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西遊記/第022回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第021回
狐妖計識真三昧
三藏慈悲誦五龍
續西遊記
第022回
虎威獅吼寄家書  鳳管鸞簫排隊伍
第023回
陸地仙拂塵解鬥
唐長老奉旨封經


  經問心兮心問經,兩相辨問在冥冥。

  心居五蘊原無相,經本三皈孰有形。

  妖怪盡從心裡變,老僧確守個中惺。

  任他道路崎嶇遠,試看真經到處靈。

  話說三藏誦得真經,把婆子聾瞽靈感復好,師徒收拾起身,卻問老漢前途路徑。老漢愁着眉道:「老爺你不知,我這婆子,眼原不瞎,耳也不聾。只因往年有幾個經商過客,在我這茅屋歇足,老婆子多了一句嘴,惹了這場冤。若今日得遇聖僧救拔,若不說來,你恩德未報;若說了,又恐惹出事來。」老漢帶說不說。三藏道:「老尊長,你便明說,莫要吞吞吐吐。我這幾個徒弟,也都有些神通本事。便是有甚冤苦,也能替你分剖救解。」老漢道:「我這山自東至西,八百餘里。平坦處間有些村落人家。險峻處,多是強人窩聚,劫擄行商客旅。近來官府清廉,法度嚴肅。雖然盜賊稀少,只是山精獸怪,藏隱在洞谷,時常出沒。他卻不擾害居人,只要迷弄過往,三五中抽吃一兩個兒。當時我婆子見幾個客人,內中有兩個標緻俊雅的,他不忍,恐怕被妖精吃了傷生害命,便叫他小心防範。誰知正遇着妖怪變做同伴的行商,勾引那客人,惱我婆子多嘴。只吹了一口氣在婆子臉上,眼睛便瞎,耳朵便聾。老漢如今說出,萬一老爺中又有妖怪在內,我老漢多嘴也免不得了。只是婆子既救解好,料必沒有妖怪。得知老爺們八百里山路,方走過百里多來,前途尚遠,還要小心着意。」三藏聽了,向行者道:「悟空,這卻怎處?」行者笑道:「師父,徒弟們一個丑似一個。那妖精既要揀標緻的吃,誰叫師父生的這般整齊,妖精必須要揀師父下顧。徒弟想當年來時,師父還是凡體。自從靈山下來,必須也有幾分神通,難道沒幾分變化本事?何不把面貌變個醜陋的,那妖怪便不吃了。」三藏道:「悟空,你豈不知我本一志誠,求取真經,原從正念,不習那虛幻。這變化都是你們的機心。若遇正人,自是邪不能勝。」行者道:「師父,你怎見的邪不能勝正。」三藏道:「徒弟,只就這老婆婆被妖怪吹了一口氣,便耳聾眼瞎起來;今日兩卷真經,就好。蓋因妖氣邪,經文正,故此靈驗。」八戒笑道:「師父說的有理。這經文不是醫聾治瞎的藥餌仙方,如何靈驗到此?」按下師徒被老漢夫婦留吃齋飯,要趕路程。

  且說虎威魔王,見八戒虛丟一杖飛星走了。他也不趕,回到洞中,問:「三昧長老經擔那裡去了。」狐妖忙答道:「長老的道人,挑去寺中收藏。」虎威魔王道:「事有可疑。我正與那丑和尚廝鬥,見道人挑着擔包,從大路東行。那丑和尚見了,便無心戀斗,飛走去了。看此事,莫不又是假道人設騙而去?」狐妖道:「賢兄疑的也是。如今差小妖一面到寺中探看道人,一面往前途看唐僧可有經擔,自然得知情實。」魔王道:「便是唐僧的徒弟弄假,事已過去,探他何益。」狐妖道;「二位賢兄,你便忘了山南二位魔君夫人麼?」虎威魔笑道:「賢弟不說,我真是忘了。」獅吼魔王道:「便忘了也罷,又說他怎麼?」狐妖道:「近聞你這兩個賢嫂與你隔越多年。你修你的道,他養他的神,法術甚精,變化更妙。若是唐僧不曾弄假,棄了兩包經擔前去,則亦罷休。若是弄假騙去,我勸二位賢兄修個舊好,寫一封家報通問書,待小弟前去,說知與二位賢嫂,叫他設計擒拿唐僧師徒,也莫管他標緻醜陋,一概蒸吃,煮吃,零碎嚼,囫圇吞。叫他靈山徒往,真經落空。」

  狐妖說了,魔王依言,喚兩個小妖,一個寺中探看道人,一個前路探看唐僧。兩個俱探看了來說:「道人並未來挑經擔。」「唐僧打點往前行。」虎威魔王聽了,大怒道:「我看此事,倒也是狐弟多這一番事情,何苦與那唐僧們認真鬥氣。今看這情節,真也可惱。想我弟兄當年在此八百里莫耐山,也是有來歷,不怕甚麼強梁本事,變化神通的。只因獅吼老弟與我,招贅在山前鸞簫、鳳管兩個魔君娘子家,可怪他坐家招夫,受盡了他倚強仗勢那些悍惡。沒奈何,離了他處,到此山後,落得個眼前乾淨,肚裡快活。今日狐弟既說出他近日修煉的神通本事,料能擒捉這幾個取經丑和尚。如今說不得寫一封通問家書,便差小妖同狐弟,去那山前達知兩個娘子。叫他待唐僧路過此山,必須用心擒拿,或煮或蒸,等我們來享用,做個合歡筵席,伸了這一口仇氣。」虎威魔說罷,就要寫書。獅吼魔忙止住道:「我與賢兄原是難受兩婦之氣,掙脫擔子出來。今又通信去惹他,萬一他一紙來喚,那時進退觸藩。看來唐僧師徒讎隙可忍,這宗帳目,只宜罷休。」狐妖聽了,笑將起來,啐了一口道:「獅吼賢兄,忒也懦怯。大丈夫終久可躲得過這個門戶,便是受他些懊燥,也非外人。忍一時,省半句,便過了日子。」虎威魔笑道:「賢弟,你不知。卻也有些瑣碎。我為這個魔君,被他手下小妖編我兩句口號,甚是可怪。」狐妖道:「編的口號何說?」魔王道:「那小妖們背地裡說我:

  夫宜唱,婦當隨,可笑魔王號虎威。

  面孔大,腰十圍,見了魔君不敢違。」

  狐妖聽了笑道:「賢兄,你有這般事情。」獅吼魔也笑道:「賢弟,我不敢瞞。也被這小妖們編有幾個兒。」狐妖道:「也說與小弟一聽。」獅吼魔含着笑面,說道:

  「夫與妻,百年守。相親相愛當如友。

  我魔王,偏妝丑,空向人前說獅吼。」

  三個妖魔說一回,笑一回,只得寫了一紙書信,差小妖跟着狐妖從嶺頭轉路,往山前來。

  卻說這山嶺,崎嶇險峻。往來都是那沒行囊的客商,攀藤附葛行走。嶺中有個小廟兒與人歇力,只有一個啞道人在裡邊看守。這道人因何口啞?只因指引行人路徑,被妖魔邪氣噴啞。這日正坐廟中,忽然廟外比丘僧與靈虛子走入來,問他過嶺路徑,道人那裡說得出。比丘僧見了,合掌念了一聲梵語,便把數珠兒在項下取下捏着。那道人見了數珠,把手一摸道:「老師父,這數珠是菩提子,該一百單八顆,如何只八十八顆?」靈虛子見他開口說話,乃問道:「道人,我方才問你路徑,如何推聾裝啞;這時卻又問我師父的數珠子?」道人不覺的喜笑起來道:「二位師父,卻也有些大緣法。我小道日前有個過往客人,在此問路。我便指引他說:「從險處不險,只苦了你些心力。那客人惱我說諢話,把我喝了一聲,便不能開言。今日不知見了師父數珠,便說的話。也是小道難星退了。」比丘僧笑而不言,捏着菩提子只是念佛。兩個坐在廟中,道人燒出一盞茶湯,兩個吃了。比丘乃向靈虛子道:「唐僧料從大道前行,雖說山路迂遠,他師徒自是坦然過這一程。我與師兄,且在這廟中歇足,再往前去。」靈虛子道:「師兄,既是此山通路處乃平坦大道,客人過往,又何須歷此。便是我等空身,只為防範唐僧們恐他抄循小路過此,有礙經文。方才道人說客人喝了一聲,便啞了,口不能言。必定有個緣故,師兄可審問他個來歷。」比丘僧依言,乃向道人問道:「此山叫作甚山,經過有多少程途,山中可有甚妖魔賊盜麼?」道人答道:「師父,我弟子本不敢指說,但你數珠兒救好我啞,料必是神僧。我這山叫做莫耐山,東西八百勻余里。山嶺上人稀,妖魔少。倒是大路上,近日有幾個魔王吃人。我日前指引那客人路徑,本是好心,不知怎反招他怪。今日指引二位師父,切莫見怪。」

  比丘僧道:「指引迷途,乃是莫大方便。怪你的,定然是怪。我方才見你回啞,問了一個方便菩提,正嘆你我均是父母生身,可憐你獨受啞口,只一點慈悲,稱道梵音,不匡你的災難解脫。以後道人還是指引迷途,自有方便功果。」

  比丘說罷,乃叫靈虛子飛空,看唐僧師徒從那條路上行走。靈虛子依言,出了廟門,搖身一變,變了一個靈鵲,一翅從大路上看來,只見唐僧師徒坦然在路前行。卻又一翅,復回廟來。只見狐妖變了一個行路客人,跟着一個小漢子,手裡持着一封書信,口內咕咕噥噥說道:「唐僧師徒,從大路前行,迂遠百五十里。我們走抄小路去罷。」靈虛子聽得他說「唐僧」二字,料有甚情節。乃一翅飛下,把小妖手中書信一嘴叼去。

  那小妖忙了,便向狐妖道:「書被鵲叼,必有古怪。」狐妖道:「甚麼古怪,料必是走露消息,那唐僧師徒弄甚手段。你看那鵲叼書,飛向何方去了?』小妖道:「尚在前樹林技上。」狐妖一望,果見樹林枝上一個喜鵲,把那書信,一口撕開。

  那裡知是靈虛子拆書觀看,想道:「原來是這個情由。」乃一翅飛起,直到廟來。復了原身,把書呈與比丘憎,看了道:「原來山前有兩個鸞簫、鳳管妖魔,好生利害。想這虎威、獅吼二魔,不能抵敵孫行者與豬八戒、沙僧,故此寫信前來求魔君幫助。萬一唐僧師徒被他擒捉,這真經叫誰擔去?且把他信焚毀了,叫他不得通知。」靈虛子道:「師兄,出家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莫燒毀他信,原還與他寄去。只是我等仰仗如來,且看唐僧師徒作何計較,過此莫耐八百里山。他如有本事,過去便罷;如是不能,那時我等再作計較。」兩個計議了,卻激動木魚,在廟中功課。

  卻說狐妖着見樹林技上喜鵲撕書,他也搖身一變,變個鷂雁,飛來啄鵲。不匡靈虛子到廟復了原身,孤妖一翅飛來,只聽得木魚聲響,他的心神便亂。那邪氛怪氣,頃刻退了十里。仍復了原形,走入洞來,備細說與虎威二魔。這小妖在路守了半響,見狐妖不知何處,書信落空。哭哭啼啼,怕魔王嗔責。比丘僧聽得山嶺上人啼,探知情節,乃把書信還了小妖道:「我出家人,不沒了人書信,卻也不容人通同撓阻真經。今仍還你這書,你可持回付與那妖魔,叫他安心守分,莫要再去算害唐僧。」小妖得了書,那裡敢前去,只得復回洞來,繳上虎威魔王。

  魔王益加大怒道:「這僧道總是唐僧一起,好生憊懶。如今一不做、二不休,難道我們的神通,不如幾個取經長老。說不得親去山前,相會兩個魔君。一則着他近日修煉的本事,一則報那仇僧之恨。」獅吼魔笑道:「萬一唐僧師徒神通,把魔君敗了,如之奈何?」虎威笑道:「小弟正要使他個鷸蚌相持,漁人獲利。魔君若敗,我等方好逞威。」兩魔計議了,卻叫狐妖同行。狐妖辭道:「小弟原意來投二兄,只為報那取經僧使弄法術愚我。到如今仇恨未報,反使二兄生惱。本當奉陪賢嫂處與二兄和好反目之嫌,以報那師徒之恨,不意他師徒到處似有靈神護送。往往前遇兩個僧道敲動木魚,我便心神散亂。我聞事不過三,已經那木魚聲逼兩次,再若逼來,恐遭蕩滌。小弟只得辭回,原歸山洞,拜那脫凡長老。若得轉生人道,得自持木魚課誦,脫卻塵凡,幸矣。二位前去,那唐僧可計較則計較;如不可,放他去罷。」狐妖說罷,別了二魔而去。這二魔只是忿忿恨唐僧師徒,帶領小妖,從嶺頭變作行客前來。

  卻說這莫耐山八百餘里,東三百里,當年唐僧西遊時,卻是大鵬魔王在這山中占據。後被行者破散,遣了兩個小妖,一個叫做鳳管,一個叫做鸞簫。他兩個日久成了精氣,幻化做二美婦。鳳管招贅了虎威魔,鸞簫招贅了獅吼魔。這兩魔神通本事,不如兩妖。這兩妖強悍,又恃本事多能。兩魔受氣,無奈乃離卻兩妖,到嶺頭西處為巢。這兩妖聚了幾個小妖,專在山間迷那過往行客。他卻與虎威二魔心性不同,二魔專吞吃標緻過客,這兩妖專吞吃醜陋行商。年深日久,兩魔外去,他受了日精月華,卻又與山後一座道院隱士,名喚陸地仙,講煉些服食丹經。這兩妖遂神通變化多般,只是妖氛未絕,終是占據山洞吃人。他兩個自稱鳳管娘子鸞簫夫人,又號為媽媽帳。手下小妖,倒也有數十個。這日,春氣融和,山色晴朗。兩妖叫帳下小妖排起隊伍,前往道院,相會陸地仙一行。

  眾妖聽令,遂排起隊伍,排列清道。這兩妖坐在兩乘花藤轎兒上,雄赳赳的氣像。正才轉過一座山頭,只看見前面塵灰起處,一簇人馬到來。風管娘子遠遠看見,叫小妖探看。小妖報道:「是兩位魔王歸來。」風管娘子聽得,乃對鸞簫夫人道:「這兩魔外出日久,聞他在山後安樂,吃盡了美貌男子,標緻人兒,誓不回還。今日歸來,必有緣故。我與你把這媽媽帳挑開,形容變改,叫小妖只說是媽媽帳老魔君,看他怎生相待。若是禮貌不周,便與他斗一陣輸贏。」鸞簫夫人依言,搖身一變,變了個七八十歲老婆子,坐在轎上。鳳管娘子也變一個六七十歲醜婦人,隨在後邊。

  卻說虎威與獅吼魔王變作行商,走了百十里山嶺。兩魔計議,只見虎威魔道:「我等離了鳳管、鸞簫多年,聞他近日勢焰高漲。我們若是這等淒淒涼涼,變作行商歸去,他只道我與你落魄歸來。不是受他卑賤,便是被他鄙辱。我欲大張個聲勢,使他敬畏。那時他方聽我們調度。」獅吼魔聽了道:「有理,有理。」兩應畢竟如何大張聲勢,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

  二魔原無心算計唐僧,只為狐妖攛哄,以致費手腳惹氣。後狐妖依舊撇去,二魔者甚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