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論神丹書

答論神丹書
作者：卓壺雲

壺雲卓有見著

執事有志向，慕神丹之學，非夙植根基，何以得此？慶慰夫此學，自唐晉以後，玉隆羅浮之巔，許葛高風，幾於絕響矣。若宋時，南五祖北七真，皆以內修超脫，未嘗論及。近來龍沙之識，將滿八百地仙，亦將應期顯化，故天不愛道，諸祖師潛形開度，默授此訣於方外之人，只今三四年間，方得正途，可以循進。若不揣如仆者，以初志不衰，積誠稍確，歷歲在江湖間參訪，荷蒙至人垂憫，偶爾藉有所聞，牽逢知音之侶，得如執事，請以伯牙之手，臨風一揮，執事其試聽之，夫惟謂之神丹，則非世間有形有質之渣滓凡物，不能變化者倫矣。故石函記藥母論篇，其首句即曰：「夫丹道，非人間五金八石硃砂水銀之所為也。」既非五金八石，硃砂水銀，則將何物為鉛？何物為汞？納諸池鼎之內，付諸燒煉之中也，蓋先天一氣，藏於混沌鴻濛，初無形質及兩儀，既分太乙之精以兆，玄冥之體斯凝。形雖麗於地，而象實應乎天。石涵記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在石成珍」是也。此鉛非五金八石，內含五金八石之氣，而為五金八石之主。其色黑，位屬北方水也。水有壬癸，壬陽而癸陰。陰濁而陽清。壬水一點之靈，是為陽精，乃兌金寄體，混於癸水而不能自見。仙家以法取而用之，號曰水中金。古今種種異名，不過以此一物，而立丹基，故古歌云：「火中鉛是水中金，百度煎銷色轉深。」又曰：「還丹只是水中金，黑白相包理最深。」又曰：「欲知丹道者，壬癸上尋庚。」蓋母隱子胎，金反從水而生。脫去其胞，其色乃白，遂有黑中取白之說。但白金雖出自水，既見其形，亦不能獨立，又賴此金權為鼎器。以招攝先天一氣。其色變黃如酥，號曰黃輿，方有變化也。故龍虎經曰：「灰池炎灼，鉛沉銀浮。潔白見寶，可造黃輿。」石函記曰：「騰鉛倒置入灰池，火發鉛溶化神水。神水元因出白金，先取白金為鼎器。」其言灰池，實實如煎銀之灰池。若言白金乃實實見寶色之白金。即非以灰池取譬，亦非以白金取象也。其言鉛沉銀浮者，非用凡鉛以煉凡銀，鉛沉而為底，銀浮而為餅。蓋言先天一氣之鉛，中有真銀，即癸水內藏壬水。而為白金者，必以法煎於灰池之上，鉛墜而銀留，自然潔白見寶，可以為鼎器而造黃輿。古歌云：「會得鉛池真正訣，自然丹向水中生」此之謂也。夫既曰潔白，則非鉛中之本色。又曰見寶，則非鉛中之本質矣。淳和子以為「金花採得是鉛精，甲躐魚鱗雪色明。」則知此金與銀礦中烹出之金自是不同。石函記曰：「金鼎原來藥里尋，尋來不是世間金。」蓋世間銀礦之金，徒有質而無氣，此金雖有質而實氣也。此金惟其有質，故可以為鼎器，惟其有氣，故能與先天虛無之氣相為吞啖。以法制煉，無中之氣自附於有，漸能變白，而為黃。白乃陰質，黃則陰盡而陽純矣。龍虎經曰：「金色尚白煉，鉛以求黃色焉。」參同契曰：「先白而後黃兮，赤色通表里。」石函記曰：「黑金生白金，白金生黃金。」地元真訣曰：「黑金煉出白金來，白金煉極金華開。金花朵朵是黃金，返本還元真水銀。」同此義也。若用凡銀為金，則為渣滓頑物，烏能含受變化也哉。夫金固非世間銀礦中金，而水銀亦非凡砂中汞也。蓋先天水銀，實萬物之祖氣，三才之精靈，照臨並日月，而無時不然。貫徹通乾坤，而無物不有。仙家以法追攝歸於金鼎之中，煉成至藥，可以回生換骨。石函記曰：「與君說出返魂藥，返魂須是天魂魄。」正指此耳。此汞本先天虛無之氣，其形無定，號為流珠。其色晃耀，號為丹砂。其性沖和，號為真水。非雜物所能拘留。況於燒煉烈熖之中，安肎等閒暫住哉。仙家妙用，煉虛而為實，煉無而為有。不可以手把捉者，能把捉之，不以手而使之不走失。不可以器貯盛者，能盛貯之，不以器而使之不泄漏。是蓋知此汞受氣之始，與金同胎而孕，以金養汞，同類易施功耳。石函記曰：「砂汞鉛銀同一種，一種靈苗神異藥。」還金術曰：「鉛中之有砂汞，猶人之有性情。」性情於人，非外物也。砂汞於鉛，非外類也。古歌曰：「真汞原是水中銀，水銀一味鉛中物，認不真兮藥不神。」又曰：「龍虎雖然有二名，根源總是一中生。」其說明矣。故用鉛中之汞，以煉鉛中之金，於此而有法焉。但見以陰殼而含陽花，汞雖易於飛走，而金能攝之。金雖易於折桂，而汞能補之。流珠之氣，漸漸凝結，則白金之體，漸漸消磨，及其真氣滿足，純是一味真汞而為干水銀，則黃輿成矣。陳無朽詩曰：「水還黃液金精結，火透紅璃木氣融。」地元真訣曰：「白金本是金華根，非得黑鉛華不生。黑鉛卻是真汞本，若非白金神自隱。白金煉出真黃金，黃金剝取金花粉。互相烹煉本黑鉛，非得黑鉛汞不干。黑鉛本有先天氣，煉出黃輿成翡翠。」噫！盡之矣！黃輿既成，立可制伏凡砂、凡汞而為住世之寶。仙家意不在此，更求向上一着，將黃輿鑄作神室，擇地建壇，造屋泥灶，立鼎安爐，懸神室於鼎中，上水下火，按日月晦朔弦望，而為加減之候。神室內虛，自然生藥，號曰金液，又名金砂。積至九年，一紀則為白雪神符，吞服一粒，可以升雞犬於雲霄，控鸞鶴於海島矣。點化黃白，何足道哉！雖然神室未可易為也，亦不可易知也。請為執事繹之，夫神室之神，即神丹之神，但神丹則統言其靈。神室則專言其器，故神室者，藏神之室也。室猶房屋，神則主人。在人身則以心為神室，亦以人身之神舍於心也。仙家丹法以黃金為神室，即非世間砂石所淘之黃金，乃煉出白金為黃輿之黃金。夫白金煉至於黃，則神存其中矣。神者，火也。以火煉金而至於七返九還，不知何者為金，何者為火，渾是一副陽氣，故可造神室。而生大藥，是金火木嘗相離反足以相濟而相成矣。龍虎經云：「丹砂著明，莫大乎金火。」地元真訣曰：「此金非是世間金，曩劫先天真水銀。此火非是世間火，火化金溶光陀陀。這個火，這個金，升天撥宅少知音。」信不誣矣。且丹經多言金火，至於金之所以為金，火之所以為火，金火之所以交並，皆秘而不言，以有天機故也。茲不終斳，更為執事剖之，彼金有二金，火有二火，有有形之金，有無形之金。有形之金，非世間銀礦中物，乃鉛中取出白金也。此金，人或有知之者矣。至於無形之金，乃曰金受水火制煉，而成黃金，即前所謂干水銀者。此金有氣無質，人罕見之，陳無朽曰：「紫粉成金不見金，金成紫粉少知音。」地元真訣曰：「得來不是黃白金，神仙暫借黃白體。」至哉言乎！真火之用，猶有秘密。有內火，有外火。內火無形，外火有形，雖曰有形，則非柴炭類也。蓋有形而無質，與真水同稟一氣所生。鉛中汞火，非得此火，亦與金不相吸，故石函記曰：「朱雀炎空飛下來，摧折羽毛頭與腳，水銀從此不能飛，化作金丹成大藥。」古歌謂：「多虧朱雀海中飛，啣出西來真佛祖。」又曰：「朱雀奮翼火燒空，真鉛海底金光噴。」皆指外火而言耳。學人頗得明師指點，則知鉛金作何物色，真火作何景象，臨爐作何採取，方可從事於斯也。又要知夫金即月魄，火即日魂。金得火變黃，猶月得日而生光。是以古人言：有質者，真鉛。太陰，月之華也。無質者，真汞。太陽，日之精也。先採太陰靈質，設為法象，誘會太陽之氣，歸於其中，結為神丹。石函記曰：「欲得烏肝先求兔髓，」乃羲皇之取象也。夫既謂之設象，即非真。欲懸象天上日月以求精華者矣。故曰：「日魂月魄若個識，識者便是真仙子。」又曰：「與君說破我家風，太陽移在月明中。」於此不悟，乃欲以凡銀為母，用凡鉛以煎煉寡鉛取藥，用砂汞以相投或言鑄神室，用死汞為之靈藥或言鑄神室，用礦銀為之先天，淺聞謬見迷惑乖張。求其成功，未之有也。近世又有怪誕之徒，創為無稽之語曰井泉論，曰：「九轉瓊丹論其法，只取泉水一味。」謂得天一正氣用金銀鼎器盛之，滴注煎熬，焚以茅草，且妄談五行，妄指鉛汞，妄援古義，號曰神水。夫以熬水成膏，服之可以長生，則凡江海之中，鱗甲盡當白日飛升矣。且梗道惑眾，乃復曲為之說，將先師垂訓，一切引以自解，是猶安麟角於馬頭之上，只見其不類也。凡名山洞府，古仙煉丹之所，多爐灶石井遺跡，是皆別有妙用者存，曷嘗以流水為神水哉。噫！神水深秘，彼烏知之。懵懂而又執着，適足增達人一咲，反為之悲耳。仆因貧乏，不能自辦丹財，又不敢以輕告人，時光虛度，深用憮然。欲將真傳實受者，論著成編，次第條陳，以就正有道，猶懼其冒昧而中止也。嘗纂集諸仙經書，歌訣合於正理者為一帙，名曰：大丹旨要，亟當募緣梓行，以便四方同志之士，或有因言會心者，與之同成善果，同登彼岸，是所願也。況執事留念此學，仆忽得煙霞佳侶，故不避禁忌，再三饒舌，亦惟發明丹道匤郭而已。至於機括玄微，制度精巧之處，蓋未能以直言，亦誠未敢以輕言也。噫！金丹大藥，古人一萬劫一傳，必其體虛空之心，而具造化之手，始堪臻此閫奧。苟無出世超塵之見，而為好高望遠之求，妄覬黃輿之羸，以充溪壑之志，吾知徒勞而無所遇，縱遇亦無所成，雖成亦不能享。仆每誦此，恆惴惴焉。執事知此意久矣，請以此深自省誡。又須虛心潛玩經典，早禮參訪老成，勿以先入為是，勿以己見為高，勿拘偏見而排正論，勿拒善士而信邪流，庶乎上天有開眼之期，祖師有點頭之會，自然默相而忽遇矣。倘因緣相投，遭逢相遇，則仆今日未敢直言、輕言者，彼時當為執事盡言、細言之。石函記云：「此道至禁，訣之在口，謹密修持，神明護佑。」古詩又曰：「從古神仙囑咐，不將大道做人情。」仆固不宜易泄，而亦不能終秘也，萬惟珍重，以膺後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