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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第15篇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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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君國之重器,莫重於令。令重則君尊,君尊則國安。令輕則君卑,君卑則國危。故安國在乎尊君,尊君在乎行令,行令在乎嚴罰。罰嚴令行,則百吏皆恐。罰不嚴,令不行,則百吏皆喜。故明君察於治民之本,本莫要於令。故曰: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從令者死。五者死而無赦,惟令是視。故曰:令重而下恐。爲上者不明,令出雖自上,而論可與不可者在下。夫倍上令以爲威,則行恣於己以爲私,百吏奚不喜之有?且夫令出雖自上,而論可與不可者在下,是威下繫於民也。威下繫於民,而求上之毋危,不可得也。令出而留者無罪,則是教民不敬也。令出而不行者毋罪,行之者有罪,是皆教民不聽也。令出而論可與不可者在官,是威下分也。益損者毋罪,則是教民邪途也。如此,則巧佞之人,將以此成私爲交;比周之人,將以此阿黨取與;貪利之人,將以此收貨聚財;懦弱之人,將以此阿貴事富;便辟伐矜之人,將以此買譽成名。故令一出,示民邪途五衢,而求上之毋危,下之毋亂,不可得也。

菽粟不足,末生不禁,民必有飢餓之色,而工以雕文刻鏤相稺也,謂之逆。布帛不足,衣服毋度,民必有凍寒之傷,而女以美衣錦繡綦組相稺也,謂之逆。萬乘藏兵之國,卒不能野戰應敵,社稷必有危亡之患,而士以毋分役相稺也,謂之逆。爵人不論能,祿人不論功,則士無爲行制死節,而羣臣必通外請謁,取權道行,事便辟,以貴富爲榮華以相稺也,謂之逆。朝有經臣,國有經俗,民有經產。何謂朝之經臣?察身能而受官,不誣於上,謹於法令以治,不阿黨,竭能盡力而不尚得,犯難離患而不辭死,受祿不過其功,服位不侈其能,不以毋實虛受者,朝之經臣也。何謂國之經俗?所好惡不違於上,所貴賤不逆於令,毋上拂之事,毋下比之說,毋侈泰之養,毋踰等之服,謹於鄉里之行,而不逆於本朝之事者,國之經俗也。何謂民之經產?畜長樹蓺,務時殖穀,力農墾草,禁止末事者,民之經產也。故曰:朝不貴經臣,則便辟得進,毋功虛取,奸邪得行,毋能上通。國不服經俗,則臣下不順,而上令難行。民不務經產,則倉廩空虛,財用不足。便辟得進,毋功虛取,姦邪得行,毋能上通,則大臣不和。臣下不順,上令難行,則應難不捷;倉廩空虛,財用不足,則國毋以固守。三者見一焉,則敵國制之矣。

故國不虛重,兵不虛勝,民不虛用,令不虛行。凡國之重也,必待兵之勝也,而國乃重。凡兵之勝也,必待民之用也,而兵乃勝。凡民之用也,必待令之行也,而民乃用。凡令之行也,必待近者之勝也,而令乃行。故禁不勝於親貴,罰不行於便辟,法禁不誅於嚴重而害於疏遠,慶賞不施於卑賤而求令之必行,不可得也。能不通於官,受祿賞不當於功,號令逆於民心,動靜詭於時變,有功不必賞,有罪不必誅,令焉不必行,禁焉不必止,在上位無以使下,而求民之必用,不可得也。將帥不嚴威,民心不專一,陳士不死制,卒士不輕敵,而求兵之必勝,不可得也。內守不能完,外攻不能服,野戰不能制敵,侵伐不能威四鄰,而求國之重,不可得也。德不加於弱小,威不信於強大,征伐不能服天下,而求霸諸侯,不可得也。威有與兩立,兵有與分爭,德不能懷遠國,令不能一諸侯,而求王天下,不可得也。

地大國富,人衆兵彊,此霸王之本也,然而與危亡爲鄰矣。天道之數,人心之變。天道之數,至則反,盛則衰。人心之變,有餘則驕,驕則緩怠。夫驕者驕諸侯,驕諸侯者,諸侯失於外。緩怠者,民亂於內。諸侯失於外,民亂於內,天道也,此危亡之時也。若夫地雖大而不幷兼,不攘奪;人雖衆,不緩怠,不傲下;國雖富,不侈泰,不縱欲;兵雖彊,不輕侮諸侯,動衆用兵,必爲天下政理。此正天下之本,而霸王之主也。

凡先王治國之器三,攻而毀之者六。明王能勝其攻,故不益於三者而自有國正天下;亂王不能勝其攻,故亦不損於三者而自有天下而亡。三器者何也?曰:號令也,斧鉞也,祿賞也。六攻者何也?曰:親也,貴也,貨也,色也,巧佞也,玩好也。三器之用何也?曰:非號令毋以使下,非斧鉞毋以威衆,非祿賞毋以勸民。六攻之敗何也?曰:雖不聽而可以得存者,雖犯禁而可以得免者,雖毋功而可以得富者。凡國有不聽而可以得存者,則號令不足以使下;有犯禁而可以得免者,則斧鉞不足以威衆;有毋功而可以得富者,則祿賞不足以勸民。號令不足以使下,斧鉞不足以威衆,祿賞不足以勸民,若此則民毋爲自用。民毋爲自用則戰不勝,戰不勝而守不固,守不固則敵國制之矣。然則先王將若之何?曰:不爲六者變更於號令,不爲六者疑錯於斧鉞,不爲六者益損於祿賞。若此則遠近一心,遠近一心則衆寡同力,衆寡同力則戰可以必勝,而守可以必固。非以幷兼攘奪也,以爲天下政治也。此正天下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