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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警編 (四庫全書本)/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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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警編 卷一 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自警編卷一
  宋 趙善璙 撰
  學問類
  學問
  太宗欲相趙普或譛之曰普山東學究惟能讀論語耳太宗疑之以告普普曰臣實不知書但能讀論語佐藝祖定天下纔用得半部尚有一半可以輔陛下太宗釋然卒相之
  李文靖公作相嘗讀論語或問之公曰沆為宰相如論語中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兩句尚未能行聖人之言終身誦之可也
  胡文定公曰李文靖澹然無欲王沂公儼然不動資稟既如此又濟之以學故是八九分地位也
  張忠定公守蜀聞寇萊公大拜曰寇準真宰相才也又曰蒼生無福門人李畋怪而問之曰人千言而不盡者凖一言而盡然仕太早用太速不及學耳張冦布衣交也冦公兄事之忠定常靣折不少恕雖貴不改也冦公在岐忠定自蜀還不留既別顧寇公曰曾讀霍光傳否曰未也更無他語寇公歸取其傳讀之至不學無術笑曰此張公謂我也
  范純仁嘗曰我平生所學惟得忠恕二字一生用不盡以至立朝事君接待僚友親睦宗族未嘗須臾離也又戒子弟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已則昏爾曹但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到聖賢地位也
  滎陽呂公從安定胡先生於太學與黃公履邢公恕同舎至相友善其後復從孫先生復石先生介李先生覯講讀辯問又從王公安石學安石以為凡士未官而事科舉者為貧也有官矣而復事科舉是僥倖富貴利達而已學者不由也公聞之遽棄科舉一意古學始與程先生頥俱事胡先生居並舎公少程先生一二嵗察其學問淵源非他人比首以師禮事之楊公國寳邢公恕皆以公故從程氏學而明道先生顥及橫渠張先生載孫公覺李公常皆與公遊由是知見日益廣大然公亦未嘗専主一説不私一門務畧去枝葉一意涵養直截勁捷以造聖人專慕曾子之學盡力乎其內者其讀經書平直簡要不為辭説以知言為先自得為本躬行為實不尚虛言不為異行當時學者莫能測其深淺也
  范公純仁教子弟曰六經聖人之事也知一字則行一字要須造次顛沛必於是則所謂有為者亦若是耳豈不在人耶
  張魏公在京師獨與趙鼎宋齊愈胡寅為至交寢食行止未嘗相舎所講論皆前輩問學之力與所以濟時之策時淵聖皇帝召涪陵處士譙定至京師將處以諫職定以言不用力辭杜門不出公徃見至再三開關延入公問所得於前輩者定告公但當熟讀論語公自是益潛心於聖人之微言
  凡為學之道必須一言一句自求己事如六經語孟中我所未能當勉而行之或我所行未合於六經語孟中便思改之先務躬行非止誦書作文而已
  伯溫問學者如何可以有所得伊川先生曰但將聖人言語玩味久則自有所得當親求於論語將諸弟子問處便作已問將聖人答便作今日耳聞自然有得孔孟復生不過以此教人耳若能於語孟中深求玩味將來涵養成甚等氣質
  人有平昔讀書而臨事不近禮義者尹和靖曰便是不曾讀書人有不讀書而臨事自合禮義和靖曰此所謂暗與孫吳合也禮義人心之所同然所以如此
  張子韶曰如㸔唐朝事則若身與其中人主情性如何時在朝士大夫孰為君子孰為小人其處事孰為當孰為否皆令胸次曉然可以口講指畫則㡬會圓熟他日臨事必過人矣凡前古可喜可愕之事皆當蓄之於心以此發之筆下則文章不為空言矣
  又曰朋友講習固天下樂事不幸獨學則當尚友古人可也故讀論語如對孔門聖賢讀孟子如對孟子讀杜子美詩蘇文則又凝神靜慮如目擊二公如此用心雖生千載之下可以見千載之人矣
  又曰以血氣為我者方其壯也立名立節似若可觀及其衰也喪名敗節無所不至矣血氣之不足恃甚矣惟學問克己轉血氣為理義則窮而益堅老而益壯矣或曰陳仲舉顔魯公不聞有聖人之學也而暮年之節炳焉不衰如此何也曰此皆有聖人之資使其有聖人之學則在周公列矣吁可仰哉
  上蔡語録論韓魏公范文正公皆是天資不由講學朱氏小學書嘉言篇廣敬篇援顔氏家訓曰夫所以讀書學問本欲開心明目利於行耳未知養親者欲其觀古人之先意承顔怡聲下氣不憚劬勞以致甘脆惕然慙懼起而行之也未知事君者欲其觀古人之職守無侵見危授命不忘誠諫以利社稷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驕奢者欲其觀古人之恭儉節用卑以自牧禮為教本敬為身基瞿然自失歛容抑志也素鄙恡者欲其觀古人之貴義輕財少私寡慾忌盈惡滿賙窮䘏匱赧然悔恥積而能散也素暴悍者欲其觀古人之小心黜已齒敝舌存含垢藏疾尊賢容衆苶然沮喪若不勝衣也素怯懦者欲其觀古人之達生委命彊毅正直立言必信求福不回勃然奮勵不可恐懼也歴茲以徃百行皆然縱不能純務去太甚學之所知施無不達世人讀書但能言之不能行之武人俗吏所共嗤詆良由是耳又有讀數十卷書便自高大凌忽長者輕慢同列人疾之如讎敵惡之如鴟梟如此以學求益今反自損不如無學也
  范文正公門下多延賢士如胡安定孫明復石守道之徒與公從遊晝夜肄業置燈帳中夜分不寢後公貴夫人猶收其帳頂如墨色時以示諸子孫曰爾父少時勤學燈煙跡也
  安定胡侍講布衣時與孫明復石守道同讀書泰山攻苦食淡終夜不寢一坐十年不歸得家問見上有平安二字即投之澗中不復展讀
  范文正公少與劉某同上長白山僧舎修學惟煑粟米二升作粥一器經宿遂凝乃畫為四塊早晚取二塊斷虀十數莖醡汁半盂入少鹽煖而啗之如此者三年
  張無垢先生雲司馬溫公與王介甫清儉亷恥孝友文章為天下學士大夫所宗仰然二公所趣則大有不同其一以正進其一以術進介甫所學者申韓而文之以六經溫公所學者周孔亦文之以六經故介甫之門多小人而溫公之門多君子溫公一𫝊而得劉器之再𫝊而得陳瑩中介甫一𫝊而得呂太尉再𫝊而得蔡新州三傳而章丞相四𫝊而蔡太師五𫝊而得王太傅雲
  張子韶曰管仲不學故有三歸反坫之失晏子不學故有浣衣濯冠之失子産不學故有鑄鼎刑書之失霍光不學故有隂妻邪謀之失是數公者或尊大王室或處死不亂或精明博洽或樸願端重世皆瞻仰驚嘆巍然兀然若北斗之經天華嶽之居地也惜夫先王之道既散聖人之學不明故使夫數公者直情徑行無所歸赴自處於不幸之列其可悲也夫
  又曰伊川雲以富貴驕人固非美事以學問驕人害亦不細此真格言也予聞尹彥明從學於伊川聞見日新謝顯道謂之曰公既有所聞正如服烏頭茍無以制之則藥發而患生矣顯道之言誠可為淺露者之戒
  荊公嘗與明道論事不合因謂明道曰公之學如上壁言難行也明道曰參政之學如捉風及後來遂不附已者獨不怨明道且曰此人雖未知道亦忠信人也
  見識
  李文正公嘗期王文正公必為相自小官薦進之公病召王公勉以自愛既退謂子弟曰此人後日必為太平宰相然東封西祀亦不能救也
  真宗祀汾隂過洛幸呂文穆公第問卿諸子孰可用公對曰臣諸子豚犬皆不足用有姪夷簡任潁川推官宰相才也帝記其言遂至大用先是富鄭公之父貧甚客文穆公門下一日白公曰某兒子十許嵗欲令入書院事廷評太祝文穆公見之驚曰此兒他日名位與吾相似亟令諸子同學供給甚厚文穆兩入相以司徒致仕後鄭公亦兩入相以司徒致仕其知人如此
  祥符末王沂公知制誥朝望日重一日至中書見王文正公問君識一呂夷簡否沂公曰不識也退而訪諸人夷簡時為太常博士通判濱州人多稱其才者他日復見文正復問如初沂公曰公前問及此人退而訪之具所聞以告文正曰此人異日與舎人對秉鈞軸沂公曰何以知之曰吾亦不識但以其奏請得之沂公曰奏請何事曰如不稅農器等數事時沂公自待已不淺聞文正之言不為信姑應之曰諾既而夷簡自濱罷擢提㸃兩浙刑獄未㡬為侍從及丁晉公敗沂公引為執政卒與沂公並相沂公從容道文正語二公皆嗟嘆以為非所及其後張公安道得其事於許公許公蓋夷簡封國雲
  王元之之子嘉祐為館職平時若愚騃獨冦萊公知之喜與之語冦公知開封府一旦問嘉祐曰外人謂劣丈云何嘉祐曰外人皆云丈人旦夕入相冦公曰於吾子意何如嘉祐曰以愚觀之丈人不若未為相為善相則譽望損矣冦公曰何故嘉祐曰自古賢相能建功業澤生民者其君臣相得皆如魚之有水故言聴計從而功名俱美今丈人負天下重望相則中外有太平之責焉丈人之於明主能若魚之有水乎此嘉祐所以恐譽望之損也冦公喜起執其手曰元之雖文章冠天下至於深識逺慮殆不能勝吾子也
  杜祁公老居睢陽時蘇公頌為南京留守推官杜公一見深器之每問數日必折簡召嘗曰如君真所謂不可得而親踈者且自謂平生之所用心人鮮能見之遂述自小官以至為侍從宰相所以設施出處先後本末以語公曰以子相知且知子異日必為此官故以告老夫非以自矜也其後公出入中外洊歴清要至為宰輔還退居畧相似焉
  皇祐至和間司馬公名猶未甚輝赫呂正獻公曰若君實者可謂實過其名也後溫公隆名蓋代士無賢不肖無貴賤皆知畏而愛之衆人未知之前惟龎丞相與正獻公二人而已
  寳元中王忠穆公為樞宻使河西首領趙元昊叛上問邊備輔臣皆不能對明日樞宻四人皆罷忠穆謫虢州翰林學士蘇公儀與忠穆善出城見之忠穆謂公儀曰鬷之此行前十年已有人言之公儀曰必術士也忠穆曰非也昔時為三司鹽鐵副使疏決獄囚至河北是時曹穆公自陜西謫官初起為定帥予至定治事畢曹穆公謂予曰決事已畢自此當還明日願留一日欲有所言予既愛其雄材又聞其欲有所言遂為之留明日具饌甚簡儉食罷屏左右曰公滿靣權骨不為樞輔即邉帥或謂公當作相則不然也然不十年必總樞於此時西方當有警公宜預講邉備蒐閲人材不然無以應卒予曰四境之事惟公知之何以見教穆公曰瑋在陜西日河西趙徳明嘗使人以馬博易於中國怒其息微欲殺之莫可諫止徳明有一子方年十餘嵗極諫不已以戰馬資鄰國已是失計今更以貨殺邉人則誰肯為我用者瑋聞其言私念之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異志聞其嘗徃來牙市中瑋欲一識之屢使人誘致之不可得乃使善畫者圖其貌既至觀之真英物也此子必須為邉患計其時節正在公秉政之日公其勉之鬷是時殊未以為然今知其所畫乃元昊也
  李文靖公為相王魏公方參預政事時西北隅尚用兵或至旰食魏公嘆曰我輩安能坐致太平得優游無事耶文靖曰少有憂勤足為警戒他日四方寧謐朝廷未必無事其後北狄講和西戎納欵而封岱祠汾蒐講墜典靡有暇日魏公始歎文靖公先識過人逺矣
  真宗初即位李文靖公為相王文正公參知政事文靖日取四方水旱盜賊奏之文正以為細事不足煩上聴文靖曰人主少年當使知四方艱難不然血氣方剛不留意於聲色犬馬則土木甲兵禱祠之事作矣吾不及見此此參政他日之憂也及文正親見王欽若丁謂等所為欲諫則業已同之欲去則上遇之厚不忍去乃嘆曰李文靖真聖人也
  慶厯中刼盜張海橫行數路將過高郵知軍晁仲約度不能禦喻軍中富民出金帛具牛酒使人迎勞厚遺之海悅逕去不為暴事聞朝廷大怒時范文正公在政府富鄭公在樞府鄭公議欲誅仲約以正法范公欲宥之爭於上前富公曰盜賊公行守臣不能戰不能守使民醵錢遺之法所當誅也不誅郡縣無復肯守者矣聞高郵之民疾之欲食其肉不可釋也范公曰郡縣兵械足以戰守遇賊不禦而反賂之此法所誅也今高郵無兵與械雖仲約之義當勉力戰守然事有可恕戮之非法意也小民之情得醵出財物而免於殺掠理必喜之而雲欲食其肉傳者過也仁宗釋然從之仲約由此免死既而富公慍曰當今患法不舉方欲舉法而多方沮之何以整衆范公宻告曰祖宗以來未嘗輕殺臣下此盛徳事奈何欲輕壊之自吾與公在此同僚之間同心者有㡬雖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輕導人主以誅戮臣下他日手滑雖吾輩亦未敢自保也富公終不以為然及二公跡不安范公出按陜西富公出按河北范公因出欲守邉富公自河北還及國門不許入未測朝廷意此夜徬徨不能寐遶床嘆曰范六丈聖人也
  太宗真宗嘗獵於大名之郊賦詩數十篇賈魏公時刻於石韓魏公留守日以其詩藏於班瑞殿既成客有勸公摹本以進者公曰修之則已安用進為客亦莫喻公意韓絳來遂進之公聞之嘆曰昔豈不知進耶顧上方鋭意四夷事不當導之爾
  治平中夏國遣使至將以十事聞朝廷未知其何事也時太常少卿祝諮主館伴既受命先見樞府已而見丞相韓魏公曰樞宻何語曰樞府雲若使人議及十事第雲受命館伴不敢輒及邊事公笑曰豈有止主飲食而不及他語耶公乃徐料十事以授祝曰彼及某事則以某辭對辯某事則以某辭折祝唯唯而退及宴使者果及十事凡八事正中公所料祝如所教答之夏人聳伏
  祥符中王沂公在掖垣時瑞應沓臻公嘗請對上語及之公笑曰斯誠國家承平所感而致然願推而勿居異日或有災沴則免夫輿議退又白於執政及後飛蝗旱暵公乃亟被擢用焉
  馬知節除樞宻副使當是時契丹已盟大臣方言符瑞而公每不然之獨從容極言天下雖安不可忘戰去兵之意及他爭議甚衆真宗多以公言是之
  大中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於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他宰相有袖死蝗以進者曰蝗實死矣請示於朝率百官賀王文正公獨以為不可後數日方奏事飛蝗蔽天真宗顧公曰使百官方賀而蝗如此豈不為天下笑諸公皆謝曰王旦逺識非臣等所及
  南海蠻酋虐其部人部人欵宜州自歸者八百餘人議者以為不可納宜還其部蔡文忠公獨以為蠻去殘酷而歸有徳且以求生宜納之荊湖賜以閒田使自營今縱卻之必不復還其部茍散入山谷當為後患爭之不能得其後數年蠻果為亂
  元昊遣使求通已在界上而契丹與元昊有隙使來約我請拒絶其使時主者欲遂納元昊故有答書曰元昊若盡如約束則理難拒絶仁宗以書示張公方平公與宋祁公上議曰書詞如此是拒契丹而納元昊得新附之小羌而失久和之強敵也封冊元昊而契丹之使再至能終不聴乎若不聴則契丹之怨必自是始若聴而絶之則中國無復信義永斷招懐之理矣是一舉而失二敵也當賜元昊詔曰朝廷納卿誠欵本縁契丹之請今聞卿招誘契丹邊戶失甥舅之歡契丹遣使為言卿宜審處其事但嫌隙朝除則封冊莫行矣如此則西北為兩得時人服其精識
  陳忠肅公智明慮逺事無大小必原始要終驗如符契方赴召命至闕聞有中㫖令三省繳進前後臣僚章疏之降出者公謂宰屬謝聖藻曰此必有姦人圖蓋已愆而為此謀者若盡進入則異時是非變亂省官何以自明因舉蔡京上䟽請滅劉摯等家族又妄言攜劍入內欲斬王珪等數事謝驚悚即白時宰録副本於省中其後京黨欺誣蓋抹之説不能盡行由有此跡不可冺也
  徽宗初政欲革紹興之弊以靖國於是大開言路衆議皆以瑤華復位司馬溫公等敘官為所當先忠肅公時在諫省獨以為幽廢母后追貶故相彼皆立名以行非細故也今欲正復當先辯明誣罔昭雪非辜誅責造意之人然後發為詔令以禮行之庶㡬可無後患不宜欲速致悔也朝廷以公論久鬱且欲快悅人情遽施行之至崇寧間蔡京用事悉改建中之政人乃服公逺慮也
  陳忠肅公在通州張無垢入相欲引公以自助時置政典局乃自局中奉㫖取公所著尊堯集蓋將施行所論而由史局用公也公料其不能成事辭以修寫而未發繼日承政典局牒文得㫖俾州郡催促公乃用奏狀進表以黃帕封緘繳申政典局乞於御前拆或謂公當徑申局中而通書廟堂乎公曰恨不得直達一覽豈復可與書耶彼為宰相有所施為於三省公行乃置局建官若自私者人將懐疑而生忌正恐尊堯至而彼已動搖也逺其跡猶恐不免況以書耶繼而悉如公言張既罷黜公亦有台州之命責詞謂公私送與張商英意要行用於是衆人服公之逺慮而怪何鄧輩敢欺罔上下也何執中鄧洵武建中之初公論蔡氏弟兄忤㫖竄嶺表公之南遷不以其罪舉天下憤惜之無敢言者名𨽻黨籍餘二十年轉徙道途無寧歲卒以窮死初京為翰林學士承㫖以辭命為職潛姦隠慝未形於事雖位通顯世之人蓋莫知其非也公於是時力言京不可用用之必為腹心患宗社安危未可知也聞之者徃徃甚其言以為京之惡不至是已而結嬖倖竊國柄矯誣先烈怙寵妄作為宗社禍悉如公言於是人始服公為蓍龜也昔王文公安石以學行負時望神宗皇帝引㕘大政士大夫相慶於朝謂三代之治可以立致呂獻可公獨以為不然抗章論之雖文正溫公猶以為大遽欲獻可姑緩未㡬多變更祖宗故事以興利開邊為先務諸公雖悉力交攻之莫能奪其流毒至於今未殄故溫公每謂人曰獻可之先見余所不及心誠服之餘以謂公之於京言之於未用之前獻可於文公論之於既用之後則公之先見於獻可有光矣公因朝㑹見蔡京視日久而不瞬嘗以語人曰京之精神如此他日必貴然矜其稟賦敢敵太陽吾恐此人得志必擅私逞欲無君自肆矣尋居諫省遂攻其惡京聞公言因所親以自解且致情懇而以甘言啖公公使答之曰杜詩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不得自已也於是攻之愈力
  竇儀開寳中為翰林學士時趙忠獻王專政帝患之欲聞其過一日召儀語及普所為多不法且譽儀早負才望之意儀盛言普開國勲臣公忠亮直社稷之鎮帝不悅儀歸言於諸弟張酒引滿語其故曰我必不能作宰相然亦不詣朱崖吾門可保矣既而召學士盧多遜多遜嘗有憾於普不喜其進用遂攻普之短果罷相出鎮河陽普之罷甚危頼以勲舊脫禍多遜遂㕘知政事作相太平興國七年普復入相多遜有崖州之行是其言之騐也
  熈寧二年富文忠公自亳州被劾移判汝州過南京張文定公留守文忠來見坐久之文忠徐曰人固難知也文定曰謂王介甫乎亦豈難知也文定曰皇祐間方平知貢舉或薦介甫有文學宜辟以考校姑從之介甫既來凡一院之事皆欲紛更之方平惡其人檄以出自此未嘗與之語也文忠俛首有愧色蓋文忠素喜荊公至得位亂天下方知其姦雲
  熈寧間王文公初拜㕘知政事神宗方厲精求治一日紫宸早朝二府奏事頗久日刻既晏例隔登對官於後殿須上更衣復坐以次贊引時呂獻可公任御史中丞將對於崇政而司馬溫公為翰林學士侍講邇英閣亦將趨資善堂以俟宣召相遇於路並行而溫公宻問曰今日請對欲言何事獻可舉手曰袖中彈文乃新㕘也溫公愕然曰以介甫之文學行義命下之日衆乃喜於得人奈何論之獻可正色曰君實亦為此言耶王安石雖有時名上意所向然執偏見不通物情輕信難回喜人佞已聴其言則美施於用則踈若在侍從猶或可容置諸宰相府則天下必受其𡚁矣溫公又諭之曰與公素為心交茍有所懐不敢不盡今日之論未見有不善之跡似傷忽遽或別有章䟽願先進呈姑留是事更加籌慮可乎獻可曰上新嗣位富於春秋朝夕所與謀議者二三執政而已茍非其人將敗國事此乃心腹之疾治之惟恐不及顧可緩耶語未竟閤門吏抗聲追班乃趨而去溫公退自黙坐玉堂終日思之不得其説旣而搢紳間寖有傳其章疏者徃徃偶語竊議疑其太過未㡬聞中書置三司條例司平日文公之門躁進諂䛕之士悉辟召為僚屬日相與講議於局中以經綸天下為己任始變更祖宗之法專務聚斂造出條目頒於四方妄引周官蔽其誅剝之實輔弼大臣抗議不可回臺諫從官力爭不能奪州縣監司奉行微忤其意則譴黜隨之於是百姓騷然矣然後前日之議者始愧仰嘆服以為不可及而獻可終縁此事出知鄧州
  韓魏公嘗雲吳文肅公有識方天下盛推王安石以為必可致太平唯文肅獨語所知曰王安石心強性狠不可大用其後果如所言
  韓魏公自長安入覲朝廷欲留之公隂知時事遂堅請相州陛辭日上謂卿去誰可屬國者公引元老一二人上黙然問金陵何如公曰為翰林學士則有餘處此地則不可上又不答公退後有問公何以識之公曰嘗讀金陵答楊忱一書窺其心術只為一身不為天下以此知非宰相器
  韓魏公上疏論青苗之害上感悟欲罷其法王文公稱疾求去㑹拜司馬溫公樞宻副使公上章力辭至六七曰上誠能罷置條例司追還提舉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雖不用臣臣受賜多矣不然終不敢受命上遣人謂公樞宻兵事官各有職不當以他事為辭公言臣未受命則猶侍從也於事無不可言者文公起視事青苗法卒不罷公亦卒不受命則以書喻文公三往反開喻切至猶幸文公之聴而改也且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彼忠信之士於公當路時雖齟齬可憎後必徐得其力諂䛕之人於今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公以自售者意謂呂恵卿對賓客輒指言之曰覆王氏者必惠卿也小人本以利合勢傾利移何所不至其後六年而惠卿叛文公上書告其罪茍可以覆王氏者靡不為也由是天下服公之先知
  冦萊公始與丁晉公善嘗以丁之才薦於李文靖公屢矣而終未用一日寇公語文靖公曰比屢言謂才而相公終不用豈其才不足用耶抑鄙言不足聴耶文靖公曰如斯人者才則才矣顧其為人可使之在人上乎冦公曰如謂者相公終能抑之使在人下乎文靖笑曰他日後悔當思吾言也晚年與冦權寵相軋交互傾奪至有海康之禍始服文靖之識
  王文正公常與楊文公評品人物文公曰丁謂久逺果何如對曰才則才矣語道則未他日在上位使有徳者助之庶得終吉若獨當權必為身累後謂果被流竄
  趙元昊反有詔削奪在身官爵募能生擒元昊若斬首者即為節度使仍賜錢萬貫呂文靖公時在大名府聞之驚曰謀之誤矣立削奏曰前代方鎮叛命如此誥誓則有之矣非所以禦戎狄也萬一反有不遜之言得無損國體乎朝廷方改之已聞有指斥之詞矣
  張忠定公討劉旰兵廻有以賊首級求賞者公曰當奔突交戰之際豈暇獲其首耶此必戰後翦來知復是誰殿直段倫曰學士果神明也當時隨倫為先鋒入賊用命者皆中傷被體主帥令付營將理矣公命悉舁以來先録其功帶首級者次之於是軍情以公賞罰至當相顧歡躍
  王文正公為兗州景靈宮朝修使內臣周懐政同行或乘間請見公必俟從者盡至冠帶以出見於堂隍周乃白事而退後周以事敗方知公逺慮不涉嫌忌之間
  伊川先生雲君子知識為本行次之今有人焉力能行之而識不足以知之則有異端者出彼將流宕而不知反內不知好惡外不知是非雖有尾生之信曾參之孝吾弗貴矣
  或問人之處已當以何為先無垢先生曰操守欲正器局欲大識見欲逺三者有一便可立身兼之者極難雖然有識見者自別當以識見為先
  器量
  向文簡公除右僕射麻下日翰學李昌武當對真宗謂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未嘗除僕射今日以命敏中此殊命也敏中應甚喜對曰臣不知宣麻亦不知敏中何如上曰敏中今日門下賀客必多卿徃觀之昌武徃見丞相方謝客門無一人徑入見之徐賀曰今日聞降麻士大夫莫不歡慰朝野相慶公但唯唯又曰自上即位未嘗除端揆自非勲徳隆重眷倚殊越何以至此公復唯唯終不測其意又歴陳前世為僕射勲勞徳業之盛禮命之重公亦唯唯卒無一言既退復使人至庖㕑中問今日有無親戚賓客飲宴者亦寂無一人明日對上問昨日見敏中之意何如乃具以所見對上笑曰向敏中大耐官職張九成論曰仕宦至宰相亦可謂極榮矣文簡處之若不足以動其心其所養為如何後之學者平時高談濶論自以為富貴莫能動然有得一官而滿者有得一薦而滿者傷哉
  趙忠獻王在中書呂正惠公為㕘政忠獻謂人曰吾嘗觀呂公奏事得嘉賞未嘗喜遇抑挫未嘗懼不形於言真台輔之器
  王沂公前罷㕘政日往𠉀故太尉王文正公已疾困辭弗得見既而顧其壻范令孫再言曰王君介然他日勲業徳望甚大顧余不得見之耳且曰王君昨以避讓㑹靈使頗咈上意而進退詳雅詞直氣和了無所懾且始被進用而能若是僕在政府㡬二十年每進對忤意即䠞蹜不能自容以是知其偉度矣
  中書有事關送宻院事礙詔格寇萊公在樞府將以聞上以責王旦旦拜謝引咎堂吏皆遭責罰不踰月宻院有事送中書亦違舊詔堂吏得之欣然呈公公曰卻送與宻院吏出白寇公冦公大慙翌日見公曰同年甚得許大度量公不答又龜山語録雲昔王文正公在中書冦萊公在宻院中書偶倒用印冦公須勾吏人行遣他日宻院亦倒用了印中書吏人呈覆亦欲行遣文正問吏人汝等且道宻院當初行遣倒用者是否曰不是文正曰既是不是不可學他不是更不問
  王太尉薦寇萊公為相寇公數短太尉於上前而太尉專稱其長上一日謂太尉曰卿雖稱其美彼談卿惡太尉曰理固當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闕失必多凖對陛下無所隠益見其忠直此臣所以重凖也上由是益賢太尉
  真宗出喜雨詩示二府王文正公袖歸諭同列曰上詩有一字誤冩莫進入改卻王欽若曰此亦無害欽若退宻奏之翌日上恕謂公曰昨日詩有誤字何不奏來公再拜謝曰臣昨日得詩未暇再閲有失奏陳不勝惶懼諸公皆再拜獨樞宻馬知節不拜具以實奏又曰王旦畧不辯真宰相器也上顧公笑
  韓魏公在大名日有人獻玉盞二隻雲耕者入壊塚而得表裏無纎瑕可指亦絶寳也公以百金答之尤為寳玩每開宴召客特設一桌覆以錦衣置玉盞其上一日召漕使且將用之酌酒勸坐客俄為一吏誤觸倒玉盞俱碎坐客皆愕然吏且伏地待罪公神色不動笑謂坐客曰凡物之成毀亦自有時數俄顧吏曰汝誤也非故也何罪之有坐客皆嘆服公寛厚不已
  韓魏公帥定武時夜作書令一侍兵持燭於旁侍兵他顧燭燃公鬚公遽以袖麾之而作書如故少頃回顧則已易其人矣公恐主吏鞭之亟呼視之曰勿易渠今已解持燭矣軍中感服
  韓魏公器量宏博無所不容自在館閣已有重望於天下與同館王拱辰御史葉定基同發解開封府舉人拱辰定基時有喧爭公安坐幕中閲試巻如不聞拱辰忿不助己詣公室謂公曰此中習宰相器度耶公和顔謝之公為陜西招討時師魯與英公不相得師魯於公處即論英公事英公於公處亦論師魯公皆納之不形於言遂無事
  元城先生曰韓魏公文潞公俱嘗鎮北門方魏公時朝城令決一守把兵士方二下輒悖罵不已令以解府魏公使前問雲汝罵長官信否曰當時乘忿實有之公曰汝為禁兵既差在彼便有階級安可如此即於解狀判領赴市曹處斬從容平和略不變色衆但見其投筆方知有異至潞公時復有外鎮解一卒如前者潞公震怒問之兵對如實亦判處斬而擲筆以此見二公之量不同如魏公則彼自犯法吾何怒之有不惟學術之妙亦天資之過人爾
  歐陽永叔在政府時每有人不中理者輒峻折之故人多怨韓魏公則不然從容諭之以不可之理而已未嘗峻折之也
  韓魏公謂小人不可求逺三家村中亦有一家當求處之之理知其為小人以小人處之更不可校如校之則自小矣人有非毀但當反已是不是巳是則是在我而罪在彼烏用計其如何
  韓魏公惟務容小人善惡黑白不大分故小人少忌之范富歐尹常欲分君子小人故小人忌怨日至朋黨亦起方諸公斥逐獨公安焉後扶持諸公復起皆公力也
  凡人語及其所不平則氣必動色必變辭必厲惟韓魏公不然更説小人忘恩背義欲傾己處辭和氣平如道尋常事
  或問伊川量可學否曰可學進則識進識進則量進曰如韓魏公可學否曰魏公是間氣
  王沂公再蒞大名代陳堯咨既視事府署毀圯者即舊而葺之無所改作什器之損失者完補之如數政有不便委曲彌縫悉掩其非及移守洛帥陳復為代覩之嘆曰王公宜其為宰相我之量弗及已蓋陳以昔時之嫌意謂公必反其政發其隠也
  呂文穆不喜記人過初㕘知政事入朝堂有朝士於簾內指之曰是子亦㕘政耶文穆佯為不聞而過之其同列怒令詰其官位姓名文穆遽止之罷朝同列猶不能平悔不窮問文穆曰若一知其姓名則終身不能忘固不如不知也時皆服其雅量
  傅獻簡公言李文靖公秉鈞日有狂生叩馬獻書歴詆其短李遜謝曰俟歸家當得詳覽狂生遂發訕怒隨公馬後肆言曰居大位不能康濟天下又不能引退久妨賢路寧不愧於心乎公但於馬上踧踖再三曰屢求退以主上未賜允終無忤也
  呂正獻公平生未嘗較曲直聞謗未嘗辨也少時書於座右曰不善加已直為受之蓋其初自懲艾如此
  或問呂滎陽公為小人所詈辱當何以處之公曰上焉者知人與己為一何者為詈何者為辱自然無忿怒心也下焉者且自思曰我是何等人彼為何等人若是答他卻與此人等也如此自處忿心亦自消矣
  王化基為人寛厚嘗知某州與僚屬同坐有卒過庭下為化基⿱而不及幕職幕職怒退召其卒笞之化基聞之笑曰我不知其欲得一⿱如此之重也曏或知之化基無用此⿱當以與之人皆服其雅量
  王武恭公善撫士狀貌雄偉動人雖里兒巷婦外至夷狄皆知其名氏御史中丞孔道輔等因事以為言乃罷樞宻出鎮又貶官至隨州士皆為之懼公舉止言色如平時惟不接賓客而已久之道輔卒客謂公曰此害公者也公愀然曰孔公以職言事豈害我者可惜朝廷亡一直臣於是言者終身以為愧而士大夫服公為有量
  程氏遺書子言范公堯夫之寛大也昔余過成都公時攝帥有言公於朝者朝廷遣中使降香峨眉實察之也公一日訪予欵語予問曰聞中使在此公何暇也公曰不爾則拘束已而中使果怒以鞭傷𫝊言者耳屬官喜謂公曰只此一事足以塞其謗請聞於朝公既不折言者之為非又不奏中使之過也其有量如此
  李翰林其父文正公秉政時避嫌逺勢出入僕馬與寒士無辨一日中路逢文正公前騶不知其為公子遽呵辱之是後每見斯人必自隠蔽恐其知而自媿也
  
  王博文大器重之曰此人要路在前而治民如此真宰相器也
  王沂公狀元及第還青州故郡府帥聞其歸乃命父老娼樂迎於近郊公乃易服乘小騎由他門入先謁守守驚曰聞公來已遣人奉迎門司未報君至何為抵此公曰不才幸忝科第豈敢煩太守父老致迓是重其過也故變姓名誑迎者與門司而來謁守嘆曰君真所謂狀元矣以逺大期之
  傅獻簡公歴臺諫遷三司鹽鐵副使出知江寧坐事落職奪官監衛州黎陽倉草場郡掾行縣公同邑官出迎拜謁甚恭郡守檄邑官代公治出納公不可曰居其官不可以曠職雖祁寒隆暑必躬坐場中治事不少懈
  丞相龎公初登第為郡掾㑹郡守性褊急好責人小禮嘗令掾屬羅拜庭下而已坐受之衆皆忿恥詈罵公獨處之自若公曾以疾在告月餘方出例當庭㕘偶是日大雨守命張傘布茅於庭下使公㕘拜公拜起唯謹此亦公逺到之量也
  傅獻簡公 守侵用公使錢公寢     而公罷後守反以文移公當償千緡公竭貲且假貸償之久之鉤攷得實公蓋未嘗侵用也公卒不辯其容物不校如此
  彭公李長始就舉時貧無餘貲惟持金釧數隻棲於旅舎同舉者過之衆請出釧為翫客有墜其一於袖間公視之不言衆莫知也皆驚求之公曰數止此非有失也將去袖釧者揖而舉手釧墜於地衆服公之量
  程氏遺書雲人有斗筲之量者有鍾鼎之量者有江河之量者有天地之量者斗筲之量者固不足筭若鍾鼎江河者亦已大矣然滿則溢也唯天地之量者無得而損益茍非聖人孰能當之聖人者天地之量也聖人之量道也常人之量天資也天資有量者須有限大抵六尺之軀力量只如此雖欲不滿不可得且如人有得一薦而滿者有得一官而滿者有改京官而滿者有入兩府而滿者滿雖有先後然卒不免譬如盛器物初滿時尚可以蔽䕶更滿則必出此天資之量非知道者也昔王隨甚有器量仁廟賜飛白書曰王隨徳行李淑文章當時以徳行稱名望甚重及為相有一人求作三路轉運使王薄之出鄙言當時人皆驚怪到這裏位高後便動了人之量只如此古人亦有如此者多如鄧艾位三公年七十處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動了言姜維云云謝安聞謝𤣥破苻堅對客圍棋報至不喜及歸折屐齒終強不得也更如大醉後益恭謹者只益恭謹便是動了雖與放肆者不同其為酒所動一也又如貴公子位益高益卑謙只卑謙便是動了雖與驕傲者不同其為位所動一也然惟知道者量自然宏大不勉強而成今人有所見卑下者無他亦其識量不足也












  自警編卷一
<子部,雜家類,雜纂之屬,自警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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