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村題壁記
外觀
壬申,余北遊,見良鄉題壁詩,風格清美,末署「篁村」二字,心欽遲之,不知何許人,和韻墨其後。忽忽十餘稔,兩詩俱忘。
丙戌秋,揚州太守勞公來,誦壁間句琅琅然,曰:「宗發宰大興時,供張良鄉,見店家翁方館,篁村原倡與子詩將次就禜。宗發愛之,苦禁之。店翁詭謝曰:『公命勿杇是也。第少頃制府過見之,保無嗔否?』宗發竊意制府方公故詩人,盍抄呈之,探其意?制府果喜曰:『好詩也,勿塓。』今宗發離北路又四年,兩詩之存亡未可知。」予感勞公意,稽首祝延之,不意方公以尊官大府而愛才若是,亟錄所誦存集中,誇於人,道「失物復得」,然卒不知篁村為何許人。
今己丑歲矣。八月十一日,飲江寧梁方伯所。客有蕭山陶君者,蒼髮淵雅,傾衿談甚樂,不知即篁村也。次日來,又次日詩來,署名曰「元藻」,終不知即篁村也。弟子陳古漁闖然入,睇其小印曰:「嚄!陶篁村在此耶?」余聞之,如結解,如迷釋,如天上物墮,適適然起舞。蓋古漁耳篁村名甚久,而不知余之更先之也。
今夫天下大矣,方聞之士眾矣。邂逅慕思,付諸茫昧,寧料有承顏抗手時耶?旅壁殘墨,䵞剝無萬萬數,而此五十八字,偏蒙護持。又寧料知音之外,更有知音耶?相思垂二十年,卒不遇。即遇,復將交臂失,又寧料有旁人來無心叫呼為指而明之耶?然方公、勞公俱已物故,而我與篁村幸留其身以相見,則又安得不駭且賀,而終之以悲也?因憶平生過邗江寺壁,愛苕生詩;過金陵書肆,愛東亭詩,二人者均不著名氏,均訪得之。一為蔣君士銓,一為董君潮。未幾均登甲科,入翰林,與余同史館。而苕生自西江移家來,得朝夕見甚狎。東亭則終不見,且死矣。或未必知余之拳拳其相思也。友朋文字間,亦有遇有不遇,而況其他遭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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