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西遊記/第019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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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回
噴真火逼走四妖
示蒲鞭法懲八戒
續西遊記
第019回
比丘僧指引經櫃  唐三藏行遇樵歌
第020回
魔王送唐僧過嶺
沙增幫戰鬥忘經


  卻說比丘僧與靈虛子在庵堂住下,探聽唐僧與寺僧建寶經道場,他兩個安心歇在庵中。見這脫凡和尚面帶愁容不快之色,乃問道;「庵主,你有何事關心,面有不樂?」脫凡道:「實不瞞二位道友,小庵靠的是幾個富家施主,來此賞梅玩景。近見二位道友在堂中焚香課涌。他多不便,故此不來。嗔怪小僧留二位道友在此。小僧衣食靠他,故此不快。若是二位他方隨喜,莫使小僧失了施主,乃莫大方便。」比丘僧聽了,笑道:「庵主,你話到也老實。只是我初進你寶庵,見你面上有些妖氣,如今卻消去。但見愁容,乃是憂貧之心。出家人莫要憂貧,自有伽藍打供。若是容留賞玩,圖施主資財,雖快一時,終成罪孽。」脫凡那裡是為施主不來,乃是為那婦人被水魚聲通走去,不見形蹤,心思憂悶。比丘僧見庵主如此,乃與靈虛子辭了脫凡,正才出庵門,卻遇八戒找尋經櫃。

  他兩個見了八戒,問道:「師兄,何處來的?」八戒沒好沒氣的道:「找經櫃的。借問二位,可曾看見一匹馬馱着兩個經櫃麼?」比丘僧答道:「我們不曾見有甚經櫃。請問師兄,是那裡馬馱經櫃?」八戒只得把始末說了一番,比丘僧故意說:「師兄,都是你自不小心。只山路多歧,你須耐心去找。我二人也分頭與你尋去。若是尋着,叫你師父們順路趕程,莫要久住寺間,耽擱道路。」八戒依言,轉山灣,又去找尋。

  比丘僧乃向靈虛子道:「師兄,我們只因岔路,住此庵中。據豬八戒方才說話,多是妖魔詐去,作何計較找尋?」靈虛子答道:「此事只在山前山後,料妖魔離山不遠。待騰空四望,自知下落。」靈虛子說罷,搖身一變,卻變了一隻白鶴,展翅飛入半空。但見:

  六翮蹁躚舞半空,一顆珠頂獻丹經。

  頡頏豈是凡間鳥,長唳凌霄任御風。

  靈虛子變了白鶴,飛在空中,左顧右盼,只見一匹馬馱着兩個經櫃,在那山後僻靜處歇下。就地打一滾,變了一個婦人,丟着柜子,竟扭扭捏捏飛往如意庵中來。靈虛子遂飛下,復了原身,向比丘僧道:「經櫃已有着落。但不知是何妖怪變了馬,馱到山後僻靜處放下。他卻變了一個婦女,投奔庵中。我想庵僧面帶妖氣,那裡是憂愁施主不來,定是這妖作怪,畏我們木魚聲,他不敢來庵。我等離了庵門,這妖便飛奔到庵。如今真經既未失落,當叫八戒去寺中牽馬來馱。」比丘僧聽了道:「原來是這個情由,多是唐僧師徒又動了邪念,以致如此、我等不必說知,且看這妖婦作何情景。將此經櫃就着他送上大路,以節省唐僧心力。」靈虛子依言道:「師兄,你去報與唐僧知道,說經櫃在東行大路。待我聽着妖精,怎生入庵迷那庵主長老。」

  比丘僧變做老僧模樣,趕上八戒道:「小師父,你可是找經櫃的?」八戒聽得,忙答應找經櫃的。老僧說:「前進大路上,有兩個柜子。」八戒聽了,就要回身轉來。老僧忙扯着道:「小師父,你不必又轉去看。老和尚豈有打誑語欺瞞你。你當去寺牽了馬,同眾順路取道,卻省了工夫力氣。」八戒道:「老師父,我平生老實,便聽信你了。」老僧笑道:「好!老實,老實。」

  按下八成回寺報知唐僧。且說狐妖變了婦人入庵,仍在那空屋中坐下。脫凡和尚見婦人復來,喜不自勝。便問道:「女善人,你往何處,把幾位好施主沒興趣都散了。便是我,也思想了這兩夜。」妖婦道:「實不瞞師父說,我等在此飲酒,遇着那兩位僧道來。見了我們,不是嫌厭,便是嗔怪。傳出外去,是你的行止,故此避去。只待他出了庵門.我方敢到此。又有一宗好事,我在山後遇着一匹馬,馱着兩櫃經卷。那馬想是走了韁,到山後把柜子丟入去了。我聽說是靈山下來的真經,鎮海寺長老要他的謄寫。千方百計求他,那唐僧師徒只是不肯。師父,你速去取來,也是一宗珍寶。」脫凡聽了,說:「正好,正好,我有一件心事,正得罪寺中住持長老,如今着人扛抬到庵,送與長老,乃是將功折罪。」和尚與妖婦計較,卻不防靈虛子變了個老鼠兒,鑽入屋檐聽得,遂出庵門變了一住持的長老,走進庵來。

  脫凡見了,合掌迎接道;「小和尚不知住持老爺到來,不曾遠接,得罪之中,又得罪。」住持道:「我非為別事,到你庵中,只為東土取經唐僧師徒不肯把經文拆封與我抄錄,滅我山門,藐我長老。昨令眾僧取得他兩櫃包在山後,僧力綿弱,不得扛得到你庵中。我又想扛到庵中,只恐唐僧知覺來齲離此大路二十里,有座吉祥古剎,意欲借你沙彌道人,扛送到那裡,待唐僧去後,取來抄謄不遲。」脫凡聽得,滿口答應。遂叫沙彌道人去扛抬經櫃,照大路走來。靈虛子故意辭了庵僧,出門跟着櫃擔前行。只見比丘僧走將來,二人各把前情說出。靈虛子道:「經拒便詐將來,雖不負了保護之意,只是以詐遇詐,恐招人之詐,這也是沒奈何。」

  正說間,只見唐僧師徒挑着經擔,辭別了鎮海寺僧人前來。見了經櫃,三藏一面喜,一面謝那沙彌道人。沙彌與道人那裡肯把柜子與三藏,乃回頭又不見了住持長老。三藏再三把備細說知沙彌,那道人只是不肯,說:「我們奉庵主長老,叫抬到吉祥古剎。你如何要奪我們擔子?必定要去,也等住持長老自過。」行者道:「長老住持在何處?」道人道:「方才押着我們柜子,與一個老師父計較話,怎麼不見?」行者見他執拗,乃吹一口氣在經柜上。二人那裡扛抬得起。八戒又掣下禪杖要打。那沙彌慌懼,只得丟了槓子走去。三藏方才叫徒弟們把經櫃與馬馱了,照路前行。師徒們在路,正值春光明媚,品物鮮妍。雖然外國風景,卻也與中國一般。正是:

  桃紅柳綠妝春艷,水色山光暢客懷。

  卻說沙彌與道人丟了經拒,明明看見唐僧師徒挑着擔包,馱着柜子前去。他回到庵中,備細說與脫凡。這和尚心下生疑,只見妖狐笑道:「是了,是了。取經的唐僧,又弄了法術去了。事雖小節,只可恨那長嘴大耳和尚要論禪杖,那猴子瞼小和尚也會生毒心。我如今辭別師父,趕到前途,有兩個結拜的哥哥,好歹叫他算計了他的經擔。」脫凡道:「女娘,這事也無關於你。你既要擇日披剃,在我庵中出家。這煩惱障礙,丟開了吧。你便要辭別前去,這富家施主也不肯放心去。」婦人只是氣昂昂要去,脫凡一把手來扯着他道:「女善人,你若去了,叫我又要害相思。」只這一句話,惹動了那狐妖疑心,不覺的疑處難藏假,把個變幻露了。婦人仍復了一個狐狸。脫凡見了,嚇的往門外飛走叫:「道人呀,原來青天白日,狐狸作怪。」道人忙拿了一根棍棒來時,那狐妖從屋檐躥去。這和尚方才信來庵的僧道說他面有妖氣。遂乃持齋洗心,不復再動邪念。好笑:

  脫凡未脫凡間欲,過後方知洗卻心。

  長老若能依本分,妖魔何事敢來侵。

  話說三藏師徒們,離了鎮海禪林,不覺的又走一月多路。正是有話即長,無話即短。忽見一座高山在前,三藏乃叫道:「徒弟們,你看那:

  接天高聳峰巒,真是留雲逼漢。

  攔路崎嶇岡嶺,須知阻雁停車。」

  三藏心裡焦愁,說道:「徒弟們,是那一個上前探個路徑。卻是從嶺上過去,或是下邊還有條平坦路兒前走?」行者道:「師父,你當年從天上飛過來的?也須是從山間過來,怎麼走過的路頭,都忘記了?」三藏道:「悟空,你那裡知道,我們當初來時,是山前看的,乃那邊形勢。及過了山,往前直走,又何嘗回頭望景。」八戒道:「師父,你為何過這山來,不回頭一看?」三藏道:「悟能,我那時節只恐是遇着妖魔,得了性命往前飛奔,還有甚心情回頭看路。」行者道:「師父放心前行,料必有過山的路徑。」三藏道:「徒弟,我不愁無路徑。但慮這等險峻去處,不是藏隱強人,便是容留妖怪。」行者道:「當年來時,便是有幾個妖魔作怪,也都被徒弟們消除了。放心前走,莫要生疑。俗語說的好,疑心生暗鬼。」

  師徒正講,忽然見傍路走出一個老叟來。三藏看那老叟,白髮蕭蕭,形容枯槁。手執着竹杖,一步一步,緩緩徐行。三藏便問道:「老尊長,我僧家是回東土去的。借問你個路徑,是過那高嶺走,還是下邊有平坦小路?」老叟答道:「老師父,倒是你問我老拙一聲,東土大路原是下邊有一條開闊平坦大道。只因近日有幾個妖魔,專一吃人。往來行商客旅,若是單身,沒有行李的,都從嶺上崎嶇險峻攀藤附葛過去,倒都免了那妖魔禍害。若是有些行李貨物的,看造化,舍着個後生漢子與他吃,便保全過去了。若是師父們這些櫃擔貨物,怎過得峻岭。須要從大路走,免不得要把一位與他吃。卻又有些古怪,這妖精卻要簡嫩的、標緻的吃。若是醜惡粗糙,他又不吃。若遇列位,只恐老師父有所不免。」三藏聽了,跌足道:「這卻如何處置?」行者笑道:「師父,你莫性急,徒弟有個道理,把經擔包櫃待徒弟們挑,從大路走。師父往嶺上空身過去,到前途會齊。」三藏道:「馬垛卻叫誰跟?」行者道:「待徒弟們輪流照顧吧。」三藏道:「你們只顧的自己擔子,萬一照顧不周,失去了怎生回得東土?」行者把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道:「師父,我徒弟到此,不得不用機變心了。如今把挑的擔子,卸下禪杖來,待徒弟們拿着,先把馬垛與師父送過大路,卻再迴轉取我們挑的經擔。憑那妖魔有甚神通,料徒弟降的下。」三藏道:「我與馬垛便過去了,這擔包卻與誰照顧?」行者道:「借重八戒照顧照顧。」八戒搖着頭,拱着嘴道:「你們過去,叫我一個在此,若妖魔來,擔包搶去不打緊,萬一看上了我這標緻,一口吞下。若是囫圇啖還好;倘細嚼嚼的,怎當得起?」行者道:「不然,你便送師父過山。待我在此照顧。」八戒道:「又不好。萬一妖魔手段強,我敵他不過,那時不吃老師父,要吃小和尚,我看沙憎青頭藍瞼,那妖定不吃他,依舊下顧於我,卻如何處?」行者道:「呆子,真老實。你只誰說後邊還有個極嫩的和尚哩。那妖魔自然來下顧我。」八戒道:「也罷。也罷。依你計行。」乃卸下禪杖,同着沙僧,趕着馬垛,保着三藏,一直從大路前來。

  那裡知這路越走越遠,三藏道:「悟能,你我只聽了老叟說妖魔,便不曾問他這山名,有多少里路,過山走了半日,還在山腳之下,妖魔又不知藏任何處?」正說間,只見一個樵子從山凹里走將出來。三藏看那樵子,狀貌魁梧,衣衫襤樓,腰間插一把板斧,肩上負一條扁挑:

  家住山腰,斧斫生柴帶葉燒。富貴非吾好,名利虛圈套。嗏!蘭桂與蓬蒿,同歸野草。見了些老乾新枝,敗葉枯條,斫伐從吾,傳喚香醇,醉樂陶陶。獨向空山笑,收拾乾坤一擔挑。

  三藏乃問道:「善男子,小僧是東土到靈山取經迴路的。過此山,不曾問個山名。有多少里路過去,才有平坦大道人家?」樵子道;「此山徑過有八百餘里,且是險峻難行,高高低低,沒有三里平坦路徑,名叫做莫耐山。當年聞得有個愚公老者,父子、孫孫,開了這條便路,雖然平坦,近日有幾個妖魔,在那僻林深谷洞裡,時常出來。師父們小心些要緊。」樵子說罷,徑往山凹去了。

  三藏聽了,心驚膽顫的前行。約走了三五十里,只見一陣風來,那風始初微微似春風坦蕩,漸次的狂大,山中便凜烈生寒。三藏道:「悟能,好生牽着馬。悟淨,小心押着後。這風來的有些蹊蹺古怪,恐怕是妖魔的威勢。」八戒道:「師父放心坦行。若有妖魔,文便師父與他講理;武便徒弟與他打仗。」

  正說間,只見那風過處,幾個小妖,笙簫鼓缽,吹打前來。後邊圍繞着二三十個小妖。中間兩乘山轎兒,抬着兩個妖魔。三藏與沙僧看這妖魔,謹躲着身子;但半側着眼兒。那八戒,耳又大,嘴又長,身子狼伉,他又不會隱藏。被那妖魔看見了,叫小妖:「那樹下是那裡來的丑和尚,如何見了我大王不躲,大膽觀看。可拿他過來。」小妖聽得,便跑入樹林中,連唐僧、沙僧、八戒一齊拿將出去。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

  狐妖變美婦,入爭愛惜。及至復了本相,便起憎嫌。只為狐妖而不是美婦,不知美婦盡狐妖也。只怕本相更狐妖不如耳。思之,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