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至內容

續西遊記/第014回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第013回
老叟說妖生計較
玉龍噴水解炎蒸
續西遊記
第014回
妖精行者打猴拳  道土全真愚怪物
第015回
因緣理指明八戒
木魚聲擊敵妖邪


  行者聽了妖精「三可留」,乃問道:「大王,且把你三可留說與小和尚一聽。」妖精道:「經文既是如來真言寶卷,無非度脫眾生玄埋。這玄理,不但善信男女得以見聞,便是非潛動植物類,也得瞻仰,莫說我一個大王了。此一可留。我聞真經到處,風調雨順,人安物阜,天清地寧,山谷草木也沾些靈異。我這嶺中,時亦有災殃不順。此二可留。我大王堂堂一個神道,威風頗大,手段更強,要你這小和尚幾卷經文,何消拒吝。此三可留。」妖精說罷,舉起大棍照行者當頭就打。行者忙使個金剛不壞身法術,那妖的棍蕩着兩段。妖精驚道:「這醜臉和尚,倒有個鐵布衫法兒。」去了棍子,腰裡解下一個流星錘,照八戒一錘打來,正打在八戒肩脊上。八戒也忙使出個磁石吸鐵法術,把那剛鬣變了磁石,把妖精鐵錘緊緊吸祝這妖怪沒了兵器,便跳下猛獸來舉起雙拳劈面照行者打來。行者笑道:「這妖精掄拳上了老孫門了。」乃脫了皮襖,同妖精走了一路猴拳。怎見得是猴拳?但見:

  行者伸一手,打個夜叉探海;妖精飛兩腳,使路猛虎撲羊。行者一拳起,叫做泰山壓頂;妖精單腳站,卻為枯樹盤根。行者一腳挑,道是金雞獨立;妖精斜眼視,名喚丹鳳朝陽。

  他兩個在嶺上走了幾路猴拳,看看妖精敗了,被行者打的踉踉蹌蹌,叫靈龜幫助幫助。那龜妖也便猹腳舞手,上來渾打。豬八戒見了,急攢起拳頭,也渾打來。行者卻不防他帶了幾個小妖,把經擔抬回洞中去。那妖精見得了經,便乘個空兒,一路煙往赤炎洞去了。

  行者與八戒回頭見沒了經擔,都暴燥起來。八戒道:「怎麼好?師父交了經擔與我兩個,老老實實解下禪杖來一頓打死了這妖精過嶺去吧;卻使甚麼鐵布衫兒法,又同妖精打甚猴舉,這回經擔搶去,工夫丟了,師父定然恨罵。」行者也恨一聲道:「千差萬錯,我老孫只不該繳了金箍棒。今若是金箍棒在身,這回打上妖精門,要經擔誰敢不與?如今赤手空拳,縱去尋着妖精,只是搶拳,終成何用?」八戒聽了,便想起釘鈀,放聲哭將起來道:

  「我的釘鈀呵,想你自從我當年,

  修道功成御敕封,官名元帥逞威風。

  紅爐煉就賓吾鐵,神匠磨成造化功。

  九齒狼牙多利害,一條龍柄果然凶。

  舞動光芒風不透,逢妖一築形無蹤。

  今日里只為了取經文,繳還在庫,雖然說我釘把是兇器,經文是善心,如今遇着惡怪搶了經文去,善心沒用,叫我兩件皆空。若有釘鈀在手,經文也不得搶去,兩利俱存。我的釘鈀呵!」行者笑道:「哭膿包,哭有何用?為今之計,只有撿近便的做,要去取釘鈀,知道可取得來?就是取得來,未知經文可取的?如今不如過嶺尋了沙僧來,他還有一條禪杖在手;一則三個打妖精兩個,可以勝得他。」八戒道:「此時尋沙僧來,恐遲了,怕那妖精得了經擔,拆開包裹,失落了經文。不如找尋着妖精洞處,討個虛實,再去尋沙僧也未為遲。」行者道:「此時不得不用機變矣。師弟,你去尋沙增,待我去找妖精探事實。」八戒依言,往嶺上飛去去找沙僧。行者爬山越嶺去尋妖怪。

  卻說龜、蛇二精打行者不過,得了經擔到洞裡,叫小妖緊閉了洞門。龜妖就要打開包擔,看是甚麼經文。赤蛇妖道:「且莫要輕易拆動包裹。我聞經文都是字義,非焚香不可展開看閱,非齋戒不可造次課確。若是造次打開,輕易看閱,你要求福,反教作罪了。」在洞中計較不題。

  再說行者在嶺上前後找尋,到得這赤炎洞口。見亂石塞閉了洞門,裡邊光亮亮似有人聲,乃向石縫兒里張看。只見裡面熱氣烘烘,如煙如霧,火氣一般。乃想道:「經擔包裹皆是紙封,怎當得火焰;萬一妖精搶來放在洞內,若有差池卻怎麼了?」行者想了一會,他機心頓起,隨搖身一變,變了一個小火蛇兒,游入洞內。

  只見小妖們歡歡喜喜說:「大王得了經文,等帶戒焚香開誦,保佑我等合洞大大小小,長生受福。」行者聽了,心裡也微微歡喜說:「妖精有些意念,就是經文靈驗,必有護法保衛。使他不敢動了。」隨游進洞裡,果然經擔原封不動,好好安在洞中。行者查實了,乃游出洞外,依舊在嶺上等八戒去叫沙僧。

  且說靈虛子變個老叟,說明了三藏叫他師徒好生計較,他從嶺傍抄小道,會着比丘增,把前情說了。比丘僧道:「半日不見唐僧過嶺來,只恐遇着妖怪,我們須去保護。」二人復來到嶺東。唐僧同沙僧俱已過嶺,在村居人家坐着。

  他兩個變了兩個全其道士,走到村人家門前,卻遇着八戒來尋沙僧,備細把妖精搶經的原由,與三藏講說。嚇的個三藏撫膺頓足,只叫:「怎麼了!」只見兩個道士上前勸道:「長老師父,休要着急。我小道常過此嶺,到玉其觀望復元大仙。這妖精頗熟識,好歹聊施小計,叫他仍還了你真經前去。」三藏聽了倒身下拜,便求二位師父作個計較。道士說:「只是要借重你兩位高徒,贊成此計。」八戒道:「計將安出?』道士乃向八戒耳邊如此如此。八戒笑道:「會的,會的。我那孫大師兄更積年。」道士笑道:「也只因他這積年機變,連我道士如今也機變積年了。」說罷,叫三藏同沙僧依舊坐在村家等候,他兩個同着八戒復走到嶺東頭。卻好遇着行者迎來。八戒見了行者,把道上好意說出;行者也把妖精情由說了一番。道士笑道:「此計最好用。」乃叫行者同八戒變做兩個經包柜子。卻叫靈虎子挑着他,搖搖擺擺走上嶺來道:「好熱、好熱。」就驚動了蛇妖:變了一個雄赳赳的魔王,騎着猛獸走出嶺來。見了是兩個道士,便問道:「你二位全真,我有些熟識,那裡去?」道士便隨着他口答道:「我常打大王嶺前過。大王厚德不肯加害,無以報恩,早晚只是焚香,課誦經懺,與你延生獲福。」妖怪聽了道:「長老家有真經,怎麼你道上也有?」道士說:「僧家經文是求福將來,我道門經懺乃長生現在。」妖精聽了個長生現在,便噴出毒焰來要經。道士忙說道:「大王不必以威齲小道既久在愛下,便將兩櫃經懺送到洞中;還替你課涌,傳授你口訣。妖精聽了大喜。隨與龜妖變化了兩個善眉善眼男女,領着全真,挑着經相,走到洞裡。

  全真一見了兩擔經包,便問:「這包內何物?」妖精便說出是過嶺的僧人經擔。全真道:「有了我們經懺,便留不的他們經文。」妖精道:「既然留不得,叫小妖扛出洞去焚了罷。」全真道:「這卻不可。誦經事小,積德功大。這和尚也是一片苦心取得經來,你何苦焚了他的。依小道說,大王還了他去,也是積德。」妖精依言,叫小妖:「把和尚經擔扛出洞門,丟在嶺上,聽那和尚取去罷、」小長依言,把經擔送在嶺上。

  卻說三藏見八戒、全真去久不見回來,叫沙僧去探看。村眾人等各發善心,齊幫沙僧上嶺來。恰好遇見經擔丟在嶺上。眾人與沙僧挑回,只不見行者、八戒在何處。

  卻說比丘僧與靈虛子變得全真,坐在洞中。見小妖扛了經包出洞,回來說已丟在嶺上。他兩個故意叫妖精備辦香燭,好課誦經懺。妖精道:「這香燭,我洞中卻少。」全真道:「大王,你不便村間去取,待小道取來。」妖精信真。他兩個丟下經櫃,下嶺來。叫三藏、沙僧好生收拾經擔,餵飽了龍馬,只候行者、八戒來時走路,卻遠遠伺候着看是何等光景。

  卻說那妖精見道士取香燭不見回洞,兩櫃經懺放在洞中久等。那孫行者燥性子,那裡耐煩,猛然叫聲:「八戒,道士那裡去了?念又不來念,開又不來開,悶的緊了。」八戒也忍不住道:「都是你,甚麼機變機變,變了個外面着實裡面空空。這會偏生機了。」妖精聽得,吃了一驚道:「哎呀,經擔如何說起話來?」龜妖道:「罷了,日前我那古柏老等友被取經僧耍了,故此特來尋你。今卻又被地哄了。」蛇精道:「你休疑猜。想是真經靈感,會說言道語。待我志誠拜他兩拜,問他個原由。」蛇妖乃走近櫃前,磕了兩個頭道:「真經寶卷,為何說話,想是靈應,有感必通。道士說你能保佑長生現在,望你方便我男女兩個,福壽無窮。」行者聽得,只是暗笑,忍着不言。那八戒忍不住,便在柜子里說出話來道:

  「寶卷真經,真經寶卷。怎把妖精,慈悲方便。

  你來騙我,我把你騙。外邊方方,似櫃如包。

  裡面空空,沒有一件。香供不來,全真弗見。

  老豬腹飢,勢難久變。不是饃饃,便是齋饌。

  快速獻來,當頓早膳。是我老豬,到處行頭。

  也見你們,妖精體面。」

  蛇精聽了道:「哎呀,不好了,被那挑擔的誘哄了。」忙將口噴出火來,抽經拒焚燒。那裡知道行者、八戒神通,他已知經文保全過嶺,料必沙僧挑去。即忙復了原身,跳出洞外。

  妖精執著兵器,趕出洞來。行者、八戒赤手空拳,只得往嶺下飛走。早有那地方人等執着棍棒,同沙僧來迎他兩個。行者、八戒得了兩條大棍,拿在手中。只見龜、蛇二妖,各變的神頭怪臉,上前來廝殺。這一場好殺。怎見得?但見:

  妖精舉棍來,和尚掄禪杖。

  你沖我一撞,誰肯相饒讓。

  妖精會搗虛,行者能批吭。

  八戒勇難當,沙僧雄更壯。

  大鬧許多時,誰下誰在上。

  一邊大聲喊,只叫打妖精。

  一邊吆喝高,莫要燒和尚。

  惱了眾村人,各舉兵相向。

  妖精造化低,幾乎都了帳。

  兩個妖精敵行者三個尚且不過;再添了眾村人舉器械幫斗,妖精力弱,虛架兩棍,往嶺西飛走。行者同眾人齊齊趕上嶺來,要到洞裡滅這妖精。

  只見兩個全其道士走近前來道:「三位師兄,我小道替你聊施小計,完壁歸趙。可看我的情分,饒了這妖精吧。」八戒道:「偏不饒地,叫我變甚經櫃,餓的我個小發昏。」全真道;「你若必定要滅了他,卻又背了繳釘鈀的功德。出家人取真經,正為救濟眾生。若方便了他,你們一路回去,自然有妖魔方便你。」行者聽了,便叫:「八戒,依二位師真說吧。我們趕早走路。師父在人家眼望哩。」眾人道:「千載奇逢,遇着三位神僧來此,乘着力量,把妖精滅了,也為我地方保安,與那過往客商除害。」全真道:「眾善人休得過慮。我全真自有降伏龜蛇本事,管教你地方永遠清寧。」行者同八戒、沙僧依了全真下嶺,眾人只得退回。那全真也自作別去了。正是:

  水火安寧無怪異,全真煅煉有神通。

  卻說行者三人回下嶺來,見了三藏,辭謝村眾,師徒挑擔的挑擔,趕馬的趕馬,三藏口口聲聲只念未曾謝的全真道士高情。八戒道:「高清高情,變甚柜子餓斷板筋。」行者道:「師弟一般都挑擔走路,偏你只叫肚俄。此後吃齋飯,你一人兼二人之食便了。」八戒說:「也難,除非八九個都讓我,還不知可了得哩。」沙僧道:「二位師兄,各人省些氣力挑擔,不要爭餓氣了。」

  再表唐僧師徒息了水火,和合龜蛇,一路東回,更無阻滯。不覺又是秋色凋零,寒威凜然。師徒們衝風冒冷,夜住曉行,只為經擔隨身。顧不得千辛萬苦。一日,正行着,只見彤雲密布,瑞雪紛飄。唐僧叫一聲:「徒弟呀,你看空中雪花漸漸飄落,此去前途是何處地方,我們離赤炎嶺多少路程了?」行者道:「師父,來時走一程,問一程,蓋為靈山不知多少路,如今走回頭路,料着走一程近一程,何須擔憂。」三藏道:「悟空,不是這等說。我們如今走的路,前不巴村,後不巴店,雪又漸大,你看那前面樹林深處,且歇下經擔,避一時再走。』省者道:「師父,雪比不得雨濕淋漓,冒雪還走的。」三藏依言,乃冒雪趕着馬垛前行。八戒猛然笑將起來,沙僧道:「二哥,你笑怎的?」八戒道:「我看師父冒雪前行,那嘴唇兒動動的,似做雪詩之意。向日吟冬至詩,惹了妖怪。如今又想雪詩,只恐又勾引出古怪來。」沙僧道:「二哥,師父或者無此意,你卻又生出一種狐疑心。」行者道:「你豈止一種狐疑心,還有兩種兒心哩。」卻是何心,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