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類編 (四庫全書本)/卷020
經濟類編 卷二十 |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二十
明 馮琦馮瑗 撰
臣類一
臣道〈十則〉
管仲七臣篇 飾臣克親貴以為名恬爵祿以為高好名則無實為高則不御故記曰無實則無勢失轡則馬焉制侵臣事小察以折法令好佼反而行私請故私道行則法度侵刑法繁則姦不禁主嚴誅則失民心亂臣多造鍾鼓衆飾婦女以惛上故上惛則隟不計而司聲直祿是以謟臣貴而法臣賤此之謂微孤愚臣深罪厚罸以為行重賦歛多兌道以為上使身見憎而主受其謗故記稱之曰愚忠讒賊此之謂也姦臣痛言人情以驚主開罪黨以為讐除讐則罪不辜罪不辜則與讐居故善言可惡以自信而主失親亂臣自為辭功祿明為下請厚賞居為非毋動為善棟以非買名以是傷上而衆人不知之謂微攻
荀況臣道篇 巧敏佞説善取寵乎上是態臣者也朋黨比周以環主圖私為務是簒臣者也民親之士信之上忠下愛而不倦是功臣者也政令教化形下如影應卒遇變齊給如響推類接譽以待無方曲成制象是聖臣者也從命而利君謂之順從命而不利君謂之謟逆命而利君謂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謂之簒不恤君之榮辱不恤國之臧否偷合茍容以持祿飬交而已耳謂之國賊君有過謀過事將危國家殞社稷之具也大臣父子兄弟有能進言於君用則可不用則去謂之諌有能進言於君用則可不用則死謂之爭有能比知同力率羣臣百吏而相彊曰君撟君雖不安不能不聽遂以觧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成於尊君安國謂之輔有能抗君之命竊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國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國之大利謂之拂事聖君者有聽從無諌爭事中君者有諌爭無謟䛕事暴君者有補削無撟拂詩曰國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身此之謂也曉然以至道而無不調和也而能化易時關內之是事暴君之義也若馭撲馬若飬赤子若食餒人故因其懼也而改其過因其憂也而辨其故因其喜也而入其道因其怒也而除其怨曲得所謂焉爭然後善戾然後功夫是之謂通忠之順奪然後義殺然後仁上下易位然後貞夫是之謂權險之平
呂覧務本篇 嘗試觀上古記三王之佐其名無不榮者其實無不安者功大也詩云有渰淒淒興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三王之佐皆能以公及其私矣俗主之佐其欲名實也與三王之佐同而其名無不辱者其實無不危者無公故也皆患其身不貴於國也而不患其主之不貴於天下也皆患其家之不富也而不患其國之不大也此所以欲榮而愈辱欲安而益危安危榮辱之本在於主主之本在於宗廟宗廟之本在於民民之治亂在於有司易曰復自道何其咎吉以言本無異則動卒有喜今處官則荒亂臨財則貪得列近則持諌將衆則罷怯以此厚望於主豈不難哉今有人於此修身㑹計則可恥臨財物資盡則為已若此而富者非盜則無所取故榮富非自至也縁功伐也今功伐甚薄而所望厚誣也無伐功而求榮富詐也詐誣之道君子不由人之議多曰上用我則國必無患用已者未必是也而莫若其身自賢而已猶有患用已於國惡得無患乎已所制也釋其所制而奪乎其所不制誖未得治國治官可也若夫內事親外交友必可得也茍事親未孝交友未篤是所未得惡能善之矣故論人無以其所未得而用其所已得可以知其所未得矣古之事君者必先服能然後任必反情然後受主雖過與臣不徒取大雅曰上帝臨汝無二爾心以言忠臣之行也觧在鄭君之問被瞻之義也薄疑應衞嗣君以無重稅此二士者皆近知本矣
漢劉向臣術篇 人臣之術順從而復命無所敢專義不茍合位不茍尊必有益於國有補於君故其身尊而子孫保之故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則榮犯六邪則辱夫榮辱者禍福之門也何謂六正六邪六正者一曰萌牙未動形兆未見昭然獨見存亡之機得失之要預禁乎不然之前使主超然立乎顯榮之處天下稱孝焉如此者聖臣也二曰虛心白意進善通道勉主以禮義諭主以長策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功成事立歸善於君不敢獨伐其勞如此者良臣也三曰卑身賤體夙興夜寐進賢不觧數稱如徃古之德行事以厲主意庶幾有益以安國家社稷宗廟如此者忠臣也四曰明察幽見成敗早防而救之引而復之塞其間絶其源轉禍以為福使君終以無憂如此者智臣也五曰守文奉法任官職事辭祿讓賜不受贈遺衣服端齊飲食節儉如此者貞臣也六曰國家昏亂所為不道然而敢犯主之顏靣言主之過失不辭其誅身死國安不悔所行如此者直臣也是為六正也六邪者一曰安官貪祿營於私家不務公事懐其智藏其能主饑於論渴於䇿猶不肯盡節容容乎與世沉浮上下左右觀望如此者具臣也二曰主所言皆曰善主所為皆曰可隠而求主之所好即進之以快主耳目偷合茍容與主為樂不顧其後害如此者䛕臣也三曰中實頗險外容貎小謹巧言令色仄心嫉賢所欲進則明其美而隠其惡所欲退則明其過而匿其美使主妄行過任賞罰不當號令不行如此者姦臣也四曰智足以飾非辯足以行説反言易辭而成文章內離骨肉之親外妬亂朝廷如此者讒臣也五曰專權擅勢持招國事以為輕重於私門成黨以富其家又復增加威勢擅矯王命以自貴顯如此者賊臣也六曰謟言以邪墜主不義朋黨比周以蔽主明入則辯言好辭出則更復異其言語使白黒無別是非無間伺候可推而因附然使主惡布於境內聞於四隣如此者亡國之臣也是謂六邪賢臣處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術故上安而下治生則見樂死則見思此人臣之術也湯問伊尹曰三公九卿大夫列士其相去何如伊尹對曰三公者知通於大道應變而不窮辯於萬物之情通於天道者也其言足以調陰陽正四時節風雨如是者舉以為三公故三公之事常在於道也九卿者不失四時通於溝渠修隄防樹五穀通於地理者也能通不能通能利不能利如此者舉以為九卿故九卿之事常在於德也大夫者出入與民同衆取去與民同利通於人事行猶舉䋲不傷於言言之於世不害於身通於關梁實於府庫如此者舉以為大夫故大夫之事常在於仁也列士者知義而不大其心事功而不獨專其賞忠政彊諌而無有姦詐去私立公而言有法度如是者舉以為列士故列士之事常在於義也故道德仁義定而天下正凡此四者明王臣而不臣湯曰何謂臣而不臣伊尹對曰君之所不名臣者四諸父臣而不名諸兄臣而不名先王之臣臣而不名盛德之士臣而不名是謂大順也
湯問伊尹曰古者所以立三公九卿大夫列士者何也伊尹對曰三公者所以參五事也九卿者所以參三公也大夫者所以參九卿也列士者所以參大夫也故參而有參是謂事宗事宗不失外內若一
賈誼輔佐篇 大相上承大義而啟治道總百官之要以調天之宜正身行廣教化修禮樂以美風俗兼領而和一之以合治安故天下失宜國家不治則大相之任也上執政職大拂秉義立誠以翼上志直議正辭以持上行批天下之患匡諸侯之過令或鬱而不通臣或盭而不義大拂之任也中執政職大輔聞善則以獻知善則以獻明號令正法則領度量論賢良次官職以時廵循使百吏敬率其業故經義不衷賢不肖失序大輔之任也下執事職道行典知變化以為規是非明利害掌僕及輿馬之度羽旄旌旗之制歩驟徐疾之節春夏秋冬馬之倫色居車之容登降之禮見規宜諭見過則譋故職不率義則道行之任也調訊典愽聞以掌駟乘領時從比賢能天子出則為重右坐立則為位承聖帝之德畜民之道禮義之正應事之理則職以箴刑獄之衷賞罰之誠已諾之信百官之經䘮祭之共戎事之誡身行之彊則職以諗遇大臣之敬遇小臣之惠坐立之端言黙之序音聲之適揖讓之容俯仰之節立事之色則職以証出入不從禮衣服不從制御器不以度迎送非其章忿説忘其義取予失其節安易而樂湛則職以諌故善不徹過不聞侍從不諌則調訊之任也典方典容儀以掌諸侯遠方之君譔之班爵列位執任之約朝覲宗遇㑹同享聘貢職之數辨其民人之衆寡政之治亂率意道順僻淫犯禁之差第天子廵狩則先循於其方故或有功德而弗舉或有僻犯禁而不知典方之任也奉常典天以掌宗廟社稷之祭祀天神地祗人鬼凡山川四望國之諸祭吉凶妖祥占相之事序禮樂䘮紀國之禮儀畢居其宜以識宗室觀民風俗審詩商命禁邪言息淫聲於四時之交有事於南郊以報祁天明故厯天時不得事鬼神不序經禮儀人倫不正奉常之任也祧師典春以掌國之衆庻四民之序以禮義倫理教訓人民方春三月緩施生遂動作百物是時有事於皇考祖考〈有脫文〉
晉劉頌受詔疏 臣又聞國有任臣則安有重臣則亂而王制人君立子以適不以長立適以長不以賢此事情之不可易者也而賢明至少不肖至衆此固天理之常也物理相求感應而至又自然也是以闇君在位則重臣亂朝明後臨政則任臣列職夫任臣之與重臣俱執國統而立斷者也然成敗相反邪正相背其故何也重臣假所資以樹私任臣因所藉以盡公盡公者政之本也樹私者亂之源也推斯言之則泰日少亂日多政教漸頹欲國之無危不可得也又非徒唯然而欲借令愚劣之嗣𫎇先哲之遺緒得中賢之佐而樹國本根不深無幹輔之固則所謂任臣者化而為重臣矣何則國有可傾之勢則執權者見疑衆疑難以屏信而甘受死亡者非人情故也若乃建基既厚藩屏彊禦雖置㓜君赤子而天下不懼曩之所謂重臣者今悉反忠而為任臣矣何則理無危勢懐不自猜存誠得著不惕於邪故也
宋石介責臣策 大過上六君子矢心在救時至於㓕頂凶而無悔且當棟橈之世居無位之地而過渉以扶衰拯溺可謂君子矣今國家有西北邊之憂聖君夙夜勤勞日旰不食重擇大臣付以專征大官以寵之富祿以厚之節旄以榮之宜竭智力以幹乃任盡謀策以濟厥事智力竭矣謀策盡矣然後以死繼之可也乃偃蹇君命優㳺私家謂聞金鼓之震天下不若聞絲竹之淫耳謂見羽旄之翳目不若見趙衞之侍前謂若被甲冑不若服輕紈謂若冐矢石不若御重裘不竭智力不盡謀策乃稱才不稱任飲食加多筋力完壯乃謂病不任事上以罔於君下以欺於人以圖其身之安噫國家治安無事乃將乃相爾公爾侯貪榮取寵不知休止取財積貨不知紀極飽而嬉醉而眠間則陳功勞敘閥閲矜材能薦智略恨爵位之不高任使之不先曾不曰才不稱任病不任事國家一日有邊鄙之憂聖君倚之以安則曰臣病臣不才至於兩銓三班院除人徃西北邊去多不肯行嗚呼食人之祿死人之事況聖君英威睿武仁行如春義行如秋敢茲不肅是臣得以慢君君不能以使臣也天子之命豈不行乎傳曰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也又曰主憂臣辱大官以被其身富祿以厚其家四郊多壘則曰非我之辱也主憂則曰非我之事也有官責而不勤其官矧在於無位之地乎吾是以責斯人而賢上六也鳴呼頼聖君洪覆如天不以置諸法若有如孔子者出則當以春秋亂臣同誅矣
蘇轍重臣䇿 臣聞天下有權臣有重臣二者其跡相近而難明天下之人知惡夫權臣之專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於其間夫權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無也天下徒見其外而不察其中見其皆侵天子之權而不察其所為之不類是以舉皆嫉之而無所喜此亦已太過也今夫權臣之所為者重臣之所切齒而重臣之所取者權臣之所不顧也將為權臣耶必將內悅其君之心委曲聽順而無所違戾外竊其生殺予奪之柄黜陟天下以見已之權而沒其君之威惠內能使其君歡愛悅懌無所不順而安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庻吏無所不歸命而爭為之腹心上愛下順合而為一然後權臣之勢遂成而不可㧞至於重臣則不然君有所為不可以必爭爭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聽則專行而不顧待其成敗之跡著則上之心將釋然而自觧其在朝廷之中天子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於其側爵祿慶賞已得以議其可否而不求以為已之私惠刀鋸斧鉞已得以參其輕重而不求以為已之私勢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為而羣下有所震懼而已不與其利何者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歸已而為權臣者亦無所事天下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觀其意之所在則天下誰可欺者臣故曰為天下安可一日無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無重臣則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為而無所可否雖天子有納諌之明而百官畏懼戰慄無平昔尊重之勢誰肯觸忌諱冐罪戾而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際乃敢上章讙譁而無所憚至於國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係則將捲舌而去誰敢發而受其禍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後世之君徒見天下之權臣出入唯唯以為有禮而不知此乃所以潛潰其國徒見天下之重臣剛毅果敢喜逆其意則以為不遜而不知其有社稷之慮二者淆亂於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䘮亂相仍而不悟何足傷也昔者衞太子聚兵以誅江充武帝震怒發兵而攻之京師至使丞相太子相與交戰不勝而走又使天下極其所往而翦滅其跡當此之時茍有重臣出身而當之擁䕶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觧徐發其所蔽而開其所怒則其父子之際尚可得而全也惟無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為凡為天下宜有以飬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緩急之間能有所堅忍持重而不可奪者竊觀方今四海無變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慮之則可以無異日之患不然者誰能知其果無有也而不為之計哉抑臣聞之今世之𡚁在於法禁太宻一舉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為言而不問其意之所屬是以雖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為於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為天子之計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為法之所奪昔申屠嘉為丞相至召天子之倖臣鄧通立之堂下而詰責其過是時通幾至於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漢之權臣由此觀之重臣何損於天下哉
相臣〈五十則〉
漢文帝既益明習國家事朝而問右丞相周勃曰天下一歲決獄幾何勃謝不知又問一歲錢榖入幾何勃又謝不知惶愧汗出沾背帝問左丞相陳平平曰有主者文帝曰主者謂誰平曰陛下既問決獄責廷尉問錢榖責治粟內史文帝曰茍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謝曰主臣陛下不知其駑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文帝乃稱善右丞相大慙出而讓陳平曰君獨不素教我對陳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問長安中盜賊數君欲彊對邪於是絳侯自知其不能如陳平遠矣仲長統法誡篇 周禮六典冢宰貳王而理天下春秋之時諸侯明德者皆一卿為政爰及戰國亦皆然也秦兼天下則置丞相而貳之以御史大夫自高帝逮於孝成因而不改多終其身漢之隆盛是惟在焉夫任一人則政專任數人則相倚政専則和諧相倚則違戾和諧則太平之所興也違戾則荒亂之所起也光武皇帝慍數世之失權忿彊臣之竊命矯枉過直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臺閣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偹員而已然政有不理猶加譴責而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戚之豎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內充京師外布列郡顛倒賢愚貿易選舉疲駑守境貪殘牧民撓擾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亂離斯瘼怨氣並作陰陽失和三光虧缺怪異數至蟲螟食稼水旱為災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䇿讓三公至於死免乃足為呌呼蒼天號咷泣血者也又中世之選三公也務於清慤謹慎循常習故者是婦女之檢押鄉曲之常人耳惡足以居斯位邪埶既如彼選又如此而欲望三公勲立於國家績加於生民不亦遠乎昔文帝之於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屠嘉之志夫見任如此則何患於左右小臣哉至如近世外戚宦豎請托不行意氣不滿立能䧟人於不測之禍惡可得彈正者哉曩者任之重而責之輕今者任之輕而責之重昔賈誼感絳矦之困辱因陳大臣廉恥之分開引自裁之端自此以來遂以成俗繼世之主生而見之習其所常曾莫之悟嗚呼可悲夫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者猶知難之況明哲君子哉光武奪三公之重至今而加甚不假後黨以權數世而不行葢親疎之埶異也母后之黨左右之人有至親之埶故貴任萬世常然之敗無世而無之莫之斯鑒亦可痛矣未若置丞相自總之若委三公則宜分任責成夫使為政者不當與之婚姻婚姻者不當使之為政也如此在位病人舉用失賢百姓不安爭訟不息天地多變人物多妖然後可以分此罪矣或曰政在一人權甚重也曰人實難得何重之嫌昔者霍禹竇憲鄧隲梁冀之徒藉外戚之權管國家之柄及其伏誅以一言之詔詰朝而決何重之畏乎今夫國家漏神明於媟近輸權重於婦黨筭十世而為之者八九焉不此之罪而彼之疑何其詭邪
楊顒諌諸葛亮書 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請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執耕稼婢典炊爨鷄主司晨犬主吠盜牛喘重載馬渉遠路私業無曠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飲食而已忽一旦盡欲以身親其役不復付任勞其體力為此碎務形疲神困終無一成豈其智之不如奴婢鷄狗哉失為家主之法也是故古人稱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故邴吉不問橫道死人而憂牛喘陳平不肯知錢榖之數雲自有主者彼誠逹於位分之體也今明公為治乃躬自校簿書流汗竟日不亦勞乎
唐𤣥宗命百官閲天下歲貢物於尚書省既而悉以車載賜李林甫家𤣥宗或時不視朝百司悉集林甫第門臺省為空陳希烈雖坐府無一人入謁者林甫子岫為將作監頗以滿盈為懼嘗從林甫遊後園指役夫言於林甫曰大人久處鈞軸怨仇滿天下一朝禍至欲為此得乎林甫不樂曰勢已如此將若之何先是宰相皆以德度自處不事威勢騶從不過數人士民或不之避林甫自以多結怨常虞刺客出則歩騎百餘人左右翼金吾靜街前驅在數百歩外公卿走避居則重關復壁以石甃地墻中置板如防大敵一夕屢徙牀雖家人莫知其處宰相騶從之盛自林甫始
王縉之為相也代宗日賜以內廚御饌可食十人遂為故事常袞與朱泚上言餐錢已多乞停賜饌許之袞又欲辭堂封同列不可而止時人譏袞以為朝廷厚祿所以飬賢不能當辭位不當辭祿
李泌自陳衰老獨任宰相精力耗竭既未聽其去乞更除一相德宗曰朕深知卿勞苦但未得其人耳德宗從容與泌論即位以來宰相曰盧杞忠清彊介人言杞姦邪朕殊不覺其然泌曰人言杞姦邪而陛下獨不覺其姦邪此乃杞之所以為姦邪也儻陛下覺之豈有建中之亂乎杞以私隙殺楊炎擠顔真卿於死地激李懐光使叛頼陛下聖明竄逐之人心頓喜天亦悔禍不然亂何由弭德宗曰建中之亂術士豫請城奉天此蓋天命非杞所能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蓋君相所以造命也若言命則禮樂政刑皆無所用矣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之所以亡也德宗曰朕好與人較量禮體崔祐甫性褊躁朕難之則應對失次朕常知其短而䕶之楊炎論事亦有可采而氣色麤傲難之輒勃然怒無復君臣之禮所以每見令人忿發餘人則不敢復言盧杞小心朕所言無不從又無學不能與朕徃復故朕所懐常不盡也泌曰杞言無不從豈忠臣乎夫言而莫予違此孔子所謂一言䘮邦者也德宗曰惟卿則異彼三人者朕言當卿常有喜色不當常有憂色雖時有逆耳之言如曏來紂及䘮邦之類朕細思之皆卿先事而言如此則理安如彼則危亂言雖深切而氣色和順無楊炎之陵傲朕問難徃復卿辭理不屈又無好勝之志直使朕中懐已盡而屈服不能不從此朕所以私喜於得卿也泌曰陛下所用相尚多今皆不論何也德宗曰彼皆非所謂相也凡相者必委以政事如𤣥宗時牛仙客陳希烈可以謂之相乎如肅宗代宗之任卿雖不授其名乃真相耳必以官至平章事為相則王武俊之徒皆相也
德宗謂李泌曰自今凡軍旅糧儲事卿主之吏禮委延賞刑法委渾泌曰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職天下之事咸共平章不可分也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矣上咲曰朕適失辭卿言是也李泌屢乞更命相德宗欲用戶部侍郎班宏泌言宏雖清彊而性多凝滯乃薦竇參通敏可兼度支鹽鐡董晉方正可處門下德宗皆以為不可泌疾甚復薦二人遂以董晉竇參竝同平章事以班宏為尚書依前度支轉運副使參為人剛果峭刻無學術多權數每奏事諸相出參獨居後以奏度支事為辭實専大政多引親黨置要地使為耳目董晉充位而已然晉為人重慎所言於上前者未嘗泄於人子弟或問之晉曰欲知宰相能否視天下安危所謀議於上前者不足道也三月甲辰李泌薨泌有謀略而好談神仙詭誕故為世所輕
賈耽陸贄趙憬盧邁為相百官白事更讓不言遂奏請依至德故事宰相迭秉筆以處政事旬日一易詔從之其後日一易之
蕭復奉使自江淮還與李勉盧翰劉從一俱見上勉等退復獨留言於德宗曰陳少逰任兼將相首敗臣節韋臯幕府下寮獨建忠義請以臯代少逰鎮淮南使善惡著明上然之尋遣中使馬欽緒揖劉從一附耳語而去諸相還閣從一詣復曰欽緒宣㫖令從一與公議朝來所言事即奏行之勿令李盧知敢問何事也復曰唐虞黜陟岳牧僉諧爵人於朝與士共之使李盧不堪為相則罷之既在相位朝廷政事安得不與之同議而獨隠此一事乎此最當今之大𡚁不惜與公奏行之但恐寖以成俗未敢以告竟不以事語從一從一奏之上愈不悅復乃辭位
德宗自陸贄貶官尤不任宰相自御史刺史縣令以上皆自選用中書行文書而已然深居禁中所取信者裴延齡李齊運王紹李實韋執誼及渠牟皆權傾宰相趨附盈門紹謹宻無損益實狡險掊克執誼以文章與德宗唱和年二十餘自右拾遺召入翰林渠牟形神恌躁尤為德宗所親狎德宗每對執政漏不過三刻渠牟奏事率至六刻語笑欵狎徃徃聞外所薦引咸不次遷擢率皆庸鄙之士
憲宗雖以李吉甫故罷裴垍學士然寵信彌厚故未幾復擢為相初德宗不任宰相天下細務皆自決之由是裴延齡輩得用事憲宗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選擢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𤣥宗之明猶藉輔佐以成其理況如朕不及先聖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佐上問為理之要垍曰先正其心
憲宗御延英殿李吉甫言天下已太平陛下宜為樂李絳曰漢文帝時兵木無刃家給人足賈誼猶以為厝火積薪之下不可謂安今法令所不能制者河南北五十餘州羌夷部落近接涇隴烽火屢驚加之水旱時作倉廩空虛此正陛下宵衣旰食之時豈得謂之太平遽為樂哉憲宗欣然曰卿言正合朕意退謂左右曰吉甫專為悅媚如李絳真宰相也憲宗嘗問宰相貞元中政事不理何乃至此李吉甫對曰德宗自任聖智不信宰相而信它人是使姦臣得乘間弄威福政事不理職此故也憲宗曰然此亦未必皆德宗之過朕㓜在德宗左右見事有得失當時宰相亦未有再三執奏者皆懐祿偷安今日豈得專歸咎於德宗邪卿輩宜用此為戒事有非是當力陳不已勿畏朕譴怒而遽止也李吉甫嘗言人臣不當強諫使君悅臣安不亦美乎李絳曰人臣當犯顔苦口指陳得失若䧟君於惡豈得為忠憲宗曰綘言是也吉甫至中書臥不視事長吁而已李綘或乆不諫憲宗輒詰之曰豈朕不能容受邪將無事可諫也李吉甫又嘗言於憲宗曰賞罰人主之二柄不可偏廢陛下踐祚以來惠澤深矣而威刑未振中外懈惰願加嚴以振之憲宗顧李綘曰何如對曰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豈可捨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乎憲宗曰然後旬餘於頔入對亦勸憲宗峻刑又數日憲宗謂宰相曰於頔大是姦臣勸朕峻刑卿知其意乎皆對曰不知也憲宗曰此欲使朕失人心耳吉甫失色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
憲宗常與宰相論治道於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求退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與處者獨宮人宦官耳故樂與卿等且共談為理之要殊不知倦也憲宗問宰相𤣥宗之政先理而後亂何也崔羣對曰𤣥宗用姚崇宋璟盧懐慎蘇頲韓休張九齡則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則亂故用人得失所繫非輕人皆以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反為亂之始臣獨以為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相専任李林甫此理亂之所分也願陛下以開元初為法以天寶末為戒乃社稷無疆之福皇甫鎛深恨之
淮西既平憲宗寖驕侈皇甫鎛程異曉其意數進羨餘以供其費由是有寵鎛又以厚賂結吐突承璀鎛以本官異以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制下朝野駭愕至於市道負販者亦嗤之裴度崔羣極陳其不可憲宗不聽度恥與小人同列表求自退不許度復上疏以為鎛異皆錢榖吏佞巧小人陛下一旦寘之相位中外無不駭笑況鎛在度支専以豐取刻與為務凡中外仰給度支之人無不思食其肉比者裁損淮西糧料軍士怨怒㑹臣至行營曉諭慰勉僅無潰亂今舊將舊兵悉向淄青聞鎛入相必盡驚憂知無可訴之地矣程異雖人品庸下然心事和平可處繁劇不宜為相至如鎛資性狡詐天下共知唯能上惑聖聰足見姦邪之極臣若不退天下謂臣不知廉恥臣若不言天下謂臣有負恩寵今退既不許言又不聽臣如烈火燒心衆鏑叢體所可惜者淮西盪定河北底寜承宗斂手削地韓𢎞輿疾討賊豈朝廷之力能制其命哉直以處置得宜能服其心耳陛下建昇平之業十已八九何忍還自墮壞使四方觧體乎憲宗以度為朋黨不之省鎛自知不為衆所與益為巧謟以自固奏減內外官俸以助國用給事中崔植封還勅書極論之乃止植祐甫之弟子也時內出積年繒帛付度支令賣鎛悉以高價買之以給邊軍其繒帛朽敗隨手破裂邊軍聚而焚之度因奏事言之鎛於上前引其足曰此靴亦內庫所出臣以錢二千買之堅完可久服度言不可信憲宗以為然由是鎛益無所憚程異亦自知不合衆心能廉謹謙避為相月餘不敢知印秉筆故終免於禍〈馮琦曰天下之事至於天下皆知不可而人主為之必其濃郁可惑之事而其人必奸謟極能惑人之人〉
牛元翼鎮襄陽數賂王庭湊以請其家庭湊不與聞元翼薨盡殺之穆宗聞之嘆宰相非才使㐫賊縱暴翰林學士韋處厚言裴度勲高中夏聲播外夷若置之岩廊委其參決河北山東必稟廟筭理亂之本非有他術順人則理違人則亂伏承陛下當食嘆息恨無蕭曹今有一裴度尚不能留此馮唐所以謂漢文得廉頗李牧不能用也夫御宰相當委之信之親之禮之於事不效於國無勞則置之黜之如此則在位者不敢不厲將進者不敢茍求臣與逢吉素相識竊嘗為裴度無辜貶官今之所陳上荅聖明下逹輿情耳上見度奏狀無同平章事以問處厚處厚具言逢吉排沮之狀李程亦勸上加禮於度上乃加度同平章事
路隋言於文宗曰宰相任重不宜兼金榖𤨏碎之務如楊國忠元載皇甫鎛皆姦臣所為不足法也文宗以為然於是裴度辭度支文宗許之
文宗稱判度支杜悰之才楊嗣復李珏因請除悰戶部尚書陳夷行曰恩㫖當由上出自古失其國者未始不由權在臣下也珏曰陛下甞語臣雲人主當擇宰相不當疑宰相又文宗與宰相論政事陳夷行復言不宜使威權在下李珏曰夷行意疑宰相中有弄陛下威權者耳臣屢求退茍得王𫝊臣之幸也鄭覃曰陛下開成元年二年政事殊美三年四年漸不如前楊嗣復曰元年二年鄭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與李珏同之罪皆在臣因叩頭曰臣不敢更入中書遂趨出文宗遣中使召還勞之曰鄭覃失言卿何遽爾覃起謝曰臣愚拙意亦不屬嗣復而遽如是乃嗣復不容臣耳嗣復曰覃言政事一年不如一年非獨臣應得罪亦上累聖德退三上表辭位上遣中使召出之始入朝鄭覃罷為右僕射陳夷行罷為吏部侍郎覃性清儉夷行亦耿介故嗣復等深疾之
武宗聞揚州倡女善為酒令敕淮南監軍選十七人獻之監軍請節度使杜悰同選且欲更擇良家美女教而獻之悰曰監軍自受敕悰不敢預聞監軍再三請之不從監軍怒其表其狀武宗覽表黙然左右請並敕節度使同選武宗曰敕藩方選倡女入宮豈聖天子所為杜悰不徇監軍意得大臣體真宰相才也朕甚愧之遽敕監軍勿復選以悰同平章事兼度支鹽鐡轉運使及悰申謝武宗勞之曰卿不從監軍之言朕知卿有致君之心今相卿如得一魏徵矣
宣宗時周墀為義成節度使辟韋澳為判官及為相謂澳曰力少任重何以相助澳曰願相公無權墀愕然不知所謂澳曰官賞刑罰與天下共其可否勿以已之愛憎喜怒移之天下自理何權之有墀深然之河東節度使王宰入朝以貨結貴倖求以使相領宣武刑部尚書同平章事周墀上疏論之宰遂還鎮駙馬都尉韋讓求為京兆尹墀言京兆尹非才大不能為讓議竟寢墀又諫上開邊由是忤㫖夏五月罷墀為東川節度使後翰林學士鄭顥言於上曰周墀以直言入相亦以直言罷相上深感悟墀入謝加檢校右僕射
杜悰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一日兩樞宻使詣中書宣徽使楊公慶繼至獨揖悰受宣三相起避之西軒公慶出斜封文書以授悰發之乃宣宗大漸時宦官請鄆王監國奏也且曰當時宰相無名者當以反法處之悰反復讀良久曰聖主登極萬方欣戴今日此文書非臣下所宜窺復封以授公慶曰主上欲罪宰相當以延英靣示聖㫖明行誅譴公慶去悰復與兩樞宻坐謂曰內外之臣事猶一體宰相樞宻共參國政今主上新踐祚未熟萬機資內外裨補固當以仁愛為先刑殺為後豈得遽賛成殺宰相事若主上習以性成則中尉樞宻權重禁闈豈得不自憂乎悰受恩六朝所望致君堯舜不欲朝廷以愛憎行法兩樞宻相顧黙然徐曰當具以公言白至尊非公重德無人及此慚悚而退三相復來見悰㣲請宣意悰無言三相惶怖乞存家族悰曰勿為它慮既而寂然無復宣命及延英開懿宗甚悅
李德裕近代良相論 客謂余曰揚子法言有重黎顔騫二篇品藻漢之將相敢問近代將相可得聞乎余曰唯唯夫股肱與君同體四海之所具瞻恩義至重實先於愛敬非社稷大計不可以強諫亦猶父有諍子不獲已而諍豈可以為常也唯宜將明獻替致其主於三代之隆孝經曰天子有諍臣七人非宰相之職也必求端士正人以當言責導其謇諤救其患難而已雖聖人之言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此亦將明獻替之謂也使其君昭明令德不致於顛危也漢之良相十數人矣公孫𢎞開陳其端而不肯庭辨固未可也蕭望之剛不䕶闕王嘉訐而犯上致元哀二後有信讒邪之患戮忠直之名此其失者也魏相薛廣德持重守正弼諧盡忠可謂得宰相體矣近世貞以制動思在無邪松柏所以後彫藜藿由其不採貴不患失言必匪躬似薛廣德者鄭丞相陳丞相有之矣麟之為瑞也仁而不觸玉之為寶也廉而不劌恕以及物善不近名高朗令終天下無怨似丙博陽者王丞相鄭丞相有之矣好古洽聞應變睿敏幾可以成務而智足以取捨仁愛樂道勤瘁奉公逢時得君不失其政似倪寛者韋丞相李丞相有之矣用於臲卼以盡天涯雖劔光不沉而鸞翮長鎩靈均之九死無悔柳惠之三黜非辜既歿不瞑號於上帝似蕭望之者所謂李丞相矣余亦同病莫保其生知我者以為忠亦已鮮矣庻乎數世之後朋黨稍息以俟知音耳
賔客論 古人稱周公吐握下士而天下歸心惟周公則可何也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於天下無嫌矣故唯周公則可稟上聖之資邪不得入是以好士不為累也漢武為戾太子立博望苑使通賔客多以異端進者始皆欲招賢人而天下賢人少小人多賢人難進小人易合難進者鴻㝠易合者膠固矣何以知之劉濞有枚乘鄒陽不用其言而應高田祿伯為其羽翼劉武有鄒陽韓安國不用其謀而羊勝公孫詭為其腹心劉安行陰德好文詞雖愛神仙黃白未害為善終以左吳伍被而敗以是而知雖骨肉之親非周公聖德皆不可也班固稱四豪者六國之罪人也今不復論矣呂不韋習戰國之遺風陳豨值漢網之踈闊逮乎魏其武安終以權勢相傾自武安之後天子切齒衛霍改節則賔客之為害固可知矣公孫𢎞起客舘開東閣以延賢人與叅謀議非也然謂之賢人必非黨附朝宰交亂將相者矣其時武帝躬親萬機嚴明御下人自守法不敢為非宰相唯有平津政出一室自然無傾奪之勢其食客故人不居顯位似未足為朝廷患也然主父偃言朔方地肥饒阻河𫎇恬築城以逐匈奴足以制勝公孫𢎞以為不可朱買臣發十難𢎞不能得其一又奏人不得挾弓弩吾丘壽王以為不便上以難丞相丞相詘服則知平津之賔客不及天子之近臣明矣雖有賔客何益於謀議哉況近世秉大政者常不下三四人而輕薄逰相門與柳槐齊列所謀以傾奪為首所議以勢利為先是以魏其武安之徒共成禍敗劉班殷鐡之客不相徃來人役奸智獻其計者導其邪徑茍合匪人世道險𡾟無不由此昔漢武謂田蚡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哀帝責鄭崇曰君門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皆賔客之害也余謂丞相閉關謝絶賔客則朝廷靜矣
柳宗元梓人傳 裴封叔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欵其門願傭隟宇而處焉所軄尋引規矩䋲墨家不居礱斵之噐問其能曰吾善度材視棟宇之制高深圓方短長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捨我衆莫能就一宇故食於官府吾受祿三倍作於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闕足而不能理曰將求他工余甚笑之謂其無能而貪祿嗜貨者其後京兆尹將飾官署余徃過焉委羣材㑹衆工或執斧斤或執刀鋸皆環立嚮之梓人左持引右執杖而中處焉量棟宇之任視木之能舉揮其杖曰斧彼執斧者奔而右顧而指曰鋸彼執鋸者趍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視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斷者其不勝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慍焉畫宮於堵盈尺而曲盡其制計其毫釐而構大廈無進退焉既成書於上棟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則其姓與字也凡執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視大駭然後知其術之工大矣繼而嘆曰彼將捨其手藝専其心智而能知體要者歟吾聞勞心者役人勞力者役於人彼其勞心者歟能者用而智者謀彼其智者歟是足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為天下者本於人其執役者為徒𨽻為鄉師里胥其上為下士又其上為中士為上士又其上為大夫為卿為公離而為六職判而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連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嗇夫版尹以就役焉猶衆工之各有執役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舉而加焉指而使焉條其綱紀而盈縮焉齊其法制而整頓焉猶梓人之有規矩䋲墨以定製也擇天下之士使稱其職居天下之人使安其業視都知野視野知國視國知天下其遠邇細大可手據其圖而究焉猶梓人畫宮於堵而績於成也能者進而由之使無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慍不能不矜名不親小勞不侵衆官日與天下之英才討論其大經猶梓人之善運衆工而不伐藝也夫然後相道得而萬國理矣相道既得萬國既理天下舉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彼之人循跡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談殷周之理者伊傅周召其百執事之勤勞而不得紀焉猶梓人自名其功而執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謂相而已矣其不知體要者反此以恪勤為公以簿書為尊衒能矜名親小勞侵衆官竊取六職百役之事聽聽於府庭而遺其大者遠者焉所謂不通是道者也猶梓人而不知䋲墨之曲直規矩之方圓尋引之短長姑奪衆工之斧斤刀鋸以佐其藝又不能備其工以至敗績用而無所成也不亦謬歟或曰彼主為室者倘或發其私智牽制梓人之慮奪其世守而道謀是用雖不能成功豈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䋲墨誠陳規矩誠設高者不可抑而下也狹者不可張而廣也由我則固不由我則圯彼將樂去固而就圮也則卷其術黙其智悠爾而去不屈吾道是誠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貨利忍而不能捨也䘮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棟撓屋壊則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謂梓人之道類於相故書而藏之梓人蓋古之審曲靣勢者今謂之都料匠雲余所遇者楊氏潛其名
李華政事堂記 政事堂者自武德以來已常於門下省議事即以議事之所謂之政事堂故長孫無忌起復授司空房𤣥齡起復授左僕射魏徴授太子太師皆知門下省事至高祖光宅元年裴炎自侍中除中書令執宰相筆乃遷政事堂於中書省記曰政事堂者君不可以枉道於天反道於地覆道於社稷無道於黎元此堂得以議之臣不可悖道於君逆道於人黷道於貨亂道於刑尅一方之命變王者之制此堂得以易之兵不可以擅興權不可以擅與貨不可以擅蓄王澤不可以擅奪君恩不可以擅間私讎不可以擅報公爵不可以擅私此堂得以誅之事不可以輕入重罪不可以生入死法不可以剝害於人財不可以擅加於賦情不可以委之於倖亂不可以啟之於萌伐紊不賞爵紊不封聞荒不救見饉不驚逆諫自賢違道傷古此堂得以殺之故曰廟堂之上樽爼之前有兵有刑有挺有刃有斧鉞有酖毒有夷族有破家登此堂者得以行之故伊尹放太甲之不嗣周公逐管蔡之不義霍光去昌邑之亂梁公正廬陵之位自君弱臣彊之後宰相主生殺之柄天子掩九重之耳燮理化為權衡論道變為機紐道變傾身禍敗不可勝數列國有傳青史有名可以為終身之誡無罪記者
後唐安重誨以孔循少侍宮禁謂其諳練故事知朝士行能多聽其言豆盧革韋説既得罪朝廷議置相循意不欲用河北人先已薦鄭珏又薦崔協任圜李琪鄭珏素惡琪故循力沮之謂重誨曰李琪非無文學但不廉耳宰相但得端重有噐度者足以儀刑多士矣它日議於上前明宗問誰可相者重誨以協對圜曰重誨未悉朝中人物為人所賣協雖名家識字甚少臣既以不學忝相位奈何更益以協為天下笑乎明宗曰宰相重任卿輩更審議之吾在河東時見馮書記多才博學與物無競此可相矣既退孔循不揖拂衣徑去曰天下事一則任圜二則任圜圜何者使崔協暴死則已不死㑹須相之因稱疾不朝者數日明宗使重誨諭之方入重誨私謂圜曰今方乏人協且僃員可乎圜曰明公捨李琪而相崔協是猶棄蘇合之丸取蛣蜣之轉也循與重誨共事日短琪而譽恊竟以端明殿學士馮道及崔恊竝同平章事
潞王深以時事為憂甞從容讓盧文紀等以無所規賛文紀等上言臣等每五日起居與兩班旅見暫獲對揚侍衞滿前雖有愚慮不敢敷陳竊見前朝自上元以來置延英殿或宰相欲有奏論天子欲有咨度皆非時召對旁無侍衛故人得盡言望復此故事惟聽機要之臣侍側詔以舊制五日起居百僚俱退宰相獨升若常事自可敷奏或事應嚴宻不以其日或異日聽於閤門奏牓子當盡屏侍臣於便殿相待何必襲延英之名也梁太祖以來軍國大政天子多與崇政樞宻使議之宰相受成命行制敕講典故治文事而已高祖懲唐明宗之世安重誨專橫故即位之初但命桑維翰兼樞宻使及劉處讓為樞宻使奏對多不稱㫖㑹處讓遭母䘮遂廢樞宻院以印付中書院事皆委宰相分判
周太祖以王峻為左僕射范質戸部侍郎判三司李榖為中書侍郎竝同平章事復以范質參知樞宻院事初太祖討河中已為人望所屬李榖時為轉運使太祖數以㣲言諷之榖但以人臣盡節為對太祖以是賢之即位首用為相時國家新造四方多故王峻夙夜盡心知無不為軍旅之謀多所裨益范質明敏強記謹守法度李榖沈毅有噐略在帝前論議辭氣慷慨善譬諭以開主意
宋竇儼上䟽以為政之本莫大擇人擇人之重莫先宰相自有唐之末輕用名噐始為輔弼即兼三公僕射之官故其未得之也則以趨競為心既得之也則以容黙為事但思觧宻勿之務守崇重之官逍遙林亭保安宗族乞令即日宰相於南宮三品兩省給舍以上各舉所知若陛下素知其賢自可登庸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權知政事朞歲之間察其職業若果能堪稱其官已高則除平章事未高則稍更遷官權知如故若有不稱則罷其政事責其舉者帝覧而善之
范質加侍中王溥司空魏仁浦右僕射俱平章事如故吳廷祚以父名璋避平章特加同二品仍為樞宻使舊制宰臣上殿命坐而議大政其進擬差除但入熟狀畫可降出奉行而已質等自以周朝舊臣稍存形跡且憚宋主英睿乃請用劄子靣取㫖退各疏其事同列書字以誌宋主從之坐論之禮遂廢
趙普既相以天下為己任宋主倚任之事無大小悉咨決焉宋主數㣲行過功臣家普每退朝不敢去衣冠一日大雪向夜普意宋主不出久之聞叩門聲普亟出宋主立風雪中普皇恐迎拜宋主曰已約光義矣已而光義至設重裀地坐堂中熾炭燒肉普妻行酒宋主以嫂呼之因與普計下太原普曰太原當西北二靣太原既下則我獨當之不如姑俟削平諸國則彈丸黒子之地將安逃乎宋主曰吾意正如此特試卿耳宋主又嘗以幽燕地圖示普問進取之策普曰圖必出曹翰宋主曰然因曰翰可取否普曰翰可取孰可守宋主曰以翰守之普曰翰死孰可代宋主黙然良乆曰卿可謂深慮矣普嘗薦某人為某官宋主不許明日復奏亦不許明日又奏宋主大怒裂碎奏牘擲地普顔色不變跪而拾之以歸他日補掇舊牘復奏如初宋主乃悟卒用其人又有羣臣當遷官宋主素惡其人不與普堅以為請宋主怒曰朕固不與遷卿若之何普曰刑賞天下之刑賞陛下豈得以喜怒專之宋主怒甚起普亦隨之宋主入宮普立宮門久之不去竟得俞允其剛毅果斷類如此然多忌刻屢以㣲時所不足者為言宋主曰若塵埃中可識天子宰相則人皆物色之矣自是不復敢言
趙普罷為武勝軍節度使帝作詩餞之賜宴長春殿普奉詩泣曰陛下賜臣詩當刻石與臣朽骨同𦵏泉下帝為之動容翌日帝謂宰相曰普有功國家朕昔與遊今齒髪衰矣不欲煩以樞務擇善地處之因詩以導意普感激泣下朕亦為之墮淚宋琪對曰昨普至中書執御詩涕泣謂臣曰此生餘年無階上答庻希來世得效犬馬力臣昨聞普言今復聞宣諭君臣始終可謂兩全王禹偁待漏院記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歲功成者何謂也四時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氣矣聖人不言而百姓親而萬邦寜者何謂也三公論道六卿分職張其教矣是知君逸於上臣勞於下法乎天也古之善相天下者自咎䕫至房魏可數也是不獨有其德亦皆務於勤耳況夙興夜寐以事一人卿大夫猶然況宰相乎朝廷自國初因舊制設宰相臣待漏院於丹鳳門之右示勤政也至若北闕向曙東方未明相君啓行煌煌火城相君至止噦噦鸞聲金門未闢玉漏猶滴撤蓋下車於焉以息待漏之際相君其有思乎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來之兵革未息何以彌之田疇多蕪何以闢之賢人在野我將進之佞臣立朝我將斥之六氣不和災眚薦至願避位以𧟄之五刑未措欺詐日生請修德以釐之憂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門既啓四聰甚邇相君言焉時君納焉皇風於是乎清夷蒼生以之而冨庻若然則摠百官食萬錢非幸也宜也其或私讐未復思所逐之舊恩未報思所榮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車馬噐玩何以取之奸人附勢我將陟之直事抗言我將黜之三時告災上有憂色搆巧詞以悅之羣吏弄法君聞怨言進謟容以媚之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門既開重瞳屢囘相君言焉時君惑焉政柄於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若然則死下獄投遠方非不幸也亦宜也是知一國之政萬人之命懸於宰相可不慎歟復有無毀無譽旅進旅退竊位而茍祿僃員而全身者亦無所取焉棘寺小吏王禹偁為文請誌院壁用規執政者呂䝉正嘗因召對論及征伐太宗曰朕比年征伐蓋為民除暴茍好㓛黷武則天下之人熸亡盡矣䝉正對曰治國之要在內修政事則遠人來歸自致安靜帝然之易簡在翰林八年帝待之若賔友舊制欲授台輔必使天下稔其名望而後正位易簡以親老急於進用因亟言時政得失遂入政府自是帝不復有欵接意但正色責吏事而已易簡悔之時西北用兵樞機之任專主謀議敏中明辨有才略遇事敏速凡二邊道路斥堠走集之所莫不周知帝噐之
李昉初與盧多遜善多遜屢譛昉人或以告昉曰盧與我厚不當爾帝嘗語及多遜事昉頗為解釋帝曰多遜居常毀卿不直一錢昉始悟帝由此益重之遂與琪竝相帝又謂䝉正曰古所謂君臣道合者情無間耳凡士未逹見當世之務戾於理者則怏怏於心及列於位得以獻可替否當盡其所藴言或未中亦當僉議而更之俾協於道朕固不以崇高自恃使人不敢言也
太宗欲相呂端或曰端為人糊塗帝曰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決意用之端持重識大體慮與冦凖同列而已先正台揆恐凖不平乃請參知政事與宰相同升政事堂時同列奏對多異議惟端罕所建明一日內札戒諭自今中書事必經呂端參酌乃得聞奏端愈謙讓不居張洎博渉經史善持論為翰林學士帝常謂近臣曰張洎富有文藝至今尚苦學江東士人之冠也甚見寵遇洎初為冦凖官屬甚恭謹每為凖規畫凖心服以兄事之極薦其才遂與凖同列奉之愈謹政事一決於凖無所參預惟専修政記甘言善柔而已
真宗久欲相王欽若王旦曰欽若遭逢陛下恩禮已隆且乞留之樞宻兩府亦均臣見祖宗朝未嘗有南人當國者雖古稱立賢無方然須賢士乃可臣為宰相不敢沮抑人此亦公議也乃止及旦罷欽若遂相欽若語人曰為王子明遲我十年作宰相
仁宗嘗問置相於王素素對曰惟宦官宮妾不知姓名者可充其選帝曰如是則富弼爾至是文彥博與弼同召至郊詔百官迎之范鎮言曰隆之以虛禮不若推之以至誠及宣制士大夫相慶於朝帝遣小黃門覘知之語翰林學士歐陽修曰古之命相或得諸夣卜今朕用一相人情如此豈不賢於夣卜哉修頓首賀㑹契丹使者耶律防至王德用與射於玉津園防曰天子以公與樞宻而用富公為相將相皆得人矣
文彥博請繼上奏封細陳事理 臣讀唐史見白居易為翰林學士因事進諫諫語甚切直憲宗不悅謂宰相李綘曰白居易小子是朕㧞擢致名位而無禮於朕朕極難李綘對曰居易所以不避死亡之誅事無大小而必言者蓋酬陛下㧞擢耳陛下欲開諫諍之路不宜阻居易之言憲宗曰卿言是也由是言多聽納臣以居易被憲宗㧞擢纔為學士能盡忠極諫以報遇恩而況臣非才寒進孤立無黨獨䝉陛下誤聽特力㧞擢位至宰相犬馬之誠堅於報主然自待罪兩府已逾二年略無謀猷上裨神聖雖則日奉天顔常親黼座所奉覆者率多冗細事務常程文書徒煩睿聽無益治體以此為宰相職業真所謂素飱尸祿齪齪小謹而已豈陳平所謂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外鎮撫四夷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之義乎房喬杜如晦唐之賢相太宗猶常責之曰公為宰相當須開耳目求訪賢哲有武藝謀略才堪撫衆者任其邊事有經明德修立性明悟者任以侍臣有明幹清慤處事公平者任以劇務有學通今古識逹政術者任以治人此乃宰相之禆益也比聞聽受詞訟日不暇給安能助朕求賢哉斯言之責誠為至當臣每侍丹扆累聞德音常以求賢致治為切務推誠納諫為至德臣愚不能上副聖意而陛下至仁未忍以大義責臣而臣獨不內媿於心乎臣復自念性本朴忠言多蹇拙幸得進對咫尺天威凡所敷陳或未詳盡臣甞觀唐宰相趙憬奏章欲上疏論事其略曰稽顙丹陛仰對宸嚴蹇納易窮遽數難辯理詳則塵凟頗甚言略則利害不分竊聞貞觀開元之際宰輔論事或多上書所兾獲盡情理時德宗嘉納之今臣之愚猶憬之志此後有靣陳口奏頃刻之間或蹇訥有所未盡事理有所未周即欲繼上奏對細陳理道上裨睿聖訪納之勤下盡㣲臣區區之藴固不敢妄陳偏見亦不乞留中不出惟冀聖慈特賜詳擇
韓琦為首相法令典故問曽公亮文學之事問歐陽修三人同心輔政百官奉法循理朝廷稱治修以兵民官吏財利之要中書所當知者集為總目遇事取視之不復求諸有司
陳升之既相神宗問司馬光曰近相升之外議云何對曰閩人狡險楚人輕易今二相皆閩人二參政皆楚人必將援引鄉黨之士充塞朝廷風俗何以更得淳厚帝曰升之有才智曉民政光曰但不能臨大節不可奪耳凡才智之士必得忠直之人從旁制之此明主用人之法也帝又曰王安石何如對曰人言安石姦邪則毀之太過但不曉事又執抝耳
司馬光已得疾而青苗免役將官之法猶在西戎之議未決光歎曰四害未除吾死不瞑目矣折簡與呂公著曰光以身付醫以家事付愚子惟國事未有所託今以屬公既而詔免朝覲許乘肩輿三日一入省光不敢當曰不見君不可以視事詔令子康扶入對遼人聞之敕其邊吏曰中國相司馬矣毋輕生事開邊隙
王珪以文學見推流輩然自執政至宰相凡十六年無所建明率道䛕將順當時目為三㫖相公以其上殿進呈雲取聖㫖上可否訖曰領聖㫖退諭稟事者雲已得聖㫖也
宰相省閲所進文書於待漏院同列不得聞唐介謂曽公亮曰身在政府而事不預知上或有所問何辭以對乃與同視後遂為常
謝泌論宰執不許接客 伏覩聞詔宰執樞宻使不許接見賔客是疑大臣以私也書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張説謂姚元崇外則疎而接物內則謹以事君此真得大臣之體今天下至廣萬幾至繁陛下以聰明寄於輔臣自非接見羣官何以悉知外事若令都堂候見則羣官請見咨事無時是大臣常須候百執事於政事堂畧無解衣之暇古人有曰疑則勿用用則勿疑若政在大夫祿去公室國祚衰季強臣擅權當此之時乃可為慮今陛下鞭撻宇宙總攬豪傑朝廷無巧言之士方靣無姑息之人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今日之謂也奈何疑執政為衰世之事乎昔孔光不言溫室中樹顧雍封侯三日家人不知謝安石對客圍碁捷書至而客不覺大臣當宻慎如此雖妻子猶不得聞況他人乎使非其人當斥去之既得其人任之以政又何疑也設若杜公堂謁見之禮豈無私室乎塞相府請託之漸豈無他徑乎此非陛下推赤心以待大臣展四體以報下之道也王禹偁昧於大體妄有陳述上累聖德䝉蔽聰明狂躁之言不可聽用
蘇洵任相論 古之善觀人之國者觀其相何如人而已議者常曰將與相均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國有征伐而後將權重有征伐無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輕相賢耶則羣有司皆賢而將亦賢矣將賢耶相雖不賢將不可易也故曰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任相之道與任將不同為將者大槩多才而或頑鈍無恥非皆節廉好禮不可犯者也故不必優以禮貎而其有不覊不法之事則亦不可以常法御何則豪縱不趨約束者亦將之常態也武帝視大將軍往往踞厠而李廣利破大宛侵殺士卒之罪則寢而不問此任將之道也若夫相必節廉好禮者為也又非豪縱不趨約束者為也故接之以禮而重責之古者相見於天子天子為之離席起立在道為之下輿有病親問不幸而死親吊待之如此其厚然其有罪亦不私也天地大變天下大過而相以不起聞矣相不勝任策書至而布衣出府免矣相有他失而棧車牝馬歸以思過矣夫接之以禮然後可以重其責而使無怨言責之重然後接之以禮而不為過禮薄而責重彼將曰主上遇我以何禮而重我以此責也甚矣責輕而禮重彼將遂弛然不肯自飭故禮以維其心而重責以勉其怠而後為相者莫不盡忠於朝廷而不䘏其私吾觀賈誼書至所謂長太息者常反覆讀不能已以為誼生文帝時文帝遇將相大臣不為無禮獨周勃一下獄誼遂發此使誼生於近世見其所以遇宰相者則當復何如也夫湯武之德三尺竪子皆知其為聖人而猶有伊尹太公者為師友焉伊尹太公非賢於湯武也而二聖人者特不顧以師友之以明有尊也噫近世之君姑勿責於此天子御坐見宰相而起者有之乎無矣在輿而下者有之乎亦無矣天子坐殿上宰相與百官趨走於下掌儀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吏耳雖臣子為此亦不過然尊尊貴貴之道不若是䙝也夫既不能待之以禮則其罪之也吾法將亦不能用何者不果於用禮而果於用刑則其心不服故法曰有某罪而加之以某刑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加焉不過削之一官而出之大藩鎮此其𡚁皆始於不為之禮賈誼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夫人不我誅而安忍棄其身此必有大愧於其君故人君者必有以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為武帝嘗以不冠見平津侯故當天下多事朝廷憂懼之際使石慶得容於其間而無恠焉然則必其待之如禮而後可以責之如法也且吾聞之待以禮而彼不自效以報其上重其責而彼不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者天下無有也彼人主傲然於上不禮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以報其上之為禮宰相利其君之不責而豐其私者孰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之為福吾又未見去利而就害遠福而求禍者也
馬廷鸞扼於賈似道力辭相位乃授觀文殿大學士知饒州入辭度宗惻怛乆之曰丞相勉為朕留廷鸞對曰臣死亡無日恐不得再見君父然國事方殷疆圉孔棘天下安危人主不知國家利害羣臣不知軍前勝負列閫不知陛下與元老大臣惟懐永圖臣死且瞑目泣拜而出
理宗時董槐自以為人主所振㧞茍可以利安國家者無不為嘗言於帝有害吏者三一戚里不奉法二執法大吏乆於其官而擅威福三皇城內不檢士將率不檢下故士卒橫士卒橫則變生於無時執法威福擅故賢不肖混淆賢不肖混淆則姦壬肆賢人伏而不出親戚不奉法故法令輕法令輕故朝廷卑三者不去政且廢願自上除之於是嫉之者滋甚時帝年寖高操柄獨斷羣臣無當意者漸喜狎佞人丁大全方謟事內嬖獨侍御史竊弄威權帝弗覺悟大全嘗遣客私於槐槐曰吾聞人臣無私交吾惟事上不敢私結納幸為謝丁君大全度槐終不容已乃日夜刻求槐短槐入對極言大全衺侫不可近帝曰大全未嘗短卿卿勿疑槐曰臣與大全何怨顧陛下㧞臣至此臣知大全姦衺而噤不言是負陛下也且陛下謂大全忠而臣以為姦不可與俱事陛下矣上書乞骸骨不報大全益怨之乃上章劾槐章未下大全夜半以臺檄調隅兵百餘人露刅圍槐第驅迫之出紿令與槐至大理寺欲以此脅之須㬰出北關棄槐嘂呼而散槐徐歩入接待寺罷相之制始下物論殊駭三學生屢上書言之乃詔槐以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大全既逐槐益恣橫用事道路以目太學生陳宜中黃鏞林則祖曾唯劉黻陳宗六人上書攻之大全怒使御史吳衍劾之削其籍編𬋩遠州立碑三學戒諸生勿得妄議國政士論潝然稱宜中等號為六君子䝉古耶律楚材奏諸路州縣長吏專理民事萬戸府專總軍政課稅所專掌錢榖各不相統攝著為令又舉札哈鈕祜祿與之同事權貴不得志燕京路長官舒穆嚕軒達布激怒皇叔烏珍使奏楚材用南朝舊人恐有異志不宜重用因誣構百端必欲寘於死地札哈鈕祜祿重山等懼讓楚材曰何為強更張必有今日事楚材曰立朝廷以來每事皆我自為諸公何預焉若果獲罪我自當之䝉古主察烏珍之誣逐其使者已而軒達布為人所訴帝命楚材鞫治楚材奏曰此人倨傲故易招謗今方有事南方他日治之未晚也䝉古主私謂近侍曰楚材不校私讐真寛厚長者汝曹當效之䝉古主至雲中諸路所貢課額銀幣及倉廩物斛文簿具陳於前悉符楚材元奏之數笑曰卿何使錢幣流入如此即日授以中書省印俾領其事事無巨細一以委之
元額森奏事畢帝問曰卿等日所行者何事對曰奉行詔㫖而已帝曰卿等何嘗奉行朕㫖雖祖宗遺訓朝廷法令皆不遵守夫法者所以辨上下定民志自古未有法不立而天下治者使人君製法宰相能守法則民知畏避免於刑戮若法弛民慢怨言並興求治難矣額森因言故事丞相必用䝉古勲臣額森西域人不厭人望因懇辭遂以宣徽使博迪咱為右丞相額森任左丞相經濟類編卷二十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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