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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林/卷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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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策林三
作者:白居易 
卷四
本作品收錄於《全唐文/卷0671》和《白氏長慶集/卷064


三十六、達聰明致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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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欲達聰明致理化,則在乎奉成式,不必乎創新規也。臣聞堯之所以神而化者,聰明文思也;舜之所以聖而理者,明四目達四聰也。葢古之理化,皆由聰明出也。自唐虞以降,斯道寑衰。秦漢以還,斯道大喪,上不以聰接下,下不以明奉上,聰明之道,旣阻於上下,則訛偽之俗,不得不流於內外也。國家承百王已弊之風,振千古未行之法,於是始立匭使,始加諫員,始命待制官,始設登聞鼓。故遺補之諫入,則朝廷之得失所由知也;匭使之職舉,則天下之壅蔽所由通也;待制之官進,則眾臣之謀猷所由展也;登聞之鼓鳴,則羣下之寃濫所由達也。此皆我烈祖所刱,累聖所奉,雖堯舜之道,無以出焉。故貞觀之太和,開元之至理,率由斯而馴致矣。自貞元以來,抗疏而諫者,畱而不行,投書於匭者,寢而不報,待制之官,經時而不見於一問,登聞之鼓,終歲而不聞於一聲。臣恐眾臣之謀猷,或未盡展,朝廷之得失,或未盡知,壅蔽者有所未通,寃濫者有所未達。今幸當陛下踐阼體元之始,施令布和之初,則宜申明舊章,條舉廢事,使列聖之述作不墜,陛下之聰明惟新,以初爲常,今其時矣。時不可失,惟陛下惜而行之,則堯舜之化,祖宗之理,可得而致矣。臣故曰達聰明致理化,在乎奉成式,不必乎創新規也。

三十七、決壅蔽,不使人知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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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國家之患,患在臣之壅蔽也;壅蔽之生,生於君之好欲也。葢欲見於此,則壅生於彼,壅生於彼,則亂作其間,曆代有之,可畧言耳。昔秦二代好佞,趙高飾諂諛之言以壅之;周厲好利,榮夷公陳聚斂之計以壅之;殷辛好音,師涓作靡靡之樂以壅之;周幽好色,褒人納艷妻以壅之;齊桓好味,易牙蒸首子以壅之。雖所好不同,同歸於壅也,所壅不同,同歸於亂也。故曰「人君無見其意,將爲下餌」,葢謂此矣。然則明王非無欲也,非無壅也,葢有欲則節之,有壅則決之,節之又節之,以至於無欲也,決之又決之,以至於無壅也。其所以然者,將在乎靜思其故,動防其微。故聞甘言,則慮趙高之諛進於側矣;見厚利,則慮榮夷公之計陳於前矣;聽新聲,則慮師涓之音誘於耳矣;顧艷色,則慮褒氏之女惑於目矣;嘗異味,則慮易牙之子入於口矣。大如是,安得不晝夜慮之,寤寐思之,立則見其參於前,行則想其隨於後。自然兢兢業業,日慎一日,使左不知其所欲,右不知其所好,雖欲壅蔽,其可得乎?此明王節欲決壅之要道也。

三十八、君不行臣事,委任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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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建官施令者,君所執也;率職知事者,臣所奉也。臣行君道則政專,君行臣道則事亂,專與亂,其弊一也。然則臣道者,百職至眾,萬事至繁,誠非一人方寸所能盡也,故王者但操其要,擇其人而已。將在乎分務於羣司,各令督責其課,受成於宰相,不以勤倦自嬰,然後謹殿最而賞罰焉,審幽明而黜陟焉,則萬樞之要畢矣。故失君道者,雖多夕惕若厲之慮,而彝倫未必序也;行臣事者,雖多日昃不食之勤,而庻績未必凝也。得其要逸而有終,非其宜勞而無功故也。臣又聞坐而論道,三公之任也;作而行之,卿大夫之職也。故陳平不肯知錢穀,邴吉不問死傷者,此有司之職也,非宰相之任也。夫以宰相尚不可侵有司之職,況人君可侵,宰相之任乎,可侵百執事之事乎?臣又聞宰相之任者,上代天工,下執人柄,群職由之而理亂,庻政由之而弛張,君之心膂,待宰相而啟沃,君之耳目,待宰相而聰明,設其位,不可一日非其人,得其人,不可一日無其寵,疑則勿用,用則勿疎,然後能訢合其心,馴致其道。葢先王所以端拱凝旒,而天下大理者,無他焉,委務於有司也,仰成於宰相也。

三十九、使官吏清廉,均其祿厚其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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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爲國者皆患吏之貪,而不知去貪之道也;皆欲吏之清,而不知致清之由也。臣以爲去貪致清者,在乎厚其祿、均其俸而已。夫衣食闕於家,雖嚴父慈母,不能制其子,況君長能檢其臣吏乎?凍餒切於身,雖巢由夷齊,不能固其節,況凡人能守其清白乎?臣伏見今之官吏,所以未盡貞廉者,由祿不均而俸不足也。不均者,由所在課料重輕不齊也;不足者,由所在官長侵刻不已也。其甚者,則有官秩等而祿殊,郡縣同而俸異,或削奪以過半,或停給而彌年,至使衣食不充,凍餒並至。如此則必冒白刃蹈水火而求私利也。況可使撫人字物,斷獄均財者乎?夫上行則下從,身窮則心濫,今官長日侵其利,而望吏之不日侵於人,不可得也。葢所謂渴馬守水,餓犬護肉,則雖日用刑罰,不能懲貪而勸清必矣。陛下今欲革時之弊,去吏之貪,則莫先於均天下課料重輕,禁天下官長侵刻,使天下之吏,溫飽充於內,清廉形於外,然後示之以恥,糾之以刑,如此則縱或爲非者,百無一二也。

四十、省官併俸減使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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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古者計人而置官,量賦而制祿,故官之省置,必稽人戶之眾寡,祿之厚薄,必稱賦入之少多,俾乎官足以理人,人足以奉吏,吏有常祿,財有常征,財賦吏員,必參相得者也。頃以兵戎屢動,荒沴薦臻,戶口流亡,財征減耗,則宜量其官而省之,併其祿而厚之。故官省則事簡,事簡則人安,祿厚則吏清,吏清則俗阜,而天下所由理也。然則知清其吏而不知厚其祿,則飾詐而不廉矣;知厚其祿而不知省其官,則財費而不足矣;知省其官而不知選其能,則事壅而不理矣。此三者,迭爲表裏,相須而成者也,伏惟陛下詳而行之。臣又見兵興以來,諸道使府,或因權宜而置職,一置而不停,或因暫勞而加俸,一加而無減,至使職多於郡縣之吏,俸優於臺省之官,積習生常,煩費滋甚。今若量其職員,審其祿秩,使眾寡有常數,厚薄得其中。故祿得其中,則費不廣,而下無侵削之患矣;職有常數,則事不煩,而人無勞擾之弊矣。此又利害相懸遠者,伏惟陛下念而救之。

四十一、議百司食利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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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見百司食利,利出於人,日給而經費有常,月徵而倍息無已。然則舉之者無非貧戶,徵之者率是遠年,故私財竭於倍利,官課積於逋債。至使公食有闕,人力不堪。弊旣滋深,法宜改作。且王者惡言求利,患在不均,況天下之錢一也,謂之曰「利」,曷若謂之曰「征」乎?取之於寡,曷若取之於眾乎?今若日計其費,歲會其用,舉爲定數,命曰「食征」,隨兩稅而分徵,使萬民而均出,散之天下,其數幾何?均之於眾,則貧戶無倍息之弊矣;入之有程,則公食無告闕之慮矣。公私交便,其在茲乎?

四十二、議百官職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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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以職田者,職旣不同,田亦異數,內外上下,各有等差,此亦古者公田稍食之制也。國家自多事已來,厥制不舉,故稽其地籍,而田則其具存,考以戶租,而數多散失,至有品秩等,官署同,廩祿厚薄之相懸,近乎十倍者矣。今欲辨內外之職,均上下之田,不必乎創新規,其在乎舉舊典也。臣謹按國朝舊典,量品而授地,計田而出租。故地之多少,必視乎品之高下;租之厚薄,必視乎田之肥墝。如此則沃瘠齊而戶租均,等列辨而祿食足矣。今陛下求其典而典存焉,索其田而田在焉,誠能申明舉而行之,則前弊必自革矣。

四十三、議兵,用捨逆順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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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傳》曰:「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又曰:「先王耀德不觀兵。」二者古之明訓也。然則君天下者,廢而不用,且涉去兵之非;資以定功,又乖耀德之美。去就之理,何者得中?

又問:兵不妄動,師必有名。議之者頗辨否臧,用之者多迷本末,故有一戎而業成王霸,一戰而禍及危亡。興滅之跡何由?逆順之要安在?

臣聞天下雖興,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王也。祭公曰:「先王耀德不觀兵。」老子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斯則不好之明訓也。《傳》曰:「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又周定天下,偃武修文,猶立司馬之官,六軍之眾,以時教戰。斯又不忘之明訓也。然則君天下者,不可去兵也,不可黷武也,在乎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順。逆順之要,大畧有三,而兵之名隨焉。夫興利除害,應天順人,不爲名先,義然後動,謂之義兵;相時觀釁,取亂侮亡,不爲禍先,敵至而應,謂之應兵;恃力宣驕,作威逞欲,輕人性命,貪人土田,謂之貪兵。兵貪者亡,兵應者強,兵義者王。王之兵,無敵於天下也,故有徵無戰焉;強之兵,先弱敵而後戰也,故百戰百勝焉;亡之兵,先自敗而後戰也,故勝與不勝,同歸於亡焉。然歷代君臣,惑於本末,聞王者之無敵,則思耀武,是獲一兎而欲守株也;見亡者之自敗,則思弭兵,是因一咽而欲去食也。曾不知無敵者根於義,自敗者本於貪,而欲歸咎於兵,責功於武,不其惑歟?興廢之由,逆順之要,昭然可見,唯陛下擇之。

四十四、銷兵數省軍費,斷𠮥募除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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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見自古以來,軍法之眾,資糧之費,未有如今日者。時議者皆患兵之眾,而不知眾之由,皆欲兵之銷,而不得銷之術。故散之則軍情怨而戎心啟,聚之則財用竭而人力疲,爲日旣深,其弊亦甚。臣以爲銷兵省費者,在乎斷𠮥募去虛名而已。伏以貞元軍興以來,二十餘年,陛下念其勞效,固不可散棄,幸以時無戰伐,又焉用增加?臣竊見當今募新兵,占舊額,張虛簿,破見糧者,天下盡是矣。斯則致眾之由,積費之本也。今若去虛名就實數,則一日之內,十已減其二三矣。若使逃不補,死不塡,則十年之間,十又減其三四矣。故不散棄之,則軍情無怨也;不增加之,則兵數自銷也;去虛就實,則名不詐而用不費也。故臣以爲銷兵之方,省費之術,或在於此,唯陛下詳之。

四十五、復府兵置屯田、分兵權存戎備助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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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欲分兵權,存戎備,助軍食,則在乎復府兵置屯田而已。昔高祖始受隋禪,太宗旣定天下,以爲兵不可去,農不可廢,於是當要衝以開府,因隙地以營田,府有常官,田有常業,俾乎時而講武,歲以勸農,分上下之等,遞勞逸之序,故有虞則起爲戰卒,無事則散爲農夫,不待徵發而封域有備矣,不勞饋餉而軍食自充矣,此亦古者尉侯之制兵賦之義也。況今關畿之內,鎮壘相望,皆仰給於縣官,且無用於戰伐,若使反兵於舊府,興利於廢田,張以簿書,頒其廩積,因其卒也,安之以田宅,因其將也,命之以府官,始復於關中,稍置於天下,則兵權漸分,而屯聚之弊日銷矣,戎備漸修,而訓習之利日興矣,軍食漸給,而飛輓之費日省矣。一事作而三利立,唯陛下裁之。

四十六、選將帥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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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君明則將賢,將賢則兵勝,故有不能理兵之將,而無不可勝之兵,有不能選將之君,而無不可得之將,是以君功見於選將,將功見於理兵者也。然則選將之術,在乎因人之耳而聽之,因人之目而視之,因人之好惡而取捨之。故明王選將帥也,訪於眾,詢於人,若十人愛之,必十人之將也,百人悅之,必百人之將也,萬人伏之,必萬人之將也。臣以爲賢愚之際,優劣之間,以此而求,十得八九矣。

四十七、御功臣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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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明王之御功臣也,量其功而限之以爵,審其罪而糾之以法。限之以爵,故爵加而知榮矣;糾之以法,故法行而知恩矣。恩榮並加,畏愛相濟,下無貳志,上無疑心,此明王所以念功勞而全君臣之道也。若不限之以爵,則無厭之心生矣,雖極人臣之位而不知榮也;若不糾之以法,則不忌之心啟矣,雖竭人主之寵而不知恩也。恩榮不知,畏愛不立,而望奉上之心盡,念功之道全,或難矣。故《傳》曰:「報者倦矣,施者未厭。」此由爵無限而法不行使之然也,唯陛下察之。

四十八、禦戎狄,徵歷代之策陳當今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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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戎狄之患久矣,備禦之畧多矣,故王恢陳征討之謀,賈生立表餌之術,婁敬興和親之計,晁錯建農戰之策。然則古今異道,利害殊宜,將欲採之,孰爲可者?

又問:今國家北虜欵誠,南夷請命,所未化者其惟西戎乎?討之則疲頓師徒,捨之則侵軼邊鄙,許和親則啟貪而厚費,約盟誓則飾詐而不誠。今欲遏彼虔劉,化其桀驁,來遠人於朔漠,復舊土於河湟。上策遠謀,備陳本末。

臣聞戎狄者,一氣所生,不可剪而滅也,五方異族,不可臣而畜也,故爲侵暴之患久矣。而備禦之畧亦多矣,考其要旨,大較有四焉:若乃選將練兵,長驅深入之謀,自王恢始;建以三表,誘以五餌之術,自賈誼始;厚以賂遺,結以和親之計,自婁敬始;徙人實邊,勸農教戰之策,自晁錯始。然則用王恢之謀,則殫財耗力,罷竭生人,禍結兵連,功不償費,故漢武憬然而下哀痛之詔也;用賈誼之術,則羌胡之耳目心腹,雖誘而荒矣,而華夏之財力風教,亦隨而弊矣,故漢文知其不可而不行也;用婁敬之計,則啟寵納侮,厚費偷安,雖侵畧之患暫寧,而和好之約屢背,故漢氏四代爲匈奴所欺也;用晁錯之策,則邊人有安土之患,未免攻戰之勞,匈奴無得志之虞,亦絕歸心之望,故漢武猶病之有廣武之役也。是以討之以兵,不若誘之以餌;誘之以餌,不若和之以親;和之以親,不若備之有素。斯皆前代已驗之事,可覆而視也。以今參古,棄短取長,亦可擇而用焉。然臣終以爲近算淺圖,非帝王久遠安邊之上策。何者?臣觀前代,若政成國富,德盛人安,則雖六月有北伐之師,不足憂也;若政缺國貧,德衰人困,則雖一時無南牧之馬,不足慶也。何則?國富則師壯,師壯則令嚴,人安則心固,心固則思理,如此久久,則天子之守,不獨在於諸侯,將在於四夷矣,則暫雖有事,何足憂焉?若國貧則師弱,師弱則不虞,人困則心離,心離則思亂,如此久久,則天子之憂,不獨在於邊陲,或在於蕭墻矣,則暫雖無事,何足慶焉?蓋古之王者,慶在本而不在末,憂在此而不在彼也。今國家柔中懷外,近悅遠來,北虜向風,南蠻底貢,所未化者,其餘幾何?伏願陛下畜之如犬羊,視之如蜂蠆,不以士馬強而才力盛,恃之而務戰爭,不以亭障靜而煙塵銷,輕之而去守備,但且防其侵軼,遏其虔劉,去而勿追,來而勿縱而已。然後畧四子之小術,宏三王之大猷,以政成德盛爲圖,以人安師壯爲計。故德盛而日聞則服,服必懷柔;師壯而時動則威,威必震讋。夫然,可以不縻財用,不煩師徒就盟誓而外服,不和親而內附。如此則四海之內,五年之間,要荒未服之戎,必匍匐而來,河隴已侵之地,庶從容以歸。上策遠謀,不出於此矣。

四十九、備邊併將置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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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見方今備邊之計,未得其宜。何則?京師之兵,其數頗眾,域堡甚備,器械甚精,以之遏侵掠,禁奪攘,則可矣,若犬戎大至,長驅而來,臣恐將卒雖多,無能抗者。今所以軫陛下慮者,豈非此乎?其所以然者,葢由鎮壘太多,主將太眾故也。夫鎮多則兵散,兵散則威不相合,而力不相濟矣;將眾則心異,心異則勝不相讓,而敗不相救矣。卒然有事,誰肯當之?今若合之爲五將,統之以一帥,將合則戮力,帥一則同心,仍使均握其兵,分守其界,明察功罪,必待賞罰,然後據便宜之地,扼要害之衝,以逸待勞,以寡制眾,則雖黠虜,無能爲也。臣又以爲自古及今,有不能守塞之兵,而無不可守之塞;有不能備戎之將,而無不可備之戎。故曰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得其宜也;五寸之關,能制其開闔,居其要也。伏惟陛下握戎之要,操塞之關,則西陲之憂,可以少息矣。

五十、議守險,德與險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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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記》曰:「在德不在險。」然則用之則乖「在德」之訓,棄之則違「守國」之誡,二義相反,其旨何從?

又問:以山河爲寶者,萬夫不能當也,以道德爲藩者,四夷爲之守也,何則?苗恃洞庭,負險而亡,漢都天府,用險而昌,又何故也?今欲鑒昌亡,審用舍,復何如哉?

臣聞《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又秦得百二,以吞天下,齊得十二,而霸諸侯。葢恃險之論,興於此矣。《史記》曰:「在德不在險。」《傳》曰:「九州之險,是不一姓。」葢棄險之議,生於此矣。臣以爲險之爲用,用舍有時,恃旣失之,棄亦未爲得也。何者?夫險之爲利大矣,爲害亦大矣。故天地閉否,守之則爲利;天地交泰,用之則爲害。葢天地有常險,而聖人無常用也。然則以道德爲藩,以仁義爲屏,以忠信爲甲冑,以禮法爲干櫓者,教之險,政之守也。以城池爲固,以金革爲備,以江山爲襟帶,以邱陵爲咽喉者,地之險,人之守也。王者之興也,必兼而用之。昔漢高帝除害興利,以安天下,自謂德不及於周,而賢於秦,故去洛之易,卽秦之險,建都創業,垂四百年,是能兼而用之也。桀、紂、三苗之徒,負大河,憑太行,保洞庭,而不修德政,坐取覆亡者,是專恃其險也。莒子恃其僻陋,不修城郭,浹辰之間,喪其三都者,是怠棄其險也。由斯而觀之,山河之阻,溝墉之固,可用而不可恃也,可誡而不可棄也。智以險昌,愚以險亡,昌亡之間,唯陛下能鑒之。

五十一、議封建論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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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周制五等,其弊也,王室衰微;秦廢列國,其敗也,天下崩壞;漢封子弟,其失也,侯王僭亂。何則?爲制不同,同歸於弊也。故自古及今,議其是非者多矣。今若建侯開國,恐失隨時之宜;如置守專城,慮乖稽古之義。考其要旨,其誰可從?

又問:封建之制,肇自黃唐,郡縣之規,始於秦漢,或沿或革,以至國朝。今欲子兆人,家四海,建不拔之業,垂無疆之休,大鑒興亡,從長而用,無論古今,擇善而行。侯與守而何先?郡與國而孰愈?具書於策,當舉行之。

臣聞封建之廢久矣,是非之論多矣,異同之要,歸於三科。或曰:「周人制五等,封親賢,其弊也,諸侯擅戰伐,陪臣執國命,故聞蠶食瓜剖,以至於衰滅也,而李斯、周青臣之議,繇是興焉。」又曰:「秦皇廢列國,棄子弟,其敗也,萬民無定主,九族爲匹夫,故魚爛土崩,以至於覆亡也,而曹冏、士衡之論,繇是作焉。」又曰:「漢氏侯功臣,王同姓,其失也,爵號太尊,土宇太廣,故鴟張瓦解,以至於勃亂也,而晁錯主父之計,繇是行焉。」然則秦懲周之弊也,旣以亡而易衰;漢鑒秦之亡也,亦矯枉而過正。歷代之說,無出於此者。以臣所觀,竊謂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何者?臣聞王者將欲家四海,子兆人,垂無疆之休,建不拔之業者,在乎操理柄,立人防,導化源,固邦本而已,葢刑行德立,近悅遠安,恩信推於中,惠化流於外,如此則四夷爲臣妾,況海內乎?雖置守罷侯,亦無害也。若法壞政荒,親離賢棄,王澤竭於上,人心叛於下,如此則九族爲讐敵,況天下乎?雖廢郡建邦,又何益也。故臣以爲周之衰滅者,上失其道,天厭其德,非爲封建之弊也;秦之覆亡者,君群其毒,人離其心,非唯郡縣之咎也;漢之禍亂者,寵而失教,立不選賢,非獨強大之故也。繇是觀之,茍固其本,導其源,雖郡與國,俱可理而安矣;茍踰其防,失其柄,雖侯與守,俱能亂且危矣。伏惟陛下慮遠憂近,鑒古觀今,以敦睦親族爲先,不以封王爲急,以優勸勞逸爲念,不以建侯爲思,以尊賢寵德爲心,不以開國爲意,以安撫黎元爲事,不以廢郡爲謀。則無疆之休,不拔之業,在於此矣。況國家之制,垂二百年,法著一王;理經十聖,變革之議,非臣敢知。

五十二、議井田阡陌,息游惰止兼併實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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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三代之牧人也,立井田之制,別都鄙之名。其爲名制,可得而知乎?其爲功利,可得而聞乎?

又問:自秦壞井田,漢修阡陌,兼併大啟,游惰實繁。雖歷代因循,誠恐弊深而害甚;如一朝改作,或慮失業而擾人。旣廢之甚難,又復之非便,斟酌其道,何者得中?

臣聞王者之貴,生於人焉;王者之富,生於地焉。故不知地之數,則生業無從而定,財征無從而平也;不知人之數,則食力無從而計,軍役無從而均也。不均不平,則地雖廣,人雖多,徒有富之名,而無富之實。是以先王度土田之廣狹,畫爲夫井,量人戶之眾寡,分爲邑居。使地利足以食人,人力足以闢土,邑居足以處眾,人力足以安家,野無餘田,以啟專利,邑無餘室,以容遊人,逃刑避役者,往無所之,敗業遷居者,來無所處,於是生業相因,食力相濟,其出財征也,不待徵書而已平矣,其起軍役也,不待料人而已均矣,然後天子可以稱萬乘之貴,四海之富也。洎三代之後,厥制崩壞,故井田廢則游惰之路啟,阡陌作則兼併之門開,至使貧苦者無容足立錐之居,富強者專籠山絡野之利,故自秦漢,迄於聖朝,因循未遷,積習成弊。然臣以爲井田者,廢之頗久,復之稍難,未可盡行,且宜漸制。何以言之?昔商鞅開秦之利也,蕩然廢之,故千載之間,豪奢者得其計;王莽革漢之弊也,卒然復之,故一時之間,農桑者失其業。斯則不可久廢、不可速成之明騐也。故臣請斟酌時宜,參詳古制,大抵人稀土廣者,且修其阡陌,戶繁鄉狹者,則復以井田,使都鄙漸有名,家夫漸有數。夫然,則井邑兵田之地,眾寡相維;門閭族黨之居,有亡相保。相維則兼併者何所取,相保則游惰者何所容?如此則庶乎人無浮心,地無遺力,財產豐足,賦役平均,市利歸於農,生業著於地者矣。

五十三、議肉刑,可廢不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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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肉刑者其來尚矣,其廢久矣,前賢之論,是非紛然。今欲棄之而不行,法或乖於稽古;若舉而復用,義恐失於隨時。取捨之間,何者爲可?

臣伏以漢除肉刑,迨今千有餘祀,其間博聞達識之士,議其是非者多矣。其欲廢之者,則曰刻膚革,斷支體,人主忍而用之,則愷悌惻隱之心乖矣,此緹縈所謂雖欲改過自新,其道亡繇者也;其欲復之者,則曰任箠令,用鞭刑,酷吏倚而行之,則專殺濫死之弊作矣,此班固所謂以死罔人,失本惠者也。臣以爲議事者宜徵其實,用刑者宜酌其情,若以情實言之,則可廢而不可復也。何者?夫肉刑者,葢取劓、腓、黥、刖之類耳,《書》所謂五虐之刑也。昔苗人始滛爲之,而天旣降咎;及秦人又虐用之,而天下亦離心。夫如是,則豈無濫死者耶?漢文帝始除去之,而刑罰以清;我太宗亦因而棄之,而人用不犯。夫如是,則豈有罔人者耶?此臣所謂徵其實者也。臣又聞聖人之用刑也,輕重適時變,用舍順人情,不必乎反今之宜,復古之制也。況肉刑廢之久矣,人莫識焉,今一朝卒然用之,或絕筋,或折骨,或面傷,則見者必痛其心,聞者必駭其耳,又非聖人適時變、順人情之意也。徵之於實旣如彼,酌之於情又如此,可否之驗,豈不明哉!《傳》曰:「君子爲政,貴因循而重改作。」又曰:「利不百,不變法。」臣以爲復之有害而無利也,其可變而改作乎?

五十四、刑禮道,迭相爲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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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聖王之致理也,以刑糾人惡,故人知勸懼;以禮導人情,故人知恥格;以道率人性,故人反淳和。三者之用,不可廢也。意者將偏舉而用耶,將並建而用耶?從其宜,先後有次耶?成其功,優劣有殊耶?然則相今日之所宜,酌今日之所急,將欲致理,三者奚先?

臣聞人之性情者,君之土田也,其荒也則薙之以刑,其闢也則蒔之以禮,其植也則獲之以道。故刑行而後禮立,禮立而後道生,始則失道而後禮,中則失禮而後刑,終則修刑以復禮,修禮以復道。故曰刑者禮之門,禮者道之根,知其門,守其根,則王化成矣。然則王化之有三者,猶天之有兩曜,歲之有四時,廢一不可也,並用亦不可也,在乎舉之有次,措之有倫而已。何者?夫刑者可以禁人之惡,不能防人之情;禮者可以防人之情,不能率人之性;道者可以率人之性,又不能禁人之惡。循環表裏,迭相爲用。故王者觀理亂之深淺,順刑禮之後先,當其懲惡抑淫,致人於勸懼,莫先於刑;剗邪窒慾,致人於恥格,莫尚於禮。反和復朴,致人於敦厚,莫大於道。是以衰亂之代,則弛禮而張刑;平定之時,則省刑而宏禮;清凈之日,則殺禮而任道。亦如祁寒之節,則疎水而附火;徂暑之候,則遠火而狎水。順歲候者,適水火之用,達時變者,得刑禮之宜,適其用,達其宜,則天下之理畢矣,王者之化成矣。將欲較其短長,原其始終,順其變而先後殊,備其用而優劣等,離而言之則異致,合而理之則同功,其要者在乎舉有次,措有倫,適其用,達其理而已。方今華夷有截,內外無慮,人思休和,俗已平泰,是則國家殺刑罰之日,崇禮樂之時。所以文易化成,道易馴致者,由得其時也。今則時矣,伏惟陛下惜而不失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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