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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溪集 (四庫全書本)/卷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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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七 筠溪集 巻八 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筠谿集巻八      宋 李彌遜 撰議古
  衛鞅以強國之術説秦孝公
  衛公孫鞅少好刑名之學事魏相公叔座為中庶子公叔既死公孫鞅聞秦孝公下令國中求賢者將修繆公之業東復侵地乃遂西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孝公孝公既見衛鞅語事良久孝公時時睡弗聽罷而孝公怒景監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監讓衛鞅鞅曰吾説公以帝道其志不開悟矣後五日復求見鞅鞅復見孝公益愈然而未中㫖罷而孝公復讓景監景監復讓衛鞅鞅曰吾説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請復見鞅鞅復見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罷而去孝公謂景監曰汝客善可與語矣鞅曰吾説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請復見我我知之矣衛鞅復見孝公公與語不自知膝之前於席也語數日厭景監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驩甚也鞅曰吾説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久逺不能待且賢君者各及其才顯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數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強國之術說君君大悅之爾然亦難以比徳於殷周矣
  議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孟子非堯舜之道不敢陳於王前故於梁則曰使民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於齊則曰保民而王莫之能禦滕文公問為國則曰民事不可緩也蓋不如是不足以為敬未聞不能帝而王不能王而霸也商君以刻薄之資挾刑名之學假帝王之説而歸過於孝公賊其君之大者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
  韓宣惠王欲用公仲公叔為政
  韓宣惠王欲兩用公仲公叔為政問於繆留對曰不可晉用六卿而國分齊簡公用陳成子及闞至而見殺魏用犀首張儀而西河之外亡今君兩用之其多力者內樹黨而力寡者藉外權羣臣有內樹黨以驕主有外為交以削地君之國危矣
  議曰政事之臣忌於專古今之通患故易有多懼之辭虞書有同寅協恭之戒繆留之言是終不可任人以共政也然君道無為而仰成於臣必有任天下之責者茍政出多門則枉道者得以害正植私者得以害公法行而改作令出而反汗平居肆橫議臨難無與執其咎亦亂之所由生也成周大小之臣咸懷忠良侍御僕從罔匪正人況一二大臣乎惟得賢而弗與小人間之則獨任而不為專衆進而不為黨伊尹相湯高宗得説舜咨二十有二人武王有亂臣十人顧豈以任人之衆寡而為治亂哉
  張儀以商於之地獻楚王
  齊助楚攻秦取曲沃其後秦欲伐齊齊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謂張儀曰吾欲伐齊齊楚方懽子為寡人慮之奈何張儀南見楚王曰齊王之罪其於敝邑之王甚厚敝邑欲伐之而大國與之懽大王茍能閉闗絶齊臣請使秦王獻商於之地方六百里若此齊必弱則必為王役矣則是北弱齊西徳於秦而私商於之地以為利也則此一計而三利俱至楚王大說羣臣畢賀陳軫後見獨不賀楚王曰不榖不煩一兵不傷一人而得商於之地六百里寡人自以為智矣諸士大夫皆賀子獨不賀何也陳軫對曰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患必至也故不敢妄賀王曰何也對曰夫秦所以重王者以王有齊也今地未可得而齊先絶是楚孤也秦又何重孤國且先出地後絶齊秦計必弗為也先絶齊後責地必受欺於張儀受欺於張儀王必惋之是西生秦患北絶齊交則兩國之兵必至矣楚王不聽曰吾事善矣子其弭口無言以待吾事楚王使人絶齊使者未來又重絶之張儀反秦使人説齊齊秦之交陰合楚因使一將軍受地於秦張儀出見使者曰從某至某廣袤六里使者曰臣聞六百里不聞六里儀曰儀固以小人安得六百里使者反報楚王楚王大怒遂舉兵伐秦秦與齊合韓氏從之楚兵大敗於杜陵
  議曰戰國之君不知所以保民志於闢土地而巳故一時遊説之士揣摩迎合得以行其詐商於之獻不足以欺童稚而懷王受之不疑雖軫之辨不能解其惑卒至於交兵削地結怨鄰國蔽於利而不見其害故也聽言之道曰公曰明一有所蔽則惑矣可不愼諸
  王翦取荊請美田宅蕭何守闗中買田地以自汚始皇問李信吾欲攻取荊於將軍度用㡬何人而足李信曰不過二十萬始皇問王翦王翦曰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曰王將軍老矣何怯也李將軍果勢壯勇其言是也遂使李信及蒙恬將二十萬南伐荊王翦言不用因謝病歸老於潁陽荊人大破李信軍入兩壁殺七都尉秦軍走始皇聞之大怒自馳如潁陽見王翦曰寡人以不用將軍計李信果辱秦軍今聞荊兵日進而西將軍雖病獨忍棄寡人乎王翦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曰為聽將軍計爾於是王翦將兵六十萬人始皇送至灞上王翦行請美田宅園池甚衆始皇曰將軍行矣何憂貧乎王翦曰為大王將有功終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嚮臣臣亦及時以請園池為子孫業爾始皇大笑王翦既至闗使使還請善田者五輩或曰將軍之乞貸亦已甚矣王翦曰不然夫秦王狙而不信今令空秦國甲士而專委我我不多請田宅為子孫業以自堅顧令秦王坐而疑我矣陳豨反高祖自將至邯鄲而韓信謀反闗中呂后用蕭何計誅信上已聞信誅遂使使拜丞相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諸君皆賀君平獨弔謂何曰禍自此起矣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內非被矢石之難而益君封置衛者以今淮陰新反於中有疑君心夫置衛衛君非以寵君願君讓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何從其計上説其秋黥布反上自將軍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客又説何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不可復加然君初入闗本得百姓心十餘年矣皆附君尚復孳孳得民和上所謂數問君畏君傾動闗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汙上心必安於是何從其計上乃大説
  議曰君之使臣以誠而不疑則臣之事君以誠而不欺始皇高祖懷併吞之志當撥亂之餘猜忌嫚侮遇人寡恩而王翦空秦國之士以專征蕭何據闗中之固以居守任大責重處疑似之跡難於求全矣故皆忍恥自汙終以獲免雖於君臣之際不能盡誠以相與然亦可謂智矣易曰三多凶四多懼蓋位高則易危權重則易傾雖聖人猶或難之所以貴夫辭尊居卑去功與名也
  袁盎言絳侯非社稷臣
  文帝使袁盎為郎中絳侯為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上禮之恭常目送之盎進曰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方呂后時諸呂用事擅相王劉氏不絶如帶是時絳侯為太尉本兵柄勿能正呂后崩大臣相與共誅諸呂太尉主兵適㑹其成功所謂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不取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
  議曰勃背高皇帝約姑順後㫖以王諸呂幸而産祿即誅不然顧何面目見帝於地下乎王陵固盡臣職而勃不得亡罪世乃譽勃而譏陵使後之面從容悅阿意希㫖者得以藉口特未之思爾盎取其功誠確論歟
  張釋之奏犯蹕當罰
  漢張釋之文帝時為廷尉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乗輿馬驚於是使騎捕之屬廷尉釋之治問曰縣人來聞蹕匿橋下久以為行過既出見車騎即走釋之奏當此人犯蹕當罰金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它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今巳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
  議曰張廷尉持法之平後世無得而議至謂文帝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無乃失言乎君側之言甚哉其不可茍也田千秋一言而帝悟袁盎一言而錯誅梁公一言廬陵還而三思罷李勣一言王后廢而昭儀立興邦喪邦在於反掌間爾異時人君廢法自用以專誅殺廷尉之言實啟之也王肅以謂廷尉天子吏猶不可以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繆惑乎斯重於為巳而輕於為君也謂之不忠雖已甚然舉其失以救魏明好殺之弊亦知言乎
  馮唐言文帝不能用頗牧
  馮唐事文帝為郎中署長上聞廉頗李牧為人良説迺拊髀曰嗟乎吾獨不得廉頗李牧為將豈憂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雖有頗牧不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讓曰公衆辱我獨亡間處乎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當是時匈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昂上以胡㓂為意迺卒復問唐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頗牧也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闑以內寡人制之闑以外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覆也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智能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西抑強秦南支韓魏當是時趙㡬伯後㑹趙王遷立用郭開讒而誅李牧令顔聚代之是以為秦所滅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五日一殺牛以饗賔客軍吏舎人是以匈奴逺避不近雲中之塞虜嘗一入尚率車騎擊之所殺甚衆夫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安知尺籍伍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吏奉法必用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且雲中守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繇此言之陛下雖得李牧不能用也文帝説是日令唐持節赦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議曰將將天子之職也閫外之事則將得以專之故下可以盡其知能上可以責其成効茍謀帥不加審而致疑焉生殺與奪懸制於中有功不行賞少不至以法繩之使其威不足以立軍紀恩不足以結士情而驅之當敵國必勝之師是倒持太阿以授人柄欲其成功也難矣文帝悟唐一言而復魏尚眞得頗牧知其必能用區區匈奴顧何足慮哉
  景帝誅鼂錯
  漢鼂錯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者削其支郡諸侯讙譁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議多怨公何為也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劉氏安矣鼂氏危矣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逮身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㑹竇嬰言袁盎詔召入見上方與錯調兵食上問盎曰君嘗為吳相知吳臣田祿伯為人乎今吳楚反公意何如盎對曰不足憂也今破矣上問計安出對曰願屛左右上屏人獨錯在袁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迺屏錯錯趨出避東廂甚恨上卒問盎對曰吳楚相遺書言高皇帝令子弟各有分地今賊臣鼂錯擅適諸侯削奪之地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乃罷方今計獨有斬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於是上黙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而謝天下後十餘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歐劾奏錯不稱陛下徳信欲疏羣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吳亡臣子禮大逆無道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産無長少皆棄市臣請論如法制曰可錯殊不知迺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市錯衣朝衣斬東市錯已死謁者僕射鄧公為校尉擊吳楚為將還上書言軍事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聞鼂錯死吳楚罷不鄧公曰吳為反數十嵗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不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復言矣上曰何哉鄧公曰夫鼂錯患諸侯彊大不可制故請削之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內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於是景帝喟然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鄧公為城陽中尉
  議曰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鼂錯為國逺慮尊天子安宗廟忠矣而不免於刑戮借曰不愛一人以謝天下父母妻子獨何罪耶景帝用袁盎之言而誅錯聞鄧公一言而恨之杜天下忠臣之口忘國家萬世之利以救目前亦可謂失刑政矣
  武帝作沈命法
  漢武以法制御下好尊用酷吏而郡國二千石為治者大抵多酷暴吏民益輕犯法東方盜賊滋起大羣攻城邑小羣掠鄉里上乃使范昆張徳等衣繡衣持虎符節發兵以興擊斬首或至萬餘級散亡聚黨無可奈何於是作沈命法曰羣盜起不發覺發而捕弗滿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盜不敢發上下相匿以避文法焉是時暴勝之為直指使者所誅殺二千石以下尤多威振州郡王賀亦為繡衣御史逐捕魏郡羣盜多所縱捨以奉使不稱免嘆曰活千人子孫有封吾所活者萬餘人後世其興乎
  議曰武帝以暴酷之後行掊克之政民無所措手足盜賊由是滋起不思所以休養之而加以苛令貽禍郡邑猶以火救火乆之益多將以禁暴乃所以縱之也賀輩倚法肆威示恩邀福上不能除國害下不能寛民瘼奉法若此謂之忠可乎
  狄山議和親
  漢武時匈奴求和親羣臣議前愽士狄山曰和親便上問其便山曰兵兇器未易數動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結和親孝惠高后時天下安樂及文帝欲事匈奴北邊蕭然苦兵孝景時吳楚七國反景帝往來東宮間天下寒心數月吳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實今自陛下興兵擊匈奴中國以空虛邊大困貧由是觀之不如和親上問湯湯曰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湯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詆諸侯別疏骨肉使藩臣不自安臣固知湯之詐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無使虜入盜乎山曰不能曰居一縣曰不能復曰居一鄣間山自度辯窮且下吏曰能迺遣山乗鄣至月餘匈奴斬山頭而去是後羣臣震讋
  議曰王者之於殊域馴服則疆域安輯之有所侵擾則加以征伐未聞犬戎而可諭以禮節結以親義也高祖困平城方天下初定士卒罷於兵革未可以武服用婁敬之言取家人子為公主以妻單于以其名則辱以其實則欺借欲紓患一時固亦非䇿詎可以為法乎而後世因襲遂為故事非也山知兵兇器未易數動而不知偃武之術姑欲拱手以倖彊虜之平既不能居一郡縣乗鄣月餘首領不保尚烏可與議天下哉士固有誦古人之常談守前王之弊政而不通當世之務平居持梗議臨事尺寸不能自效非特迂不適用敗政害國罪不容誅為治者可不辨哉















  筠谿集巻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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