絜齋家塾書鈔 (四庫全書本)/卷04
絜齋家塾書鈔 卷四 |
欽定四庫全書
絜齋家塾書鈔卷四 宋 袁燮 撰
夏書
禹別九州隨山濬川任土作貢
別九州者別其疆界也不特洪水既治始分別這九州方水患未平亦必先辨其每州之界分然後方可施功至於水患已平其分域愈更明甚故謂之別凡天下之地勢兩山之間必有川焉髙者為山卑者為川理蓋然也兩山之間固亦有平地者然其中必是有水禹則隨其山之勢而濬其川使益深焉故曰隨山濬川因其土地之所宜制為貢賦之法無者不使有有者不使無故曰任土作貢觀隨字與任字聖人作事豈容有一毫私意哉孟子曰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也曰隨曰任因其自然而不為私焉豈非行其所無事歟讀禹貢篇須思向也鯀何故不能治水今也禹何故乃能成功洪範曰鯀陻洪水而殛死鯀之病處只在陻塞彼但知為之隄防以止遏水而不知順水之性只如隨山濬川一句鯀當時定不曉此理殊不知下流不濬水之上流無所奔赴安得不泛濫乎欲讀禹貢可將六經語孟諸子中説禹治水處冩出來看則其規模區畫所以能成功者皆可得而考矣此書雖畧可見然但只記其成功而所以成功之因或不盡見焉今人徒見洪水平治不知他當時是經多少艱難受多少辛苦櫛風沐雨手胼足胝備嘗天下之艱苦矣觀其過門而不入啟泣而弗子禹之心更無一毫之雜宜其能成功也欲觀大禹所以能治水當識大禹之心且如隨山濬川與夫隨山刋木奠髙山大川道理顯然初無難見者然人心不明則道理雖在目前而不能見禹之此心至精至一無一毫私意小智撓乎其間蓋天下之至明者也惟其心至明所以能行所無事鯀方命圯族則與行其所無事者不同矣方命者逆命也逆命者逆天理也天理如此鯀逆而行之用一己之私智違天下之常理禹行其所無事而鯀逆天理而行茲禹所以卒能治水而鯀所以績用弗成也濬川所謂水由地中行也洪水泛濫皆在地面上行至於濬川則水方由地中行也嘗謂洪水之患亦未必皆是災異蓋天地開闢之初固無非是水所以五行一曰水今果木之仁初亦水也凡天下萬物其初無非是水則知天地開闢之始亦滿天下只是水自堯舜以前則未暇治而又未有能治之人至神禹一出所以方纔治水也
禹貢
孔子序書斷自唐虞則貢賦之法在唐虞時亦必有之矣然獨至禹而以貢名篇者其法至此始大備焉故也書之所載大畧如此蓋一件大事至此一代而大備然後成書正如堯時非無巡狩而見之於舜典者亦以至舜而始大備也方洪水未平雖有貢賦而法猶未備洪水既治咸則三壤成賦中邦貢法於是乎一定而不易矣此其所以名之曰禹貢
禹敷土隨山刋木奠高山大川
敷土注家謂敷為分布蓋分布其治水之法也禹之治水未嘗執一律洪木之患亦非一律之所能治故禹分布九州之法如雍州當如何治梁州當如何治有當疏濬者有當隄防者有當因其故者有當鑿而開之者各自不同烏可以執一律只以兩端言之治水之道必當先治其下流蓋下流茍壅塞則上流傾注無以受之其勢必至汎濫如冀兗之地最下流之處所以禹先於此而施工此以下流為先者也然水必有𤼵源𤼵源之不治而何暇及其末則又有當先於上流者是固不可以一律而治之也想禹當時必不是每州次序而徃如施工於冀州一面自在他州下手故謂之敷敷之一字可見禹之規模妙處隨山刋木者蓋洪水橫流草木暢茂道路不通不特水不可治而民間亦自大不便禹從而刋除之然後道塗始無壅塞鯀當時治水如此等事皆不曽理會至禹而始刋則知鯀之未嘗刋也草木障塞其道路則水如之何而可治天下土地固多有為草木所障塞者只如天台鴈蕩原初路皆不通自真宗欲建玉清昭應宮斬數百年之大木而為之是時斬盡天台鴈蕩之木然後始得而為通衢奠髙山大川者先定其髙山大川表而出之也奠髙山則九州疆界可得而辨矣奠大川則小水支派有所從入矣不定其髙且大者而屑屑於其小焉豈不倍費力也哉奠髙山大川此所謂得其要也敷土隨山刋木奠髙山大川此三句是禹治水之規模如此
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旣修太原至於岳陽覃懷厎績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恆衞旣從大陸旣作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於河餘州皆言封疆而此獨言冀州者冀州帝堯所都天子以四海為家王者無外舉天下皆在吾封域之內而安可自限其疆界哉既載壺口此禹治水第一義梁岐二山本在雍州而與壺口相接三山連而爲一片河自積石傾注而下其力甚壯而爲三山所隔故水壅而怒橫流放肆莫之可遏當時之患惟河爲甚禹於是於壺口之西鑿龍門焉三山始分河行於中而壺口之水患平矣壺口既治梁山亦治而餘功又及於岐是禹一鑿龍門而旁近之水無不治者非禹見之至眀安能如此只做此一着便是天下之水都治了曰既載壺口言其第一所先理會者此一事也大抵世間舉事只要識先後着太原謂之修者鯀亦曽於此有功也壺口既治乃及太原修鯀之功焉鯀不可謂之不忠僉曰於鯀哉衆人翕然舉其可用則在當時亦是一箇人才其治水也非不盡心竭力但見理不明不能順水之道所以終於無功只如此州之水鯀但知從事於太原而不知龍門未鑿河壅而怒太原可得而治乎故禹先自壺口壺口梁岐既治則太原亦治而至於岳陽覃懷二地名也漳水橫流入河故謂之衡漳水患既平則土壤之色始見故曰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錯者賦第一雜出於第二也賦如此髙者帝都在焉道里最近凡事取給所以獨重然雖如是亦豈果不均也哉蓋其中自有相補處仍不失其為均平之道只如周禮惟王畿之內凡事最重而亦凡事優恤以其優恤補其重者則與他處等耳田賦之後猶有所謂治水土者此蓋其易者故序之於後作書之法先後次第視其難易既載壺口此其第一難者故先言之太原岳陽覃懷衡漳此其次者故後言之至於恆衞大陸此又其次者故敘于田賦之後禹貢每州必記入帝都之道天子為四海九州之主受天下之朝貢不容有一州之路不通於王畿也
濟河惟兗州九河旣道雷夏旣澤灉沮會同桑土旣蠶是降丘宅土厥土黑墳厥草惟繇厥木惟條厥田惟中下厥賦貞作十有三載乃同厥貢漆絲厥篚織文浮於濟漯達於河
兗州之境東南據濟西北距河是在河濟之間也此州居河之下流其害最甚故禹治之以道九河為首分而為九所以多其流派而殺其勢也此亦未必皆是人力所為因其地之卑下處從而道之其間有當開鑿者固亦不免但不皆是人力耳西漢之世所以有河患只縁無此九河蓋自齊桓之伯急一時之富強塞其八而併為一是以至漢大為民患東坡蘇氏引緯書所謂移河為界在齊呂填閼八流以自廣是也當時固未必一一去塞但有填壅處從而因之不為之疏通耳本朝都汴正在黃河之中為害尤甚日夜理會無非是河自旣失中原不理會河而河患遂息雖無九河而卻有九河之實無他任其衝突而不與之爭故耳觀今日不與水爭而河患遂息則知禹之分為九道固所以多其流派而殺其勢也此州之水惟河為甚九河旣道則餘不足治矣水之所蓄聚處謂之澤然澤不專是水其間亦有洲島之類觀楚子田於雲夢雲夢澤也使其皆水則何以田獵於其上耶方洪水未平奔放衝溢雷夏二水何以歸於澤自九河旣導雷夏始為澤而灉沮二水亦皆會同於雷夏焉蓋先其大者則其餘皆從也是降丘宅土蓋向也欲避水患故處於高今也水患旣平則土可居矣此所以降高而宅土也其土黑色而墳起故曰黑墳厥田惟中下厥賦貞先儒以為州第九賦正與九相當故謂之貞此説亦不為無理但禹之治此州特其結果得遲最後於他州耳所謂作十有三載乃同是也然安知定其州為第九況兗州逼近帝都豈有下下之賦則先儒所言亦未能無疑以理觀之所謂正者正與田相當耳田中下賦亦中下焉是以謂之正考其文意當是如此但未敢以此為斷先儒所以必如此説亦不為無據蓋此州居河之下流方九河未道舉兗州皆巨浸也其賦自然是極低而作十有三載乃同成功之遲最在諸州之後又禹定賦為九等雍州之賦既中下矣兗州若又中下則烏在其為九等乎謂之州第九賦正與九相當豈得為無理然正之一字其意卻非謂與州相當蓋他州田賦皆參差不齊此州適相當故曰貞耳若以為兩州無同中下之理則以九州言之雖謂之九等可也兩州適相當禹又安得而違之但先儒恐有源流只用其説亦可作十有三載乃同同者同於諸州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大畧雖止是八年然一齊都了凡十有三載蓋此州河之下流被患最甚治之最難所以十有三載之久而始同於諸州觀此一句可見聖人作事與後世不同其所謂同者蓋此州之一水直是皆治直是無一毫為民患凡事盡畢至於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方可謂之同故寜使其成功之遲而不肯茍簡以求速三十年為一世十有三年幾半世矣以半世而治一州之水豈茍且之所為哉後世作事皆責辦於嵗月之頃茍可以已則遂己焉徒有其名實無所補禹於兗州之水不謂他州皆畢亦且告成直待其十分平治實同於他州然後遂己此豈不足以見聖人之心乎其間難易不等固亦有一二年而治者亦有七八年而治者惟兗州則直須十有三年聖人作事與後世信不同矣厥貢漆絲厥篚織文冀州獨不言貢而他州皆有貢焉蓋冀州賦上上錯其賦髙矣賦髙而無貢所以相補也織文錦繡非必如今之蜀錦古者商不通難得之貨所謂蜀錦安得入中國乎食夫稻衣夫錦若如蜀錦又豈常衣之物大抵纔織成花者皆謂之錦如綾羅之屬皆錦也禹之制貢無非是欲用之物觀此便當看聖人所以取於民者何如物之輕精者入於篚篚者筐篚也浮於濟漯達於河此兗入於帝都之道
海岱惟青州嵎夷旣畧濰淄其道厥土白墳海濱廣斥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萊夷作牧厥篚檿絲浮於汶達於濟
東北據海西南距岱青州之境也嵎夷在東方堯典所謂宅嵎夷者是也古者九州之內皆有戎夷東方曰夷西方曰戎嵎夷蓋夷之在中國者畧不是簡畧蓋封畧也左傳自有封畧二字不純以中國之道治之而為之封畛故曰啟以周政疆以戎索索法也以夷狄之法治之方洪水為患封畧皆不存至此始為之故曰旣畧觀此州之水不過嵎夷旣畧濰淄其道與夫萊夷作牧用功若甚省然海濱廣斥一句占田地甚大廣闊也斥開也當洪水泛濫海之濱皆為巨浸其地甚狹今禹治水能使海濱之地益以開廣此豈易事而禹何以能之這箇其中煞有事禹於此煞有工夫學者但見所謂海邊廣斥爾而不知所以廣斥者此豈易言哉是故欲讀禹貢不可只求之禹貢之內須求之禹貢之外可也彼一州之地不勝其闊其間之水何限書之所記但舉其至大者爾若禹當時之所治豈止於此則觀之者豈可止此哉青州産鹽故以為貢絺細布也海錯凡海之所産雜然不一者岱畎者岱山畎也所謂怪石必不是供耳目之玩好亦只是可用者注家謂之石似玉者旣是似玉自然可用蓋其質似玉不與尋常之石相似所以謂之怪石若謂如後世所謂竒怪可喜之石則禹制貢豈使耳目玩好之物至於人主之前而勞逺方之民供耳目之好又豈聖人之心乎萊夷作牧蓋水患旣平萊夷之地可以放牧也謂之萊夷必是多草萊之地故可於此而牧馬牛之屬檿絲中琴瑟之用者冀不言貢兗所貢者不過漆絲織文惟此州旣有鹽絺又有絲枲鉛松怪石又有檿絲視諸州獨多蓋無者不使之有寡者不強之多而多者亦不節之使少各隨其土地之所宜此所謂任土作貢也
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蒙羽其藝大野旣豬東原厎平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厥田惟上中厥賦中中厥貢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濱浮磬淮夷蠙珠曁魚厥篚𤣥纖縞浮於淮泗達於河
東至於海北至於岱南及於淮徐州之境也淮沂二水蒙羽二山此州之水惟淮沂為患故二水旣治則二山皆可種藝也禹貢記禹之治水有一句一事者有相因而言者如此四句皆是相因而言不必用力於蒙羽淮沂乂則蒙羽藝矣不必用力於東原大野旣豬則東原平矣蓋得其要也禹之治水行其所無事所謂無事亦是省力之意厥貢惟土五色蓋古者封諸侯各以其方色土與之注家所謂與之使立社此從古而然奉天子之命以立社非諸侯之所得私也此州之土五色皆備故以為貢不使諸州各貢其色之土而惟徐州貢土五色此聖人簡便之法蓋諸州皆貢則勞民為甚此州之土旣備五色則獨使之貢焉一州之民雖少勞而諸州之民皆不病聖人重於勞民之意蓋可見矣羽畎夏翟翟雉也羽山之谷有翟其羽可以為旌旄亦可以為樂器亦可以為車之飾故曰右手秉翟而古者亦有翟車嶧陽孤桐蓋挺然孤獨可以中琴瑟之用也泗濱泗水之濱浮磬周禮所謂其聲清而逺聞於磬宜今之靈壁石是也蠙珠蚌珠也此州之貢旣有五色之土其他又無非禮樂之器蓋天地溫厚之氣盛於東南和氣所鍾故其所産如此厥篚𤣥纖縞謂黑繒白繒皆細宻也
淮海惟州彭蠡旣豬陽鳥攸居三江旣入震澤厎定篠簜旣敷厥草惟夭厥木惟喬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下厥賦下上上錯厥貢惟金三品瑤琨篠簜齒革羽毛惟木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橘柚錫貢沿於江海達於淮泗北據淮南距海州之境也彭蠡澤名今之鄱陽湖是也大凡澤與川不同流者為川瀦者為澤地之有坎闕處水流入而積焉是以為澤嶓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於大別南入於江東匯澤為彭蠡則彭蠡之水正漢水也此州之水亦以彭蠡為害最甚故獨先焉陽鳥鴻鴈之屬其性畏寒北方隂寒故秋而南來春而北歸以其所慕者陽也故曰陽鳥或者以為山名援鳥鼠同穴為證以為此山始可居其説雖有理然先儒相傳謂之鴻鴈之屬必有所據況禹貢所記鳥獸草木無不具焉則謂之鴻鴈可也三江之説不勝其多薛常州以松江廬江固江為三江東坡之説則又不同以理觀之當是大江浙江松江斷無可疑者蘇氏謂方水之未平也東南皆海豈復有呉越哉其説似有理然實不然何以言之蓋震澤今之太湖是也若謂不復有吳越又安得有太湖松江與太湖實相連則知其為松江也明矣若薛氏之意蓋謂廬江固江在松江之側去震澤為近然自錢塘至松江不過百餘里初不為逺且大江正在州之界今之通泰古州界也正臨大江鎮江江隂亦州之域以此知三江乃大江松江浙江斷無可疑此三江蓋其大者舍而不言而獨有取於廬江固江理必不然三江既入於海則震澤自然厎定矣三江之中有一未入震澤亦無由可定故必待三江皆入於海然後震澤始定焉禹之治水大抵先於東南而後及於西北惟冀州帝都所在故獨先焉其實始有事者兗州也蓋天傾西北地不滿東南東南之地最為卑下下流不先治則上流傾注下無以受之惟先濬其下然後上流始有所容矣況兗州河患其害尤甚曰作十有三載乃同可見所以獨先有事於此禹之能治水只縁其規模先定觀敷土之言足以見其規模孰為先孰為後孰為緩孰為急規模先定於胸中故見之施為皆其規模之素定者先有事於東南而後有事於西北此蓋禹之規模也所以兗青徐旣治始及於荊豫梁雍焉不特治水如此凡為天下國家莫不皆然其先者為何事其次者為何事又其次者為何事其最後者為何事皆先有一定之畫此所謂規模也規模不立其能有為於天下耶故禹治水所謂能成萬世永賴之功由其有此規模而已此州下下之田甚不美矣蓋亦以下流所在故也田旣不美故賦亦只下上上錯然在今日其田極髙大畧此是禹當時之所定其後水日益深田日益髙所以至今日而州之田最為上等便是貢賦亦只是當時之所定後來未必不變東萊呂氏曰禹正當水患初平之時人工未盡修地力未盡闢制為貢賦之定法雖人衆地闢賦不加多其言信美矣然亦恐未必皆如此若使後來人衆地闢所出者旣多從而少増之亦奚不可然禹當時所定大抵皆輕田下下而賦下上上錯蓋厥土塗泥則其土宜稻故田雖低而賦自稍勝讀禹貢一篇當看先王所以取於民者無非是有用之物禹當時立法之初直是子細於其中比較契勘毫釐必計故有所謂上上錯者有所謂下上上錯者有所謂下中三錯者不特一錯而至於三錯焉可見其立法之精用心之仁夫是之謂任土作貢任土作貢此一句惟唐虞三代為然後世取於民其不任土者多矣厥包橘柚錫貢之意尤足以見聖人之心蓋必是有用之物所不可闕者然後使之常貢若是不常用者必待錫命然後始貢焉如橘柚如磬錯如大龜皆必待錫命誠以不常用而使之常貢焉是重困吾赤子也聖人其忍為之乎以此見聖人不曽有一毫妄取於民如厥貢惟土五色與夫所謂錫貢此處皆足以深見聖人之心禹貢一篇有三事焉賦一也貢一也篚一也其所以取於天下者不過此三等賦亦有二焉田賦一也兵賦一也古者什一之法八家皆私百畆同養公田以其十分之一歸於公上此田賦也兵賦亦在其中如所謂甸出長轂一乗此兵賦也古者因井田而起軍賦孔子謂仲由曰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則是兵亦謂之賦也名之曰賦者蓋自上而敷取於下也賦之外則又有貢皆因其土地之所産而取焉至於物之輕精者則又承之以箱篚先王取民之大畧不過是三者矣然皆是自下而貢上所以總名之曰禹貢孟子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禹之法蓋貢法也孟子所以分別貢與助善不善者蓋貢助固均為什一之法然貢法但立為定製樂嵗粒米狼戻所取者不加多凶年糞其田而不足所取者亦不加少則在凶年民不易輸若是助法豐年加焉凶年減焉有餘不足相補是以民不告病要之三代聖人之法皆什一而已故曰其實皆什一也禹貢獨三州言草木而餘州皆不言蓋東南之地卑濕自多草木西北之地草木自少故舉其至盛者言之豈餘州皆無草木耶便如所謂厥土白壤之類豈此一州之土純是此一色亦舉其勝者言之耳今數十里之外土色便不同安有一州如此其闊而土止一色耶如厥田中下之類亦是舉其勝者今所謂下下之田其中自有上上者亦未可知但比較起來大畧是下下爾學者須當自放活看不可執其所言者遂以為定讀書要知活法蓋謂此也厥篚織貝貝水蟲也以衆卉織而成文若貝然詩所為貝錦是也
荊及衡陽惟荊州江漢朝宗於海九江孔殷沱濳旣道雲土夢作乂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中厥賦上下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榦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三邦厎貢厥名包匭菁茅厥篚𤣥纁璣組九江納錫大龜浮於江沱濳漢逾於洛至於南河
北據荊山南及衡山之陽荊州之境也江從岷山出漢本是漾水到荊州方為漢水與江水並行流入於海左氏言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項羽遷沛公於蜀立為漢王則漾至荊為漢明矣朝宗於海猶春朝夏宗之意前曰灉沮會同此曰朝宗於海曰會同曰朝宗皆寓人事於其間言江漢之入於海猶諸侯之朝覲天子也朝宗二字亦有深意蓋荊楚有谿山之阻其俗剽輕所謂國有道則後服國無道則先叛諸侯國於其中者易得有不敬順之心故聖人於此示戒焉若曰水猶能宗海事天子者當如何九江之説至為多端今亦難攷但禹至此始分而為九爾兗州之九河荊州之九江此禹治水妙處河自龍門直衝於兗江自岷山直至於荊其勢甚猛其力甚壯於此當如之何故只得多其流派以殺其勢此非禹不能見此理天下之水自海之外惟江河為患最甚江河旣治則其餘不足治矣所謂九河九江雖是水之所衝自成坎闕然亦是人事參乎其間不特此一端大抵禹之治水旣因其自然亦參以人事蓋天下之土地髙者為陵平者為地其次則水之所居有許多水便有許多地位容之但方洪水為患泛濫皆不歸其故道禹之治水豈能自以私意為之大槩因其自然導之使歸其故爾雖因其自然要亦人事與有力焉所以能復其故還須是人力為之故謂之治水治者人事參於其間也參以人事亦只是順其自然所謂水由地中行是也殷訓中亦訓正方洪水泛濫水不得其正甚矣故至此而始得其正也九江孔殷則沱濳自然順道水出自漢為濳岷山導江東別為沱沱旣江之別流則濳為出於漢也明矣江漢旣入於海況自江而出者乎此所以沱濳旣道也雲夢二澤名春秋有楚子田於江南之夢與入雲中之言則雲夢之別如此曰雲土夢作乂以土字間於中者猶厥篚𤣥纖縞以纖字間於中此作文之法也其實雲夢之土皆可作乂説者謂雲低但見其土夢髙故可作乂雖若有理然未必然尚書古本是雲夢土作又本朝得石經作雲土夢作乂故改正之爾荊之土皆塗泥而荊州之田髙一等賦又第三蓋州地卑而荊州則稍髙矣其後水日益深地日益髙田益加美然在當時賦亦已甚髙厥土惟塗泥則宜其賦之髙也惟箘簵楛三邦厎貢厥名箘簵美竹楛中矢榦説者以謂此非常用之物不使之常貢但只條列其名而貢之欲用則從而取之爾此説雖若可信然亦未必然弧矢之利以威天下武備者國之所不可一日闕也使其果中矢榦聖人宜愈以為急而豈反以為緩耶孔氏謂其名天下稱善只從此説意義卻深天下之物固有處處有之而獨一處其名著者此必視他處又加美矣故聖人因其名之著者取之箘簵楛三物雖荊州所出然獨其中三邦名著於天下此所以惟三邦貢焉
荊河惟豫州伊洛瀍澗旣入於河滎波旣豬導菏澤被孟豬厥土惟壤下土墳壚厥田惟中上厥賦錯上中厥貢漆枲絺紵厥篚纖纊錫貢磬錯浮於洛達於河西南至荊山北距河水豫州之境也導菏澤被孟豬菏澤孟豬二澤也菏澤之水不能盡容而孟豬之澤尚有可容之地故導菏澤之餘波而覆被於孟豬焉此禹治水妙處不謂二水之不可相雜而分其餘於他焉可見其達權知變如此禹所以能治水正縁其不執一變化而無窮今人但知禹行其所無事爾不知所謂行其所無事豈任其自然之謂乎其間固亦有人力為之者特同歸於行其所無事爾蓋靜觀義理之當然循理而行未嘗容一毫之私此便是行其所無事江河之分而為九菏之被於孟豬以至於龍門之鑿皆行其所無事也何則理所當分理所當被理所當鑿順行此理而不為私焉非無事而何故夫舜之無為而治禹之行其所無事非曰無所設施一委諸自然也循此理之正未嘗作為焉未嘗生事焉是所謂無為而治所謂行其無事雲爾厥土惟壤下土墳壚土壤則其土美矣而下土又墳壚焉墳起也壚疏也土疏則宜種植此所以田旣中上而賦又益髙也孔子序書將任土二字斷禹之制蓋此二字惟禹足以當之厥篚纖纊纊綿也有蠶桑則有綿處處皆有而所貢者獨豫之一州厥篚織貝亦何處無之而所貢者獨之一州大畧毎州所貢之物皆是處處有者然只使一州貢之而餘州皆不貢焉蓋必是其土地之所産富盛不可勝用然後使之貢焉茍非其土地之所出或雖其所出而得之也艱便不使之貢夫是之謂任土豈有一毫強民之意哉若如後世不論土地之宜與否處處盡要許多物是處要綿是處要絹是處要金何嘗問此州有耶無耶嗚呼生於三代之前者何其幸生於三代之後者何其不幸耶
華陽黑水惟梁州岷嶓旣藝沱濳旣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績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賦下中三錯厥貢璆鐵銀鏤砮磬熊羆狐狸織皮西傾因桓是來浮於濳逾於沔入於渭亂於河
東據華山之陽西距黑水梁州之境也岷山導江東別為沱嶓冡導漾東流為漢岷嶓二山蓋江漢之𤼵源也旣藝者可以種藝也他州皆先川澤而此州獨先二山正以水之𤼵源在此治水當先其源猶治病當先其根本也言岷嶓旣藝則江漢之治暗在其中水自江出為沱自漢出為潛江漢旣治況從江漢而出者乎宜乎沱濳之皆順其道也蔡蒙二山也旅者祭山之名旅平者言水患旣平而旅其平也夫九州皆有山今惟岷嶓皆藝而蔡蒙荊岐言旅他州皆不言何哉曰此禹作貢之法也水患旣平九州之山皆可種植皆可旅祭但餘州地形低處未是十分可藝惟蒙羽岷嶓信可以藝矣此所以二山獨言藝至於蔡蒙荊岐地形最髙之處比餘州又分外治所以二山獨言旅自蒙羽岷嶓之外未可以言藝自蔡蒙荊岐之外未可以言旅皆有淺深作書之法如此其實九州之山無有不旅者和夷厎績言和夷之地皆可以耕作皆可以種藝是以謂之厎績西傾因桓是來浮於濳逾於沔入於渭亂於河梁州通帝都之道自西傾山因桓水而來浮於濳濳不通渭故自濳舍舟陸行至沔自沔入渭凡舍舟而陸行皆曰逾逾於洛是也橫流而濟曰亂大畧禹之治水旣因其自然又參以人事且天下之水豈能皆通行而無礙其間必有隔斷者四旁可迂迴而行因導之於四旁若迂迴而不可行而其隔絶不逺者亦只得鑿而通之揆之以理當是如此此所謂人事也但其隔絶太逺者始不強通爾所以有舍舟陸行之處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旣西涇屬渭汭漆沮旣從灃水攸同荊岐旣旅終南惇物至於鳥鼠原隰厎績至於豬野三危旣宅三苖丕敘厥土惟黃壤厥田惟上上厥賦中下厥貢惟球琳琅玕浮於積石至於龍門西河會於渭汭織皮崐崘析支渠搜西戎卽敘
西距黑水東據河雍州之境也禹之治水皆先其大以及其小此州之弱水本非極大而獨先焉者不能載物為害不小法當先此也養身者必務去疾病為國者必務去小人旣為民害治之豈可少緩耶水本東流今不順其性決之使西蓋不使之在中國也合黎流沙則人跡少到若只順水之性任其東注豈能除天下之害乎觀旣西二字想禹當時必作一道理逆其流而決之此便是行其所無事蓋理之所當然也涇渭二水最大涇濁渭清並流而不相雜屬逮也汭水之北也涇水入於渭水涇渭旣治則漆沮旣從者從於渭也灃水攸同者同於渭也禹之治水大畧皆先其大而小者自從所謂九河旣道雷夏旣澤灉沮會同是也雍州之水涇渭為大先弱水者所以先除其害也荊岐言旣旅則終南惇物鳥鼠皆可旅矣原隰言厎績則豬野亦厎績矣舉其上則下者從可知也三危旣宅皆可居也舜竄三苖於三危洪水旣治聖人與之區處使皆有次序而不亂故曰三苖丕敘厥田惟上上田甚髙矣而厥賦止於中下何哉蓋此州地形最髙而又厥土黃壤得土之正色所以田髙於賦然亦以其地形之髙不宜種植所以賦低于田大抵東南之地賦多勝其田西北之地田雖髙而賦不逮所以州之田下下而賦下上上錯荊州之田下中而賦上下蓋厥土塗泥則其土宜稻賦亦自然是髙至雍州田如此之髙賦亦如此之低蓋北方土重水迅性不宜稻則其所出自然是薄至今北邊物土所宜不如東南所以謂天下大計仰於東南又以為財賦之淵今東南可以立國正以其財貨之所出也崐崘析支渠搜三國皆貢織皮西戎卽敘卽三苖丕敘之意也古者有九州之戎皆險阻所在其地不可井其民不可為比閭族黨便以戎索治之卻非如後世異國方謂之戎狄也今讀禹貢觀嵎夷旣畧西戎即敘之言則知非特邇民治雖戎夷亦無不治焉觀厥草惟夭厥木惟喬與夫陽鳥攸居之言則知非特人民治雖草木鳥獸亦無不被其澤焉此所以為莫大之功也禹貢九州所記大畧是互相𤼵明九州皆有草木而獨三州言之九州皆可刋旅而獨兩州言之如此之類皆舉其一以見其餘也
導岍及岐至於荊山逾於河壺口雷首至於太岳厎柱析城至於王屋太行恆山至於碣石入於海西傾朱圉鳥鼠至於太華熊耳外方桐柏至於陪尾導嶓至於荊山內方至於大別岷山之陽至于衡山過九江至於敷淺原
此是記禹貢之導山逾於河有二説無垢張氏謂山勢之逾東萊呂氏謂導山則導水亦在其中先此見禹之識通變處夫不以大者為先而先其為民害者此其達權知變不拘於一豈可以淺智窺之哉
導弱水至於合黎餘波入於流沙導黑水至於三危入於南海
此是記禹之導川天下之水自海之外孰有大於江河者乎導川當以江河為首然而先弱水與黑水者弱水不能載物黑水善於汚物為害不小故先之也黑水之害尤大是以又導黑水以入於海也其間有當開鑿處人力亦參乎其間然大畧是因地勢須知其是因地勢則孟子所謂行其所無事者可識矣大凡水性不可與之爭後世治水者但知為之隄防而不知隄防一決則必泛濫漢時河決瓠子泛郡十六此隄防之害也
導河積石至於龍門南至於華隂東至於厎柱又東至於孟津東過洛汭至於大伾北過洚水至於大陸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於海〈案袁氏此條解永樂大典原闕〉
嶓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於大別南入於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於海岷山導江東別為沱又東至於澧過九江至於東陵東迆北會於匯東為中江入於海導沇水東流為濟入於河溢為滎東出於陶丘北又東至於菏又東北會於汶又北東入於海導淮自桐柏東會於泗沂東入於海導渭自鳥鼠同穴東會於灃又東會於涇又東過漆沮入於河導洛自熊耳東北會於澗瀍又東會於伊又東北入於河漢水即漾水也旣曰漾又曰漢又為滄浪東匯澤又為彭蠡本只是一道水因其所至之處而為之名爾如沇水又為濟又為滎亦是如此導淮自桐柏淮水𤼵源於桐柏山故也導渭自鳥鼠同穴亦渭水𤼵源於二山故也學者讀書不可無所疑所謂疑者非只一二句上疑也要當疑其大處如觀禹貢敘九州旣畢矣何故敘導山於其後旣敘導山矣何故又序導水於其後若幾於贅者能如此疑所疑大矣如此讀書方始開闊大抵禹貢有三九州旣當逐州理會導川又當總去理會旣理會導川又當理會導山只逐州理會而不總理會導川不可也只理會導川而不逐州理會亦不可也旣逐州理會又總理會導川而不導山亦不得孔子敘書取其隨山二字其意甚深使髙山不定不識天下之大勢何以能治水何以成萬世永賴之功鯀非不用力於治水然績用弗成者只縁這般處不曉故也
九州攸同四隩旣宅九山刋旅九川滌源九澤旣陂此是説成功之後曰九州攸同同歸於治也兗州作十有三載乃同至十三年九州皆治矣故謂之攸同四隩旣宅地之深處謂之隩言雖深處水患旣平皆可以居也前面亦間有言宅者如三危旣宅之類至此則不惟髙處可宅四方之內深隩之處皆可宅矣九山刋旅言刋除草木設置壇以旅祭也前面亦間有言旅者如蔡蒙旅平荊岐旣旅之類至是則不惟此二州之山可旅九州之山皆刋旅矣疏通其水之所自出謂之滌源水各自有𤼵源處凡導川之所自所謂嶓導漾岷山導江皆其大者爾天下之水何止此數件故每一導水各有源如冀州覃懷衡漳二水自有𤼵源處謂之九川滌源則不惟其大者疏通九州之川其源無有不滌者水之陂障謂之陂彭蠡旣豬大野旣豬如此之類皆澤也然未必九州皆然至於九澤旣陂則九州之澤無有不為陂者此蓋記其成功之後天下之水皆歸於治也
四海會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愼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中邦錫土姓
方洪水為患道塗壅而不通徃來亦甚不便至此水旣治矣是以四方諸侯皆會同於京師水火金木土穀亦皆不修水旣治則六府甚修也庶土交正者以九州之土交相比並而定其髙下之等厎愼財賦言其謹也説財賦而下一愼字蓋形容聖人取民其不敢忽如此彼其斟酌損益秤量比較更無毫釐之差故曰厎愼厎愼二字其中有無窮之義作書者不可得而詳故但下此二字使後人自思而得之後世為天下者惟欲財賦沛然國用充足惟恐其取於民者不厚也而何嘗致謹觀厎愼二字見得先王所以取於民者與後世大不同欲識聖人之心於此處觀之極可見惟其厎愼所以能任土也三壤上中下三等則其三壤以成賦於中國焉古者賦只及中國子曰五政所加七賦所養中於天地者為中國明王慎德四夷咸賓無有逺邇畢獻方物四夷之國所謂貢獻方物固亦有之但貢非常賦賦則每嵗之定數也錫土姓者所謂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古之有姓者甚少黃帝之子二十五人得姓者十有四人惟有德者然後錫之以土因其所出而賜之姓焉使之敻然自別於衆此亦古人旌別之法也
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祗台德先敬已德以先之也不距朕行天下無有違我之行者也禹之治水豈一手一足之力亦是衆人相輔助而成人之所以協力輔助無有違我之行者由我敬已德以先之也祗台德先此一句是禹貢一篇之根本其所以能成功者皆根本於德自古聖人立大功業於天下未有不本於德者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本於心術之精㣲見於躬行踐履如此而後立天下之大功皆本原之所𤼵也後世人主縱有些小功業者皆不自本原上𤼵出唐太宗一時治績赫然非無功也然未必皆出於德齊桓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功非不美然孔門五尺童子皆羞稱之何哉正以其自外為之而非由根本以生也禹貢一篇止是許多事跡至其根本卻在此一句且禹當時治水必賴衆人補助之力茍惟德之不修己之未治則何以使人只如厎愼財賦非有德者何以能之故禹所以能治水所以能定賦所以能使衆人盡心竭力皆根源於是德何謂德禮記有之德者得也禮樂皆得謂之有德又曰德也者得於身者也孟子曰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德字便是得字且仁義禮智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所謂有德若喪而不存猶無德也我未曽得於身也有德之人則其此心至明無有一毫之私且禹治水千變萬化不可端倪未嘗執一律無德何以能之惟其盛德充塞心地清明是以變化無方當鑿則鑿當導則導當先則先當後則後順天理之自然行其所無事而無一毫私意加乎其間非有本者能如是乎嗚呼學者但見禹貢所記不過其事跡爾孰知夫大本大原乃在於此有此一句所以有禹貢一篇故曰此一句乃禹貢一篇之根本也讀二帝三王之書莫不皆然臯陶謨一篇所言者知人安民二事然兢兢業業則知人安民之本也未有捨其本而能成其事者禹貢一篇禹所自作故稱祗台德先不距朕行曰台曰朕皆自謂也
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為天子治田謂之甸曰賦者蓋此即常賦也甸服之賦輸於中都其他則各就侯國而納焉蓋百里地近禾藁皆入故謂之納總二百里則輸其禾穗故謂之納銍銍者刈禾之器言銍則見其禾穂皆納也秸者藁也有殻曰粟無殻曰米皆較其逺近而為之制也雖然三百里為近四百里五百里為逺近者納粟米逺者納藁秸正其宜也今而易之毋乃倒置乎曰此所以為聖人之稱物平施也蓋粟米雖貴而般運省力藁秸雖賤而般運甚勞旣是般運甚勞則安可責之在逺者故先王於此權其輕重而使三百里納秸服雖若倒置乃所以為均平此亦聖人通變處若不知通變謂粟米則近者當納藁秸則逺者當輸豈不大病吾民乎先王厎慎財賦其所以秤量較算皆能深體他人之心只觀此處先王處事纎悉委曲如此秸注家謂以供飼國馬雖所用不一然大槩主養馬觀此則知先王供給中都凡天子之所自養百官有司之廩祿皆不出五百里之內無後世漕運之勞矣
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
公侯伯子男五等諸侯之爵也不言公與子言侯服焉蓋古者上公極少除二王之後為上公其他皆侯也成周之時所謂公者曰宋公虢公不過數人爾自侯以下皆總謂之侯言侯而便及男邦舉其上下以包其中也百里采采者采地不封建諸侯而使主者治之納其貢賦焉所謂都鄙從其主是也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此兩百字各自不同自百里而為采又百里而為男邦其外三百里則皆諸侯也采地雖不封建諸侯然亦各自有主各有疆界男邦小國故在二百里內使近於天子焉蓋使之在逺明君在上固無足慮茍當世衰道㣲之際則必無以立國所以先王處之近地其餘諸侯卻在外也
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衞
內三百里揆文教外二百里奮武衞合而言之為五百里文教出於朝廷揆度而施行之蓋先後緩急各有其宜不可不揆度也綏服去王畿漸逺武備不可不修故奮武而衞中國焉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
曰夷曰蔡曰蠻曰流皆其名耳難以理通也觀此一段五百里為甸服又五百里為侯服五百里為綏服蓋千五百里也自千五百里之外便為要荒不純以中國之道治之謂之要荒可見要者要〈去聲〉也荒者畧也以此知先王所治不出千五百里之內自千五百里以外先王之所不治非不治也詳於治內乃所以治之也天下豈有腹心之安而手足之不安者乎先王之治只在腹心上理會不從事於四支百體何則目不兩視而明耳不兩聽而聰雖是聖人其才力固自有限吾惟詳於治內內治修舉則逺人方且尊敬不暇何敢萌猾夏之心此非所以治之乎苟惟求詳於外則必闊畧於內紀綱不振政事不舉賢人不用人民不安逺人必有玩侮之心而豈所以治之哉是以先王非故為逺近之別也蓋度其勢不能泛及則惟用其精神於內立為標凖使之有所法則觀感而化焉不務德而勤逺畧非先王之治也漢武帝伐匈奴唐太宗伐髙麗皆罷中國以事逺夷中國內敝而逺夷終不可服由此觀之則先王所治不出千五百里之內其慮逺矣哉
東漸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曁聲教訖於四海禹錫𤣥圭告厥成功
東西皆指其所言而南北獨無所指者蓋天下地勢東西狹而南北長故朔南不可得而指其所也謂之朔南曁聲教則東漸於海聲教所漸也西被於流沙聲教所被也總而言之於下也朔南雖無定所然大畧到四海矣故曰訖於四海觀此則知先王所治雖甚近然其聲教所曁則甚逺矣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聲教何徃而不被但不如中國治之加詳爾禹錫𤣥圭告厥成功治水之功旣成故以其功告成於帝焉此書告厥成功之書也故知禹之所自作其間固非一一是禹言語然大畧則禹所作也尚書徃徃皆是如此且如伊尹作太甲三篇其間所謂王惟庸罔念聞王未克變豈亦伊尹之言而大畧則伊尹所作也武王誓師之書其間固有史辭而大畧則武王所作也禹貢亦然𤣥黑色蓋禹告成治水之功水屬北方其色又黑所以用𤣥圭錫如師錫帝之錫自上錫下自下錫上皆通用也學者讀禹貢一篇觀所謂九州攸同四隩旣宅九山刋旅九川滌源九澤旣陂四海會同六府孔修又觀所謂東漸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曁聲教訖於四海須當思後世之人慾為毫髮之事猶且不能而禹乃成如此大功與天地並其久在當時廣大若此而萬世永賴又且至於無窮他人何以不能而禹何以獨能惟其若此所以為聖人也
啟與有扈戰於甘之野作甘誓
天子有徵而無戰啟君也有扈臣也君臣至於相戰德之衰也舜命禹征苖曰征而已未聞苖敢與天子抗也今而至於戰是有扈敢與啟抗前此未之有也
甘誓
大戰於甘乃召六卿
説者謂六卿非王朝之六卿大夫若謂王朝六卿則宰而下不應屬大司馬矣此蓋不深知周禮而妄為之説所謂六卿即王朝之六卿也平居無事宰固尊司馬固卑至於行軍用師則權在司馬故雖宰亦屬焉周禮六卿皆然宗伯掌禮凡屬禮之事皆宗伯主之司徒掌教凡屬教之事皆司徒主之司馬掌兵則用兵之時雖宰固亦惟司馬之命是聽也只觀大宗伯凡朝覲會同則為上相知朝覲會同以宗伯為上相則知用兵以司馬為主凡自宰以下皆屬焉夫復何疑且王朝之六卿即六鄉之大夫也周禮注謂六卿內與六官之事外兼六鄉之教此語極當無事則六卿分主六鄉有急則調𤼵六鄉之民以為兵而六卿為軍將故曰軍將皆命卿以此觀之所謂六卿者即王朝之六卿明矣
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勦絶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
六事之人即六卿也今觀此誓師之言當合前後諸誓觀之又當看所以數有扈之罪者不出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兩句蓋此兩句雖若甚㣲而其所關甚大天下萬事何者能外得五行堯典一篇諄諄乎羲和之命臯陶陳謨拳拳乎撫於五辰之言洪範九疇而五行獨居其首唐虞三代之際於天時甚謹凡所施為無一事不順天時茍能順之是之謂撫逆而行之是之謂侮以一嵗言之如春屬木夏屬火當春則有春時所當為之事當夏則有夏時所當為之事皆不可紊亂此特其大綱耳觀月令一篇如孟春行夏令孟夏行秋令變異隨見此豈可侮之古之極治之時隂陽和風雨時五穀暢茂庶草蕃廡凡盈天地之間無有一毫悖戾之氣者撫於五辰之所致也五行之不順天下事何徃而不失其序乎三者天下之正理也上順天下順地中得人三者不可棄其一上不順乎天道則風雨或時或不時隂陽之或和或不和皆莫之顧矣下不順乎地道則地利有興有不興皆莫之顧矣中焉人道之不修則風俗之美惡民生之安危境內之治亂一切漠焉不關於其心是所謂怠棄三正也有扈之罪不過只是威與怠二字狠厲威嚴不以五行為事所謂威侮耽於怠荒不以三正為事是謂怠棄作威以侮五行怠惰以棄三正觀此二字則有扈氏之為人可知矣旣如此剛愎狠厲又如此茍安怠惰有此二罪刑戮安得而不加此天所以勦絶其命也記曰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大抵有德之人天雖欲不命不可得無德之人天雖欲命之亦不可得所謂因其材而篤焉咸其所自取爾讀天用勦絶其命之言則知天命之絶非天之私意也彼自絶之也讀恭行天罰之言則知今日興師亦非吾之私意也天絶之也觀此可以識二帝三王用軍行師之大端矣如二帝三王之用師方是天討後世興兵皆是利其土地利其人民何嘗一一是有罪非所謂天討也必使四海之內皆曰非富天下也此其為天討矣
左不攻於左汝不恭命右不攻於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賞於祖弗用命戮於社予則孥戮汝
古者車戰御者居中執弓矢者居左王射勇力之士居右主刺擊逺則用射短兵接則刺擊用兵之事不出此二者然居中而御者須是能調停六馬不徐不疾得其正乃可當馳則馳當驅則驅當緩則緩當急則急皆不失其正若是為之詭遇雖幸而勝亦非正也不失其馳舍矢如破夫是之謂正所謂正者亦非一端大槩不失其義理之所當然者此正也古者天子親征必載遷廟之主與社而行用命賞於祖示非吾私賞之也弗用命戮於社示非吾私戮之也必載遷廟之主者蓋遷廟已祧之廟也若是未祧之廟亦難移動遷廟雖已祧載之而行亦所以奉祖宗之命也觀此因知古之祧廟不與漢儒所論者同漢儒如匡衡韋元成輩所論祧廟皆一切掃除豈理也哉古之祧廟興師之時載之而行而於祫禘祧亦與焉何嘗便一切掃除之只是疏爾社土神也不言土神而言社刑屬隂也戮及其妻子謂之孥説者謂戮及妻子非三代誓師之言蓋戮之以為孥爾不知治國行師固自不同罰弗及嗣賞延於世此治國之法也予則孥戮汝此行師之法也獨不見司馬法所言乎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國容入軍則民德弱軍容入國則民德亂軍容國容判然不類帝王存心悉從寛厚至於行軍用師則凜凜甚嚴人肯致死亦理之所當然也
五子之歌〈案袁氏此篇解永樂大典原闕〉
𦙍征〈案袁氏此篇解永樂大典原闕〉
<經部,書類,絜齋家塾書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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