者,尚且如此,何況其他?
歸去來辭〈要先驚忙後緩慢纔發笑〉
[編輯]一人口中偶讀古文曰:「臨清流而賦詩。」傍有一人急忙問曰:「何處臨清劉副使?爲甚的不早些對我說?讓我好奉承奉承結交他。」其人曰:「此乃《歸去來辭》。」這人改顏緩說曰:「我只道他是個現任的官兒,若是這個歸去來辭的官兒,我就不理他了。」
爲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眞可浩歎!
比物
[編輯]一人同小船,路遇有塔,一人要去登塔眺望。及至回船,船上人笑曰:「我方纔在船裡,遠遠望見你在七層塔上身子甚小,只有三四寸長,頭上紅纓帽,戴着就像此物一樣的。」隨說隨以一指頭作陽物,一顛一顛的。其人忙將兩手大拇指、二指尖長圈起作陰物樣,又將中指居圈中,也是一顛一顛的,口中隨說曰:「我方纔有七層塔上望見你在船中,就像這個一樣的。」
討人便宜而不知自失便者多矣,往往如此。
面貌一樣
[編輯]一人抱兒子在門外閑立[42],旁有一人戲之曰:「可見父子骨肉眞個是一脈,只看你這個兒子的面貌,與我的面貌就是一般無二。」抱子者荅曰:「你與這兒子原是一母生出來的弟兄,這面貌怎麼不是一樣的?」
我討人的便宜,豈知人討我的便宜更重。古云:「討便宜[43]即是吃虧的後門。」許多失便宜事,俱從此起。
裝做米
[編輯]有人行姦,不意親夫忽然囘家,敲門甚急。其人驚慌無措,婦令蹲於門後,將一布袋連頭套起,躲藏好了纔去開門,問夫曰:「你囘家適值我小便也,等我起來纔好開門,你因何這等着急?你原說今夜不囘家的,因何又囘家呢?」其夫戰慄曰:「我今晚幾乎白喪了一條性命。因與一婦人行姦,誰想他的親夫一時間囘家,我驚得無處藏身,沒奈何躱入他廚房柴堆裡。那曉得那個人開門的時候,又點燈遍處照看。我見他的燈點到廚房裡來,我甚驚慌,身子就發起戰來。那人看見柴草搖動,曉得有人,就挐了一把廚刀來殺我。那時我着了急,就飛走出來,用力將他推倒,我纔得脫身,飛跑出門。不是這等僥倖,已經被他殺了,至今魂不在身上,你說可不怕死人麼!」妻曰:「怪道你這等驚慌,也都是你自討的苦吃。」其人見妻搶駁,就去照着拴門[44],因見門後有物,指問妻子,曰:「這是一堆甚麼[45]東西?」妻見問及,驚不能荅。只見布袋亂搖,袋內戰兢兢的荅:「這是一袋米呀。」夫曰:「米那裡會說話的?這分明是個人了。你到我房裡來作甚麼?」這人又在袋裡戰兢兢的說道:「你旣然在別人家裡做得柴,難道我在你家裡就做不得米〈尾二句要攢着眉戰兢的說纔發笑〉?」
諸惡業中,惟色業易犯,損德取禍,莫過於此。我每見邪淫之人,妻女果報,毫髮不爽。諺云:「沿河黐雀兒,家裡不見大公雞。」要曉得:我淫人婦,我婦淫人。一還一報,自然之理。只怕本錢之外,另要加上許多利錢,纔償還得。在這篇內描寫驚懼的景況,都寓有警惕深意,讀者慎勿草草捐過。
邀喫茶
[編輯]有攜小孩行路經過一門,是其交情之婦也,邀請喫茶,甚堅,其人力辭另日再來。小兒問曰:「這人請茶,正該坐坐,爲何不去?」其人曰:「他不是請我喫茶,是要我的銀子呢!」小兒喜跳,曰:「是了!是了!怪道我家媽媽等你出了門,就請人來家喫茶,原來都是要人的銀子!」
淫人妻而己妻淫人者,遍處都是。夫男從何得知?一向醉夢昏昏,安得個個有人提醒?
厭常喜新
[編輯]有喜邪淫者,其妻問曰:「人人各有夫妻,同是男女交合,何苦定要姦淫別人的妻女,敗壞別人的名節呢?」其夫曰:「我在別人家婦女身上用功,也只爲厭常喜新,所以顧不得他人聲名節操了。」妻曰:「你在別人家歡娛快樂,我獨自寂守孤燈,世間那有這不公不正的事?你是男子漢,知書識禮,尚且不顧人的名節,何況我是愚蠢女流?實不瞞你說,我也學你厭常喜新的好幾回了。」
丈夫二字,只好照應一丈之內。離一丈之外,其貞否俱存於婦人之心矣。此𡜵妙在先以正言發問,知其不改,然後以直言明說,服之以理,並不隱諱。但世上的婦人,不說明而暗中厭常喜新者,不知其幾。世人慾要妻女貞節,先要自己問心,可曾姦淫別人家的婦女否。
有趣
[編輯]有喜邪淫的,其妻問曰:「一夫一妻,天生正配,你偏偏反喜歡別人家的婦人[46],是何緣故呢?」夫曰:「但凡婦人的陰戶,越有多人合的,越覺有趣。」妻點頭曰:「怪道我相交的人,個個說我有趣得狠。」
好有趣的,卽以有趣應之。
愛標緻
[編輯]有人婪[47]一美童,一日偶自外囘,忽見此童從妻房內慌忙奔出,其人大怒。童曰:「男女雖異,愛惡則同。你旣然愛我的標緻,難道尊夫人就愛不得我的標緻麼?」
此童對荅之語說得明理詞暢,可以誅心,可以服傲。要知美貌少年,人人喜愛,往來有此,必致淫亂。這以前易後的事,勢所必有。好男風者,或有不報於目前,而報於後代子孫者,更慘更狠。
小使騎馬
[編輯]一高大門內有少年華服,騎馬奔出,後邊一小使流淚跟跑,尚罵走遲,則鞭亂打。有人拉門內白髮老人問曰:「這騎馬打奴的是何人?如何這等㐫猛?」老人點頭曰:「而今世上的事,顛倒錯亂,都是自取。方纔馬上坐的,卻是一個奴才,馬後跟的,反是一個主人,豈不是自取[48]顛倒麼?」其人不解,求說明白。老人推辭再三,點頭歎說曰:「我在他家年老,纔曉得他家的舊事[49]。先前老主愛上一個僕婦,與他交合,遂而有孕,生出適纔那個跟馬的小使來。誰知果報昭彰,主婆又愛上這個男僕,也有了孕,生出適纔這個騎馬的少年來。豈不是主人的骨血反做了奴才,奴才的骨血反做了主人?連這打罵磨難,都是昔年的果報,好不怕人!」
富貴之家,奴婢最多。主人以爲下人容易淫亂,殊不知尊卑倒置,果報昭彰,大可畏也。更有僕婦成孕生女,而己子又復交媾[50],竟是子妹通姦。如或生男標緻,小主狎[51]之,又是弟兄通姦。上下淫亂,禽獸不若。總因主人一時之悞,遂至如此慘害,豈不深可悲病哉!
爛盤盒
[編輯]昔有一官,上任之初,向神發誓曰:「左手要錢[52],就爛左手;右手要錢,就爛右手。」未久,有以多金行賄者,欲受之,恐犯前誓。官自解之曰:「我老爺取一空盤盒來,待此人將銀子擺在內,呌人捧入。在當日發誓是錢,今日卻是銀,我老爺又不曾動手,就便爛也只爛得盤盒,與老爺無干。」
官府受賄,必致屈陷良善,刑罰無辜。此等壞心錢,雖然賺來,吾恐手未爛而心先爛。
誓聯
[編輯]昔有一官到任後,卽貼對聯於大門曰:「若受暮夜錢財,天誅地滅;如聼衙役說話,男盜女娼。」百姓以爲清正。豈知後來貪污異常,凡有行賄者,俱在白日,不許夜晚,俱要犯人自送,不許經衙役手,恐犯前誓也。
內存貪汚之心,外博清廉之名。如此詐僞,意欲欺神乎?抑欲欺人乎?古云:「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又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雖欲遮蓋,何異掩耳盜鈴?纔做一欺心事,聲名早已遍傳,而報應早已種下矣。
再出恭
[編輯]村莊農人不知禮,來至儒學殿前潵糞一堆。學師聞之,怒送縣究。縣官審問:「因何穢觸聖人?」村農曰:「小人上城,每日皆從學前走。一時恭急,隨便解手,非敢褻瀆聖人。」官曰:「你願打願罰?」村農畏打,曰:「小人願罰。」官曰:「該問不應,納銀一兩五錢,當堂秤下,不須庫吏收納。」村農取出銀一錠,約有三兩,稟官曰:「待小人去剪一半來交納。」官曰:「取來我看。」見是紋銀一錠,就和顏悅色,先將銀子慌忙納入袖中,對村農曰:「這錠銀子不須剪開,當我老爺說過,准你明日再到學殿前出一次大恭罷。」
得了錢,便再犯一次法,也可寬恕,何況出恭小事。
舊例
[編輯]官解任,有衆老置酒來請脫靴。官曰:「我在這地方上,並無恩惠及民,何敢當此。」衆曰:「這是舊例,不得不行。」
雖是舊例,也要百姓樂爲。但居官者,此時自返於心,實無恩惠及民而民來脫靴,豈不自愧?我每見有等官長,纔聞離任之信,百姓的恨罵之聲便滿街滿巷,官之賢否可知矣。吾願居官者,平昔留心愛養,斷不可悔後自愧也。
書是印成的
[編輯]一子喜遊蕩,不肯讀書,其父怒閉一室,傳送飲食,教令眼睛仔細看書,心思仔細想書,如此用功,自然明白。過了三日,父到房內看其功課,子對曰:「蒙父親教訓得極妙,讀書果然大有利益。我纔看得三日書,心中就明白了。」父喜問曰:「明白了何事?」子亦喜曰:「我一向只認這讀的書,是用筆寫成的;仔細看了三日,才曉得一張一張的書,都是印板印成的。」
今人讀書,全不將聖賢言語,體貼身心,卻專在字句上用巧,雖讀萬卷,有何益處?原與此認印書之人一般無二。
三十而立
[編輯]師出「三十而立」的破題,令二生做。一生作破曰:「兩個十五之年,雖有椅子板櫈而不敢坐焉。」一生作破曰:「年過花甲一半,惟有兩腿直站而矣。」
文不在義旨上運思,卻專在字句上著筆,皆此二生之類也。
犬字
[編輯]父教兒識「大」字者,復以「太」字問之,兒不識。父曰:「此『太公』的『太』字。」他日又以「犬」字問之,兒識了一會,點頭曰:「是了,這是『外太公』的『太』字。 」
雖有夙慧,不教難成。
網傳版本
[編輯]抿字
或問抿刷的「抿」字如何寫,其人寫作「皿」字應之,或曰:此是器皿的『皿』字,恐怕不是麼?」其人即用筆將「皿」字下盡一頭拖長曰:如此樣子,難道還不像抿刷麼?」
不吃素
有僧同至人家席上,主人以其出家,乃問曰:師父可用酒否?」僧笑曰:酒倒也用些,只不吃素。」
聽見鈴聲
江邊一寺,有僧在內諷經,忽聽見殿角的鈴聲響動,遂連聲叫徒弟曰:徒弟,徒弟,鈴聲響得緊,風起得大,江中自然有翻的船;我在這裡念經拜佛,不得工夫,你快些代我去,撈多少衣物來,若淹的人不必救。」
想出欠帳
禪師教徒曰:大凡出家切不可懈惰,必要靜坐參悟,才得明心見性。」其徒領諾,坐了一會,走來喜對師曰:蒙師指教,果然大有利益。我方才靜悟不多時,就將十餘年前,人該我的欠帳,雖三分二分的小事,都想將出來;待我去上緊的同人打罵,討出銀子來,送與師父買東西吃,好為奉謝。」
願換手指
有一神仙到人間,點石成金,試驗人心,尋個貪財少的,就度他成仙,遍地沒有,雖指大石變金,只嫌微小。末後遇一人,仙指石謂曰:我將此石,點金與你用罷。」其人搖頭不要。仙意以為嫌小,又指一大石曰:我將此極大的石,點金與你用罷。」其人也搖頭不要。仙翁心想此人,貪財之心全無,可為難得,就當度他成仙,因問曰:你大小金都不要,卻要甚麼?」其人伸出手指曰:我別樣總不要,只要老神仙方才點石成金的這個指頭,換在我的手指上,任隨我到處點金,用個不計其數。」只要這手指,敵過別樣萬千,此人眼力不錯。
限定歲數
一老翁年登百歲,有慶壽者祝曰:願吾翁壽過一百二十歲。」翁大怒曰:我又不會吃了你家的飯,為何限定我的歲數,不許我多過幾百年?」人心難足,百歲上壽,既至百歲,則又思再倍於前,少亦不喜,即過千萬年,還說不多。
情願做兒
一老翁形容枯槁,衰朽不堪。人但說他衰老,他便惱恨不已;人但誇他少嫩,他就喜歡不了。有一人知其意,乃假言討他便宜曰:老翁雖然鬚髮盡白,而容顏嬌嫩,不獨可比幼童,竟與我新生的孩兒皮膚一樣。」老翁大喜曰:若得容顏能少嫩,老夫情願做你兒。」唐伯虎曰:休逞姿容,難逃青鏡中。」李笠翁曰:欲識容顏惟照鏡,人言不老是庾詞。」予謂慣喜說人不老者,諂也;慣喜人說不老者,痴也;朱顏綠鬢,倏而變為雞皮老人,豈不慘傷。
不得死
有祝壽曰:願翁壽如松柏。」翁愁眉不喜,曰:松柏終有枯時。」又有祝壽曰:願翁壽比南山。」翁也愁眉不喜,曰:山也終有爛時。」二人問曰:松柏南山,如此長久,俱不喜歡,請問翁意如何,才得如願?」翁點頭曰:依我的心願,不論過幾千幾萬年,只是不得死。」人人本有長生藥,自是迷徒枉擺拋。
心在肩上
一拳師教徒拳法曰:凡動手,切不可打人的肩上,若誤打一拳,就要打死。」徒問:如何這等利害?」師曰:你還不知麼?當初的人心,都在胸中,雖然有偏的,不過略偏些兒;而今的人,把自己的一個心,終日里都放在肩頭上,若一拳打着他的心,豈不打死。」或曰:心在肩的人,就該打死,何必憐惜。」師曰:這人不久就有惡死的果報,何必等我的拳打。」
鈎人骨髓
有人對厚友曰:天下的人心,無如我的心直。」友人點頭曰:你的心果然直,只是多了一個尖鋒,如同錐子,時常要釘人的腦子。」其人怒曰:我雖然心是錐子,強似你的心如錐子又轉彎,竟成個鈎子,日日只要鈎人的骨髓。」若有如此心腸,披毛戴角,斷難免也。
心壞通
有兩個惡人同居,齊患背瘡,請醫人醫治。醫人看了一個,又看第二個,大驚曰:那個人的心害壞些,還可醫治,這個人的心,竟壞通了,叫我如何醫得好。」好言不聽,說之不改,即心壞通之人也。
山灰蚊肝
甲乙二人相遇,各有惱怒之色。乙問甲曰:請問兄面上為何有怒色?」甲曰:我雖身居中國,耳卻能聽萬里。我方才靜坐中,因聽見西天有一個和尚,在那裡誦經,我嫌括噪,我喝住他莫誦,那和尚不採我,不肯住,我一時間怒起,就將一座須彌山拿在手裡,當一石塊摜去撞他。誰知那和尚,值山墜來的時候,他只把眼睛一目祭,將手抹一抹,口裡說曰:那裡飄來的砂灰,幾乎眯了我的眼睛。』說完仍舊去誦經,究竟不曾打着他絲毫,叫我無法治他,豈不可惱。」因問乙曰:你也着惱,卻是為何?」乙曰:我昨日有一客到我家來,無物款他,捉了一個蚊蟲,破開蚊蟲的肚腹,取了蚊子的心肝,用刀切作一百二十塊,下鍋炒熟奉他。豈知那客人,吃下肝去,噎在咽喉里不上不下,只說我肝切大了,怨恨着我。而今還睡在我家裡哼個不住,豈不可惱?」甲曰:那有這等小咽喉?」乙曰:你既然有這等聽西天的遠耳朵,容須彌的大眼睛,難道就不許我有這等噎蚊子心肝的上咽喉麼?」
贊姓
二蘇州人路遇,一問尊姓,一曰:不敢,在下無姓。」曰:人豈無姓?」曰:介便是《百家姓》上小小一個菲姓。」曰:姓舍?」曰:姓張。」又問:令尊何姓?」曰:也姓張。」贊曰:妙得介世哉,難得一門都姓張!」要學蘇州人說話,才發笑謙得無謂,贊得更無謂,的是對手。
麻雀請宴
麻雀一日請翠鳥大鷹飲宴。雀對翠鳥曰:你穿這樣好鮮明衣服的,自然要請在上席坐。」對鷹曰:你雖然大些,卻穿這樣壞衣服,只好屈你在下席坐。」鷹怒曰:你這小人奴才,如何這樣勢利。」雀曰:世上那一個不知道我是心腸小、眼眶淺的麼。」敬衣不敬人,遍地皆是,可見都是麻雀變來的。
狗咬
有人問乞丐曰:狗子為何看見你們就要咬呢?」乞丐曰:我若有了好衣帽穿戴,這業障也敬重我了。」
肚(音颯,塞隙之木也。)
一主人自己吃飽了飯,只將些少飯與仆吃個半飽,叫他跟隨遠出。仆曰:我路上倘若餓了,那裡去尋飯吃?」主人聽說,取繩一條,木一個,對仆曰:有了這兩件,就是你吃飯傢伙了。但只是路上行走的人多,你若是說出肚裡餓來,旁人聽見,豈不笑話?你只對我說肚裡有些了,我就知道,好來代你作法。你也不必多問,包人不餓便了。」吩咐完,就叫跟隨出門。其仆無奈,只得依從。行了半日的路,奴喊主人曰:小人肚裡有些了。」主人恐路上人聽見,就連連答曰:「我曉得,我曉得。」隨用繩子將僕人的肚子緊緊束起,對仆曰:如此束緊,自然不餓了。」走不多遠,仆又高喊曰:肚裡又有些了。」主人又連連答曰:我曉得,我曉得。」乃將木一個塞於繩內,拾起路上的磚塊向上敲入,曰:這樣緊切,難道肚裡還要餓起來不成?」又走不多遠,僕人又高喊曰:我肚裡又有些不好得很了。」主人大怒,將繩解下曰:你這餓鬼奴才,快些到別家去罷。我既然有了這一付好傢夥,不愁沒得人用。」末幾句,要怒聲說,才發笑
只管衣服
有人到一家廳上會話,見一僕人捧茶出來,渾身竟無衣服,只有瓦二片,用繩束於腰胯,將下身前後遮蓋。主人怒曰:有客在堂,這奴才為何將這粗厚衣服穿出來,成何體面?快去換輕軟衣服來,好見客。」僕人答應去了。少刻,僕人將瓦解去,又將荷葉兩塊束在下身出來。客見而謂主人曰:尊府的用度太奢華了,恐非居家所宜。」主人曰:舍下並不奢華。」客曰:不要說別的事,只是你家的小伙,又有粗厚衣服,又有輕軟衣服,何況別的事麼?」主人曰:這小伙,當日到我家來的時候,說過在先,是他自己家去吃飯,我只管他的衣服?若再不肯與他穿一套換一套,怎的存留得他住。」
喝風屙煙(喝音合,口吸也。)
一富翁不用奴僕,凡家中大小事務,都是自己親為,勞苦不堪;因有幾個朋友,勸他雇一奴僕使喚,可以安逸。翁曰:我豈不知用個奴僕甚好,但只怕他要我的工錢,又怕他吃我的飯,我所以寧可自己勞苦,不肯僱人。」旁有一人知其意,假說曰:我家有一仆,並不要工錢,又不吃飯,且是小心勤力,我送與老翁白白服侍,還肯收用否?」翁曰:若不吃飯,豈不餓死?」人曰:我這仆,因幼時曾遇着神仙,傳他一個喝風屙煙的法子,所以終日不餓。」翁聽罷,想了一會,搖頭曰:我也不要。」人問:因何又不要。」翁曰:你說這仆能喝風屙煙,但我尋一個人,就要一個人的大糞灌田,既是屙煙,自然少一個人的糞灌田,我所以也算計不來。」不吃飯,又屙屎,其屙的屎,不但可灌田,還要此老吃得,才是如意。
狗吃屎
或問:狗子因何能吃骨頭?」答曰:因他肚裡有化骨丹,所以能吃骨頭。」又問:狗子因何好吃屎?」答曰:因他肚裡不明理,所以好吃屎。」昧着良心做事的必變吃屎之狗。
折錢買餅
有一富人極吝,欲請師教子,又捨不得供膳,欲得先生不吃酒肉飯食者方可。後有一先生,喜甘淡泊,每日惟吃粥三餐,有人薦來。翁聞而沉思半晌,對先生曰:且莫造次,只這煮粥也費事,到不如每頓粥,我情願折錢二文,與先生買兩個燒餅吃,若是先生食量小的,還可以省下一文錢來上腰,豈不兩便?」
教詩
師怒主人不請,俟學生到館,悻然急口而教其書曰:春遊芳草地。」徒含淚強讀,然已解師意,讀過乃云:父親———。」師曰:父親怎麼?」徒曰:買肉。」復略緩教第二句曰:夏賞綠荷池。」徒猶不能隨讀。又問:汝父買肉做甚?」徒曰:說請先生。」師怒少霽,遂緩教第三句曰:「秋飲黃花酒。」又問:幾時請我?」徒曰:就在今日。」師乃大喜,緩緩明白教第四句曰:冬吟白雪詩。」
老虎詩
一人向眾誇說:我見一首虎詩,做得極好極妙,只得四句詩,便描寫已盡。」旁人請問。其人曰:頭一句是甚的甚的虎,第二句是甚的甚的苦。」旁人又曰:既是上二句忘了,可說下二句罷。」其人仰頭想了又想,乃曰:第三句其實忘了,還虧第四句記得明白,是狠得狠的意思。」尾一句,要咬牙搖頭的說,才發笑古人說得好:寧在人前全不會,莫在人前會不全。」若有學問,不妨講說;如或有頭無尾,不如不說。
人參湯
有富貴公子,早晨出門,見一窮人挑擔子,臥地不起,問人曰:此人因何臥倒?」旁人答曰:「這人沒得飯吃,肚餓了,倒在地上歇氣的。」公子曰:既不曾吃飯,因何不吃一盞人參湯出門?也飽得好大半日。」晉惠帝御宴,方食肉脯,東撫奏旱荒,饑民多餓死。帝曰:饑民無穀食,便食這肉脯,也可充腹,何致餓死?」與此即同。
四時不正
一富翁冬月暖閣重裘,圍爐聚飲,酒半汗出,解衣去帽,大聲曰:今年冬月如此甚暖,乃四時之不正也。」門外僕人寒戰,答曰:主人在內說四時不正,我等門外衣單腹餓,寒風入骨,天時正得很呢!」案此條又見《雪濤諧史》。
答令尊
父教子曰:凡人說話放活脫些,不可一句說煞。」子問:如何叫做活脫?」此時適鄰家有借幾件器物的,父指謂曰:假如這家來借物件,不可竟說多有,不可竟說多無,只說也有在家的,也有不在家的,這話就活脫了,凡事俱可類推。」子記之。他日有客到門,問:令尊翁在家麼?」子答曰:也有在家的,也有不在家的。」
說官
一官惱悶,旁有衙役向同伴作歇後語曰:這個遢頭判兒狗頭狗呢。」蓋說官惱二字也。官聞怒曰:你何不說吏部天兒珍珠瑪呢?」
長生藥
一醫生自病將死,在枕上喊曰:若有好醫師,能代我把病救好了,我現有長生丹藥謝他,叫他吃了,好過上幾百歲。」或問:既有此藥,何不自服?」答曰:盧醫不自醫。」
驅鬼符
一道士被鬼迷住,竟將滋泥塗滿身面,道士高喊救命。旁人聞知,忙來啐臉救活。道士感激曰:貧道承救命大恩,今有驅鬼符一道奉謝。」或問:既有此符,何不自救?」答曰:我是顧人不顧己的。」
秀才斷事
一鄉愚言志:我願有百畝田稻足矣。」鄰人忌之曰:你若有百畝田,我養一萬隻鴨,吃盡你的稻。」二人相爭不已,訴於官,不識衙門,經過儒學,見紅牆大門,遂扭而進;一秀才步於明倫堂,以為官也,各訴其情。秀才曰:你去買起田來,他去養起鴨來,待我做起官來,才好代你們審這件事。」
莫砍虎皮
一人被虎銜去,其子要救父,因拿刀趕去殺虎,這人在虎口裡高喊說:我的兒,我的兒,你要砍只砍虎腳,不可砍壞了虎皮,才賣得銀子多。」死在頃刻,尚顧銀子,世人每多如此,但不自知耳。
皇帝衣帽
一乞丐從北京回來,自誇曾看見皇帝,或問:皇帝如何妝束?」丐曰:頭戴白玉雕成的帽子,身穿黃金打成的袍服。」人問:金子打的袍服,穿了如何作揖?」丐啐曰:你真是個不知世事的,既做了皇帝,還同那個作揖。」皇帝深居九重,誠不易見,金玉妝束,想當然也。
皇帝世家
又一乞丐從京回,自誇:曾看見皇帝晚上出宮行走,只是那前邊照路燈籠上四個字,就出奇了。」人問:是四個什麼字?」丐曰:皇帝世家。」此四字無人敢同,說謊哄人,說得到家。
攘羊
一婦攘鄰家羊一隻,藏匿床下,囑其子勿言。已而鄰人沿街叫罵,其子曰:我娘並不會偷你的羊。」婦惡其惹事,因以目睨之,子指其母謂鄰人曰:你看我娘這隻眼睛,活像床底下這隻羊眼。」攘羊子證,不意果應,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外人好看
有一富翁請酒,桌上列的食物果點,俱用木雕彩妝,或問:雖然好看,如何吃得?」翁答曰:「我只圖外人好看,那裡還管實在受用呢!」此翁因圖飾觀,乃用木雕食物,還算多費;若不顧臉面,只用空桌請客,何等更省。
生豆腐
一人極富極嗇,每日三餐,俱不設肴,只用鹽些須,以箸少蘸鹹味下飯。傍人謂曰:你如此省儉,令郎在外大嫖大賭。」翁曰:今後每頓,我也買一塊生豆腐受用受用。」
註釋
[編輯]-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美」,但可見下方所蓋之字爲「也」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原字「忄木」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警酘」,遍考古籍無「警酘」之用,疑「警醒」之誤刻,故據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同」,疑爲「囘」之誤刻,據而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原字「一」,似有不通,此處用網傳簡體版之字更通順,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原字「⿰⿱上矢欠」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原字「內」,似有不通,此處用網傳簡體版之字更通順,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原字「⿰扌㐮」,系「攘」的異體字,意爲「擾亂」;網傳簡體版作「攮」,意爲「推、刺、戳」;結合下文「非屎迷心而何」可知此處作「擾亂」講,當用「攘」字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原字「緦」,網傳簡體版作「总」,知刻本錯刻,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原字「今⿰又刀」,網絡版本作「驚動」,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朝廷」前有一字之空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皇恩」前有一字之空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如此二娼齒正自不少」,極不通順;網絡簡體字版本將「齒」換作「者」,勉強通順,因以校之
- ^ 14.0 14.1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巾古」,網傳簡體字版本作「帖」,疑刻本誤刻,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揮酒」,疑為「揮灑」之誤刻,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我」,網傳簡體字版本作「貧」,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二十三字」,不合字數,採網傳簡體字版本「三十三字」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此處作「方而大頭」,據前文「方面大頭」知誤刻,因以校之
- ^ 19.0 19.1 19.2 19.3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剌」,疑爲「刺」之誤刻,因以校之
- ^ 20.0 20.1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原字「⿰虫夅」,此處採正字「蜂」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三字」,據前文「文錢」乃二字,因校爲「二字」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遠」,據上下文推斷應校作「還」,取「還算有良心」之意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遠」,據上下文推斷應校作「還」,取「還是」之意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庇香」,想爲錯刻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任看」,不通,取「任着性子」之意校爲「任着」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殺唓」,網傳簡體字版本作「殺陣」,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哭訢」,疑爲「哭訴」之誤刻,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泥望」,不通,據上下文校作「泥塑」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毋」,據上下文校爲「母」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妵往」,疑爲「往往」之誤刻,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此處另起一列並留白一字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白」,不通,網傳簡體字版本作「的」,採之
- ^ 33.0 33.1 33.2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石彭」,此處取正字「碰」
- ↑ 此句計二十字,因未加句讀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氵闊」,取其正字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于」,疑爲「千」之誤刻,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少」,且刻字近底邊,疑爲空間不足而漏刻字之下半部分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出問」,疑爲「出門」之誤刻,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日己」,網傳簡體字版本作「自己」,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錯刻爲「觸反」,據網傳簡體字版本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原字「⿰虛亐」,取其正字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問立」,疑爲錯刻,據網傳簡體字版本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諸便宜」,疑爲錯刻,據網傳簡體字版本校之
- ↑ 此二句採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本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甚人」,據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本校爲「甚麼」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同人合的婦人」,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作「別人家的婦人」,此處後者更加通順,故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婪」,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底本作「姦」,此處用刻本原字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身取」,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底本作「自取」,此處取後者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此二句作「我在他家年老,纔曉得他家的舊事」,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底本作「我在他家的舊事」,知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底本有脫漏,此處用前者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姤」,據上下文可知爲「交媾」之「媾」之誤刻,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猈」,據上下文可知爲「狎」之誤刻,因以校之
- ↑ 中華古籍資源庫刻本作「安錢」,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底本作「要錢」,此處採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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