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五代史/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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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建
[編輯]韓建,字佐時,許州長社人。父叔豐,世為牙校。初,秦宗權之據蔡州,招合亡命,建隸為軍士,累轉至小校。唐中和初,忠武監軍楊復光起兵於蔡,宗權遣其將鹿宴宏赴之,建與里人王建俱隸宴宏軍,入援京師。賊平,復光暴卒。時僖宗在蜀,宴宏率所部赴行在。路出南山,因攻剽郡邑,據有興元。宴宏自為留後,以建為蜀郡刺史。唐軍容使田令孜密遣人誘建,啖以厚利,建時懼為宴宏所並,乃率所部歸行在,令孜補為神策都校、金吾將軍,出為潼關防禦使兼華州刺史。河、潼經大寇之後,戶口流散,建披荊棘,辟汙萊,勸課農事,樹植蔬果,出入閭裏,親問疾苦,不數年,流亡畢復,軍民充實。建比不知書,治郡之暇,日課學習。遣人於器皿、床榻之上各題其名,建視之既熟,乃漸通文字。俄遷華商節度、潼關守捉等使,累加檢校太尉、平章事。
乾寧二年,建與鳳翔李茂貞、邠州王行瑜舉兵赴闕,迫昭宗請以王珙為河中帥,害大臣於都下。河中王珂召晉軍以為援,及晉軍渡河,昭宗幸石門。三年四月,昭宗遣延王、通王率禁兵討李茂貞,為茂貞所敗,車駕幸渭橋。翌日,次富平,將幸河中,建奉表迎駕,俄自至渭北,懇乞東幸,許之。七月十五日,昭宗至華下,百官士庶相繼而至。建尋加兼中書令,充京畿安撫製置等使,又兼京兆尹、京城把截使。昭宗久在華州,思還宮掖,每花朝月夕,遊宴西溪,與群臣屬詠歌詩,歔欷流涕。建每從容奏曰:「臣為陛下修營大內,結信諸侯,一二年間,必期興復。」乃以建兼領修創京城使,建自華督役輦運工作,復治大明宮。
四年二月,有詣建告睦王已下八王謀殺建,建囚八王於別宅,放散隨駕殿後軍二萬人,殺捧日都頭李筠。自是天子益微,宿衛之士盡矣。八月,建以兵圍十六宅,通王以下十一王並遇害於石堤穀,以謀逆聞。又害太子詹事馬道殷、將作監許岩士,貶宰相朱樸,皆昭宗寵昵者也。建尋兼同州節度使。光化元年,升華州為興德府,以建為尹。八月,車駕還京。九月,冊拜太傅,進封許國公,並賜鐵券。
天復元年十一月,宦官韓全誨迫天子幸鳳翔,建亦預其謀。太祖聞之,自河中引軍而西。前鋒至同州,建判官司馬鄴以城降,遂移軍迫華州,建懼乞降。太祖責以脅君之罪,建拜伏稱從事李巨川之謀也,太祖即誅巨川。〈(《北夢瑣言》:韓建曰:「某不識字,凡朝廷章奏、鄰封書檄,皆巨川為之。」因斬之。《新唐書· 李巨川傳》云:巨川詣軍門納款,因言當世利害。全忠屬官敬翔以文翰事左右,疑巨川用則全忠待己或衰,乃詭說曰:「巨川誠奇才,顧不利主人,若何!」是日,全忠殺之。)〉太祖與建素有軍中昆弟之契,及見,其怒驟息,尋表建為許州節度使。昭宗東遷,以建為佑國軍節度使、京兆尹。車駕至陝,召太祖與建侍宴,宮妓奏樂,何皇后舉觴以賜太祖,建躡足,太祖遽起曰:「臣醉不任。」偽若顛仆即去。建私謂太祖曰:「上與宮人附耳而語,幕下有兵仗聲,恐圖王爾。」天祐三年,改青州節度使。及受禪,征為司徒、平章事,充諸道鹽鐵轉運使。開平二年,加侍中,充建昌宮使。三年,郊祀於洛,以建為大禮使。建為上宰,每謁見,時有直言。太祖為性剛嚴,群下將迎不暇,待建稍異,故優容之。九月,冊拜太保,罷知政事。〈(《五代會要》:開平三年十月,詔曰:太保韓建,每月旦、十五日入閣稱賀,即令赴朝參,餘時弗入見。示優禮也。)〉四年三月,除匡國軍節度使、陳許蔡觀察使,仍令中書不議除替。〈(《五代會要》:乾化元年正月,敕:許昌雄鎮,太保韓建,朕用以布政,民耕盜止,久居其位,庶可勝殘矣。宜令中書門下不計年月,勿議替。)〉乾化二年六月,朝廷新有內難,人心動搖,部將張厚因作亂,害建於衙署,時年五十八。
子從訓,昭宗在華時授太子侍學,賜名文禮,尋拜屯田員外郎。國初為都官郎中,賜紫,年未弱冠。時朝廷命從訓告國哀於陳、許,至二日軍亂,與建並命。乾化三年,追贈太師。
李罕之
[編輯]李罕之,陳州項城人。父文,世田家。罕之拳勇趫捷,力兼數人。少學為儒,不成,又落發為僧,以其無賴,所至不容。曾乞食於酸棗縣,自旦至晡,無與之者,乃擲缽於地,毀棄僧衣,亡命為盜。會黃巢起曹、濮,罕之因合徒作剽,漸至魁首。及賊巢渡江,罕之因以兵將背賊歸於唐,高駢錄其功,表為光州刺史。歲餘,為蔡賊秦宗權寇迫,不能守,乃棄郡歸項城,收合餘眾,依河陽諸葛爽,爽署為懷州刺史。光啟初,僖宗以爽為東南面招討,以擊宗權,爽乃表罕之為副,令將兵屯宋州。蔡寇凶焰日熾,兵鋒不敵。中和四年,爽表罕之為河南尹、東都留守。是歲,李克用脫上源之難,斂軍西歸,路由洛陽,罕之迎謁,供帳館待甚優,因與克用厚相結托。時罕之有眾三千,以聖善寺為府。光啟元年,蔡賊秦宗權遣將孫儒來攻,罕之對壘數月,以兵少備竭,委城而遁,西保於澠池。蔡賊據京城月餘,焚燒宮闕,剽剝居民。賊既退去,鞠為煨燼,寂無雞犬之音。罕之復引其眾,築壘於市西。
明年冬,諸葛爽死,其將劉經推爽子仲方為帥,經懼罕之難製,自引兵鎮洛陽。罕之部曲有李瑭、郭璆者,情不相葉,欲相圖害,罕之怒,誅璆,軍情由是不睦。劉經因其有間,掩擊罕之於澠池。軍亂,保乾壕。經急攻之,為罕之所敗,罕之乘勝追至洛陽。時經保敬愛寺,罕之保苑中飛龍廄。罕之激勵其眾攻敬愛寺,數日,因風縱火,盡燔之,經眾奔竄,追斬殆盡。罕之進逼河陽,營於鞏縣,陳舟於汜水,將渡,諸葛仲方遣將張言率師拒於河上。時仲方年幼,政在劉經,諸將心多不附。張言密與罕之修好;經知其謀,言懼,引眾渡河歸罕之,因合勢攻河陽,為經所敗,罕之與言退保懷州。冬,蔡將孫儒陷河陽。仲方泛輕舟來奔,孫儒遂自稱節度使。俄而蔡賊為我軍所敗,孫儒棄河陽歸蔡。罕之與言收合其眾,求援於太原,李克用遣澤州刺史安金俊率騎助之,遂收河陽。克用表罕之為節度、同平章事;又表言為河南尹、東都留守。罕之既與言患難交契,刻臂為盟,永同休戚,如張耳、陳餘之義也。罕之雖有膽決,雄猜翻覆,而撫民禦眾無方略,率多苛暴,性復貪冒,不得士心。既得河陽,出兵攻晉、絳。時大亂之後,野無耕稼,罕之部下以俘剽為資,啖人作食。絳州刺史王友遇以城降,罕之乃進攻晉州,河中王重盈遣使求援於太祖。時張言治軍有法,善積聚,勤於播植,軍儲不乏。言輸粟於罕之,以給其軍,罕之求索無限,言頗苦之,力不能應,罕之則錄河南府吏笞責之。東諸侯修貢行在,多為罕之邀留,王重盈苦其侵削,密結張言請圖之。文德元年春,會罕之盡出其眾攻平陽,言夜出師掩擊河陽,罕之無備,單步僅免,舉族為言所俘。罕之奔於太原,李克用表為澤州刺史,仍領河陽節度使。三月,克用遣其將李存孝率師三萬助之,來攻懷、孟。城中食盡,備豫皆竭,張言遣其孥入質,且求救於太祖;太祖遣葛從周、牛存節赴之,逆戰於流河店。會晉將安休休以一軍奔於蔡,存孝引軍而退,罕之保於澤州。自是罕之日以兵寇鈔懷、孟、晉、絳,數百里內,郡邑無長吏,閭裏無居民。河內百姓,相結屯寨,或出樵汲,即為俘馘。雖奇峰絕磴,梯危架險,亦為罕之部眾攻取。先是,蒲、絳之間有山曰摩雲,邑人立柵於上,以避寇亂;罕之以百餘人攻下之,軍中因號罕之為李摩雲。自是數州之民,屠啖殆盡,荊棘蔽野,煙火斷絕,凡十餘年。
乾寧二年,李克用出師以拒邠、鳳,營於渭北,天子以克用為邠州行營四面都統,克用乃表罕之為副。及誅王行瑜,罕之以功授檢校太尉,食邑千戶。罕之自以功多,私謂晉將蓋寓曰:「餘自河陽失守,來依巨蔭,歲月滋久,功效未施。比年以來,倦於師旅,所謂老夫耄矣,無能為也。望吾王仁湣,太傅哀憐,與一小鎮,休兵養疾,一二年間即歸老菟裘,幸也。」寓為言之,克用不對。每藩鎮缺帥,議所不及,罕之私心鬱鬱,蓋寓懼其他圖,亟為論之。克用曰:「吾於罕之,豈惜一鎮;吾有罕之,亦如董卓之有呂布,雄則雄矣,鷹鳥之性,飽則颺去,實懼翻覆毒餘也。」
光化元年十二月,晉之潞帥薛誌勤卒,罕之乘其喪,自澤州率眾徑入潞州,自稱留後,以狀聞於克用曰:「聞誌勤之喪,新帥未至,慮為他盜所窺,不俟命,已屯於潞矣。」克用怒,遣李昭嗣討之,罕之執其守將馬溉、伊鐸、何萬友,沁州刺史傅瑤等,遣其子顥拘送於太祖以求援焉。〈(《新唐書》:全忠表罕之昭義軍節度使。)〉會罕之暴病,不能視事。明年六月,病篤,太祖令丁會代之,移罕之為河陽節度使;行至懷州,卒於傳舍,時年五十八。其子顥以舟載柩,歸葬河陰縣。開平二年春,詔贈中書令。
馮行襲
[編輯]馮行襲,字正臣,武當人也。曆職為本郡都校。中和中,僖宗在蜀,有賊首孫喜者,聚徒數千人慾入武當,刺史呂煜惶駭無策略。行襲伏勇士於江南,乘小舟逆喜,謂喜曰:「郡人得良牧,眾心歸矣,但緣兵多,民懼擄掠。若駐軍江北,領肘腋以赴之,使某前導,以安慰士民,可立定也。」喜然之。既渡江,軍吏迎謁,伏甲奮起,行襲擊喜仆地,仗劍斬之,其黨盡殪,賊眾在江北者悉奔潰。山南節度使劉巨容以功上言,尋授均州刺史。州西有長山,當襄、漢、蜀路,群賊屯據,以邀劫貢奉,行襲又破之。洋州節度使葛佐奏辟為行軍司馬,請將兵鎮穀口,通秦、蜀道,由是益知名。李茂貞遣養子繼臻竊據金州,行襲攻下之,因授金州防禦使。時興元楊守亮將襲京師,道出金、商,行襲逆擊,大破之。詔升金州為節鎮,以戎昭軍為額,即以行襲為節度使。
及太祖義旗西征,行襲遣副使魯崇矩稟受制令。會唐昭宗幸鳳翔,太祖帥師奉迎,久之未出。中尉韓全誨遣中官郤文晏等二十餘人分命矯詔,欲征江、淮兵屯於金州,以脅太祖之軍,行襲定策盡殺之,收其詔敕送於太祖。天祐元年,兼領洋州節度使。太祖之伐荊、襄,行襲令其子勖以舟師會於均、房,預收復功,遷匡國軍節度使。到任,誅大吏張澄,暴其罪,州人莫不惴懾。在許三年,上供外,別進助軍羨糧二十萬石。及太祖郊禋,行襲請入覲,貢獻巨萬,恩禮殊厚。尋詔翰林學士杜曉撰德政碑以賜之,累官至兼中書令,冊拜司空。開平中卒,輟朝一日,贈太傅,諡曰忠敬。
行襲性嚴烈,為政深刻,然所至有天幸,境內嘗大蝗,尋有群鳥啄食,不為害;民或艱食,必有穭穀,出於壟畝。雖威福在己,而恆竭力以奉於王室,故能保其功名。行襲魁岸雄壯,麵有青誌,當時目為「馮青麵」。
長子勖,曆蘄、沁二州刺史。次子德晏,仕至金吾將軍。
孫德昭
[編輯]孫德昭,鹽州五原縣人,世為州校。父惟晸,有功於唐朝,遙領荊南節度,分判右神策軍事。德昭藉父蔭,累職為右神策軍都指揮使。光化三年,唐昭宗為閹宦所廢,矯立德王,時中外以權在禁闥,莫能致討,近藩朋附,章表繼有至者。丞相崔胤,外與太祖申結輔佐之好,內遣心腹密講忠義。有以事喻德昭者,〈(《通鑒》:德昭常惋不平,崔胤聞之,遣判官石戩與之遊。德昭每酒酣必泣,戩知其誠,乃密以允意說之。)〉德昭感慨,乃與本軍孫承誨、董從實三人,奮發應命,誓圖返正,崔又割衣手筆以通其志。
天復元年正月一日未旦,逆豎左軍容劉季述早入,德昭伏甲要路以俟,追其前驅,邀而斬之,孫承誨等分捕左軍容王仲先黨伍。唐昭宗方幽辱東內,聞外喧,大恐。德昭馳至,扣閣曰:「逆賊劉季述伏誅矣,請上皇開鑰復皇帝位。」皇后何氏呼曰:「汝可進逆人首,門乃可開。」俄而承誨、從實俱以馘獻,昭宗悲而嘉之。於是丞相崔胤奉迎禦丹鳳樓,率百辟待罪,泣且奏曰:「臣居大位,不能討奸,賴東平王全忠首奮忠貞,誅殺邸吏,遂致德昭等擒戮妖逆,再清禁闈。」即日議功,以德昭為檢校太保、靜海軍節度使,承誨邕州節度使,從實容州節度使,並同平章事,錫姓李,賜號扶傾濟難忠烈功臣,圖形淩煙閣,俱留京師。錫賚宴賞之厚,恩寵權幸之勢,近代罕比。
其年十一月,閹宦韓全誨縱火脅昭宗西幸鳳翔,承誨、從實並變節,為中官所誘,始欲驅擁百僚,將圖出令。而德昭獨按兵,與太祖親吏婁敬思葉力衛丞相及文武百官,與長安吏民保於街東,免為所劫。太祖遣從事相繼勞問,遺以龍鳳劍、鬥雞紗,委令製輯。於是百官次華州,連狀請太祖迎奉。及大旆入關,德昭以軍禮上謁,立道左,太祖命左右扶騎控至長安,賜與甚厚,署權知同州節度留後。將赴任,復徇民請,留充兩街製置使,賜錢百萬。德昭以本部兵八千人獻於太祖,由是愈見賞重,又賜甲第一區,俾先還洛陽。及昭宗東遷,奏授左威衛上將軍,以疾免,歸於別墅。太祖受禪,以左領衛上將軍征赴闕。開平四年,拜左金吾大將軍,充街使。末帝即位,俾將命於兩浙,對見失儀,不果行。尋改授右武衛上將軍,俄復左金吾大將軍。卒於官,詔贈太傅,輟視朝一日。
天復初,德昭與孫承誨、董從實以返正功,時人呼為「三使相」,恩澤俱冠世。及承誨至鳳翔,易名繼誨,從實改名彥弼,皆為李茂貞所養。後閹官之敗,俱戮於京師。惟德昭克全終始,有所稱雲。
趙克裕
[編輯],河陽人也。祖、父皆為軍吏。克裕少為牙將,好讀書,謹儀範,牧伯皆奇待之。累居右職,擢為虎牢關使。光啟中,蔡寇陷河陽,克裕率所部歸於太祖,隸於宣義軍。太祖東征徐、鄆,克裕屢受指顧,無不如意。數年之內,繼領亳、鄭二州刺史。時關東藩鎮方為蔡寇所毒,黎元流散,不能相保,克裕妙有農戰之備,復善於綏懷,民賴而獲安者眾。太祖表為河陽節度使、檢校右僕射,尋移理許田,入為金吾衛大將軍、檢校司空。及太祖為元帥,以克裕為元帥府左都押衙,復統六軍,兗州平,命權知泰寧軍留後。數月,暴疾而卒。開平初,追贈太保。
張慎思
[編輯]張慎思,清河人。自黃巢軍來歸,累授軍職,曆諸軍都指揮使。從平巢、蔡、兗、鄆,皆著功,表授檢校工部尚書,兼宋州長史。光化中,加檢校右僕射,權知亳州。天復三年,昭宗還長安,以從太祖迎駕功,賜號迎鑾毅勇功臣,尋除汝州防禦使。天祐元年,授左龍武統軍。其冬,除許州匡國軍節度使。明年十一月,權知徐州武寧軍兩使留後。太祖受禪,入為左金吾大將軍。開平二年,除宋州刺史,未幾,復拜左金吾大將軍。三年冬,除蔡州刺史,以貪貨大失民情,詔追赴闕。未幾,扈從北征還,以疾臥洛陽之私第。馭家不肅,為其子所弒。
贊
[編輯]史臣曰:韓建遇唐朝之衰運,據潼關之要地,不能藩屏王室,翻務斫喪宗枝,雖有阜俗之能,何補不臣之咎。罕之負驍雄之氣,蓄向背之謀,武皇比之呂布,斯知人矣。行襲勵納忠之節,德昭立反正之功,俱善其終,固其宜矣。克裕而下,無譏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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