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類編 (四庫全書本)/卷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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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三十五
  明 馮琦馮瑗 撰
  財賦類一
  理財一四十二則
  漢司馬遷平凖書 漢興接秦之弊丈夫從軍旅老弱轉糧饟作業劇而財匱自天子不能具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齊民無藏蓋於是為秦錢重難用更令民鑄錢一黃金一斤約法省禁而不軌逐利之民蓄積餘業以稽市物物踴騰糶米至石萬錢馬一疋則百金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時為天下初定復弛商賈之律然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為吏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於民而山川園池市井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於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焉不領於天下之經費漕轉山東粟以給中都官歲不過數十萬石至孝文時莢錢益多輕乃更鑄四銖錢其文為半兩令民縱得自鑄錢故吳諸侯也以即山鑄錢富埓天子其後卒以畔逆鄧通大夫也以鑄錢財過王者故吳鄧氏錢布天下而鑄錢之禁生焉匈奴數侵盜北邊屯戍者多邊粟不足給食當食者於是募民能輸及轉粟於邊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長孝景時上郡以西旱亦復脩賣爵令而賤其價以招民及徒復作得輸粟縣官以除罪益造苑馬以廣用而宮室列觀輿馬益增修矣至今上即位數歲漢興七十餘年之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餘貨財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衆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羣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㑹守閭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絀恥辱焉當是之時網䟽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兼併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室廬輿服僣於上無限度物盛而衰固其變也自是之後嚴助朱買臣等招來東甌事兩越江淮之間蕭然煩費矣唐𫎇司馬相如開路西南夷鑿山通道千餘里以廣巴蜀巴蜀之民罷焉彭吳賈滅朝鮮置滄海之郡則燕齊之間靡然發動及王恢設謀馬邑匈奴絶和親侵擾北邊兵連而不解天下苦其勞而干戈日滋行者齎居者送中外騷擾而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財賂衰耗而不贍入物者補官出貨者除罪選舉陵遲亷恥相冒武力進用法嚴令具興利之臣自此始也其後漢將歲以數萬騎出擊畨及車騎將軍衛青取匈奴河南地築朔方當是時漢通西南夷道作者數萬人千里負擔饋糧率十餘鐘致一石散幣於卭僰以集之數歲道不通蠻夷因以數攻更發兵誅之悉巴蜀租賦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縣官而內受錢於都內東至滄海之郡人徒之費擬於南夷又興十萬餘人築衛朔方轉漕甚遼逺自山東咸被其勞費數十百巨萬府庫益虛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為郎增秩及入羊為郎始於此其後四年而漢遣大將將六將軍軍十餘萬擊右賢王獲首領萬五千級明年大將軍將六將軍仍再出擊畨得首領萬九千級捕斬渠魁之士受賜黃金二十餘萬斤敵數萬人皆得厚賞衣食仰給縣官而漢軍之士馬死者十餘萬兵甲之財轉漕之費不與焉於是大農陳藏錢經耗賦稅既竭猶不足以奉戰士有司言天子曰朕聞五帝之教不相復而治禹湯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北邊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將軍攻匈奴斬首領萬九千級留蹛無所食議令民得買爵及贖禁固免減罪請置賞官命曰武功爵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減二等爵得至樂卿以顯軍功軍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雜而多端則官職耗廢自公孫𢎞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張湯用峻文決理為廷尉於是見知之法生而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謀反跡見而公卿尋端治之竟其黨與而坐死者數萬人長吏益慘急而法令明察當是之時招尊方正賢良文學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孫𢎞以漢相布被食不重味為天下先然無益於俗稍騖於功利矣其明年驃騎仍再出擊邊獲首四萬其秋渾邪王率數萬之衆來降於是漢發車二萬乘迎之既至受賞賜及有功之士是歲費凡百餘巨萬初先是往十餘歲河決觀梁楚之地固已數困而縁河之郡隄塞河輒決壞費不可勝計其後番係欲省砥柱之漕穿汾河渠以為溉田作者數萬人鄭當時為渭漕渠囬逺鑿直渠自長安至華隂作者數萬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數萬人各歴二三朞功未就費亦各巨萬十數天子為伐敵盛養馬馬之來食長安者數萬匹卒牽掌者關中不足乃調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縣官縣官不給天子乃損膳解乘輿駟出御府禁藏以贍之其明年山東被水菑民多饑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廥以振貧民猶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貸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於闗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歲假予産業使者分部䕶之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於是縣官大空而富商大賈或蹛財役貧轉轂百數廢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給冶鑄煮鹽財或累萬金而不佐國家之急黎民重困於是天子與公卿議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併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自孝文更造四銖錢至是歲四十餘年從建元以來用少縣官往往即多銅山而鑄錢民亦間盜鑄錢不可勝數錢益多而輕物益少而貴有司言曰古者皮幣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黃金為上白金為中赤金為下今半兩錢法重四銖而姦或盜摩錢裏取鎔錢益輕薄而物貴則逺方用幣煩費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又造銀錫為白金以為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圜之其文龍名曰白選直三千二曰重差小方之其文馬直五百三曰復小撱之其文龜直三百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文如其重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於是以東郭咸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桑𢎞羊以計筭用事侍中咸陽齊之大煑鹽孔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鄭當時進言之𢎞羊雒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動民多買復及五大夫徵發之士益鮮於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故吏皆通適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其明年大將軍驃騎大出擊胡得首虜八九萬級賞賜五十萬金漢軍馬死者十餘萬匹轉漕車甲之費不與焉是時財匱戰士頗不得祿矣有司言三銖錢輕易姦詐乃更請諸郡國鑄五銖錢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鎔焉大農上鹽鐵丞孔僅咸陽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屬少府陛下不私以屬大農佐賦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煑鹽官與牢盆浮食竒民欲擅管山海之貨以致富羨役利細民其沮事之議不可勝聽敢私鑄鐵器煑鹽者𮡧左趾沒入其器物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便屬在所縣使孔僅東郭咸陽乘傳舉行天下鹽鐵作官府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吏道益雜不選而多賈人矣商賈以幣之變多積貨逐利於是公卿言郡國頗被菑害貧民無産業者募徙廣饒之地陛下損膳省用出禁錢以振元元寛貸賦而民不齊出於南畝商賈滋衆貧者蓄積無有皆仰縣官異時筭軺車賈人緡錢皆有差請筭如故諸賈人末作貰貸買居邑稽諸物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緡錢二千而一筭諸作有租及鑄率緡錢四千一筭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以一筭商賈人軺車二筭船五丈以上一筭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賈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屬皆無得籍名田以便農敢犯令沒入田僮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為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為事親死式有少弟弟壯式脫身出分獨取畜羊百餘田宅財物盡予弟式入山牧十餘歲羊致千餘頭買田宅而其弟盡破其業式輒復分予弟者數矣是時漢方數使將擊匈奴卜式上書願輸家之半縣官助邊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習仕宦不願也使問曰家豈有寃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爭式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順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寃於人無所欲言也使者曰茍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於邊有財者宜輸委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使者具其言入以聞天子以語丞相𢎞𢎞曰此非人情不軌之臣不可以為化而亂法願陛下勿許於是上乆不報式數歲乃罷式式歸復田牧歲餘㑹軍數出渾邪王等降縣官費衆倉府空其明年貧民大徙皆仰給縣官無以盡贍卜式持錢二十萬予河南守以給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貧人者籍天子見卜式名識之曰是固前而欲輸其家半助邊乃賜式外繇四百人式又盡復予縣官是時富豪皆爭匿財唯式尤欲輸之助費天子於是以式終長者故尊顯以風百姓初式不願為郎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為郎市衣屩而牧羊歲餘羊肥息上過見其羊善之式曰非獨羊也治民亦猶是也以時起居惡者輒斥去毋令敗羣上以式為竒拜為緱氏令試之緱氏便之遷為成臯令將漕最上以為式朴忠拜為齊王大傅而孔僅之使天下鑄作器三年中拜為大農列於九卿而桑𢎞羊為大農丞筦諸㑹計事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矣始令吏得入穀補官郎至六百石自造白金五銖錢後五歲赦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其不發覺相殺者不可勝計赦自出者百餘萬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無慮皆鑄金錢矣犯者衆吏不能盡誅取於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國舉兼併之徒守相為吏者而御史大夫張湯方隆貴用事減宣杜周等為中丞義縱尹齊王溫舒等用慘急刻深為九卿而直指夏蘭之屬始出矣而大農顔異誅初異為濟南亭長以廉直稍遷至九卿上與張湯既造白鹿皮幣問異異曰今王侯朝賀以蒼璧直數千而其皮薦反四十萬本末不相稱天子不說張湯又與異有郤及人有告異以它議事下張湯治異異與客語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異不應微反脣湯奏異當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論死自是之後有腹誹之法以此而公卿大夫多諂䛕取容矣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楊可告緡錢縱矣郡國多姦鑄錢錢多輕而公卿請令京師鑄鐘官赤側一當五賦官用非赤側不得行白金稍賤民不寶用縣官以令禁之無益歲餘白金終廢不行是歲也張湯死而民不思其後二歲赤側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於是悉禁郡國無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錢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諸郡國所前鑄錢皆廢銷之輸其銅三官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唯真工大姦乃盜為之卜式相齊而楊可告緡徧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獄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監分曹往即治郡國緡錢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宅亦如之於是商賈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産業而縣官有鹽鐵緡錢之故用益饒矣益廣關置左右輔初大農筦鹽鐵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緡錢上林財物衆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滿益廣是時越欲與漢用船戰逐乃大脩昆明池列觀環之治樓船髙十餘丈旗幟加其上甚壯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栢梁臺髙數十丈宮室之脩由此日麗乃分緡錢諸官而水衡少府大農太僕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田之其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及與諸官諸官益新置多徙奴婢衆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糴乃足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鬬雞走狗馬弋獵博戲亂齊民乃徵諸犯令相引數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財者得補郎郎選衰矣是時山東被河菑及歲不登數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憐之詔曰江南火耕水耨令饑民得流就食江淮間欲留之處遣使冠蓋相屬於道䕶之下巴蜀粟以賑之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國東渡河河東守不意行至不辦自殺行西踰隴隴西守以行往卒天子從官不得食隴西守自殺於是上北出蕭關從數萬騎獵新秦中以勒邊兵而歸新秦中或千里無亭徼於是誅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邊縣官假馬毋三歲而歸及息什一以除告緡用充仞新秦中既得寶鼎立后土太一祠公卿議封禪事而天下郡國皆豫治道橋繕故宮及當馳道縣縣治官儲設供具而望以待幸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邊為桀於是天子為山東不贍赦天下因南方樓船卒二十餘萬人擊南越數萬人發三河以西騎擊西羌又數萬人渡河築令居初置張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斥塞卒六十萬人戍田之中國繕道餽糧逺者三千近者千餘里皆仰給大農邊兵不足乃發武庫工官兵器以贍之車騎馬乏絶縣官錢少買馬難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馬天下亭亭有畜牸馬歲課息齊相卜式上書曰臣聞主憂臣辱南越反臣願父子與齊習船者徃死之天子下詔曰卜式雖躬耕牧不以為利有餘輒助縣官之用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願奮父子死之雖未戰可謂義形於內賜爵關內侯金六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天下莫應列侯以百數皆莫求從軍擊羌越至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乃拜式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鐵鐵器苦惡賈貴或彊令民賣買之而船有筭商者少物貴乃因孔僅言船筭事上由是不恱卜式漢連兵三歲誅羌滅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賦稅南陽漢中以徃郡各以地比給初郡吏卒奉食幣物傳車馬被具而初郡時時小反殺吏漢發南方吏卒徃誅之間歲萬餘人費皆仰給大農大農以均輸調鹽鐵助賦故能贍之然兵所過縣為以訾給毋乏而已不敢言擅賦法矣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貶秩為太子太傅而桑𢎞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盡代僅筦天下鹽鐵𢎞羊以諸官各自市相與爭物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縣置均輸鹽鐵官令逺方各以其物貴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凖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召工官治車諸器皆仰給大農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則反夲而萬物不得騰踴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凖天子以為然許之於是天子北至朔方東到太山巡海上並北邊以歸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𢎞羊又請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復終身不告緡他郡國各輸急處而諸農各致粟山東漕益歲六百萬石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邊餘穀諸物均輸帛五百萬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於是𢎞羊賜爵左庶長黃金再百斤焉是歲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今𢎞羊令吏坐市列肆販物求利烹𢎞羊天乃雨 太史公曰農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龜貝金錢刀布之幣興焉所從來久逺自髙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記雲故書道唐虞之際詩述殷周之世安寧則長庠序先本絀末以禮義防於利事變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則衰時極而轉一質一文終始之變也禹貢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納職焉湯武承幣易變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為治而稍陵遲衰㣲齊桓公用管仲之謀通輕重之權徼山海之業以朝諸侯用區區之齊顯成覇名魏用李克盡地力為彊君自是之後天下爭於戰國貴詐力而賤仁義先富有而後推讓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萬而貧者或不厭糟糠有國彊者或並羣小以臣諸侯而弱國或絶祀而滅世以至於秦卒並海內虞夏之幣金為三品或黃或白或赤或錢或布或刀或龜貝及至秦中一國之幣為三等黃金以鎰名為上幣銅錢識曰半兩重如其文為下幣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藏不為幣然各隨時而輕重無常於是外攘夷狄內興功業海內之士力耕不足糧饟女子紡績不足衣服古者嘗竭天下之資財以奉其上猶自以為不足也無異故云事勢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桓寛罷鹽鐵議 詔有司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民所疾苦文學對曰竊聞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廣道德之端抑末利而開仁義毋示以利然後教化可興而風俗可移也今郡國有鹽鐵酒𣙜均輸與民爭利散敦厚之樸成貪鄙之化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趨末者衆願悉罷之御史大夫桑𢎞羊難以為此國家大業所以制四夷安邊足用之本罷之不便文學曰有國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喪畜仁義以風之廣徳行以懷之是以近者親附而逺者恱服仁政無敵於天下惡用費哉大夫曰古之立國者開本末之途通有無之用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國有沃野之饒而民不足於食者器械不備也有山海之貨而民不足於財者商工不備也養生送終之具待商而通待工而成故聖人作為舟楫之用以通川谷服牛駕馬以達陵陸致逺窮深所以交庶物而便百姓是以先帝建鐵官以贍農用開均輸以足民財鹽鐵均輸萬民所戴仰而取給者也文學曰國有沃野之饒而民不足於食者工商盛而本業荒也有山海之貨而民不足於財者不務民用而淫巧衆也髙帝禁商不得仕宦所以遏貪鄙之俗也排困市井防塞利門而民猶為非況上之為利乎傳曰諸侯好利則大夫鄙大夫鄙則士貪士貪則庶民盜是開利孔為民罪梯也大夫曰均輸則民齊勞逸平凖則民不失職均輸平凖所以平萬物而便百姓非開利孔為民罪梯者也文學曰古之賦稅於民也因其所工不求所拙農人納其獲女工効其功今釋其所有責其所無百姓賤賣貨物以便上求間者郡國或令民作布絮吏恣留難農民重苦女工再稅未見輸之均也縣官擅市則萬物並收諸物騰躍而商賈侔利自市則吏容姦豪而富商積貨儲物以待其急輕賈姦利収賤以取貴未見凖之平也蓋古之均輸所以齊勞逸而便貢輸非以為利而賈物也大夫曰家人有寶器尚匣而藏之況人主之山海乎夫權利之處必在深山窮澤之中非豪民不能通其利異時鹽鐵未籠布衣有朐邴人君有吳王專山澤之饒薄賦贍窮以成私威私威積而逆節之心作今縱民於權利罷鹽鐵以資彊暴遂其貪心衆邪羣聚私門成黨則疆禦日以不制而兼併之徒姦形成矣文學曰民人藏於家諸侯藏於國天子藏於海內故民人以垣墻為藏閉天子以四海為匣匱天子適諸侯升自阼階諸侯納管鍵執䇿而聽命示莫為主也王者不畜聚下藏於民逺浮利務民之義義禮立則民化上若是雖湯武生於世無所容其慮工商之事歐冶之任何姦之能成三桓專魯六卿分晉不以鹽鐵故權利深者不在山海在朝廷一家害百姓在蕭墻而不在朐邴也大夫曰故扇水都尉彭祖寧言鹽鐵品令甚明卒徒衣食縣官作鑄鐵器給用甚衆無妨於民今總一鹽鐵非獨為利入也將以建本抑末離朋黨禁滛侈絶併兼之路也古者名山大澤不以封為下之專利也鐵器兵刃天下大用非衆庶所宜事也豪民欲擅山海以致富業故沮事者衆文學曰扇水都尉所言一切之術非君國子民之道也陛下繼孝武皇帝之後公卿宜思所以安集百姓致利除害輔明主以仁義即位六年公卿無請減除不急之官省罷機利之人陛下令郡國賢良文學議三王之道六藝之風陳安危利害之分指意燦然今公卿辯議未有所定所謂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大夫曰昔商君相秦也設百倍之利收山澤之稅國富民彊蓄積有餘是以征敵伐國攘地斥境不賦百姓而師以贍故用不竭而民不知也盡西河而民不苦今鹽鐵之利所以佐百姓之急足軍旅之費務蓄積以備乏絶有益於國無害於人文學曰文帝之時無鹽鐵之利而民富當今有之而百姓睏乏未見利之所利而見其害也且利非從天來不由地出一取之民間謂之百倍此計之失也夫李梅多實者來年為之衰新穀熟者舊穀為之虧自天地不能兩盈而況於人事乎故利於此者必耗於彼商鞅峭法長利秦人不聊生相與哭孝公其後秦日以危利蓄而怨積地廣而禍構惡在利用不竭乎大夫曰諸侯以國為家其憂在內天子以八極為境其慮在外故宇小者用菲功巨者用大是以縣官開園池總山海致利以助貢賦脩溝渠立諸農廣田収盛苑囿太僕水衡少府太農歲課諸入田牧之利池籞之假及北邊置田官以贍諸用而猶未足今欲罷之上下俱殫睏乏之應也雖節用如之何其可文學曰古者制地足以養民民足以承其上千乘之國百里之地公侯伯子男各充其求贍非宇小而用菲者欲多而下不堪其求也語曰廚有腐肉國有饑民廐有肥馬路有餒人今狗馬之養蟲獸之食豈特腐肉秣馬之費哉無用之官不急之作無功而衣食縣官者衆是以上不足而下睏乏也今不減其本而與百姓爭薦草與商賈爭市利非所以明主徳而相國家也夫男耕女績天下之大業也古者分地而處之是以業無不食之地國無乏作之民今縣官多張苑囿公田池澤公家有鄣假之名而利歸權家三輔迫近山河地狹人衆四方並臻粟米不能相贍公田轉假桑榆菜果不殖地力不盡愚以為非先帝所開苑囿池籞可賦歸之於民縣官租稅而已夫如是匹夫之力盡於南畝匹婦之力盡於麻枲田野闢麻枲治則上下俱衍何睏乏之有大夫黙然視丞相御史文學曰今天下合為一家利末惡欲行淫巧惡欲施大夫君以心計䇿國用構諸侯參以酒𣙜咸陽孔僅增以鹽鐵江充耕谷之等各以鋒銳言利末之事析秋毫無可為矣然國家衰耗城郭空虛故非崇仁義無以化民非力本農無以富邦也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歩為畝什而藉一先帝憐百姓衣食不足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畝率三十而稅一惰民不務田作饑寒及己固其理也鹽鐵又何過乎文學曰什一而藉民之力也豐耗美惡與民共之故曰什一天下之中正也今田雖二十而頃畝出稅樂歲粒米狼戾而寡取之凶年饑饉而必求足加之以口賦更繇之役率一人之作中分其功農夫悉其所得或假貸而益之是以百姓力耕疾作而饑寒遂及己也御史曰古者十五入大學與小役二十而冠與戎事五十以上血脈溢剛曰艾壯詩曰方叔元老克壯其猷今陛下寛力役之徵二十三始賦五十六而免所以輔耆壯而息老艾也丁者治其田裡老者脩其塘園則無饑寒之患不治其家而訟縣官亦悖矣文學曰十九以下為殤未成人也二十而冠三十而娶可以從戎事五十以上曰艾老杖於家不從力役所以扶不足而息髙年也鄉飲酒耆老異饌所以優耆耄而明養老也今五十以上至六十與子孫服輓輸並給繇役非養老之意也古有大喪者君三年不呼其門通其孝道遂其哀戚之心也今或殭屍衰絰而從戎事非所以子百姓順孝弟之心也陛下富於春秋委任大臣公卿輔政政教未均故庶人議也御史黙然不答大夫曰明主憂勞萬人思念北邊故舉賢良文學髙第將欲觀殊議異䇿以聽庶幾雲諸生無能出竒計徒守空言不知取舎之宜時世之變此豈明主所欲聞哉文學曰諸生對䇿殊路同歸指在於崇禮義退財利復徃古之道匡當世之失宜可行者焉執事闇於明禮而喻於利末沮事墮議以故至今未決也大夫視文學悒悒而不言丞相御史曰辯國家之政事論執政之得失何不徐徐道理相喻何至切切如此乎賢良文學皆離席曰鄙人固陋狂言以逆執事夫藥酒苦於口而利於病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諸生之諤諤乃公卿之良藥鍼石也大夫色少寛賢良曰今以近世觀之世殊而事異文景之際建元之始民朴而歸本吏廉而自重殷殷屯屯人衍而家富今政非改而教非易也何世之彌薄而俗之滋衰也竊聞閭里長老之言徃者常民衣服溫煖而不靡器質朴牢而致用馬足以易步車足以自載酒足以合歡而不湛樂足以理心而不滛入無宴樂之聞出無佚遊之觀行即負贏止作鉏耘用約而財饒本脩而民富送死哀而不華養生適而不奢大臣正而無欲執政寛而不苛故黎民寧其性百吏保其官建元始崇文修德其後邪臣各以伎藝虧亂至治外障山海內興諸利楊可勝告緡江充禁服張大夫革令杜周治獄夏蘭之屬妄摶王溫舒之徒妄殺殘吏萌起擾亂良民當此之時百姓不保其首領富豪莫必其族姓聖主覺焉乃誅滅殘賊以塞天下之責居民肆然復安然其禍累世不復瘡痍至今未息故百官尚有殘賊之政而強宰尚有強奪之心大臣擅權而斷擊豪猾多黨而侵凌富貴奢侈貧賤簒弒女工難成而易敝車器難就而易敗常民文杯畫案婢妾衣紈履絲匹庶稗飯肉食無而為有貧而強夸生不養死厚葬殫家遣女繒紈滿車富者欲過貧者欲及是以民年急歲促寡恥而少廉刑非誅惡而姦猶不止也大夫曰吾以賢良為少愈乃反若胡車之相隨乎賢良曰宮室輿馬衣服器械喪祭食飲聲色玩好人情之所不能已也故聖人為之制度以防之間者士大夫務於權利怠於禮義故百姓倣效頗踰制度古者衣服不中制器械不中用不粥於市今民間彫琢不中之物刻畫無用之器古者庶人之乘者馬足以代其勞而已今富者連車列騎驂貳輜軿夫一馬伏櫪當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之事古者庶人耋老而後衣絲其餘則麻枲而已今富者縟繡羅紈中者素綈錦縑常民而被后妃之服褻人而居婚姻之飾古者庶人糲食藜藿非鄉飲酒膢臘祭祀無酒肉今閭巷無故烹殺相聚野外負粟而徃挈肉而歸夫一豕之肉得中年之收十五斗粟當丁男半月之食古者庶人春秋脩其祖祠以時有事於五祀蓋無出門之祭今富者祈右嶽望山川椎牛擊皷戲倡儛像古者德行求福故祭祀而寛仁義求吉故卜筮而希今世俗汙於行而求於鬼怠於禮而篤於祭古者土皷蕢枹擊木拊石以盡其歡及後卿大夫有管磬士有琴瑟今富者鐘皷五樂歌兒數曹中者鳴竽調瑟鄭舞趙謳古者瓦棺容屍木版堲周其後桐棺不衣采槨不斵今富者繡嗇題湊中者梓棺楩槨古者明器有形無實示民不用也後則有醯醢之藏桐馬偶人其物不備今厚資多藏用如生人古者不封不樹反虞祭於寢無廟堂之位其後則封之庶人之墳半仞其高可隱今富者積土成山列樹成林臺榭連閣集觀増樓古者鄰有喪舂不相杵巷不歌謡孔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今俗因人之喪以求酒肉幸與小坐則責辦歌舞俳優連笑伎戲古者嫁娶之服未之以記虞夏之後表布內絲骨笄象珥封君夫人加錦尚褧而已今富者皮衣朱貉繁路環珮古者事生盡愛送死盡哀今生不能致其愛敬死以奢侈相髙雖無哀戚之心而厚葬重幣者則以為孝黎民慕效至於發屋賣業古者夫婦之好一男一女而成家室之道及後士一妾大夫二諸侯姪娣九女而已今諸侯百數卿大夫十數中者侍御富者盈室是以女或怨曠失時男或放死無匹古者不以人力狥於禽獸不奪民財以養狗馬是以財衍而力有餘今猛獸竒蟲不可以耕耘而令當耕耘者養食之百姓或裋褐不完而犬馬衣文繡黎民或糠糟不接而禽獸食肉夫宮室奢侈林木之蠧也器械彫琢財用之蠧也衣服靡麗布帛之蠧也狗馬食人食五穀之蠧也口腹從恣魚肉之蠧也費用不節府庫之蠧也漏積不禁田野之蠧也喪祭無度傷生之蠧也目脩於五色耳營於五音體極輕薄口窮甘脆功積於無用財盡於不急故國病聚不足則身危丞相曰治聚不足奈何賢良曰昔晏子相齊民奢示之以儉民儉示之以禮今公卿大夫誠能節車輿適衣服躬親節儉率以敦樸罷園池損田宅內無事乎市列外無事乎山澤農夫有所施其功女工有所粥其業如是則氣脈和平而無聚不足之患矣大夫曰昔公孫布被兒寛練袍衣若僕妾食若庸夫淮南逆於內蠻夷暴於外盜賊不為禁奢侈不為節何聚不足之能治乎賢良曰文景之際建元之始大臣尚有爭引守正之義自此以後多承意從欲少敢直言面議而正刺因公而狥私故武安丞相訟園田爭曲直於人主之前夫九層之臺一傾公輸子不能正本朝一邪伊望不能復故公孫丞相兒大夫側身行道分祿以養賢卑已以下士無行人子産之繼而葛繹彭侯隳壞其緒毀其客舘議堂以為馬廐埽舍無養士之禮而尚驕矜之色亷恥陵遲而爭於利矣大夫勃然作色黙而不應丞相曰以賢良文學之議則有司𫎇素餐之恥使賢良而親民偉仕亦未見其能醫百姓之疾也賢良曰談何容易而況行之乎今欲下箴石通關鬲則恐有盛胡之累懷鐵槖艾則被不工之名狼䟦其胡載𨆫其尾君子之路行止之道固狹耳大夫曰今守相古之方伯專制千里善惡在己己不能耳道何狹之有哉賢良曰今吏道壅而不選富者以財賈官勇者以死射功戲車鼎躍咸出補吏累功積日或至卿相擅生殺之柄專萬民之命是以徃者郡國黎民相乘而不能理或至鋸頸殺不辜而不能正執紀綱非其道故也古者封賢祿能不過百里之中而為都疆垂不過五十猶以為一人之身明不能照聦不能逹故立卿大夫以佐之而政治乃備今守相無古諸侯之賢而涖千里之政主一郡之衆一人之身治亂在己千里與之轉化不可不熟擇也故人主有私人之財不私人以官大夫曰吏多不良矣又侵漁百姓長吏厲諸小吏小吏厲諸百姓賢良曰今小吏祿薄郡國繇役逺至三輔常居則匱於衣食有故則賣畜鬻産不徒是也府求之縣縣求之鄉鄉安取之哉夫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其身故貪鄙在率不在下教訓在政不在民大夫曰君子內潔己而不能教於彼周公不能正管蔡之邪子産不能正鄧晢之偽今一一責之有司豈能縛其手足而使之無為非哉賢良曰春秋譏刺不及庶人責其率也古者大夫將臨刑聲色不御恥不能以化而傷其不全也政教闇而不著百姓蹶而不扶若此則何以為民父母哉大夫曰人君不畜惡民農夫不畜惡草鉏惡草而衆苗成刑惡民而萬夫恱故刑所以正民鉏所以別苗也賢良曰刑之於治猶䇿之於御也良工不能無䇿御者有䇿而勿用今廢其紀綱而不能張壞其禮義而不能防民陷於罔從而獵之以刑是猶開其闌牢發以毒矢也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夫不傷民之不治而伐己之能得姦猶弋者覩鳥獸掛罻羅而喜也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百姓足而知榮辱方今之務在罷鹽鐵退權利分土地趣本業養桑麻盡地力則民自富民無饑寒之憂則教可成也語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夫如是則民徙義而從善入孝而出悌何暴慢之有大夫曰縣官鑄農器使民務本不營於末則無饑寒之累鹽鐵何害而罷賢良曰農天下之大本也鐵器民之大用也器用便利則用力少而得作多功用不具則田疇荒而穀不殖徃時鹽與五穀同價器和利而中用今縣官鼓鑄鐵器大抵多苦惡不給民用鹽鐵價貴百姓皆不便貧民或木耕手耨土耰淡食鐵官賣器不售或頗賦與民卒徒作不中程時命助之徵發無限百姓苦之今能務本去末湛民以禮示民以樸則百姓反本而不營末矣丞相曰先王之道軼久而難復賢良文學之言深逺而難行非當世之所能及也於是遂罷議
  東漢光武時穀貴縣官經用不足朝廷憂之尚書張林上言穀所以貴由錢賤故也可盡封錢一取布帛為租以通天下之用又鹽食之急者雖貴人不得不須官可自鬻又宜交阯益州上計吏徃來市珍寶收采其利武帝時所謂均輸者也於是召諸尚書通議朱暉奏據林言不可施行事遂寢後陳事者復重述林前議以為於國誠便帝然之有詔施行暉復獨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少食祿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今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鹽利歸官則下人窮怨布帛為租則吏多姦盜誠非明主所當宜行帝卒以林等言為然得暉重議因發怒切責諸尚書暉等皆自繫獄三日詔敕出之曰國家樂聞駮議黃髪無愆詔書過耳何故自繫暉因稱病篤不肯復署議尚書令以下惶怖謂暉曰今臨得譴讓奈何稱病其禍不細暉曰行年八十𫎇恩得在機密當以死報若心知不可而順㫖雷同負臣子之義今耳目無所聞見伏待死命遂閉口不復言諸尚書不知所為乃共劾奏暉帝意解寢其事
  晉司冀兗豫荊揚州大水螟傷稼詔問主者何以佐百姓度支尚書杜預上疏以為今者水災東南尤劇宜敕兗豫等諸州留漢氏舊陂繕以蓄水外餘皆決瀝令饑者盡得魚菜螺蜯之饒此目下日給之益也水去之後填淤之田畝收數鍾此又明年之益也典牧種牛有四萬五千餘頭不供耕駕至有老不穿鼻者可分以給民使及春耕穀登之後責其租稅此又數年以後之益也武帝從之民賴其利預在尚書七年損益庶政不可勝數時人謂之杜武庫言其無所不有也
  唐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言宣饒二州銀大發采之歲可得數百萬緡太宗曰朕貴為天子所乏者非財也但恨無嘉言可以利民耳與其多得數百萬緡何如得一賢才卿未嘗進一賢退一不肖而專言稅銀之利昔堯舜抵璧於山投珠於谷漢之桓靈乃聚錢為私藏卿欲以桓靈俟我耶是日黜萬紀使還家
  房𤣥齡以度支繫天下利害嘗有闕求其人未得乃自領之
  馬周上疏 臣觀自古以來百姓愁怨聚為盜賊其國未有不亡者人主雖欲追改不能復全故當修於可修之時不可悔之於既失之後也蓋幽厲嘗笑桀紂矣煬帝亦笑周齊矣不可使後之笑今如今之笑煬(「旦」改為「𠀇」)帝也貞觀之初天下饑歉斗米直匹絹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憂念不忘故也今比年豐穰匹絹得粟十餘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復念之多營不急之務故也自古以來國之興亡不以蓄積多少在於百姓苦樂且以近事驗之隋貯洛口倉而李密因之東都積布帛而世充資之西京府庫亦為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夫蓄積固不可無要當人有餘力然後收之不可強歛以資冦敵也夫儉以息人陛下已於貞觀之初親所履行在於今日為之固不難也陛下必欲為久長之謀不必逺求上古但如貞觀之初則天下幸甚
  武后時豆盧欽望請京官九品已上輸兩月俸以贍軍轉帖百官令拜表百官但赴拜不知何事拾遺王求禮謂欽望曰明公祿厚輸之無傷卑官貧迫奈何不使其知而欺奪之乎求禮進言曰陛下富有四海軍國有儲何藉貧官九品之俸而欺奪之姚璹曰求禮不識大體求禮曰如姚璹為識大體者邪事遂寢
  宇文融為御史中丞融乘驛周流天下事無大小諸州先牒上勸農使後申中書省司亦待融指撝然後處決時明皇將大攘四夷急於用度州縣畏融多張虛數凡得客戶八十餘萬田亦稱是歲終增緡錢數百萬悉進入宮由是有寵議者多言煩擾不利百姓明皇令集百寮於尚書省議之公卿已下畏融恩勢皆不敢立異惟戶部侍郎楊瑒獨抗議以為括客免稅不利居人徵籍外田稅使百姓困𡚁所得不補所失未幾瑒出為華州刺史
  度支郎中楊釗善窺上意所愛惡而迎之以聚歛驟遷歲中領十五餘使遷給事中專判度支事恩幸日隆蘇冕論曰設官分職各有司存政有恆而易守事歸本而難失經逺之理捨此奚據洎姦臣廣言利以邀恩多立使以示寵刻下民以厚歛張虛數以獻狀上心蕩而益奢人望怨而成禍使天子有司守其位而無其事受厚祿而虛其用宇文融首唱其端楊慎矜王鉷繼遵其軌楊國忠終成其亂仲尼雲寧有盜臣而無聚歛之臣誠哉是言前車既覆後車未改求逹化本不亦難乎租庸使元載以江淮雖經兵荒其民比諸道猶有貲産乃按籍舉八年租調之違負及逋逃者計其大數而徵之擇豪吏為縣令而督之不問負之有無貲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發徒圍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謂之白著有不服者嚴刑以威之民有蓄穀十斛者則重足以待命或相聚為羣盜州縣不能制
  代宗命御史大夫王翊充諸道稅錢使河東道租庸鹽鐵使裴諝入奏事問𣙜酤之利歲入幾何諝久之不對復問之對曰臣自河東來所過見菽粟未種農夫愁怨臣以為陛下見臣必先問人之疾苦乃責臣以營利臣是以未敢對也代宗謝之拜左司郎中
  韓滉判度支自兵興以來所在賦歛無度倉庫出入無法國用虛耗滉為人廉勤精於簿領作賦歛出入之法御下嚴急吏不敢欺亦值連歲豐穰邊境無冦自是倉庫蓄積始充
  秋霖河中府池鹽多敗戶部侍郎韓滉奏雨不害鹽仍有瑞鹽上疑其不然遣諫議大夫蔣鎮往視之京兆尹黎幹奏秋霖損稼滉奏幹言不實上命御史按視還奏所損凡三萬餘頃渭南令劉藻附滉稱縣境不損御史趙計奏與藻同上曰霖雨溥博豈得渭南獨無更命御史朱敖視之損三千餘頃上嘆息久之曰縣令字人之官不損猶言損乃不仁如是乎貶藻南浦尉計澧州司戶
  安史之亂天下戶口什亡八九所在宿重兵其費不貲皆倚辦於劉晏晏有精力多機智變通有無曲盡其妙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逓相望覘報四方物價不數日皆逹食貨輕重之權悉制在掌握國家獲利而天下無甚貴甚賤之憂晏以為倚辦成功湏慎於用人故擇通敏精悍亷勤之士而用之常言士陷贓賄則淪棄於時名重於利故士多清脩吏雖潔亷終無顯榮利重於名故吏多貪汚其勾檢簿書出納錢穀事雖至細必委之士類吏惟書符牒不得輕出一言其屬官雖居數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無敢欺紿權貴屬以親故晏亦應之俸給多少遷次緩速皆如其志然無得親職事晏又以為戶口滋多則賦稅自廣故其理財常以養民為先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雨雪豐歉之狀以告豐則貴糴歉則賤糶或以穀易雜貨供官用而於豐處賣之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湏如干蠲免某月湏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縣申請即奏行之不待其困弊流殍然後賑之也由是戶口蕃息始為轉運使時天下見戶不過二百萬其季年乃三百餘萬非晏所統亦不增也其初財賦歲入不過四百萬緡季年乃千餘萬緡
  劉晏專用𣙜鹽法充軍國之用時自許鄭之西皆食河東池鹽度支主之汴蔡之東皆食海鹽晏主之晏以為官多則民擾故但於出鹽之鄉置官收鹽轉鬻於商人任其所之其去鹽鄉逺者轉官鹽於彼貯之或商絶鹽貴則減價鬻之謂之常平鹽官獲其利而民不乏鹽其始江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緡季年乃六百餘萬緡由是國用充足而民不困弊
  第五琦始𣙜鹽以佐軍用及劉晏代之法益精宻初歲入錢八十萬緡末年所入逾十倍而人不厭苦計一歲征賦所入總一千二百萬緡而鹽利居其大半以鹽為漕傭自江淮至渭橋率萬斛傭七千緡自淮以北列置巡按擇能吏主之不煩州縣而集事
  德宗於行宮廡下貯諸道貢獻之物榜曰瓊林大盈庫陸䞇以為戰守之功賞賚未行而遽私別庫則士卒怨望無復鬭志上疏諫其略曰天子與天同德以四海為家何必撓廢公方崇聚私貨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辱萬乘以效匹夫之藏虧法失人誘姦聚怨以斯制事豈不過哉又曰頃者六師初降百物無儲外扞兇徒內防危堞晝夜不息迨將五旬凍餒交侵死傷相枕畢命同力竟夷大艱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絶甘以同卒伍撤食以㗖功勞無猛志而人不攜懷所感也無厚賞而人不怨悉所無也今者攻圍已解衣食已豐而謡讟方興軍情稍阻豈不以勇夫恆性嗜利矜功其患難既與之同憂而好樂不與之同利茍異恬黙能無怨咨陛下誠能近想重圍之殷憂追戒平居之專欲凡在二庫貨賄盡令出賜有功每獲珍華先給軍賞如此則亂必靖賊必平徐駕六龍旋復都邑天子之貴豈當憂貧是乃散其小儲而成其大儲損其小寶而固其大寶也徳宗即命去其榜
  徳宗畋於新店入民趙光竒家問百姓樂乎對曰不樂上曰今歲頗稔何為不樂對曰詔令不信前雲兩稅之外悉無它徭今非稅而誅求者殆過於稅後又雲和糴而實強取之曾不識一錢始雲所糴粟麥納於道次今則遣致京西行營動數百里車摧牛斃破産不能支愁苦如此何樂之有每有詔書優恤徒空文耳恐聖主深居九重皆未之知也徳宗命復其家 司馬光曰甚矣唐徳宗之難寤也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澤壅而不下達小民之情鬱而不上通故君勤恤於上而民不懷民愁怨於下而君不知以至於離叛危亡凡以此也徳宗幸以遊獵得至民家值光竒敢言而知民疾苦此乃千載之遇也固當按有司之廢格詔書殘虐下民橫增賦歛盜匿公財及左右諂諛日稱民間豐樂者而誅之然後洗心易慮一新其政屏浮飾廢虛文謹號令敦誠信察真偽辨忠邪矜困窮伸寃滯則太平之業可致矣釋此不為乃復光竒之家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又安得人人自言於天子而戶戶復其徭賦乎
  元友直運淮南錢帛二十萬至長安李泌悉輸之大盈庫然徳宗猶數有宣索仍敕諸道勿令宰相知泌聞之惆悵而不敢言 司馬光曰王者以天下為家天下之財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財以養天下之民己必豫焉或乃更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古人有言曰貧不學儉夫多財者奢欲之所自來也李泌欲弭徳宗之欲而豐其私財財豐則欲滋矣財不稱欲能無求乎是猶啓其門而禁其出也雖德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
  裴延齡奏自判度支以來檢責諸州欠負錢八百餘萬緡收諸州抽貫錢三百萬緡呈樣物三十餘萬緡請別置欠負耗䞉季庫以掌之染練物別置月庫以掌之詔從之欠負皆貧人無可償徒存其數者抽貫錢給用旋盡呈樣染練皆左藏置物延齡徙置別庫虛張名數以惑徳宗徳宗信之以為能富國而寵之於實無所增也虛費吏人簿書而已京城西汚濕地生蘆葦數畆延齡奏稱長安咸陽有陂澤數百頃可收廐馬徳宗使有司閱視無之亦不罪也左補闕權徳輿上奏以為延齡取常賦支用未盡者充羨餘以為己功縣官先所市物再給其直用充別貯邊軍自今春以來並不支糧陛下必以延齡孤貞獨立時人醜正流言何不遣信臣覆視究其本末明行賞罰今羣情衆口喧於朝市豈京城士庶皆為朋黨邪陛下亦宜稍回聖慮而察之徳宗不從徳宗時凡州縣産茶及茶山外要路皆估其值什稅一從鹽鐵使張滂之請也滂又奏稅錢別貯俟有水旱代民田稅自是歲收錢四十萬緡未常以救水旱也陸贄奏請均節財賦凡六條 其一論兩稅之弊曰舊制租調庸法天下均一雖欲轉徙莫容其奸故人無搖心而事有定製兵興以來版圖隳壞執事知弊之宜革而遂失其原知簡之可從而不得其要遽更舊法以為兩稅但取大厯中一年科索最多者以為定數夫財之所生必因人力故先王之制賦入必以丁夫為本不以務穡增其稅不以輟稼減其租則播種多不以殖産厚其征不以流寓免其調則地著固不以飭勵重其役不以窳怠蠲其庸則功力勤兩稅之立惟以資産為宗不以丁身為本由是務輕資而樂轉徙者恆脫於徭稅敦本業而樹居産者每困於徵求此乃誘之為奸驅之避役創制之首不務齊平供應有煩簡之殊牧守有能否之異所在徭賦輕重相懸所遣使臣意見各異計奏一定有加無除又大厯中供軍進奉之類既收入兩稅今於兩稅之外復又並存望稍行均減以救彫殘 其二請兩稅以布帛為額曰穀帛者人之所為財貨者官之所為也是以國朝著令租出穀庸出絹調出繪纊布褐有禁人鑄錢而以錢為賦者哉今之兩稅獨以錢穀定稅所徵非所業所業非所徵遂或增價以買其所無減價以賣其所有一減一增耗損已多望勘㑹諸州初納兩稅年絹布定估比類當今時價加賤減貴酌取其中總計合稅之錢折為布帛之數 其三論長史以增戶加稅闢田為課績曰長人者罕能推忠恕之情體至公之意以傾奪鄰境為智能以招萃逋逃為理化捨彼適此者既為新收而有復倐往忽來者又以復業而見優唯安居不遷者則使之日重歛之日加請詳定考績若管內阜殷稅額有餘任其據戶口均減以減數多少為考課等差其十分減三者為上課減二者次焉減一者又次焉如或人多流亡加稅見戶比較殿罰法亦如之其四論稅限迫促曰蠶事方興己輸縑稅農功未艾
  遽歛穀租上司之繩責既嚴下吏之威暴愈促有者急賣而耗其半直無者求假而費其倍酬望更詳定徵稅期限 其五請以稅茶錢置義倉以備水旱 其六論兼併之家私歛重於公稅請為占田條限裁減租價事皆不行
  李巽奏郴州司馬程異吏才明辨請以為楊子留後憲宗許之巽精於督察吏人居千里之外戰栗如在巽前異勾檢簿籍又精於巽卒獲其用
  李絳嘗從容諫上聚財憲宗曰今兩河數十州皆國家政令所不及河湟數千里淪於㓂盜朕日夜思雪祖宗之恥而財力不贍故不得不蓄聚耳不然朕宮中用度極儉薄多藏何用邪
  杜佑請解財賦之職仍舉李巽自代以巽為度支鹽鐵轉運使自劉晏之後居財賦之職者莫能繼之巽掌使一年征課所入類晏之多明年過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萬緡
  李吉甫上元和國計簿 總計天下方鎮四十八州府二百九十五縣千四百五十三其鳳翔鄜坊邠寧振武涇原銀夏靈鹽河東易定魏博鎮冀范陽滄景淮西淄青等十五道七十一州不申戶口外每歲賦稅倚辦止於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戶比天寶稅戶四分減三天下兵仰給縣官者八十二萬餘人比天寶三分增一大率二戶資一兵其水旱所傷非時調發不在此數 又奏中原宿兵見在八十餘萬商賈僧道不服田畝者什有五六是常以三分勞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輩也今內外官以稅錢給俸者不下萬貟天下或以一縣之地而為州一鄉之民而為縣者甚衆舊制一品月俸三千緡職田祿米不過千斛艱難以來增置使額厚給俸錢大厯中權臣月至九千緡州無大小刺史皆千緡常袞始立限約李泌稍復增加然有名存職廢或額去俸存閒劇之間厚薄頓異請敕有司詳定省吏員併州縣減入仕之塗定俸給之數於是詔段平仲韋貫之許孟容李絳同詳定省併八百八員諸色流外千七百餘人
  張平叔上言官自糶鹽可以獲利一倍又請令所由有鹽就村糶易又乞令宰相領鹽鐵使又請以糶鹽多少為刺史縣令殿最又乞檢責所在實戶據口團傑給一年鹽使其四季輸價又行此䇿後富商大賈或行財賄邀截喧訴其為首者所在杖殺連狀人皆杖脊詔百官議其可否兵部侍郎韓愈上言以為城郭之外少有見錢糶鹽多用雜物貿易鹽商則無物不取或賖貸徐還用此取濟兩得利便今令人吏坐鋪自糶非得見錢必不敢受如此貧者無從得鹽自然坐失常課如何更有倍利又若令人吏將鹽家至戶到而糶之必索百姓供應騷擾極多又刺史縣令職在分憂豈可惟以鹽利多少為之升黜不復考其理行又貧家食鹽至少或有淡食動經旬月若據口給鹽依時徵價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此尤不可之大者也中書舍人韋處厚議以為宰相處論道之地雜以醝務實非所宜竇參皇甫鎛皆以錢穀為相名利難兼卒蹈禍敗又欲以重法禁人喧訴夫強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行矣事遂寢平叔奏徵逺年逋欠江州刺史李渤上言度支徵當州貞元二年逃戶所欠錢四千餘緡當州今歲旱災田損什九陛下奈何於大旱中徵三十六年前逋負詔悉免之
  宣宗時右補闕張潛上疏 藩府代移之際皆奏倉庫羨餘以為課績朝廷因而甄別夫藩府財賦所出有常茍非賦歛過差及停廢將士減削衣糧則羨餘何從而致比來南方諸鎮數有不寧皆此故也一朝有變所蓄之財悉遭剽掠又發兵致討費用百倍然則朝廷竟有何利乞自今藩府長史不增賦歛不減糧賜獨節遊宴省浮費能致羨餘者然後賞之帝嘉納之
  杜佑平凖論 昔我國家之全盛也約計歲之恆賦錢穀布帛五千餘萬經費之外常積羨餘遇百姓不足而每有蠲恤自天寶之始邊境多功寵錫既崇給用殊廣出納之賦支計屢空於是言利之臣繼進而道行矣割剝為務岐路多端每歲所入增數百萬既而隴右有青海之師范陽有天門之役朔方布思之背叛劍南羅鳳之憑陵或全軍不返或連城而陷先之以師旅因之以荐饑凶逆承隟構兵兩京無藩籬之固蓋是人事豈惟天時緬惟髙祖太宗開國創業作程垂訓薄賦輕徭澤及萬方黎人懷惠是以肅宗中興之績周月而能成之雖神筭睿謀舉無遺䇿戎臣介夫能竭其力抑亦累聖積仁之所及也夫徳厚則感深感深則難揺人心所係故速戡大難少康平王是也若歛厚則情離情離則易動人心已去故遂為獨夫殷辛胡亥是也今甲兵永息經費尚繁重則人不堪輕則用不足酌古之道適今之宜既弊而思變乃澤涸而復流夫欲人之安也在於薄歛歛之薄也在於節用若用之不節寧歛之欲薄其可得乎先在省不急之費定經用之數使下之人知上有憂恤之心取非獲己自然樂其輸矣古之取於人也唯食土之毛謂什一而稅役人之力謂一歲三日未有直歛人之財而得其無怨況取之不薄令之不均乎自燧人氏逮於三王皆通輕重之法以制國用以抑兼併致財足而食豐人安而政洽誠為邦之所急理道之所先豈常才之士而能逹也人者瞑也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審其衆寡量其優劣饒贍之道自有其術歴觀製作之者固非易遇其人周之興也得太公齊之覇也得管仲魏之富也得李悝秦之強也得商鞅後周有蘇綽隋氏有髙熲此六賢者上以成王業興覇圖次以富國強兵立事可法其漢代桑𢎞羊耿壽昌之軰皆起自賈豎雖本於求利而事有成績自茲以降雖無代無人其於經邦正俗興利除害懷濟時之畧韞致理之規者蓋不可多見矣農者有國之本也先使各安其業是以隨其受田稅其所殖焉豈可徵求貨物捨其所有而責其所無者哉天下農人皆當糶鬻豪商富室乘急賤收至於罄竭更仍貴糴往復受弊無有已時欲其安業不可得也故晁錯曰欲人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人以粟為賞罰如此農人有利粟有所洩謂官以法取收之也誠如是則天下之田盡闢天下之倉盡盈然後行其軌數度其輕重化以王道扇之和風率循禮義之方皆登仁壽之域斯不難矣往者堯湯水旱作沴而人無捐瘠以國有儲蓄若賦歛之數重黎庶之力竭而公府之積無經歲之用不幸有一二千里水旱蟲霜或方興師動衆廢於藝殖者寧免賦闕而用乏人流而國危者哉
  栁芳食貨論 昔開元初宇文融首以稅客戶籍外剰田戶口色役之䇿行於天下其後天寶間韋堅又以穿廣運潭興漕之利楊慎矜王鉷楊國忠等議財貨之政君子曰融等之敗也豈不哀哉詩云人之多僻無自立辟融等之謂也初𤣥宗以雄武之才再開唐統賢臣左右威至在己姚崇宋璟蘇頲等皆以骨鯁大臣鎮以清靜朝有著定下無覬覦四夷來冦驅之而已百姓富饒稅之而已繼以張嘉貞張説守而勿失自後賦役煩重豪猾兼併強者以才力相君弱者以侵漁失業人逃役者多浮寄於閭里縣收其名謂之客戶雜於居人者十一二矣蓋漢魏以來浮戶流人之類也是時也天子方欲因士馬之衆賈將帥之勇髙視六合慨然有制御夷狄之心然懼師旅之不供流傭之未復思覩竒畫之士以登皇明蓋有日矣而宇文融揣摩上㫖欵開謁見天子前席而見之恨得之晩言發融口䇿合主心不出數年之中獨立羣臣之上無徳而祿卒以敗亡既而天子方事四夷國用不足多融之能追而悔焉於是楊崇禮又以善計財帛見幸然亷謹自守與人無害故能獲終融死且十餘年始用韋堅及崇禮慎矜皆以計利興功中人主脅權相滅為天下笑而王鉷楊國忠威震海內尤為暴橫人反思融矣大凡數子少者帶數使多者帶二十使判官佐使遍於天下客戶倍於往時主司守以取決備貟而已四十年間覆族者五僉人賈害豈天道歟夫先王收人之制既富而聚之以興利也儉則散之以除害也所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降及後代亦克用乂禮記曰倉廩實而知榮辱人茍不足而可理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觀數子之意欲竭人財乘主之欲殫天下之力以供國竊王者之柄以狥己奪其長觜以鼓天下於是權歸掌握利出胸臆呼吸指顧舟車沸渭於萬里之外矣人以豐財為利而融軰竭之矣向之所利者豈不反歟而數子方自以為功無讓坐受富貴斧鉞已在其後而謂身安於泰山及其死之葅醢不足以謝天下豈不愚哉於戲以𤣥宗之才業為中興君奸臣一說利動明主堅等窺其餘烈不顧萬死者貪爵祿也蓋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馮琦曰天下將敗則必先生奸人以罄天下之財財猶髓也髓竭人亡財空國敝然古之言利猶出士流若出市井匹夫而熒惑天子則䇿彌下禍彌速尺䟽上百室空矣片紙下一路哭矣嗟乎悲哉
  李徳裕食貨論 人君不以聚貨制用之臣處將相弼諧之任則奸邪無所容矣左右貴倖知所愛之人非宰相之器以此職為發身之捷徑取位之要津皆由此汲引以塞訕謗領其職者竊天下之財以為之賄聚貨者所以得升矣操其竒贏乘上之意集於有司以取倍利制用者所以得進矣二司皆有官屬分部以主郡國貴倖得其寶賂多託賈人汙吏處之頗類牧羊而畜豺養魚而縱獺欲其不侵不暴焉可得也故盜用貨泉多張空簿國用日促生人日困揚雄上書言漢武運帑藏之財填廬山之壑今貨入權門甚於是矣孟獻子有言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盜臣子輿以利國為非揚雄以𣙜酤興嘆稱其職者必能挾商工之術有良賈之才壽昌習分銖之事𢎞羊析秋毫之數小人以為能君子所不忍為也卜式言天久不雨獨烹𢎞羊天乃雨焉有仲尼之鳴皷將攻卜式之欲烹致雨而反居相位可不為之甚慟哉
  貨殖論 欲知將相之賢不肖視其貨殖之厚薄彼貨殖厚者可以迴天機幹河嶽使左右貴倖役當世奸人如孝子之養父母矣隂陽不能為其冦寒暑不能成其疾鬼神不能促其數雷霆不能震其邪是以危而不困老而不死縱人世之大欲處將相之極位兄弟光華子孫安樂昔公孫朝穆好酒及色而不慕榮祿鄧析猶謂之真人況兼有榮祿乎後世雖有貶之者如用鐵鉞於糞土施桎梏於朽株無害於身矣則大易之害盈福謙老氏之多藏厚亡不足信矣昔秦時得金䇿謂之天醉豈天之常醉哉故晉世唯貴於錢神漢台不慚於銅臭謂子文無兼日之積顔氏樂一瓢之飲晏平仲祀不掩豆公儀休慍以㧞葵皆為薄命之人矣如向者四賢天與之生則生天與之壽則壽窮逹壽夭皆在彼蒼而望貴倖之知奸人之譽終身不可得矣余有力命賦以致其意庶後之知我者興嘆而已
  崔融諫稅關市疏 伏見有司請稅關市事條不限工商但是行人盡稅者臣謹按周禮九賦其七曰關市之賦竊惟市縱繁巧關通末遊欲令此徒止抑所以減增賦稅臣謹商度今古料量家國竊將為不可稅謹條事跡如左伏惟聖㫖擇焉徃古之時醇樸未散公田藉而不稅關防譏而不征中代以來澆風驟進桑麻疲弊稼穡辛勤於是各狥通財爭趨作巧求徑捷之速忘歲計之餘遂使田業日荒倉廩不積蠶織休廢弊緼闕如饑寒猥臻亂離斯瘼先王懲其若此所以變古隨時依本者恆科占末者增稅夫關市之稅者謂市及國門闕門者也惟歛出入之商賈不稅來徃之行人今若不論商人通取諸色事不師古法乃任情悠悠末代於何瞻仰濟濟盛朝自取嗤笑雖欲憲章姬典乃是違背周官臣知其不可者一也臣謹按易繫稱庖羲氏沒神農氏作日中為市致天下之人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班志亦云財者帝王聚人守位養成羣生奉順天德理國安人之本也士農工商四人有業學以居位曰士闢土殖穀曰農作巧成器曰工通財鬻貨曰商聖王量能授事四人陳力受職然則四人各業久矣今後安得動而揺之蕭何有雲人情一定不可復動班固又雲曹叅相齊齊國安集大稱賢相叅去屬其後相曰以齊獄市為寄慎勿擾也後相曰理無大於此者乎叅曰不然夫獄市者所以並容也今若擾之姦人安所容乎吾是以先之夫獄市兼受善惡若窮極姦人無所容竄久且為亂秦人極刑而天下叛孝武峻法而刑獄繁此其效也老子曰我無為而人自化我好靜而人自正叅欲以道化其本不欲擾其末臣知其不可者二也四海之廣九州之雜關必據險路市必憑要津若乃富商大賈豪宗惡少輕死重義結黨成羣喑嗚則彎弓睚眥則挺劒小有失意且猶如此一朝變法定是相驚乘茲困窮或至騷動便恐南走越北走胡非唯流逆齊人亦自擾亂殊俗又如邊徼之地冦賊為鄰興胡之旅歲月相繼儻因科賦致有猜疑一從散亡何以制禁求利雖切為害方深而有司上言不識大體徒欲益帑藏助軍國殊不知軍國益擾帑藏愈空臣知其不可者三也孟軻又雲古之為關也將以禦暴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今行者皆稅本末同流且如天下諸津舟航所聚旁通蜀漢前指閩越七澤十藪三江五湖控引河洛兼包淮海𢎞舸巨艦千軸萬艘交貿徃還憧憧永月今若江津河口置舖納稅納稅則檢覆檢覆則遲留此津纔過彼舖復止非惟國家稅錢更遭主司僦賂船有大小載有多少量物而稅觸途淹久統論一日之中未過十分之一因此壅滯必致吁嗟一朝失利則萬商廢業萬商廢業則人不聊生其間或有輕訬任俠之徒斬龍刺蛟之黨鄱陽暴虐之客冨平悍壯之夫居則藏鏹出便竦劒加之以重稅因之以威脅一旦獸窮則搏鳥窮則攫執事者復何以安之哉臣知其不可者四也五帝之初不可詳已三王之後厥有著雲秦漢相承典章大備至如關市之稅史籍有文秦政以雄圖武力捨之而不用也漢武以覇略英姿棄之而勿取也何則關為禦暴之所市為聚人之地稅市則人散稅關則暴興暴興則起異圖人散則懷不軌夫人心莫不背善而樂禍易動而難安一市不安則天下之市心揺矣一關不安則天下之關心動矣況澆風乆扇變法為難徒欲禁末遊規小利豈知失𤣥黙亂大倫魏晉眇瑣齊隋齷齪亦所謂不行斯道者也臣知其不可者五也今之所以稅關市者何也豈不以國用不足邊冦為虞一行斯術兾有殷贍然也㣲臣敢借前箸以籌之伏惟陛下當聖期御𤣥籙沉璧於洛刻石於嵩鑄寶鼎以窮姦坐明堂而布政神化廣洽至德潛通東夷蹔驚應時平殄南蠻纔動計日歸降西域五十餘國廣輪一萬餘里城堡清夷亭候靜謐比為患者惟苦二蕃今吐蕃請命邊事不起即日雖尚屯兵乆後終成弛析獨有黙啜假息孤恩惡貫禍盈覆亡不暇征役日已省矣繁費日已稀矣然猶下明制遵大樸愛人力惜人財王侯舊封妃主新禮所有支科咸令削減此陛下以躬率先堯舜之用心也且關中河北水旱數年諸處逃亡今始安輯儻加重稅或慮相驚況承平歲積薄賦日久俗荷深恩人知自樂卒有變法必多生怨生怨則驚擾驚擾則不安中既不安外何能禦文王曰帝王富其人覇主富其地理國若不足亂國若有餘古人有言帝王藏於天下諸侯藏於百姓農夫藏於庾商賈藏於篋惟陛下詳之必若師興有費國儲多窘即請倍筭商客加歛平人如此則國保富強人免憂懼天下幸甚臣知其不可者六也陛下留神繫表屬想政源冒茲炎熾早朝晏坐一日二日機務不遺先天後天靈心密應時政得失小子何知卒陳瞽辭伏紙惶懾
  楚地多産金銀茶利尤厚由是財貨豐殖後梁時楚王希範奢欲無厭喜自誇大用度不足重為賦歛每遣使者行田專以増頃畝為功民不勝租賦而逃王曰但令田在何憂無穀命營田使鄧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藝出租民捨故從新僅能自存自西徂東各失其業又聽人入財拜官以財多少為官高卑之差富商大賈布在列位外官還者必責貢獻民有罪則富者輸財強者為兵惟貧弱受刑是歲用孔目官周陟議令常稅之外大縣貢米二千斛中千斛小七百斛無米者輸布帛天䇿學士拓跋恆上書曰殿下長深宮之中籍已成之業身不知稼穡之勞耳不聞皷𥀷之音馳騁遨遊雕墻玉食府庫盡矣而浮費益甚百姓困矣而厚歛不息今淮南為仇讎之國番禺懐吞噬之志荊渚日圖窺伺溪洞待我姑息諺曰足寒傷心民怨傷國願罷輸米之令誅周陟以謝郡縣去不急之務減興作之役無令一旦禍敗為四方所笑王大怒他日請見辭以晝寢恆謂客將曰王逞欲而愎諫吾見其千口飄零無日矣
  湖南判官高郁請聽民自採茶賣於北客收其征以贍軍楚王殷從之殷奏於汴荊襄唐郢復州置回圖務運茶於河南北賣之以易繒纊戰馬而歸仍歲貢茶二十五萬斤太祖許之湖南由是富贍
  後唐孔謙貸民錢使以錢估償絲屢檄州縣督之翰林學士盧質上言梁趙巖為租庸使舉貸誅歛結怨於人今陛下革故鼎新為人除害而有司未改其所為是趙巖復生也今春霜害桑繭絲甚薄但輸正稅猶懼流移況益以稱貸人何以堪臣惟事天子不事租庸敕㫖未頒省牒頻下願早降明命莊宗不報
  唐主以王玫對左藏見財失實故以劉昫代判三司昫命判官高延賞鉤考窮覈皆積年逋欠之數姦吏利其徵責匄取故存之昫具奏其狀且請察其可徵者急督之必無可償者悉蠲之韓昭𦙍極言其便八月詔長興以前戶部及諸道逋租三百三十八萬減免勿徵貧民大恱而三司吏怨之
  唐王使宦者祭廬山還勞之曰卿此行甚精潔宦者曰臣自奉詔蔬食至今唐主曰卿某日市魚為羮某日市魚為胾何為蔬食宦者慙服倉吏歲終獻羨餘萬石唐主曰出納有數茍非掊民刻軍安得羨餘邪晉李崧奏諸州倉糧於計帳之外所餘頗多晉主曰法外稅民罪同枉法倉吏特貸其死各痛懲之
  河南北諸州官自賣海鹽歲收緡錢十七萬又散蠶鹽歛民錢言事者稱民坐私販鹽抵罪者衆不若聽民自販而歲以官所賣錢直歛於民謂之食鹽錢高祖從之俄而鹽價頓賤每斤至十錢至是三司使董遇欲增求羨利而難於驟變前法及重征鹽商過者七錢留賣者十錢由是鹽商殆絶而官復自賣其食鹽錢至今歛之如故
  周以張美權㸃檢三司事初世宗在澶州美掌州之金穀𨽻三司者世宗或私有所求美曲為供副太祖聞之怒美治才精敏當時鮮及故以利權授之世宗征伐四方用度不乏美之力也














  經濟類編卷三十五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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