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身錄/張漙序
紀壬午六月十三事者，不下數十家，而家各異書、人各異言。遜朝疑義，終難遽信。蓋金門既墜，爾時之紅篋何徵？玉曆方新，後日之朱書莫問。易袞章以緇素，孰引其裾？去殿陛而泥塗，誰通其徑？且九重深邃出也，何門百執，倉皇歸乎何地？漙偹員館職，讀史至遜國紀事，未嘗不廢書而嘆曰帝之出亡信矣。然始也，何道之從，何臣之主，詳求不獲，遂爲胸中宿憾，格格不能去。間得《拊膝錄》、《從亡隨筆》等書，載史仲彬奉帝以歸，信者半而疑者亦半，意史必自有寔錄可徵。比從白松堂先生得澹翁焦師所敘史翰林《致身錄》，伏而讀之。其寫出亡也，於金川既失、鬼門方啟之際，字字若繪，言言欲絕，易世而降，觀者猶流連悲悼而不能自已。史文如畫筆，漙於是錄不能無云。
謹按其自敘，略曰：六月十三日未時，帝知金川失守，長吁，東西走欲自殺。編修程濟曰不如出亡，少監王鉞進高皇帝遺篋，得應文、應能、應賢度牒三張，朱書篋內。應文從鬼門出，餘從水關御溝而行。帝大慟曰數也，濟即爲上祝髮，其時敢祝髮從者吳王教授楊應能、監察御史葉希賢。帝至鬼門，牛景先以鐵棒啟之，一舟艤岸以待。舟人爲神樂觀道士王昇，述夢高皇。甚悉止舟太平堤，間行至觀，諸臣從者二十二人。帝曰今後但師弟稱呼，不拘禮數，諸臣泣喏。師欲依西平，彬不可詰。明與牛景先步至中和橋，謀所以載者，適一艇來，乃彬家所遣以偵彬凶吉，亟迎師入舟。同載者八人，爲程濟、爲楊應能、爲葉希賢、爲牛景先、爲馮㴶、爲宋和。取道溧陽，八日始至吳江之黃溪。奉師居所居之西偏，曰清遠軒，師親筆改題水月觀。八月十五，吳江縣丞鞏德奉新命來追仲彬勅命，師同兩比丘、一道人入雲南。
噫！據事直書，抑何其簡而核，詳而有要乎！於是向之信者固信，而疑者亦信，胸中宿憾一朝若釋。讀遜國紀者奚更取夫數十家之書而並讀之？而史公自敘一編，即以補遜朝之寔錄也可，即以補十五朝之全史也亦無不可。則夫欲坐剖群疑，以紀壬午六月十三事者，微是錄，漙誰與取衷哉！
崇禎辛未十一月朔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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