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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書治要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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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九 羣書治要 卷第三十
唐 魏徵 等奉敕編 景上海涵芬樓藏日本尾張刊本
卷第三十一

羣書治要卷第三十

    秘書監鉅鹿男臣魏徵等奉勅撰

  晉書下

劉毅字仲雄東萊人也治身淸高厲志方直

司隷挍尉皇太子鼓吹入東掖門毅奏劾保傅

以下詔赦之然後得入世祖問毅曰卿以吾可

方漢何帝對曰可方桓靈世祖曰吾雖德不及

古人猶克己爲治又平吳會混一天下方之桓

靈其巳甚乎對曰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

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乃殆不如桓靈也習鑿齒陽

秋曰毅答巳帝大咲曰桓靈之朝不聞此言今直臣故不同乎散騎常侍鄒湛進曰世說以

陛下比漢文帝人心猶多不同昔馮唐答文帝曰不能用頗牧而文帝怒今劉毅言犯順而陛

下樂以此相校聖德乃過之也帝曰我平天下而不封禪焚雉頭裘行布衣禮今於小事何見

襃之甚耶湛曰聖詔所及皆可豫先筭計以長短相推慕名者能力行爲之至如向詔非明恕

內充苞之德度不可爲也臣聞猛獸在田荷戈而出凡人能之蜂蠆起於懷袖勇夫爲之驚駭

非虎弱蜂蠆強也倉卒出於意外故也夫君臣有自然之尊卑辭語有自然之逆順向劉毅始

言臣等莫不變色易容而仰視陛下者陛下發不世之詔出思慮之外臣之喜慶不亦宜乎

遷尚書左僕射龍見武庫井中車駕親觀有喜

色於是外內議當賀毅獨表曰昔龍降鄭時門

之外子產不賀龍降夏廷卜藏其漦至周幽王

禍舋乃發證據舊典無賀龍之禮詔報曰政德

未修誠未有以膺受嘉祥省來示以爲瞿然賀

慶之事宜詳依典義動靜數示上疏陳九品之

弊曰臣聞立政者以官才爲本官才有三難而

興替之所由也人物難知一也愛憎難防二也

情僞難明三也三者雖聖哲在上嚴刑督之猶

不可治故堯求俊乂而得四凶三載考績而饕

餮得成使世主雖有上聖之明而無考察之法

授凡庸之才而去賞罰之勸則爲開姦豈徒四

族側陋何望於時哉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

意榮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奪天朝之權勢愛

憎決於心情僞由於己公無考校之負私無吿

訴之忌榮黨橫越威福擅行用心百態求者萬

端廉讓之風滅苟且之俗成天下訩訩伹爭品

位不聞推讓流俗之過一至於此竊爲聖世恥

之愚心之所非者不可以一槩論輙條列其事

夫名狀以當才爲淸品輩以得實爲平治亂之

要不可不允淸平者治化之美枉濫者亂敗之

惡也不可不察然人才異能備體者寡器有大

小達有早晚是以三仁殊塗而同歸四子異行

而鈞義陳平韓信咲侮於邑里而收功於帝王

屈原伍胥不容於人主而顯名於竹帛是篤論

之所明也今之中正不精才實務依黨利不鈞

稱尺務隨愛憎所欲擧者𫉬虛以成譽所欲下

者吹毛以求疵前鄙後脩者則引古以病今古

賢今病者則考虛以覆過質直者罪以違時阿

容者善其得和度遠者責以小撿才近者美其

合俗齊量者以己爲限高下逐強弱是非隨愛

憎慿權附黨毀平從親隨世興衰不顧才實衰

則削下興則扶上一人之身旬日異狀或以貨

賂自通或以計協登進附託必達守道困悴無

報於身必見割奪有私於己必得其欲凌弱黨

強以植後利是以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曁

時有之皆曲有故慢主罔時實爲亂源昔在前

聖之世欲敦風俗鎭靜百姓隆鄕黨之義崇六

親之行人道賢否於是見矣然鄕老書其善以

獻天子司馬論其能以官於職有司考績以明

黜陟故天下之人退而脩本州黨有德義朝廷

有公正天下大治浮華邪佞無所容厝今一國

之士多者千數或流徙異邦或給役殊方面猶

不識況盡其才力而中正知與不知其當品狀

采譽於臺府納毀於流言任己則有不識之蔽

聽受則有彼此之偏所知者以愛憎奪其平所

不知者以人事亂其度旣無鄕老紀行之譽又

非朝廷考績之課遂使進官之人棄近求遠背

本逐末位以求成不由行立故狀無實事諧文

浮飾品不挍功黨譽虛妄上奪天朝考績之分

下長浮華朋黨之事凡官不同事人不同能得

其能則成失其能則敗今品不狀才能之所宜

而以九等爲例以品取人則非才能之所長以

狀取人則爲本品之所限若狀得其實猶品狀

相妨所疏則削其長所親則飾其短徒結白論

以爲虛譽以治風俗則狀無實行以宰官職則

品不料能百揆何以得理萬機何以得脩職名

中正實爲姦府事名九品而有八損自魏立以

來未見其得人之功而生讎薄之累愚臣以爲

宜罷中正除九品棄魏氏之弊法更立一代之

美制愚臣以爲便也

張華字茂先范陽人也領中書令名重一世朝

野擬爲台輔而荀勗馮紞等深忌疾之會世祖

問華誰可付以後事者對曰明德至親莫如齊

王攸旣非上意所在微爲忤旨間言得行以蕐

爲都督幽州諸軍事領護烏桓校尉於是遠夷

賔服四境無虞朝議欲徵華入相馮紞乾沒苦

陷以華有震主之名不可保必遂徵爲太常以

小事免官世祖崩遷中書監加侍中遂盡忠救

匡彌縫補闕雖當闇主虐後之朝猶使海內晏

然遷司空卓爾獨立無所阿比趙王倫及孫秀

等疾華如讎倫秀舋起遂與裴頠俱被害朝野

之士莫不悲酸

裴頠字逸民河東人也遷尚書左僕射侍中元

康七年以陳准子匡韓蔚子嵩並侍東宮頠諫

曰東宮之建以儲皇極其所與遊接必簡英儁

宜用成德賢邵之才匡嵩幼弱未識人理立身

之節東宮實體夙成之表而今有童子侍從之

聲未是光闡遐風之弘理也頠深患時俗放蕩

不尊儒術魏末以來轉更增甚何晏阮籍素有

高名於世口談浮虛不遵禮法尸祿耽𠖥仕不

事事至王衍之徒聲譽太盛位高勢重不以物

務自嬰遂相放效風敎陵遲頠著崇有之論以

釋其蔽世雖知其言之益治而莫能革也朝廷

之士皆以遺事爲高四海尚寧而有識者知其

將亂矣而夷狄遂淪中州者其禮久亡故也倫

秀之興舋頠張華俱見害朝綱傾弛遠近悼之

傅玄字休奕北地人也性剛直果勁不能容人

之非世祖受禪加駙馬都尉與皇甫陶俱掌諫

職玄志在拾遺多所獻替上疏曰前皇甫陶上

事爲政之要計民而置官分民而授事陶之所

上義合古制前春樂平太守胄志上欲爲博士

置史卒此尊儒之一隅也主者奏寑之今志典

千里臣等並受殊𠖥雖言辭不足以自申意在

有益主者請寑多不施用臣恐草萊之士雖懷

一善莫敢獻之矣詔曰凡關言於人主人臣之

所至難而人主苦不能虛心聽納自古忠臣直

士所忼慨也其甚者至使杜口結舌每念於此

未甞不歎息也故前詔敢有直言勿有所拒庶

幾得以發𫎇補過獲保高位㗋舌納言諸賢當

深解此心務使下情必盡苟言有偏善情在忠

益不可責備於一人雖文辭有謬誤言語有失

得皆當曠然恕之古人猶不拒誹謗況皆善意

在可采錄乎近者孔晁綦母和皆案以輕慢之

罪所以皆原欲使四海知區區之朝無諱言之

忌也又每有陳事輙出付主者主者衆事之本

故身而所處當多從深刻至乃雲恩貸當由上

出出村外者寧縱刻峻是信耶故復因此喩意

玄遷侍中

任愷字元裒樂安人也爲侍中愷性忠直以社

稷爲己祍帝器而昵之政事多諮焉愷惡賈充

之爲人不欲令久執政每裁抑之充病之後承

間稱愷忠公局正宜在東宮使保護太子外假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內斥遠之帝以爲太子少傅而侍中如故

充計畫不行會吏部尚書缺好事者爲充謀曰

愷今總門下樞要得與上親接宜啓令典選便

得漸疎此一都令史事耳且九流難精間𨻶易

乘充卽啓稱愷才能宜在官人之職世祖不疑

充挾邪而以選官勢望唯賢是任卽日用愷愷

旣在尚書侍覲轉希充與荀勗馮紞承間譖潤

免官愷受黜在家充毀間得行世祖情遂漸薄

然衆論明愷爲人羣共擧愷爲河南尹甚得朝

野稱譽而賈充朋黨日夜求愷小過又諷有司

奏愷免官後起爲太常不得志遂以憂卒

裴楷字叔則河東人也爲侍中世祖甞問曰朕

應天順民海內更始天下風聲何得何失對曰

陛下受命四海承風所以未比德於堯舜者賈

充之徒猶在朝也夫逆取而順守湯武是也今

宜引天下賢人與弘政道不宜示之以私也

和嶠字長輿汝南人也遷侍中嶠見東宮不令

因侍坐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季世多僞恐

不了陛下家事世祖默然後與荀顗荀勗同侍

世祖曰太子近入朝差長進卿可俱詣粗及世

事旣奉詔而還顗勗並稱皇太子明識弘雅誠

如明詔嶠曰聖質如初耳帝不悅而起嶠以爲

國雖休明終必喪亂言及社稷未甞不以儲君

爲憂或以吿賈妃妃銜之愍懷建宮官嶠爲太

子少傅太子朝西宮嶠從入賈后使惠帝問嶠

卿昔謂我不了家事今日定云何嶠曰臣昔

事先帝有斯言言之不效國之福也臣敢逃其

罪乎

郄詵字廣基濟陰人也擧賢良對䇿曰臣竊觀

乎古今而考其美惡古人相與求賢今人相與

求爵此風俗所以異流也古之官人君責之於

上臣擧之於下得其人有賞失其人有罰安得

不求賢乎今之官者父兄營之親戚助之有人

事則通無人事則塞安得不求爵乎賢苟求達

達在脩道窮在失義故靜以待之也爵苟可求

得在進取失在後時故動以要之也天地不能

頓爲寒暑人主亦不能頓爲治亂故寒暑漸於

春秋治亂起於得失當今之世官者無關梁邪

門啓矣朝廷不責賢正路塞矣所謂責賢使之

相擧也所謂關梁使之相保也賢不擧則有咎

保不信亦有罰有罰則有司莫不悚也以求其

才焉今則不然貪鄙竊位不知誰升之者虎兕

出檻不知誰可咎者網漏吞舟何以過此雖聖

思勞於夙夜所使爲政恆得此屬欲化美俗平

亦俟河之淸耳爲左丞劾奏吏部尚書崔洪洪

曰我擧郄丞而還奏我此爲挽弩自射詵聞曰

昔趙宣子任韓厥爲司馬厥以軍法戮宣子之

僕宣子謂諸大夫可賀我矣吾選厥也任其事

崔侯爲國擧才我以才見擧惟官是視各明在

公何故私言乃至於此洪聞之慙服之

荀勗字公曾潁陰人也爲中書監加侍中勗才

學博覽有可觀採而性邪佞與賈充馮紞共相

朋黨朝廷賢臣心不能悅任愷因機擧充鎭關

中世祖卽詔遣之勗謂紞曰賈公遠放吾等失

勢太子㛰尚未定若使充女爲妃則不營留而

自停矣勗與紞伺世祖間並稱充女淑令風姿

絕世若納東宮必能輔佐君子有關雎后妃之

德遂成婚焉

馮紞字少胄安平人也稍遷左衛將軍承顏悅

色𠖥愛日隆賈充荀勗並與之親善世祖詔治

金墉廢賈妃巳定紞與勗乾沒救請故得不廢

轉侍中世祖篤病得愈紞與勗乃言於世祖曰

陛下前者病若不差太子其廢矣齊王爲百姓

所歸公卿所仰雖欲高讓其得免乎宜遣還藩

以安社稷世祖納之初謀伐吳紞與充勗共苦

諫世祖不納斷從張華吳平紞內懷慙懼疾華

如讎及華外鎭威德太著朝論當徵爲尚書令

紞從容侍帝論晉魏故事因曰臣常謂鍾會之

反頗由太祖帝勃然曰何言邪紞曰臣以爲夫

善御者必識六轡盈縮之勢善治者必審官方

控帶之宜是故漢高八王以𠖥過夷滅光武諸

將以抑損克終非上之人有仁暴之異在下者

有愚智之殊蓋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與奪使之然耳鍾會才具

有限而太祖㢡誘太過喜其謀猷盛其名位授

以重勢故會自謂策無遺策功在不賞張利害

遂構凶逆耳向令太祖錄其小能節以大禮抑

之權勢納之以䡄度則逆心無由而生亂事無

階而成世祖曰然紞稽首曰愚臣之言宜鎭堅

冰之道無令如會之徒復致覆喪世祖曰當今

豈有會乎紞曰陛下謀謨之臣著大功於天下

四海莫不聞知據方鎭總戎馬之任者皆在陛

下聖慮矣世祖默然徵張華爲太常㝷免華官

劉頌字子雅廣陵人也除淮南相上疏曰臣竊

惟萬載之事理在二端天下大器一安難傾一

傾難正故慮經後世者必精目下之治治安遺

業使數世賴之若乃兼建諸侯而樹藩屛深根

固蔕則祚延無窮可以比跡三代如或當身之

治遺風餘烈不及後嗣雖樹親戚而成國之制

不建使夫後世獨任智力以安大業若未盡其

理雖經異時憂責猶追在陛下將如之何願陛

下善當今之治樹不㧞勢則天下無遺憂矣夫

聖明不世及後嗣不必賢此天理之常也故善

爲天下者任勢而不任人任勢者諸侯是也任

人者郡縣是也郡縣之治小察理而大勢危諸

侯牧民近多違而遠慮固聖王惟終始之弊權

輕重之理苞彼小違以據大安然後足以藩固

內外維鎭九服夫武王聖主也成王賢嗣也然

武王不恃成王之賢而廣封建者慮經無窮也

且善言今者必有以驗之於古唐虞以前書文

殘缺其事難詳至於三代則並建明德及擧王

之顯親開國承家以藩屏帝室延祚久長近者

五六百歲遠者延將千載逮至秦氏罷侯置守

子弟不分尺土孤立無輔二世而亡漢承周秦

之後雜而用之前後二代各二百餘年揆其封

建雖制度舛錯不盡事中然跡其衰亡恆在同

姓失職諸侯微時不在強盛也昔呂氏作亂幸

賴齊代之援以寧社稷七國叛逆梁王捍之卒

弭其難自是之後威權削奪諸侯止食祖俸甚

者至乘牛車是以王莽得擅本朝遂其姦謀傾

蕩天下毒流生靈光武紹起雖封樹子弟而不

建成國之制祚亦不延魏氏承之圈閉親戚幽

囚子弟是以神器速傾天命移在陛下長短之

應禍福之徵可見於此矣然則建邦苟盡其理

則無向不可故曰爲社稷計莫若建國夫邪正

逆順者人心之所繫服也今之建置審量事勢

使君樂其國臣榮其朝各流福祚傳之無窮上

下一心愛國如家視人如子然後能保荷天祿

兼翼王室今諸王裂土皆兼於古之諸侯而君

賤其爵臣恥其位莫有安志其故何也法同郡

縣無成國之制故也今之建置宜使率由舊章

一如古典然人心繫常不累十年好惡未改情

願未移臣之愚慮以爲宜早創大制遲𢌞衆望

猶在十年之外然後能令君臣各安其位榮其

所𫎇上下相持用成藩輔如今之爲適足以虧

天府之藏徒棄穀帛之資無補鎭國衛土之勢

也古者封建旣定各有其國後雖王之子孫無

復尺土此今事之必不行者也若推親疎轉有

所廢以有所樹則是郡縣之職非建國之制也

今宜豫開此地使親疏遠近不錯其制然後可

以永安然於古典所應有者悉立其制然非急

所須漸而備之不得頓設也須車甲器械旣具

其群臣乃服綵章倉廩巳實乃營宮室百姓巳

足乃備官司境內充實乃作禮樂唯宗廟社稷

則先建之至境內之政官人用才自非內史國

相命於天子其餘衆職及死生之斷穀帛資實

慶賞刑威非封爵者悉得專之周之建侯長享

其國與王者並遠者延將千載近者猶數百年

漢之諸王傳祚曁至曾玄人性不甚相遠古今

一揆而短長甚違其故何邪立意本殊而制不

同故也周之封建使國重於君公侯之身輕於

社稷故無道之君不免誅放敦興滅繼絕之義

故國祚不泯不免誅放則羣後思懼胤嗣必繼

是無亡國也諸侯思懼然後䡄道下無亡國天

子乘之理勢自安此周室所以長存也漢之樹

置君國輕重不殊故諸王失度陷於罪戮國遂

以亡不崇興滅繼絕之序故下無固國天子居

上勢孤無輔故姦臣擅朝易傾大業今宜反漢

之弊脩周舊跡國君雖或失道陷於誅絕又無

子應除苟有始封支胤不問遠近必紹其祚若

無遺類則虛建之須皇子生以繼其統然後建

國無滅又班固稱諸侯失國亦由網密今又宜

都寛其撿且建侯之理本經盛衰慮關強弱則

天下同忿併力誅之大制都邑班之羣後著誓

丹靑書之玉板藏之金匱置諸宗庿副在有司

寡弱小國猶不可危豈況萬乘之主承難傾之

邦而加其上則自然永久故臣願陛下置天下

於自安之地寄大業於固成之勢則可以無遺

憂矣今閻閭少名士官司無高能其故何也淸

議不肅人不立德行在取容故無名士下不專

局又無考課吏不竭節故無高能無高能則有

疾世事少名士則後進無准故臣思立吏課而

肅淸議也天下至大萬事至衆人君至少同於

天日故非埀聽所得周覽是以聖王之治執要

而巳委務於下而不以事自嬰也分職旣定無

所與焉非憚日側之勤而牽於逸豫之虞誠以

治體宜然事勢致之也何則夫造創謀始逆暗

是非以別能否甚難察也旣以施行因其成敗

以分功罪甚易識也易識在考終難察在造始

故人君恆居其易則治人臣不處其難則亂今

人主恆能居易執要以御其下然後人臣功罪

形於成敗之徵無所逃其誅賞故罪不可蔽功

不可誣功不可誣則能者勸罪不可蔽則違慢

日肅此爲治之大略也天下至大非埀聽所周

又精始難校考終易明今人主不委事仰成而

與諸下共造事始則功罪難分能否不別陛下

縱未得盡仰成之理都委務於下至如今事應

奏御者蠲除不急使要事得精可三分之二今

親掌者受成於上上之所失不得復以罪下歲

終事功不建不知所責也夫監司以法擧罪獄

官案劾盡實法吏據辭守文大較雖同然至於

施用監司與夫法獄體宜小異獄官唯實法吏

唯文監司則欲擧大而略小何則夫細過微闕

謬妄之失此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糺以法則朝

野無全人此所謂欲治而反亂者也是以善爲

治者綱擧而網疎綱擧則所羅者廣網疏則小

罪必漏所羅者廣則大罪不縱則甚泰必刑微

過必漏則爲政不苛甚泰必刑然後犯治必塞

此爲治之要也而自近世以來爲監司者類大

綱不振而網甚密網甚密則微過必擧微過人

情所必有而不足以害治擧之則微而益亂大

綱不振則豪強橫肆豪強橫肆則平民失職此

錯所急而倒所務之由也非徒無益於治體淸

議乃由此益傷古人有言曰君子之過如日之

蝕焉又曰過而能改又曰不貳過凡此數者是

賢人君子不能無過之言也苟不至於害治則

皆天網之所漏也所犯在甚泰然後王誅所必

加此擧罪淺深之大例也故君子得全美以善

事不善者必夷戮警衆此爲治誅赦之準式也

凡擧過彈違將以肅風論而整世敎今擧小過

淸議益頽是以聖王深識人情而達治體故其

稱曰不以一眚掩大德又曰赦小過擧賢才又

曰無求備於一人故冕而前旒充纊塞耳意在

去苛察擧甚泰善惡之報必取其尤然後簡而

不漏大罪必誅法禁易全也今則當小罪甚察

而時不加治者明小罪非亂治之姦也害治在

犯尤而謹搜微過何異放兕豹於公路而禁鼠

盜於隅𨻶時政所失少有此類陛下宜反而求

之乃得所務也

江統字應元陳留人也除華陰令時關隴屢爲

氐羌所擾牧守淪沒𥠖庶塗炭孟觀西討生禽

齊萬年羣氐死散統深惟四夷亂華宜杜其萌

乃作徙戎論其辭曰夫蠻夷戎狄謂之四海九

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義內諸夏而外夷狄

以其言語不通法俗詭異或居絕域之外山河

之表與中國壤斷土隔不相侵渉賦役不及正

朔不加其性氣貪婪兇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

爲甚弱則畏服強則侵叛雖有賢聖之世大德

之君咸未能以道化率導而以恩德柔懷也當

其強也以殷之高宗而憊於鬼方有周文王而

患昆夷獫狁高祖困於白登孝文軍於覇上及

其弱也周公來九譯之貢中宗納單于之朝以

元成之微而猶四夷賔服此其巳然之效也故

匈奴求守邊塞而侯應陳其不可單于屈膝未

央望之議以不臣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唯

以待之有備禦之有常雖稽顙執贄而邊城不

弛固守爲㓂賊強暴而兵甲不加遠征期令境

內獲安疆場不侵而巳及至周室失統諸侯專

征以大兼小轉相殘滅封疆不固而利害異心

戎狄乘間得入中國或招誘安撫以爲己用故

申繒之禍顚覆宗周襄公要秦遽興姜戎義渠

大荔居秦晉之域陸渾陰戎據伊洛之間搜瞞

之屬侵入齊宋陵虐邢衛南夷與北夷交侵中

國不絕若綫始皇之並天下也南兼百越北走

匈奴當時中國無復四夷矣漢興而都長安宗

周豐鎬之舊也及至莽之敗西都荒毀百姓流

亡建武中以馬援領隴西太守討叛羌徙其餘

種於關中居馮翊河東空地而與齊民雜處數

歲之後族類繁息旣恃其肥強且苦漢民侵之

永初之元騎都尉王弘使西域發調羌氐以爲

行衛於是羣羌奔駭互相扇動二州之戎一時

俱發覆沒將守屠破城邑諸戎遂熾至於南入

蜀漢東掠趙魏唐突軹關侵及河內十年之中

夷夏俱弊此所以爲害深重累年不定者雖由

禦者之無方將非其才亦豈不以㓂發心腹害

起肘腋疾篤難療瘡大遲愈之故哉自此之後

餘燼不盡小有際會輙復侵叛雍州之戎常爲

國患中世之㓂唯此爲大漢末之亂關中殘滅

魏興之初與蜀分隔疆埸之戎一彼一此魏武

皇帝遂徙武都之種於秦川欲以弱㓂彊國扞

禦蜀虜此蓋權宜之計一時之勢非所以保境

安民爲萬世之利也今者當之巳受其弊矣夫

關中土沃物豐厥田上上帝王之都未聞戎狄

宜在此土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體不

與華同而因其衰弊遷之畿服吏民玩習侮其

輕弱使其怨恨之氣毒於骨髓至於蕃育衆盛

則坐生其心以貪捍之性挾憤怒之情候𨻶乘

便輙爲橫逆而居封域之內無障塞之隔掩不

備之民收散野之積故能爲禍滋蔓暴害不測

此必然之勢巳驗之事也當今之宜宜及兵威

方盛衆事未罷徙馮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內諸

羌著先零罕汧析支之地徙扶風始平京兆之

氐出還隴右著陰平武都之界各附本種反其

舊土使屬國撫夷就安集之戎晉不雜並得其

所上合往古卽敘之義下爲盛世永久之規縱

有猾夏之心風塵之警則絕遠中國隔閡山河

雖爲冦暴所害不廣是以充國子明能以數萬

之衆制羣羌之命有徵無戰全軍獨克雖有謀

謨深計廟勝遠圖亦豈不以華夷異處戎夏區

別要塞易守之故得成其功哉難者曰方今關

中之禍暴兵二載征戍之勞老師十萬水旱之

害薦飢累荒凶逆旣戮悔惡初附且欵且畏咸

懷危懼百姓愁苦異人同慮望寧息之有期若

枯旱之思雨露誠宜鎭之以靜默而綏之以安

豫而子方欲作役起徒興功造事使疲悴之衆

徙自猜之冦以無穀之民遷乏食之虜恐勢盡

力屈緖業不卒羌戎離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

弭而後變復橫出矣答曰羌戎狡猾傷害牧守

連兵聚衆載離寒暑而今異類瓦解同種土崩

老幼繫虜丁壯降散子以此等爲尚挾餘資悔

惡反善懷我德惠而來柔附乎將勢窮道盡智

力俱困懼我兵誅以至於此乎曰無有餘力勢

窮道盡故也然則我能制其短長之命而令其

進退由己矣夫樂其業者不易事安其居者無

遷志方其自疑危懼畏怖促遽可制以兵威使

之左右無違也迨其死亡散流故可遐遷遠處

令其心不懷土也夫聖賢之謀事爲之於未有

治之於未亂道不著而平德不顯而成其次則

能轉禍爲福因敗爲功値困必濟遇否能通今

子遭弊事之終而不圖更制之始愛易轍之勤

而得覆車之䡄何哉且關中之民百餘萬口率

其少多戎狄居半處之與遷必須口實若有窮

乏故當傾關中之穀以全其生生之計必無擠

於溝壑而不爲侵掠之害也今我遷之傳食而

至附其種族自使相贍而秦地之民得其半穀

此爲濟行者以廩糧遺居者以積倉寛關中之

逼去盜賊之原除旦夕之損建終年之益若憚

暫擧之小勞而遺累世之冦敵非所謂能開物

成務創業埀統崇基拓跡謀及子孫者也并州

之胡本實匈奴桀惡之㓂也漢宣之世凍餒殘

破國內五裂後合爲二呼韓邪遂衰弱孤危不

能自存依阻塞下委質柔服建武中南單于復

求降附於彌扶羅値世喪亂遂乘舋而作虜掠

趙魏冦至河南建安中又使右賢王去卑誘質

呼廚泉聽其部落散居六郡咸煕之際分爲三

率泰始之初又增爲四今五部之衆戶至數萬

人口之盛過於西戎然其天性驍勇弓馬便利

倍於氐羌若有不虞風塵之慮則并州之域可

爲寒心今晉民失職猶或亡叛犬馬肥充則有

噬齧況於夷狄能不爲變伹顧其微弱勢力不

陳耳夫爲邦者患不在貧而在不均憂不在寡

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民之富豈須夷虜在

內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喩發遣還其本域

慰彼羈旅懷土之思釋我華夏纖介之憂惠此

中國以綏四方德施永世於計爲長

陸機字士衡吳郡人也爲著作郞孫盛陽秋載機五等論曰

夫體國經野先王所愼創制埀基思隆後業然而經略不同長短異術五等之制始於黃唐郡

縣之治創於秦漢得失成敗備在典謨是以其詳可得而言夫王者知帝業至重天下至廣廣

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獨任任重必於借力制廣終乎因人故設官分職所以輕其任也並建

伍長所以弘其制也於是乎立其封疆之典裁其親疏之宜使萬國相維以成盤石之固宗庶

雜居以定維城之業又有以見綏世之長御識人情之大方知其爲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圖

身安上在於悅下爲己在乎利人是以分天下以厚樂而己得與之同憂饗天下以豐利而己

得與之共害利博則恩篤樂遠則憂深故諸侯享食土之實萬國受傳世之祚夫然則南面之

君各務其治九服之民知有定主上之子愛於是乎生下之禮信於是乎結世治足以敦風道

衰足以禦暴故強毅之國不能擅一時之勢雄俊之民無所寄覇王之志然後國安由萬邦

思治主尊賴羣後之圖身蓋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埀業也故世及之制弊禍終乎七雄昔

者成湯親照夏後之鑒公且目渉商人之式文質相濟損益有物然五等之禮不革於時封畛

之制有隆焉爾者豈玩二王之禍而闇經世之筭乎固知百世非可懸禦善制不能無弊而侵

弱之辱愈於殄祀土崩之困痛於陵夷也是以經始𫉬其多福慮終取其小禍非謂侯伯無可

亂之符郡縣非致治之基也故國憂賴其釋位主弱慿於其翼戴及其承微積弊王室遂卑猶

保名位祚遺後嗣皇統幽而不輟神器否而必存者豈非事勢使之然與降及亡秦棄道任術

懲周之失自矜其得㝷斧始於所庇制國昧於弱下國慶獨享其利主憂莫與共害雖速亡趍

亂不必一道顚沛之舋實由孤立是蓋思五等之小怨忘萬國之大德知陵夷之可患闇土崩

之爲痛也周之不競有自來矣國乏令主十有餘世然片言勤王諸侯必應一朝震矜遠國先

叛故強晉收其請隧之圖暴楚頓其觀鼎之志豈劉項之能闚關勝廣之敢號澤哉借使秦人

因循周制雖則無道有共興亡其覆滅之禍豈在曩日漢矯秦枉大啓王侯境土踰溢不遵舊

典故賈生憂其危晁錯痛其亂是以諸侯阻其國家之富慿其土民之力勢足者反疾土狹者

逆遲六臣犯其弱綱七子衝其漏網皇祖夷於黥徒西京病於東帝是蓋過正之災而非建侯

之累也逮至中葉忌其失節割削宗子有名無實天下曠然復襲亡秦之䡄矣是以五侯作威

不忌萬邦新都襲漢易於拾遺也光武中興纂隆皇統而猶遵覆車之遺轍養喪家之宿疾僅

及數世姦宄充斥卒有強臣專朝則天下風靡一夫縱橫而城地自夷豈不危哉在周之衰難

興王室放命者七臣干位者三子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據其天邑鉦鼙震於閫宇𨦟鏑流乎絳

闕然禍止畿甸害不覃及天下晏然以治待亂是以宣王興於共和襄惠振於晉鄭豈若二漢

陛闥暫擾而四海巳沸孽臣朝入而九服夕亂哉遠惟王莽篡逆之事近覽董卓擅權之際億

兆悼心愚智同痛然周以之存漢以之亡夫何故哉豈世乏曩時之臣士無匡合之志歟蓋遠

績屈於時異雄心挫於卑勢耳故烈士扼腕終委㓂讎之手忠臣變節以助虐國之桀雖復時

有鳩合同志以謀王室然上非奧主下皆市人師旅無先定之班君臣無相保之志是以義兵

雲合無救劫殺之禍衆望未改而巳見大漢之滅矣或以諸侯世位不必常全昬主暴君有時

比跡故五等所以多亂今之牧守皆官方庸能雖或失之其得固多故郡縣易以爲政治夫德

之休明黜陟日用長率連屬咸述其職而淫昬之君無所容過何則不治哉故先代有以之興

矣苟或衰陵百度自悖鬻官之吏以貨准才則貪殘之萌皆羣後也安在其不亂哉故後王有

以之廢矣且要而言之五等之君爲己思治郡縣之長爲利圖物何以徴之蓋企及進取仕子

之常志修己安民良士之所希及夫進取之情銳安民之譽遲是故侵百姓以利己者在位所

不憚損實事以養名者官長所夙夜也君無卒歲之圖臣挾一時之志五等則不然知國爲己

土衆皆我民民安己受其利國傷家嬰其病故前人慾以埀後後嗣思其堂構爲上無苟且之

心羣下知膠固之義使其並賢居政則功有厚薄而兩愚處亂則過有深淺然則八代之制幾

可以一理貫秦漢之典殆可以一言蔽也

胡威字伯武淮南人也父質字文德淸廉㓗白

質之爲荊州刺史也威自京都定省家貧每至

客舍自放驢取樵旣至見父停廐中十餘日吿

歸臨辭賜絹一匹爲道中資威跪曰大人淸高

不審於何得此絹質曰是吾奉祿之餘故以爲

汝糧耳威受之辭歸荊州帳下都督聞威將去

請假還家持資糧於路要威因與爲伴毎事佐

助又進飯食威疑而誘問之旣知乃取所賜絹

與都督謝而遣之後因他信以白質質杖都督

一百除吏名父子淸愼如此於是名譽著聞爲

安豐大守徐州刺史政化大行後入朝世祖因

言次謂威曰卿淸孰如父淸對曰臣不如也世

祖曰以何爲勝邪對曰臣父淸恐人知臣淸恐

人不知是臣不及遠也世祖以威言直而婉謙

而順累遷豫州刺史入爲尚書

周顗字伯仁汝南人也爲尚書左僕射王敦作

逆石頭旣王師敗績顗奉詔往詣敦敦曰伯仁

卿負我顗曰公戎車犯順下官親率六軍不能

其事使王旅奔敗以此負公敦憚其辭正不知

所答左右文武勸顗避敦曰吾備位大臣朝廷

喪破寧可復草間求活外投胡越者邪俄而被

收於石頭害之

陶侃字士行廬江人也爲荊州刺史政刑淸明

惠施均洽故楚郢士女莫不相慶引接疎遠門

無停客常語人曰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於衆

人當惜分陰豈可逸遊荒醉生無益於時死無

聞於後是自棄也諸參佐或以談戲廢事者乃

命取蒱博之具悉投之於江吏將則加鞭朴曰

樗蒱者牧奴戲耳老莊浮華非先王之法言不

可行也君子當正其衣冠攝其威儀何有亂頭

養望自謂宏達邪於是朝野用命移風易俗

高崧字茂琰廣陵人也累轉侍中哀帝雅好服

食崧諫以爲非萬乘所宜陛下此事實是日月

之一蝕也帝欲脩鴻寶禮崧反覆表諫事遂不

何充字次道廬江人也爲護軍中書令顯宗初

崩充建議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忽妄改易懼

非長計庾冰等不從故康帝遂立帝臨軒冰充

侍坐帝曰朕嗣洪業二君之力也對曰陛下龍

飛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議不覩昇平之世康帝

崩充奉遺㫖便立孝宗加錄尚書事侍中臨朝

正色以社稷爲己任凡所選用皆以功臣爲先

不以私恩樹用親戚談者以此重之

吳隱之字處默濮陽人也早孤事母孝謹愛敬

著於色養幾滅鄣於執喪居近韓康伯家康伯

母賢明婦人每聞隱之哭臨饌輟飡當織投杼

爲之悲泣如此終其喪謂伯曰汝若得在官人

之任當擧如此之徒及伯爲吏部超選隱之遂

階淸級爲龍驤將軍廣州刺史州之北界有水

名曰貪泉父老雲飮此水者使廉士變節隱之

始踐境先至水所酌而飮之因賦詩曰古人云

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飮終當不易心在

州淸操愈厲化被幽荒詔曰廣州刺史吳隱之

孝友過人祿均九族處可欲之地而能不改其

操饗惟錯之富而家人不易其服革奢務嗇南

域改觀朕有嘉焉可進號前將軍賜錢五十萬

穀千斛









羣書治要卷第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