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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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五十五 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卷第五十六
宋 蘇軾 撰 宋 郎曄 注 景烏程張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卷第五十七

經進東坡文集事略卷第五十六

   迪功郎新紹興府嵊縣主薄臣郎 曄 上進

  敘公祖名序文多雲引或作敘見揮麈録

    六一居士集敘  范文正公集敘

    樂全先生集敘  鳬繹先生集敘

    勤上人詩集敘  聦上人詩集敘

    王定國詩集敘  章子平詩集敘

    邵茂誠詩集敘  田表聖奏議集敘

    杭州送進士詩敘 南行詩敘

   六一居士集敘歐文六一居士傳雲客有問曰六一何謂也居士曰吾家藏書

     一萬卷集録三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卷有琴一張有碁一𡱈而嘗置酒一壷客曰

     是爲五一尓柰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於此五物之間豈不爲六一乎

夫言有大而非誇達者信之衆人疑焉唐子西凡爲文上句重

下句輕則或爲上句壓倒居士集敘雲言有大而非誇此雖只一句而體勢則甚重下乃雲逹者信之衆人疑

焉非用兩句亦載上句不起孔子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

與於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孟子距楊

墨蓋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䘮何與於天而禹之功與

天地並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巳誇乎自春秋作而

亂臣賊子懼孟子之言行而楊墨之道廢天下以爲是

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旣沒有申商韓非之學違道而

趍利殘民以厚主其說至陋也史記列傳雲申不害之學本於黃老而主刑名

韓非者喜刑名法術之斈又雲商鞅天資刻薄人也少好刑名之斈而士以是罔其上上

之人僥倖一切之功靡然從之而丗無大人先生如孔

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權其禍福之輕重以救其惑故其

學遂行秦以是䘮天下陵夷至於勝廣劉項之禍死者

十八九天下蕭然洪水之患蓋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

志也使復有一孟子則申韓爲空言作於其心害於其

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者必不至(⿱艹石)是烈也使楊墨得

志於天下其禍豈減於申韓哉由此言之雖以孟子配

禹可也太史公曰蓋公言黃老賈𧨏晁錯明申韓此語見太

史公本傳錯不足道也而𧨏亦爲之餘以是知邪說之移人

雖豪傑之士有不免者況餘人乎自漢以來道術不出

於孔氏而亂天下者多矣晉以老莊雲𥘉何晏等祖尚老莊之說王衍

之徒皆愛重之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誕爲美弛廢職業復至於亡事見晉史梁以佛亡

帝崇尚釋氏士民無不從風而靡故卒有侯景之禍梁遂以亡事見南史莫或正之五百餘

年而後得韓愈學者以愈配孟子蓋庻幾焉韓愈傳賛雲昔孟軻

拒楊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俳二家乃去千餘歳撥衰反正功與齊而力倍之愈之後三百餘

年而後得歐陽子其學推韓愈孟子以逹於孔氏著禮

樂仁義之實以合於大道其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

𩔖折之於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師尊之自歐陽

子之存丗之不說者譁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

其言歐公傳雲脩性剛直処善悪黒白明於當路有權勢雖知其設機穽見待必真前觸發之不傾其於

逐流離至數年者屢矣而復振起其志氣故自(⿱艹石)士無賢不肖不謀而同曰歐

陽子今之韓愈也 宋興七十餘年民不知兵冨而教

之至天聖景祐極矣而斯文終有愧於古士亦因陋守

舊論卑而氣弱自歐陽子出天下爭自濯磨以通經學

古爲髙以救時行道爲賢以犯顔納諌爲忠至嘉祐末

號稱多士歐陽子之功爲多嗚呼此豈人力也哉非天

其孰能使之歐陽子沒十有餘年士始爲新學以佛老

之似亂周孔之實識者憂之頼 天子明聖詔修取士

法風厲學者專治孔氏黜異端然後風俗一變考論師

友淵源所自復知誦習歐陽子之書予得其詩文七百

六十六篇於其子棐歐公有四子發奕棐辨是也乃次而論之曰歐

陽子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詩賦

似李白此非余言也天下之言也歐陽子諱脩字永叔

旣老自謂六一居士雲

   范文正公集敘名仲淹字希尹呉郡人

慶曆三年軾始緫角入郷校志林雲吾八歳入小斈從道士張簡易士有

自京師來者以魯人石守道所作慶曆聖德詩示郷先

石介傳雲介字守道兗州奉符人慶曆中宰相呂夷簡以疾罷㱕弟而杜俯代夏竦爲樞密使又命范仲

淹冨弼韓𤦺爲樞密副使歐陽脩余靖蔡㐮同時爲諫官介於是喜曰此盛事也⿰⿱亞⿰口亅欠 -- 𰙔頌吾職其可巳乎乃作慶

曆聖徳詩軾從旁竊𮗚則能誦習其詞問先生以所頌十一

人者何人也詩序所載十一人乃杜公衍章公得象晏公殊賈公昌朝范公仲淹冨公弼韓公𤦺

歐陽公脩余公靖王公素蔡公㐮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軾曰此天人

也耶則不敢知(⿱艹石)亦人耳何爲其不可先生竒軾言盡

以告之且曰韓范冨歐陽此四人者人傑也時雖未盡

了則已私識之矣嘉祐二年始舉進士至京師則范公

沒旣葬而墓碑出墓碑乃歐公作讀之至流涕曰吾得其爲人

蓋十有五年而不一見其靣豈非命歟是歳登第始見

知於歐陽公以識韓冨皆以國士待軾曰恨子不識范

文正公其後三年過許始識公之仲子今丞相堯夫

有四子純佑純仁純禮純粹堯夫即純仁又六年始見其叔彛叟京師又十

一年遂與其季德孺純粹字德孺同僚於徐公時知徐州皆一見

如舊且以公遺藁見屬爲敘又十三年乃克爲之嗚呼

公之功德蓋不待文而顯其文亦不待敘而傳然不敢

辭者以八歳知敬愛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傑者皆得

從之游而公獨不識以爲平生之恨(⿱艹石)獲掛名其文字

中以自托於門下士之末豈非疇昔之願也哉古之君

子如伊尹太公管仲樂毅之流其王霸之略皆定於畎

畒中非仕而後學者也淮隂侯見髙帝於漢中論劉項

短長畫取三秦如指諸掌及佐帝定天下漢中之言無

一不酬者韓信傳大略雲項王雖霸天下所過無不殘㓕實失天下心其強易弱大王入閞秋毫無

所害秦民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今王㪯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漢王聽信計遂㪯兵定三秦葛

孔明臥草廬中與先主論曹操孫權規取劉璋因蜀之

資以爭天下終身不易其言葛亮傳大略雲先主請亮於草廬問以計䇿亮曰

曹操擁百萬之衆難與爭鋒孫𫞐囯険而民附可與爲援而不可圗荊州北據漢沔而其主不能守益州險塞

而劉璋闇弱將軍(⿱艹石)跨有荊益保其岩阻天下有変則命一上將二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衆

出於秦川百姓孰不簞食壷漿以迎將軍者乎先主曰善此豈口傳耳受嘗試爲之

而僥倖其或成者哉公在天聖中居太夫人憂則已有

憂天下致太平之意故爲萬言書以遺宰相天下傳誦

范公傳雲仲淹監楚州糧料院母䘮去官晏殊知應大府表掌府斈上書執政請擇牧宰斥游隋去冗僣厚民

財謹選㪯育將材凡萬餘言至用爲將趙元昊叛文正屢爲㳂邊招討使擢爲執政

丈正嘗除樞密副使継遷參知政事考其平生所爲無出此書者今其集

二十卷爲詩賦二百六十八爲丈一百六十五其於仁

義禮樂忠信孝悌蓋如飢渇之於飲食慾須㬰忘而不

可得如火之𤍠如水之濕蓋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雖

弄翰戱語率然而作必歸於此故天下信其誠爭師尊

之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非有言也德之發於口者也

又曰我戰則克祭則受福見禮非能戰也德之見於怒

者也

   樂全先生文集敘張方平字安道自號楽全先生

孔北海志大而論髙功烈不見於丗然英偉豪傑之氣

自爲一時所宗其論盛孝章郗鴻豫書慨然有烈丈夫

之風㑹稽典録雲盛憲字孝章㑹稽人也漢末爲呉郡太守孫䇿定江東以憲江東首望恐人歸之囚禁

欲殺憲故孔融作書論之欲使曹公致書於呉以救憲書未致巳誅矣融書本傳不載見丈選弟四十一卷又

續漢書雲郗慮字鴻豫山陽髙平人江表傳曰獻帝常問孔融曰鴻豫何所SKchar長融曰可與適道未可與𫞐慮

㪯笏曰融昔宰北海政散人流其𫞐安在遂與融不睦曹操以書和觧之融遂作報書書載本傳葛

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開物成務之姿綜練名實之意

自見於言語至出師表孔明傳大建㒷五年亮率諸軍北駐漢中臨發上表遂行表載

本傳亦見文選第三十七卷簡而盡直而不肆大哉言乎與伊訓說

命相表裏非秦漢以來以事君爲恱者所能至也常恨

二人之文不見其全今吾樂全先生張公安道其庻幾

公志林中嘗言見王鞏雲張安道謂⿱⺾⿰𩵋禾 -- 蘇子瞻比吾孔北海諸葛孔明孔明則吾豈敢北海或似之然不若

融之憃也吾謂北海以忠義氣莭冠天下其𫝑足與曹操相軒輕央非兩立者北海以一死捍漢室所謂輕於

鴻毛者何名爲憃哉嗚呼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乆矣言語非不

工也政事文學非不敏且博也然至於臨大事鮮不忘

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公爲布衣則頎然巳有公輔

之望自少出仕至老而歸未嘗以言徇物以色假人雖

對人主必同而後言毀譽不動得䘮(⿱艹石)一眞孔子所謂

大臣以道事君者丗逺道散雖志士仁人或少貶以求

用公獨以邁往之氣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則行舎之則

藏上不求合於人主故雖貴而不用用而不盡下不求

合於士大夫故恱公者寡不恱公者衆然至言天下偉

人則必以公爲首公盡性知命體乎自然而行乎不得

已非蘄以文字名丗者也然自慶曆以來訖元豐四十

餘年所與人主論天下事見於章䟽者多或用或不用

而皆本於禮義合於人情是非有考於前而成敗有驗

於後及其他詩文皆清逺雄麗讀者可以想見其爲人

信乎其有似於孔北海諸葛孔明也軾年二十以諸生

見公成都文定自⿰氵⿱口肎徙知成都公一見待以國士今三十餘年

所以開發成就之者至矣而軾終無所效尺寸於公者

獨求其文集手校而家藏之且論其大略以待後丗之

君子昔曾魯公嘗爲軾言魯公名公亮公在人主前論大事

他人終日反覆不能盡者公必數言而決粲然成文皆

可書而誦也言雖不盡用慶曆以來名臣爲人君所敬

莫如公者公今年八十一杜門𨚫掃終日危坐將與造

物者遊於無何有之郷言且不可得聞而況其文乎凡

爲文(⿱艹石)干卷(⿱艹石)干首

   鳬繹先生文集敘烏臺詩話雲熙寜七年軾知密州日顔復𭔃書與軾雲先

     父自號鳬繹先生求作文集敘軾敘意謂更改法度使斈者皆空言不便此敘是也

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乗之今亡矣

夫史之不闕文與馬之不借人也豈有損益於丗者哉

然且識之以爲丗之君子長者日以逺矣後生不復見

其流風遺烈是以日趍於智巧便佞而莫之止是二者

雖不足以損益而君子長者之澤在焉則孔子識之又

況其足以損益於丗者乎昔吾先君適京師與卿士大

夫遊歸以語軾曰自今以往文章其日工而道將散矣

士慕逺而忽近貴華而賤實吾巳見其兆矣以魯人鳬

繹先生之詩文十篇示軾曰小子識之後數十年天下

無復爲斯文者也先生之詩文皆有爲而作精悍確

言必中當丗之過鑿鑿乎如五糓必可以療飢斷斷乎

如藥石必可以伐病其游談以爲髙枝詞以爲觀美者

先生無一言焉其後二十餘年先君旣沒而其言存士

之爲文者莫不超然出於形器之表微言髙論旣巳鄙

陋漢唐而其反復論難正言不諱如先生之文者丗莫

之貴矣軾是以悲於孔子之言而懷先君之遺訓益求

先生之文而得之於其子復復字長道嘗應有道㪯終於祭酒乃録而

藏之先生諱太初字醇之姓顔氏先師兗公之四十七

丗孫雲

   錢塘勤上人詩集敘名惠勤餘杭人歐陽公有山中之楽三章爲勤作也

昔翟公罷廷尉賔客無一人至者其後復用賔客欲往

翟公大書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冨乃知

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出史記汲鄭傳賛丗以爲口實然吾

嘗薄其爲人以爲客則陋矣而公之所以待客者獨不

爲小哉故太子太師歐陽公好士爲天下第一士有一

言中於道不逺千里而求之甚於士之求公以故盡致

天下豪俊自庸衆人以顯於丗者固多矣歐公本傳雲脩雖以文雄

一時然無忌前好勝之氣推轂賢士而身下之一時聞人多出其門然士之負公者亦時

有之歐公亳州謝表雲未乾薦祢之墨巳彎射羿之弓則士之負公者可見蓋嘗慨然大

息以人之難知爲好士者之戒意公之於士自是少倦

而其退老於潁水之上余往見之則猶論士之賢者惟

恐其不聞於丗也至於負者則曰是罪在我非其過也

翟公之客負公於死生貴賤之間而公之士叛公於𣊬

息俄頃之際翟公罪客而公罪已與士益厚賢於古人

逺矣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詩書學仁義之說者必引

而進之佛者惠勤從公遊三十餘年公常稱之爲聦明

才智有學問者尤長於詩公薨於汝隂余哭之於其室

其後見之語及於公未嘗不涕泣也東坡志林題文忠公送惠勤詩云始

余未識歐公則巳見其詩矣其後屢見公得勤之爲人然猶未識勤也熈寜辛亥到官不及月以臘日見勤於

孤山下則余詩所謂孤孤絶誰肯廬道人有道心不孤者也其明年閏七月公薨於汝隂而勤亦退老於孤

山下不復出遊矣勤固無求於丗而公又非有德於勤者其所

以涕泣不忘豈爲利也哉余然後益知勤之賢使其得

列於士大夫之間而從事於功名其不負公也審矣熈

寜七年余自錢塘將赴髙密東坡自杭倅栘守密州勤出其詩(⿱艹石)

干篇求余文以傳於丗余以爲詩非待文而傳者也(⿱艹石)

其爲人大略則非斯文莫之傳也

   送錢塘聦師聞復敘東坡倅錢塘時聦方爲童行試經坡謂坐客言此子

     雖少善作詩近參寥子作昏字韻詩可令和之聦和篇立成雲千㸃亂山橫紫翠一

     鈎新月掛黃昏坡大稱賞言不減唐人因𥬇曰不須念經也做得一箇和尚是年𦕅

     始爲僧見竹坡老人詩話

天以一生水地以六成之此五行生成之數見洪範五行傳䟽一六合而

水可見雖有神禹不能知其孰爲一孰爲六也子思子

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誠明合而道可見雖有黃帝孔丘不能知其孰爲誠孰

爲明也佛者曰戒生定定生慧慧獨不成定乎伶元有

言慧則通通則流趙後別傳敘雲伶元字子於斈無不通善屬文簡易尚真朴歷刺守爲淮

南相買妾樊通德有才色知書煩能道飛燕姉弟故事子於曰斯人俱灰滅矣方盛時疲精力馳鶩嗜欲蠱惑

之事寜知㱕荒田野草乎通德占山顧燭影以手擁髻泣下因有慧男子之說目曰慧則通通則流流而不得

其防則百物變熊爲溝爲窒無所不往焉是烏知眞慧哉醉而狂醒而止慧

之生定通之不流也審矣故夫有目而行則褰裳疾走

常得大道無目而隨人則扶輪曵踵常仆坑穽慧之生

定速於定之生慧也錢塘僧思聦大全集有題跂雲法惠師小童彭九年十

一善琴應對明了如成人自言未有法名而同師皆聮思字遂與名思聦庻幾他日因聲以得法乃書以付之

七歳善彈琴十二捨琴而學書書旣工十五捨書而學

詩詩有竒語雲煙蔥瓏珠琲的皪識者以爲𦘕師之流

聦又不巳遂讀華嚴諸經入法界海慧今年二十有九

老師宿儒皆敬愛之秦少游取楞嚴文殊語字之曰聞

復使聦日進不止自聞思修以至於道楞嚴經雲𮗚音自聞思修至三

則華嚴法海自爲蘧蘆莊子天運篇老聃謂孔子曰仁義先王之蘧蘆也止可以

一宿而不可乆処而況詩書與琴乎雖然古之學道無自虛空

入者輪扁斵輪荘子天道篇威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斵輪於堂下謂公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

威公問之輪曰以臣之事𮗚之斵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若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之於心是以行

年七十而老於斵輪痀僂承蜩莊子逹生篇雲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

曰子巧乎有道邪曰吾処身也(⿱艹石)橛株拘吾執臂也(⿱艹石)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

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爲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疑於神其痀僂文人之謂乎

可以發其智巧物無陋者聦(⿱艹石)得道琴與書皆與有力

詩其尤也聦能如水鏡以一含萬則書與詩當益竒吾

將觀焉以爲聦得道深淺之候

   王定國詩敘名鞏王文正公曰之孫懿敏公素之子

太史公論詩以爲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悱而不亂

此語見史記屈原傳敘以余觀之是特識變風變雅爾烏覩詩之

正乎昔先王之澤衰然後變風發乎情雖衰而未竭是

以猶止於禮義以爲賢於無所止者而巳(⿱艹石)夫發於性

止於忠者其詩豈可同日而語哉古今詩人衆矣而杜

子美爲首豈非以其流落飢寒終身不用而一飯未嘗

忘君也歟子美傳雲甫爲⿰⿱亞⿰口亅欠 -- 𰙔詩傷時撓弱情不忘君人憐其忠雲今定國以余故

得罪貶海上五年定囯坐東坡累遷謫賔州頗能自処東坡與定囯書曰君實雲王定囯瘴

煙窟裏五年面如紅玉不意其能如此乎山谷有遙憐鬚𩯭緑之句亦同此意一子死貶所一

子死於家定國亦病幾死余意其怨我甚不敢以書相

聞而定國歸至江西以其嶺外所作詩數百首𭔃余皆

清平豐融藹然有治丗之音其言與志得道行者無異

幽憂憤歎之作蓋亦有之矣特恐死嶺外而天子之恩

不及報以忝其父祖耳孔子曰不怨天不尤人定國且

不我怨而肯怨天乎予然後廢卷而歎自恨期人之淺

也又念昔者定國過余於彭城謂公知徐州時留十日往反作

詩幾百餘篇余苦其多畏其敏而服其工也一日定國

與顔復長道游泗水登元山吹笛飲酒乗月而歸余亦

置酒黃樓上以待之曰李太白死丗無此樂三百年矣

公遊百歩洪詩敘雲王定囯訪余於彭城一日掉小舟與顔長道游四水北上聖女山南下百歩洪吹笛飲酒

乗月而帰余時以亊不往夜着羽衣佇立於黃樓上相視而𥬇以謂李太白死丗無此楽三百餘年按太白傳

傳白浮游四方嘗乗月與崔宗之自采磯至金陵著宮錦𫀆坐舟中旁(⿱艹石)無人今余老不復作

詩又以病止酒閉門不出門外數歩即大江經月不至

江上眊眊焉真一老農夫也而定國詩益工飲酒不衰

所至翶翔徜徉窮山水之勝不以厄窮衰老改其度今

而後余之所畏服於定國者不獨其詩也

   章子平詩敘子平名衡建安人

觀進士登科録自天聖初訖於嘉祐之末凡四千五百

一十有七人其貴且賢以名聞於丗者蓋不可勝數數

其上之三人凡三十有九而不至於公卿者五人而巳

可謂盛矣詩曰誕后稷之穡有相之道生民詩注云相助也大矣后稷

之掌稼穡有見助之道謂(⿱艹石)神助之意我 仁祖之於士也亦然較之以

聲律取之以糊名而異人出焉是何術哉目之所閱手

之所歷口之所及其人未有不碩大光明秀傑者也此

豈人力乎天相之也天之相人君莫大於以人遺之其

在位之三十五年進士蓋十舉矣而得吾子平以爲首

嘉祐二年三月五日 仁宗御崇政殿親試進士三百八十八人十一日櫂子平爲第一子平以文

章之美經術之冨政事之敏止之以正行之以謙此功

名冨貴之所迫逐而不赦者也周武帝謂楊素曰善自勉勿憂不冨貴素應聲

曰但恐冨貴來逼臣臣無心圖冨貴雖微舉首其孰能加之然且困躓而

不信十年於此矣意者任重道逺必老而後大成歟不

然我 仁祖之明而天相之遺之人以任其事而豈徒

然哉熈寜二年冬子平自右司諌直集賢院出牧鄭州

士大夫知其將用也十一月丁未㑹於觀音之佛舎相

與賦詩以餞之餘於子平爲同年友公於子平榜中乙科衆以爲

冝爲此文也故不得辭

   邵茂誠詩集敘

貴賤壽夭天也賢者必貴仁者必壽人之所欲也人之

所欲適與天相值實難譬如匠慶之山而得成鐻莊子逹生

篇雲椊慶削木爲鐻鐻成見者驚猶鬼神魯侯問焉對曰臣將爲鐻必斎以靜必斎七日忘吾有四肢形體也

然後入山林見成鐻然後加手焉豈可常也哉因其適相值而責之以

常然此人之所以多怨而不通也至於文人其窮也固

冝勞心以耗神盛氣以忤物未老而先衰無惡而得罪

鮮不以文者天人之相值旣難而人又自賊如此雖欲

不困得乎茂誠諱迎姓邵氏與余同年登進士第十有

三年而見之於呉興孫莘老之座上莘老名斍髙郵人時自廣徳軍徙知

出其詩數百篇余讀之彌月不厭其文清和妙麗如

晉宋間人而詩尤可愛咀嚼有味雜以江左唐人之風

其爲人篤學強記㳟儉孝友而貫穿法律敏於吏事其

(⿱艹石)不勝衣語言氣息僅屬余固哀其任衆難以瘁其

身且疑其將病也踰年而茂誠卒又明年余過髙郵則

其䘮在焉入哭之敗幃瓦燈塵埃蕭然爲之出涕太息

夫原憲之貧家語弟子解篇雲原憲宋人清浄守節貧而樂道顔回之短命

傳顔回魯人年三十一早死揚雄之無子雄傳雲天鳳五年雄卒侯芭爲墳䘮之三年𥘉不言

其有馮衍之不遇衍光武時人屢困於䜛竟不得志而死事見後漢本傳皇甫士

安之篤疾晉史列傳雲皇甫謐字士安有髙尚之志以著述爲務後得風痺疾猶手不輟卷

遇其一而人哀之至今而茂誠兼之豈非命也哉余是

以録其文哀而不怨亦茂誠之意也

   田表聖奏議敘表聖名錫嘉州人中進士第終於左諌議大夫

故諌議大夫贈司徒田公表聖奏議十篇嗚呼田公古

之遺直也左傳昭公十四年晉邢侯與雍子爭論鄐田叔魚攝理韓宣子命斷舊獄罪在雍子雍子

納其女於叔魚蔽罪邢侯邢侯怒殺叔魚與雍子於朝宣子問其罪於叔向叔向曰三人司罪施生戮死可也

雍子自知其罪而賂以買直鮒也鬻獄邢侯專殺其罪一也乃施邢侯而屍維子叔魚於市仲尼曰叔向古之

遺直其盡言不諱蓋自敵巳以下受之有不能堪者而

況於人主乎吾是以知 二宗之聖也錫當太宗時上言軍囯要機者

一朝廷大躰者四 太宗嘗稱錫有文行敢言 真宗即位累召對言事及卒 真宗謂劉沆曰田錫直臣也

何天奪之速朝廷每有小缺失方在思錫 --(右上『日』字下一橫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之章表巳至事見范蜀公𮐃求自太平興國以

來至於咸平可謂天下大治千載一時矣而田公之言

(⿱艹石)有不測之憂近在朝夕者何哉古之君子必憂治

丗而危明主明主有絶人之資而治丗無可畏之防夫

有絶人之資必輕其臣無可畏之防必易其民此君子

之所甚懼也方漢文時刑揩不用兵軰不試而賈𧨏之

言曰天下有可長太息者有可流涕者有可痛哭者後

丗不以是少漢文亦不以是甚賈𧨏由此觀之君子之

遇治丗而事明主法當如是也𧨏雖不遇而其所言略

巳施行不幸早丗功烈不著於時𧨏傳賛雲追𮗚孝文元黙躬行以移風俗

𧨏之所陳略施行矣𧨏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爲不遇也然𧨏嘗建言使諸侯王

子孫各以次受分地治安策請割地定製令斉趙燕梁諸囯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

文帝未及用歷孝景至武帝而主父偃舉行之漢室以

主父偃傳雲偃說上曰今諸侯子弟或十數而滴嗣代立餘雖骨肉無尺地之封頋陛下令諸侯得推恩

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頋上以德施實分其囯不削自銷弱矣於是上從其計今公之言

十未用五六也安知來丗不有(⿱艹石)偃者舉而行之歟願

廣其書於丗必有與公合者此亦忠臣孝子之志也

   送進士詩敘熈寕五年東坡年三十七時通守杭州是年科㪯差公監試

右登彼公堂四章章四句太守陳公之詞也陳公名襄字述古福

州候官人時知杭州⿱⺾⿰𩵋禾 -- 蘇子曰士之求仕也志於得也仕而不志於

得者僞也苟志於得而不以其道視時上下而變其學

曰吾期得而巳矣則凡可以得者無不爲也而可乎昔

者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孔子善之曰招虞人以

冠左傳昭公二十年十二月斉侯田於沛招虞人以弓不進公使執之辭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

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見皮冠故不敢進乃舎之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韙之夫旌

與皮冠於義未有損益也然且不可而況使之棄其所

學而學非其道歟熈寜五年錢塘之士貢於禮部者九

人十月乙酉燕於中和堂公作是詩以勉之曰流而不

反者水也不以時遷者松栢也言水而及松栢於其動

者欲其難進也萬丗不移者山也時飛時止者鴻鴈也

言山而及鴻鴈於其靜者欲其及時也公之於士也可

謂周矣詩曰無言不酬無德不報二三子何以報公乎

   江行唱和集敘邵氏聞見後録雲子瞻作此敘時年方冠尚未第其發於文章

     已如此及以年譜攷之嘉祐四年巳亥老泉年五十一舟行適楚二子皆侍行時東

     坡年二十四頴賔年二十一程夫人服闕故侍老泉適楚謂其方冠而未第者誤也

夫昔之爲文者非能爲之爲工乃不能不爲之爲工也

山川之有雲霧草木之有華實充滿勃鬱而見於外夫

雖欲無有其可得耶自聞家君之論文以爲古之聖人

有所不能自巳而作者故軾與弟轍爲文至多而未嘗

敢有作文之意已亥之歳侍行適楚舟中無事博奕飲

酒非所以爲閨門之歡而山川之秀美風俗之樸陋賢

人君子之遺跡與凡耳目之所接者雜然有觸於中而

發於詠歎蓋家君之作與弟轍之文皆在凡一百篇謂

之南行集將以識一時之事爲他日之所尋繹且以爲

得於談𥬇之間而非勉強所爲之文也時十二月八日

江陵驛書時正在荊南




○經進東坡文集事略卷第五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