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西遊記/第06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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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西遊記 第060回 山賊回心消孽障 比丘動念失菩提 |
第061回 假寶珍利誘賊心 噴黑霧搶開經擔 |
詩曰:
莫道彌陀沒有靈,萬千感應在真經。
消災降福如聲響,縛魅驅邪似日星。
惡孽片言歸正道,亡靈半偈出幽冥。
若人悟得禪中理,三教原來共一銘。
當下孫員外叫他的兒子,只有挑經擔的來,着三個在家,正在那裡講說:「蹺蹊古怪,怎麼明明白白鑿沉了舟,就如神力把船送上河岸。我們昏昏沉沉,只當寶貨,南走水阻,北走山攔,挑往東行來,便無阻礙。可見是聖僧,自有神人護佑。像我們這不守本分違父,只謂的報應不知何日?」一個說:「從今以後,我去耕田種地罷。」一個說:「你去耕種做農工,我去為客作買賣。」一個說:「我無資本做買賣,尋一個手藝做罷。」
三人正說,只聽得員外聲喚出到堂前,他也不待三藏開口,納頭便拜,把他三個本分要做的事直說出來。三藏合掌道:「善哉,善哉,小僧沒有半句可說,只是保你享福延生。」員外聽聞也大喜,父子們拜謝唐僧。
他師徒出了員外之門,挑起經擔,三藏押着馬垛才走,那孫員外一手又扯住唐僧,嘆了一口氣,口裡「嗚啞嗚啞」說不出。行者道:「員外,你又有甚說?」那員外嘆了一口氣道:「可惜那六個頑子不在此見師父們佛面,沾經卷的功德,倘前途幸逢,望聖僧開度地做個好人。」三藏拱手領諾,師徒走了幾步道;「員外記你出這點真心,那為子的也該仰體老父,做些好事。」行者道:「師父,總是孫員外為父的不是,生了這幾多兒子,從小時就該教他土農工商各執一業,他自然各安本分,誰教他少小不教訓,長大習縱了性,為非做歹。方才這三個,也是師父道力真經感應,把他們回心轉意。果然員外說的有理,還有六個不在此眼見功德。」
師徒正講說,只見寒風凜凜,雲氣騰騰,前途又是一派山路。八戒道:「西北風急,只恐天將落雪,走路只走路,管他甚麼眼見功德!」八戒一面方說,果然雪花飄落。但見;初起漫漫飛柳絮,漸來密密散鵝毛。
高山峻岭銀鋪項,古木殘技玉林梢。
梨花落,蝶翅飄,道路迷漫溪岸高。
莫道豐年人不喜,山人閉戶煮香醪。
三藏道:「徒弟們,這等大雪,前途乃是山路,相近又沒個人家,我們冒雪行程,怎生是好?」行者道:「師父,且自寬懷,徒弟要這雪頃刻晴霽何難?但只是這兩日風吹日曬,渾身乾巴巴的,正要落些雪兒潤潤。」說猶未了,只見山樹林內跳出一隻虎來,三藏見了道:「悟空,老虎來了,怎麼處?我們且住着擔子,放他過去便罷。」八戒、沙僧忙歇下,掣出禪杖來。三藏道:「徒弟,捨身餵虎,是我出家人功行,切莫要傷他。」八戒道:「師父,據你這般說,這猴子身上虎皮裙從何處來?」行者笑道:「這饢糠夯貨倒會踢入疼腿,你豈知那是當年隨師父初出來那片花果山為王的心性,如今隨師父年深日久,取了這真經擔子在身上,就要仰體真經義理,安可造次傷害生靈?只是我老孫不用禪杖.自有伏虎手段。你且住腳,待我降他。」
行者說罷,走近林來,上前才要去揪那虎項.那裡是虎,只見一人站起身來道:「和尚,慢來,你擔櫃中老老實實是何貨物?快獻上來我大王們受用!」說罷,往林中飛走去了。行者笑道;「原來是剪徑小賊,假以虎皮嚇人,他飛走入林,定是有個頭領在里。」乃走出林,向三藏道;「師父,虎乃賊人假扮,他入林去,定是報信的。料這賊必是孫行德員外之子、我們如結果了他,一地老者分上,一則師父以方便存心,如今等他來,可以勸他則勸化,如不可勸化,待徒弟使個機變服他、」三藏道:「徒弟,憑你怎使機變,只是莫要傷害了他。」八戒道:「師父,你便慈心,叫莫傷害地,他卻假扮老虎剪徑傷人哩。」三藏道:「孫員外分上,看機會可勸化叫他做本分,不在此剪徑,可不是兩全功德?」行者道:「師父,你說得兩全功德甚有理,依徒弟,這起人若出林來捉我們,師父先把個道理與他講;他如不依,八戒、沙僧,你便說出員外分上饒了我罷;他又不依,你兩個與他捉過林去,我老孫自有計較。」八戒道:「事便不難,只恐這賊不聽員外教訓。」
正說間,只見林中三個頭領,帶着無數小賊,丫鈀掃帚,吆吆喝喝,出到林間。雪又狂大,只叫和尚留下貨物。三藏乃上前合掌道:「列位豪傑,貧僧是上靈山求取真經回還,這櫃擔內俱是經卷,那裡是貨物,豪傑們用他不着,放過僧家過去,到了東土課誦,與你增福延壽。」只見一個頭領笑道:「便是經文,我這裡鎮市上庵觀僧尼誰人用不着?」三藏道:「說也不當仁子,經文可是賣錢的?可是搶奪了去念的?你三位豪傑,莫怪貧僧說,人身難得,盛世難遇,正道難聞。我貧僧把個正道說與你聽,急早本分,做個土農工商事業,上孝父母,下和弟兄,以樂盛時。這人身一劫不復,萬劫難再,如何在這深林做逆理違法之事,玷辱祖宗父母之身?」一個頭領笑道:「這和尚只要利己,不顧別人。你便勸我們本分,做士農工商,且問你不耕不藝,穿衣吃飯,做何事業?你今說我,我且說你:留了鬚髮,做些本等。快把擔子獻上來,待我打開,看是甚麼經卷。」三藏無言回答。
八戒乃說道:「豪傑,我僧家知你是不信三寶墮地獄的,只是你員外是我這個師兄的同宗一派,方才在你家多承員外留齋,便是你三個弟兄,也承他替我們挑經擔子送了五十里程途,你可看他分上,讓了我們過山去罷。」一個頭領笑道:「這和尚越發亂說,我家員外布施你齋猶足信,只是我那三個弟兄更比我們狠惡,他豈肯饒你過來?閒話休提,叫小的們把那和尚們拿過來!」只見小賊上前捉唐僧,被行者掣下禪杖,保着師父,把個八戒、沙僧被他小賊拿過去。八戒、沙僧也要掄禪杖,行者忙使個眼色與他,八戒、沙增只得順着賊手拿將過去。行者連忙拔下幾根毫毛,變了一個孫員外、三個賊兄弟,挑着經擔,那老員外氣喘喘叫挑不動,行者執着禪杖惡狠狠的說:「老頭子,你養這好兒子,拿了我挑擔的徒弟去,我安得不拿你們做替頭?」那毫毛變的假員外父子,故意泣哀哀道:「做了好事業,惹了取經聖增,叫我們挑擔。」只見三個頭領見了大怒起來,掄着兵器,上前與行者廝殺,要搶員外。行者把身一抖,變了個三頭六臂,金甲神人,手裡執着寶劍道:「你這伙賊人,如何不知敬重真經,尊禮長老,還要執兵加害?你那知我神司且加害你家老幼三個?」
賊人見了,慌懼起來,只得棄了兵器,跪在地下求饒,一面叫放了八戒、沙僧過來,只求聖僧放了他員外、兄弟。行者道:「你三個要放老頭子,你領替他挑擔送過山嶺,雪不晴,休想放你!」三賊只得滿口應承,叫小的們扛抬擔子。行者依舊復了原身,故意把假員外叫他回去,卻使出大力法,把擔子壓的那些小賊個個都丟了飛走。行者只是不放三個頭領。他三個見小的都去,只得自行挑送。
未過三二十里,雪已晴了,只見高山峻岭當前,三賊道:「聖僧老爺,委實前途山路樹林狹隘,這擔櫃難行,望乞饒了我們回家做本分生理,決不為非了。」行者笑道:「你為何前為不善,今卻悔心哩?」三賊答道:「方才貽累老子、弟兄,幾乎送了他殘生,想起不如習本分。這雪天在家,向火圍爐,父子吃一杯薄酒,怎教墮落在這不義違法之中?」行者聽了道:「你們若是實心,放你去罷。」三賊道:「爺爺呀,怎敢虛謬!」行者說:「去便放你去,這前路既難行,我們當從何道前去?」三賊說:「轉彎抹角,過去便是通天河。此河不比百子,滾浪滔天,幸有木筏可渡,只是要小心在意,倘遇着不良之徒,老爺只說我孫員外之子,弟兄們都是你一族同宗。」行者笑道:「老孫說出來歷,可是認你做一家的。」當下行者放了他。三個得命回家,驚異這事,備說與員外,弟兄六個改行修善。
且說他九個,尚有三個便是在木筏上的豪傑。他這三個結交了一個巫人,這巫人卻有本事,能呼風喚雨,撤豆成兵,變化多般,劫掠了客商貨財,他要上分。這日正燒利市,被比丘僧與靈虛弄法斷了捆繩,信了兩個說出西來客僧貨物,他便放了二人。
比丘乃與靈虛子說:「唐僧們來此,正無船渡,好藉此木筏渡去。」靈虛子道:「事難順,只是賊舟可是我們出家人搭的?」比丘僧笑道:「師兄,你正不知,這其中有一種功德,只是我與你既留下了賊筏,須是引領了唐僧們來搭,他若見我們本相,再附搭同行,又犯了送經之意,如何作計?」靈虛子道:「不難,待我敲動木魚,那唐僧自然聞聲而至。師兄,借你菩提變為舟航,我與你先渡過河,在前岸相等。」比丘僧依言,把菩提數珠往河內一投,頃刻變了一隻船兒,他兩個一面取了幾個木魚,一面登舟先渡。這木筏上三賊見了,驚異起來道:「兩個僧道,原來是個神人。怪道方才根根捆索皆斷,這時又以數珠化舟飛渡。看起來,說客僧貨物,都是誘哄我們。可恨才燒利市,被他虛謊這一番。」只見巫人說;「弟兄們,此事何難?你們留此候着那客僧貨物到,待我駕一筏前去,捉這兩個僧道。」巫人說罷,撐了一個木筏,也作起法來,呼動順風,直趕僧道。
比丘僧與靈虛子正在河流,他兩個一個誇獎行者機變功能,一個議論這機變正乃魔生之種。說猶未畢,回頭只看見木筏上一個人來,口中大叫:「那僧道是何障眼法,愚哄我的弟兄?快早過筏來受捆,看你在我面前有何能斷了捆索。」比丘僧兩個看那人:
身着青袍腰系絛,道巾一幅帶風飄。
手中仗着青鋒劍,口內呶呶聽絮叨。
靈虛子見他來的兇惡,把手一指,那筏就停住,只在水面上旋轉。巫人笑道:「好本事,好本事。」把劍也一指比丘僧的船,只見板縫綻裂。靈虛子道:「賊人倒也有些手段。」把木魚兒拋下水中,頃刻化成金色大鯉,把梆錘變成寶杖,他一躍騎在鯉身,直奔過來,舉杖便打。這巫人也不慌不忙,叫一聲「老黿現身」,只見水面上浮起一個大黿,巫人跨着大黿,舞起青鋒寶劍,他兩個在水上一場好鬥。怎見得:
殺氣從河起,威風各逞強。
劍揮龍吐焰,杖舞電生光。
金鯉翻洪浪,神黿各巨洋。
只教河水混,誰肯服輸降?
兩個大戰多時,靈虛子見這賊人本事高強,乃把金鯉化了一條金龍,自己變了一個金甲神將,把寶杖變為大刀,那威風真也雄壯。這巫人不能變,將身原跳在木筏上,叫一聲:「老黿,借你的神通與我報仇抵敵罷,我要回河口伺候那販貨物客僧去。」說罷,返上了木筏,飛刮去了。這靈虛子收了木魚道:「強賊,我且不暇追你,你當那客僧是好惹的哩!」正說,卻不防那老黿聽了巫人說替他報仇抵敵,他卻在水裡一頭把比丘僧舟航撞破,比丘僧的菩提子粒粒落水,急急收取,被老黿搶了一粒,躲入水底去了,比丘僧與靈虛只得登了河岸計議。
比丘僧道:「這賊人何有此法術,呼動老黿,竊了我一粒菩提子去?想這菩提子八十幾粒乃靈山至寶,一路保護真經,如何少得?師兄,你計將安出?」靈虛子道:「河水淵深長遠,這老黿必是個妖魔,他在這水中,知游何處?除非師兄以道力收來。」比丘僧道;「師兄,我平日一舉念頭,這菩提數珠隨在何處,無遠無近,即收復還來,如今不知落於何處。果是這妖魔竊去,便車幹這河水,也要收復將來。但是我們道力尚淺,如之奈何?」靈虛子道;「師兄,你我原不該把唐僧指做客貨,詐哄賊人,有此邪妄,便生出這一種愆尤。說不得原為唐僧師徒,少不得變了色相在此河岸,待孫行者來,這猴頭神通本事,方能找尋。」兩個計定,乃變了一個老僧、一個沙彌,坐在河岸上隔柵功課。畢竟後來怎生找尋菩提子,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
比丘僧雖說邪妄,還是為真經事,便失了念珠;今人無故赤口白舌,誘哄良善,菩提種子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