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俠隱記/第75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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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四位英雄,不到十分鍾都睡著了。那三個跟人,又饑又渴,卻不容易睡。白來索同摩吉堂忙得拿板弄床,房中間擺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一大壺皮酒、三個酒杯。白來索說道:「這條船擺來擺去,叫我好難受,同前趟渡海一樣。」摩吉堂道:「暈得這樣難過,隻有吃粗麵包、皮酒。」白來索把床弄好,走到桌邊坐下,說道:「摩吉堂,你不是帶了一瓶酒來麽,放在哪裏?你沒丟了?」摩吉堂道:「不是的,柏裏拿去了。他們蘇格蘭人向來是渴的。」

這個時候,吉利模跟達特安查船才進來。摩吉堂問他道:「你也渴麽?」吉利模道:「我渴得同蘇格蘭人一樣。」說完,坐在摩吉堂同白來索之間,拿出個小本子來算帳,因為他當帳房。白來索喊道:「可憐可憐!我肚裏很難過。」摩托車吉堂道:「既然這樣,你倒不如吃點東西。」白一索指著麵包、皮酒說道:「你說這是吃得的東西麽?」摩吉堂道:「白來索,你要記得,我們法國也是吃麵包;國裏有許多人,連這個還摸不著吃呢!」白來索忙答道:「我們法國人,卻不吃皮酒。」摩吉堂答道:「是的,我們法國人不喜歡吃皮酒,英國人卻不喜歡吃葡萄酒。」白來索向來是很恭維摩吉堂的,聽見這句話卻不甚以為然,說道:「摩吉堂,你說什麽,你說英國人不喜歡吃葡萄酒麽?」摩吉堂道:「他們最恨葡萄酒。」白來索道:「我看見過他們吃。」摩吉堂道:「他們吃葡萄酒當受罪,我有憑據。有一個英國王爺,死在葡萄酒桶裏,是德博理教士說的。」白來索道:「我也想這樣一個機會。」吉利模說道:「你可以有機會。」白來索道:「可以麽?」吉利模一麵算帳,一麵說道:「可以之至。」白來索道:「這話怎麽講?」摩吉堂這個時候雖是一聲不響,卻是很留心聽他們兩個人的話。吉利模還在那裏算帳,把帳結好了,指著隔壁艙說道:「奧波圖。」白來索道:「你說的是我看見的那些桶麽?」吉利模又說道:「奧波圖。」白來索對摩吉堂說道:「我聽說奧波圖是西班牙的最好葡萄酒。」摩吉堂嘴裏作響,說道:「是的,非常之好。我們男爵家裏酒庫有這種酒。」

白來索問道:「我們何不去問英國人買一瓶來吃?」摩吉堂生性是好偷的,說道:「買麽?你真是欠閱曆。大凡不必問就可以弄到手的東西,何必要買!」白來索道:「鄰舍的東西都不要貪,不問自取是犯禁的。」摩托車吉堂道:「哪裏有這個話!」白來索道:「不是上帝的十戒,就是教堂裏說過的,我卻記不清了。我隻記得什麽地方說過的,不要貪鄰人之財,不要淫鄰人之妻……」摩吉堂正色說道:「這是孩子氣,簡直的孩子氣。聖經上何嚐說過英國人是我們的鄰舍?」白來索道:「聖經上的確是沒並未說過,我是記得的。」摩吉堂道:「我再說你真是孩子氣。你若是打過十年仗,同我與吉利模一樣,你就曉得鄰舍同仇人的分別。我說英國人是我們的仇敵,這些葡萄酒是英國人的,我們是法國人,是可以拿的。俗語說的好,仇人的東西是隨便可拿的。」

白來索被這一番議論駁倒了,一句也不能答,忽然想起一句話,抬起頭很得意的問道:「據你看,我們主人的意思同你一樣麽?」摩吉堂冷笑,說道:「難道爵爺們都睡著了,我這個時候跑去吵醒他們問道:爵爺在上,摩吉堂渴了,可以許他找點東西解渴麽?我渴不渴同爵爺們有什麽相幹!」白來索遲疑問道:「倘若是很值錢的酒,似乎有點分別。」摩吉堂道:「白來索,假使不是好酒是黃金汁水,我們主人要吃就吃,我們爵爺是大富人,很夠得上吃一頓好酒,一滴酒值一個畢士度也吃得起。我們的主人既然可以吃,我們為什麽就不可以吃呢?」

摩吉堂說完了,拿起那皮酒都倒了,大踏步走到那裝酒的艙,到了艙門,說道:「什麽?鎖了!英國人疑心太大。」白來索也不高興,說道:「鎖了麽!可恨極了,我現在肚裏極難過。」摩吉堂極不高興,說道:「可不是鎖了!」白來索道:「摩吉堂,我聽你說過,好幾年前,你同主人到某地方,你布網捉兔,在河裏釣魚,還拿索子獵酒給主人吃,有這件事麽?」摩吉堂道:「有的,吉利模可以作證。但是,那個時候,酒庫有窗子,酒是裝在瓶裏的。現在沒得窗子,酒桶又重,沒得法子好想。」白來索道:「艙板是可以挪開的,酒桶是可以鑽通的。」摩吉堂以為白來索是笨極的人,忽然想出這個絕妙的法子來,很佩服他,說道:「這個法子原是不錯,不過我們要兩樣器具才好動手。」吉利模剛好把帳算清了,說道:「有個器具箱。」摩吉堂道:「可不是!為什麽想不起來?」

原來吉利模不但是個大總管,還是個修理兵器的,故此身邊總帶一個器具箱。摩吉堂先拿把鑽子出來,鑿子是用不著的,因為他身上帶了小刀。摩吉堂先找著一處有板縫的,就動起手來。白來索看得很有味,偶爾出個主意,釘子如何取出,鑿子應該怎樣的用。不到一會,摩吉堂弄下了三塊板。隻有一件為難。摩吉堂同《伊索寓言》所說的那隻田雞不同。那田雞原是很小的東西,自己卻誤以為甚大。摩吉堂原是身子極粗壯的,雖然名字減短了,身體卻一點並沒縮小,去了三塊板,還是不能進去。擠了好幾趟,也擠不進去,至少還要再去三塊板,隻好再動手,一麵動手,一麵哼。吉利模在旁看他弄,看他擠不進去,走上前,說了一個字,說道:「我。」吉利模說一個字,比得人家做一首詩,是一樣的費力。摩吉堂回過頭來,問道:「你說什麽?」吉利模道:「我可以鑽進去。」摩吉堂看他比自己瘦小,說道:「不錯,你可以進去。」白來索道:「他同達特安已經看過一次,曉昨什麽桶裏有酒,還是他去的好。」摩吉堂道:「其實我也可以勉強擠進去。」白來索道:「原是可以的,不過要耽擱時候,我現在渴得很,況且我肚裏很難過。」摩吉堂遞過酒碗同鑽子,說道:「吉利模,你去罷。」吉利模說道:「你們把酒碗先擦幹淨。」對摩吉堂點點頭,就鑽進去。白來索很高興。摩吉堂對白來索說道:「回來你看,我們打過仗的人渴了,是很能吃酒的。」吉利模在裏麵說道:「罩袍。」摩吉堂道:「曉得。」白來索問道:「他說什麽?」摩吉堂道:「他說要拿罩袍,把酒擋住。」白來索道:「這是為什麽?」摩吉堂道:「你這個呆子,倘若有人看見,怎麽樣呢?」白來索肅然起敬的說道:「慮得有理,不過恐怕他在裏頭看不見。」摩吉堂道:「吉利模白天黑夜,都能看見的。」白來索道:「這倒難得。我晚上沒得亮,是看不見的,一動就要碰倒。」摩吉堂道:「這都是你沒打過仗的緣故。倘若你有我們一半的閱曆,你連針都可以看得見。別響,我聽見有人來。」說完,低聲吹哨,自己坐下來,叫白來索也坐下。

忽然房門開了,兩個人披了罩袍,走進來。一個人說道:「還沒睡覺麽?你們可曉得,現在已過十一點鍾了,這是不合船上的規矩。我展限一刻鍾,你們趕快吹燈睡覺。」說完了,兩個人走到對麵裝酒的艙,取出鑰匙開了門,走進去把門關了。白來索發抖,說道:「不好了,吉利模不得了。」摩吉堂道:「哪裏的話,吉利模是個老狐狸。」兩個人坐在那裏,一聲不響,留心靜聽,聽了十分鍾,聽不見有吉利模被捉的聲音,看見那兩個人開門出來,把門關了,又告訴他們趕快睡,說完走了。白來索道:「這個可疑得很,你看我們還是睡麽?」摩吉堂道:「不管他,我們還有五分鍾,他們原限我們一刻鍾的。」白來索道:「我們不如先去告訴主人罷。」摩吉堂道:「等吉利模出來。」白來索道:「他們許把他弄死了。」摩吉堂道:「他要喊的,我們並沒聽見什麽聲響。」白來索道:「倘若他永遠不出來,怎麽樣好呢?」摩吉堂道:「他來了。」

這個時候,吉利模扯開罩袍,探出頭來,臉色全變了,兩眼睜得很大,手上拿了酒碗,碗裏裝滿了東西,走到燈下一照,看出是什麽東西,嚇得大喊一聲,摩吉堂嚇得往後一跳。白來索嚇得幾乎要暈倒。歇了一會,再往碗裏一看,原來是火藥。吉利模才曉得船上裝的不是酒,是火藥,登時跑上船麵,推開門。達特安立刻醒了,看見吉利模的臉色,曉得有禍事來了,正要開口問他,吉利模跪在他身邊,把事體都告訴他。當下,阿托士、阿拉密、頗圖斯三個人還是睡得很熟,摩吉堂、白來索在下艙,隻是害怕。

且說吉利模起初從洞裏鑽進去的時候,兩隻手慢慢的摸,不到一會子工夫,就摸著一個酒桶;拿手敲敲,曉得是個空桶;又去另找一個,一敲,又是個空;敲到第三個,聲音很啞,曉得這個不是空桶。拿手去找個下鑽的地方,摸著一個小塞子。吉利模想道,這可省事多了,把酒碗放下,拔開塞子,等了一會,曉得裝滿了,把塞子塞好,舉起碗來,先要嚐嚐。忽然聽見摩吉堂低聲吹哨,曉得是有人巡查,趕快藏在兩桶之間,躲在一個桶後。

艙門開了,兩個人披了罩袍進來。一個人手上拿一盞玻璃燈,燈火是很小很暗的,外麵還有白紙圍住,這個就是葛洛士。那一個人手上拿一捆東西,很象白繩,頭上戴了一頂大帽子,半遮了臉。吉利模以為他們也進來取酒,坐在桶後等,以為就是被他們捉住,也不算得犯了什麽大罪。兩個人走到吉利模麵前那個桶,就站住了。拿燈的人問道:「你把慢燒的火線帶來了麽?」那個人答道:「在這裏。」吉利模不聽便罷,一聽見這個人的聲音,認得他是誰,不由得不渾身打戰,慢慢在桶後抬頭一看,認得是毛唐。毛唐問道:「火線燒多少時候?」那個答道:「五分鍾。」吉利模覺得這個人的聲音也是很熟的,偷偷的細看,認得是葛洛士。毛唐說道:「你先去叫水手們預備好,卻不必告訴他們許多話。小船帶好了麽?」葛洛士道:「小船跟著大船走,同狗跟主人一樣。」毛唐道:「好極了。你去把水手聚齊,等到十二點一刻的時候,慢慢的走下小船,不要聲響。」葛洛士道:「我先燒火線麽?」毛唐道:「不必了,讓我管罷,我要報仇報得切實。你把槳放在小船了麽?」葛洛士道:「都預備好了。」毛唐道:「好極了。」說完,毛唐跪下,把火線綁在塞子上,隻要等時候到了點火線;站起來看表,說道:「你要記清楚,十二點一刻,你就下小船,你還有二十分鍾辦事。」葛洛士道:「我曉得。我還要告訴你一遍,點火線是件很危險的事,我勸你讓水手們辦罷!」毛唐道:「葛洛士,你記得一個俗語麽,說的是:若要辦得好,除非自動手。我隻好自動手。」

吉利模聽得很清楚,卻是不全懂,但是看他們兩個人的舉動,自然是曉得他們要幹什麽。他曉得這兩個人,都是他主人的仇人,又看見毛唐弄那條火線,他又把手去摸碗裏的東西,曉得並不是酒。毛唐、葛洛士兩個人走到艙門,停住腳。毛唐說道:「他們睡得很熟。」原來頗圖斯果然睡得很熟,他打呼的聲音,隔了一層艙,還是聽得很響的。葛洛士道:「這是上帝把他們送到我們手進而。」毛唐道:「我看他們這趟怎樣逃。」說完了,兩個人上了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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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區,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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