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野獲編/卷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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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闈
[編輯]修女戒
[編輯]洪武元年三月朔,命翰林儒臣修《女戒》,謂學士朱升等曰:「后妃雖母儀天下,然不可使預政事。至於嬪嬙之屬,不過備職事,侍巾櫛,若寵之太過,以驕恣犯分。觀曆代宮閫,政由內出,鮮有不為禍亂者卿等為我篡述《女戒》,及古賢妃事可為法者,使子孫知所持守。」上之立法,直追三代。故列聖以來,不第后妃專司陰教,即以英廟及今上衝聖禦宇長樂,居尊惟保護皇躬,未曾預聞一政。詒謀遠矣,使宋祖以此示戒,則元祐時,宣仁後之謗,何自而興?
母后聖制
[編輯]本朝仁孝皇后著《內訓》,又有《女誡》,至章聖皇太后又有《女訓》,今俱刻之內府,頒在宇內。今上聖母慈聖皇太后所撰述《女鑒》一書,尤為詳明典要,主上親漉宸翰序之,真宮閫中盛事也。然慈聖聖製又不止此,今文華殿後殿,所懸扁凡十二字,每行二字,共分六行,其文曰:「學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經大法,乃慈聖御筆。臣下但見龍翔鳳翥,結構波碟之妙,以為今上御書,而實非也。古來惟宣仁皇后善飛白大書,然不過一二字,豈如慈聖備得八法精蘊哉!真天人也。
國初納妃
[編輯]高皇帝提一劍芟群雄,於所平諸國妃主,無選入侍者。惟偽漢違命最久,上心恨之,曾納其妾,旋即遣出,深以為悔。野史訛傳為曾生潭王,復叛誅,不知潭王與齊王同為達定妃所生,自坐犯家事自焚,初不叛,亦不受誅也。惟第十四女含山公主母妃韓氏,係高麗人,考遼簡王母妃亦韓氏,但不知與含山同產否?無所證據,不敢臆斷。公主以洪武十三年生,二十七年下降附馬尹清,永樂間進長公主,洪熙初進大長公主,至天順六年方薨,年八十三。於太祖位下二十五子十六女中,最為壽考。然則高麗貢女,不始於文皇時光祿權永均等諸女也。
天順五年七月,上致書含山大長公主云:「高皇祖所生,惟祖姑享高壽,誠為難得。近者承諭,用度有缺,騰心惻然。特遣太監藍忠,賚送珠翠九翟,博鬢冠一頂、白金三百兩、鈔一萬貫、紵紗羅各十匹、生熟絹三十匹,以表親親之義。」按博鬢惟皇后得用之,國初,王妃亦許用,永樂間革之,親藩曾有請而不許。今特以賜含山,蓋異數也。
天家生母不同
[編輯]高皇帝貴妃孫氏,以洪武七年薨,上以妃無子主喪,命吳王橚認為慈母,治後事,服斬衰三年,一如《孝慈錄》中生母之例。橚後改封周王,高后嫡出也。嘉靖三十四年,肅皇帝第三女寧安公主。將下降駙馬李和,以母妃先薨,命拜皇貴妃沈氏為慈母,出閣醮戒謝辭諸儀,一同生母。及和與公主成婚後,入謁皇貴妃,賜宴宮中,尤多異數。一則無子而子,一則無女而女,孰非聖主異恩哉!至有不幸而反是者,如嘉靖三十三年康妃杜氏薨,則穆宗生母也,禮官請復三年喪,上不許:又引孫貴妃故事,亦不從;且以應避至尊,不宜重服下諭。大臣遂不敢爭。且自穆宗就裕邸後,生不得見,沒不得訣,亦可悲矣!又如孝宗為淑妃紀氏出,自離母腹,即為萬貴妃所妒,妃出居內安樂堂。迨季宗六齡,始得見父皇,而淑妃旋以暴薨報,憲宗亦不敢詰。孝宗龍飛,偏覓母家宗族幾十年,終不可得。兩妃為兩朝聖主所託體,他日雖備享尊崇,祔葬山陵,而所遭屯剝乃爾,天耶?人耶?意者運數宜然,特假手至尊耶?
列朝貴妃姓氏
[編輯]內廷嬪御,尊稱至貴妃而極。先朝拜此秩者曆曆可數。高皇帝朝,有貴妃孫氏諡成穆;文皇帝朝,有貴妃張氏諡昭懿,貴妃王氏諡昭獻;昭皇帝朝,有貴妃郭氏諡恭肅;章皇帝朝,則孝恭後亦曾先拜,且特加 「皇」字,旋位中宮,不敢並紀,嗣後則有賢妃何氏,贈貴妃諡端靖,然而不得皇字矣;睿皇帝朝,則孝肅後亦曾拜,不敢並紀純皇帝朝,則有皇貴妃萬氏,諡恭肅端順榮靖,為宮妃六字諡之始,而宸妃邵氏進封貴妃,是生興獻帝後稱孝惠后,不敢並紀;肅皇帝朝則有皇貴妃王氏,諡端和恭順溫僖,皇貴妃閻氏,諡榮和惠順端僖,皇貴妃沈氏,諡莊順安榮貞靜,其諡號皆用憲宗萬妃例也;莊皇帝朝,則有皇貴妃李氏,即今慈聖皇太后,不敢並紀;今上則有今東宮母妃及敬妃,追封皇貴妃李氏,諡恭順榮莊端靖,及今翊坤宮鄭氏。蓋列帝十二朝,曆年二百五十,而得此號者僅十六位,內二位猶非生拜。然二祖及仁宗朝,尚未有「皇」字,故有冊而無寶。世宗時,閻、王兩妃未聞殊寵,特以儲宮之重,驟得峻加。而賢妃柏氏在憲宗朝,曾育悼恭太子,竟不得封。蓋軒龍副貳不輕授如此。然柏妃至嘉靖六年薨,距生悼恭時已五十九年,雖嗇於遇,而豐於壽矣。
孝惠邵後封貴妃時,有冊又有寶矣,而不加「皇」字。意者同封者共十人,不欲太軒輊耶?是不可曉。嘉靖四十五年八月甲子,進封敬妃文氏為貴妃,時去上六十聖誕僅三日耳。然封號內無「皇」字,故止用金冊無寶。此則近代未有,姑附紀之。
帝王娶外國女
[編輯]太祖第二子秦湣王,以洪武四年娶故元太傅中書右丞相河南王擴廓帖木兒女王氏為正妃,至二十八年湣王薨,王妃以死殉,遂得合葬。而次妃鄧氏,則功臣清河王愈女,反屈居其下。同時洪武十八年戊辰科狀元為襄陽人任亨泰,其妻本蒙古人,賜國姓朱氏,而亨泰母為烏古論氏,亦色目人也。又文皇帝納高麗所獻女數人,其中一人為賢妃權氏,侍上北征,回師薨於嶧縣,遂槁葬焉。賢妃父拜光祿卿,仍居高麗。是時尚仍元俗,未禁屬國進女口也。此後遂不聞此事矣。後正德間,回回人於永上言:高麗女白皙而美,大勝中國,因並取色目侯及達。官女入內。蓋亦有所本。
古來中國娶胡婦者,如魏文帝悼後鬱久閭氏,為蠕蠕主阿那環長女,文帝至廢元配乙弗後納之。復以悼後妒,賜乙弗死。阿那環次女,又為齊神武后,神武每因事跪拜,蓋皆仰其鼻息以為盛衰。及突厥減蠕蠕,其強盛倍於往時,宇文與高氏爭衡,倚以為援,共求其女,終為周所得,藉以滅齊。則唐詩所雲「安危托婦人」 者,又不在和親之公主矣。我朝英宗北狩,也先欲進其妹,上堅拒之,迄不能強。聖主英概,處困不撓,奚止雪恥酬百王也!
高麗女見疑
[編輯]洪武十三年,高麗愆貢期,上賜詔詰責之。既而彼國遣使周誼來計事,上敕遼東都指揮使司曰:「高麗朝貢違約,朕拘其使,後縱之歸,乃復懷詐,令誼作行人,非有謀而何?前元庚申君曾納誼女於宮中,庚申君出奔,內臣得此女以歸,今高麗數遣誼來使,殊有意焉,卿不可不備。敕至當遣誼來京,別有以處之。」及周誼至京,署本國銜,為禮曹判書。上賜以襲衣,遣通事先歸,留誼於京師。仍命邊將:「自今入境者,皆止於邊,不許入見,雖有貢賦亦不許入獻。」蓋終以女在宮為疑。聖主之嚴防女戎如此,又安得褒女、驪姬之禍乎?
故後無諱日
[編輯]太后呂氏,故懿文太子追崇興宗康皇帝之繼配也。太子娶開平主常遇春女為妃,先薨,以太常卿呂本女為繼。建文帝即位,追尊常氏為懿敬孝康皇后,呂為皇太后。及文皇兵入,召後至,告以不得已舉兵之意,後出宮復故號為太子妃。尋命懿文諸子:吳王為廣澤王,居漳州;衡王為懷恩王,居建昌。是年俱召還,錮之鳳陽高牆。惟少子允𤐤,先封徐王,改封敷惠王,隨母呂太妃居懿文陵園。永樂四年,火起於邸中暴卒,追諡哀簡。蓋以呂后生,不欲顯誅之也。經呂后遂不知所終,今紀述中有雲與建文同日自焚者,妄也。今懿文園近附孝陵,歲時尚能沾祭,常、呂二後想亦並祔不廢。然呂后竟無諱日可考,亦無諡號追贈。雖大義滅親,然於文皇為長嫂,於仁宗為伯妣,恩禮缺然,可為歎息。今志士仁人徒致意於建文尊號,屢形章奏,尚未循其本也。嘉靖間,孝宗張後崩,追諡孝康,與懿文帝后號同。此大臣不討論之過。時貴溪首揆,分宜掌禮部。
母后在位久
[編輯]本朝母后,如仁宗誠孝後張氏,以中宮擁立宣、英兩朝,進稱皇太后、太皇太后,而在位止十八年。宣宗孝恭後孫氏稍久,正位中宮及太后三十一年。英宗之孝肅周后,稱太后、太皇太后,共四十一年,為更久。然在成化初,以憲宗生母從貴妃崇進者,惟憲宗之孝貞王后,以中宮擁立,孝、武兩朝,稱太后、太皇太后,共五十五年,最尊且壽。所微恨者,聖主非所出耳。至若孝宗之孝康張後,專寵椒宮,古今無匹,且誕育毅皇,爰立肅皇,享天下養,前後亦五十五年,可稱備福。然在正德間已擁虛位,嘉靖間,以章聖之故,開罪主上,禍延二弟,夏撓憔悴,不復可堪。何如早從敬皇上仙之樂?人有以壽為戚者,帝后且然,況下此者乎?
宣宗廢后
[編輯]初,宣宗為皇太孫時,納胡氏為妃,及居東宮,稱皇太子妃,宣宗登極為皇后。至三年十一月,以無子多病,表請閑居,而孝恭孫後代其位。蓋孝恭既誕英宗,甫三月即已正位儲宮矣。胡氏以正統八年薨於別宮,尊為靜慈仙師,又至天順七年,上復下敕所司,追復皇后尊稱,諡曰恭讓順康穆靜慈,加葺金山寢園,但不立陵名,不祔廟祀耳。蓋英宗之達孝如此。其時詔中有云:「於情於禮,兩皆無憾。」真不誣也。此與天順四年,赦出建庶人文圭,同一盛德。
成化四年六月,慈懿皇太后錢後崩,是為孝莊後。時,孝肅周后正並尊,恐他日不得祔葬裕陵,乃脅上欲別擇地以葬慈懿,賴輔臣彭時、商輅,禮臣姚夔等爭之,始許錢後葬。虛其右以待周后。按姚夔之疏云:「或曰慈懿無子,宜與恭讓同,此又不然,恭讓在宣宗時已遜位,而立孝恭矣。慈懿當時未嘗退處,而別立一後。況宣宗晚年悔恨莫及,曰:『此朕幼年事』,蓋可知矣。」蓋其時諂孝肅者,有引胡後以比錢後,故夔有是言。然則聖主舉動,為子孫取法,不可不慎如此。
弘治十七年,聖慈仁壽太皇太后崩,即孝肅後也。上召輔臣劉健、李東陽、謝遷賜封,出裕陵圖以示,則英宗隧道,右壙相通,而左為莊錢氏玄宮,相去數丈,中隔不通。輔臣謝不知。上曰:「先生輩如何得知,都是內官做的勾當。」又曰:「內官有幾個識道理的。昨見成化間彭時、姚夔等章奏,先朝大臣,忠厚為國如此。」健等曰:「英宗遺命錢後合葬,大學士李賢記在閣下。」上曰:「遺命奈何違之?」東陽曰:「聞當時尚有別議,委曲至此,非先帝意。今日斷自聖衷,勿憚改作,則天下臣民痛快。」上曰:「欽天監言恐動風水,朕以為不然。」遷對曰:「陰陽拘忌不足信。」上曰:「朕已折之矣。今開壙合葬,非動風水乎?皇掌不通,則天地否隔。惟一點誠心為之,料亦無害。」東陽、健等力讚。上曰:「此事不難。」後事竟不行。欽天監既以為歲殺在此,內宮監又謂事干英廟陵寢,難以輕動也。以孝廟仁聖,尚不能改已成之誤。當時內臣曲媚孝肅,致英宗在天之靈,終於不安。是時去孝莊祔葬,已三十七年矣。此事詳李文正《廟對錄》中,而《孝宗實錄》反不詳。其祔廟事更出孝宗獨斷,文正輩不過將順而已。
封妃異典
[編輯]皇貴妃始於宣廟朝,是固然矣。然亦有異者。如高皇帝洪武十七年甲子,冊李氏為皇淑妃,又進封郭氏為皇寧妃,而貴妃反不得「皇」字,此其異也。至文皇帝嬪御,自賢妃而下,凡二十餘人,無一得「皇」字者。至宣宗孝恭後後,而「皇」字始專屬貴妃矣。又如後宮姬侍列在魚貫者,一承天眷,次日報名謝恩,內廷即以異禮待之,主上亦命鋪宮以待封拜。列聖前後皆然,惟世宗晚年西宮奉玄,掖庭體例,與大內稍異。兼鉺熱劑過多,稍有屬意,間或非時御幸,不能盡行冊拜。於是有未封妃嬪之呼。如追封榮妃楊氏,乃以宮人隨上遭火災而得追賁,且諡以恭淑安僖四字,且祔葬於孝潔皇后之側。此殊特之典,又前此未有者。此後殆難盡紀。然承恩歿沒者,必加封內爵,以是外廷得聞。逮龍馭上賓,其現存未封者概不得知矣。聞之老內侍云:世宗一日誦經,運手擊磬,偶誤槌他處,諸侍女皆俯首不敢仰,惟一幼者失聲大笑。上注目顧之,咸謂命在頃刻矣。經輟後,遂承更衣之寵,即世所稱尚美人是也。從此貴寵震天下,時年僅十三,世宗已將耳順矣。其後冊拜為壽妃,拜後百餘日,而上大漸。說者歸罪壽妃,微似漢成帝之趙昭儀雲。壽妃之薨,在萬曆三十八年庚戌。宮嬪承恩早,而下世晚者,近代少其比。
帝后祔葬
[編輯]本朝先帝大行山陵,止一後祔葬。直至英宗元配孝莊錢後崩時,憲宗壓於生母孝肅周后,幾不得祔葬裕陵。大臣力諍之,始虛孝穆肅玄宮以待,而二後並祔自此始矣。憲宗初選吳氏,旋廢,則元配為孝貞後王氏,而孝宗生母為孝穆後紀氏,二後同祔茂陵。蓋循用裕陵新例。至嘉靖入纘,則憲宗貴妃邵氏,已稱壽安皇太后,尋崩,初葬金山,後亦遷祔堯陵。於是三後並祔又從此始。世宗元配為孝潔後陳氏,繼曰孝烈後方氏,上以方氏有定變衛護功,其崩也,梓宮先入永陵玄宮,又特祧仁宗以孝烈神主入太廟。比穆宗登極,遷孝潔梓宮與孝烈並祔,而上生母為孝恪後杜氏亦遷祔焉。永陵亦有三後同穴,一如茂陵故事矣。今上孝祀兩宮,他年千秋萬歲,其並祔昭陵不待言。惟太廟配享,列朝以來,止一帝一後,嗣聖俱遵行舊禮,不敢更也。
廢后加禮
[編輯]本朝廢后,如恭讓胡後,在天順間,英宗已復位號矣。惟憲宗吳後,立匝月而廢,後以撫育孝宗稍得加禮,至正德四年薨於別宮,輔臣李東陽等疏稱:「吳氏雖先朝所斥,而詔止雲退居閑住,無廢為庶人之文,宜稍加恩禮。」上命如英廟惠妃王氏例,歲時以素羞祭別所。然惠妃得諡端靜安和,而吳竟缺諡號,蓋以追稱窒疑也。又後兄瑛,為羽林衛指揮使,於弘治間自陳:「臣職乃先世軍功所遺,不沾外戚恩澤。乞升職改衛。」孝宗命升都指揮僉事,改注錦衣衛而已。當昭德貴妃謀螫儲皇,吳氏保護功實多,而酬報之恩止此,於義儉矣。至嘉靖張後之薨,上命一依成化吳氏故事,尋得旨改稱繼後,視吳氏稍優焉。蓋吳之得罪,以譴萬妃。張之得罪,以救張延齡。皆一時微眚,遂干天怒,真不幸也!
英宗重夫婦
[編輯]周璟者,先為雲南左布政,居妻喪未幾即繼一室,為巡撫侍郎鄭辰所指摘,問杖罪革職閑住矣。至正統五年,緣恩赦詔書自辨云:「律所載,但有居父母及夫喪。而私嫁娶者杖一百,無妻喪嫁娶坐罪之條。乞命廷議是非,昭示天下。」上怒甚,勒回不敘。次年,陝西參議載弁,任滿候代,以妻喪及女亡輒歸。都御吏曹翼劾其奸惰不職,弁乃自陳其故。上曰:「此亦至情可矜,姑貰其罪。」時大婚未舉,已重人倫之始如此。又有都督同知馬良者,少以姿見幸於上,與同臥起,比自南城返正,益厚遇之,馴至極品,行幸必隨,如韓嫣、張放故事。一日以妻亡在告,久未入直。上出至內苑,忽聞鼓樂之聲,問之,知良續婦,又知為陽武侯之妹,上怒曰:「奴薄心腸乃爾!」自此不復召。蓋聖德仁厚,加以中宮錢後同憂患者積年,伉儷情更加篤摯,因推及於臣妾,真帝王盛節也。
聞英宗為太上時,錢後至手作女紅賣,以供玉食。今安昌侯錢氏,宅在城東。英宗同孝莊後,曾兩幸其第。今正寢尚設有御座。錢後為浙江之錢塘人,與孝惠后邵氏同邑。
英宗敬妃喪禮
[編輯]英宗敬妃劉氏之薨,距上升遐數月耳,其喪禮皆上手定,恩禮獨厚,輟朝五日,贈惠妃冊諡貞順懿恭。一切祭葬之體,視文廟昭獻王貴妃有加焉,他妃所不論也。時,劉氏雖久承恩,然未有所出,則上鍾情獨至矣。次年正月,上彌留之際,召太子及太監牛玉等至禦榻前,口諭命太子百日後即成婚,次即及皇后錢氏,他日壽終須合葬,惠妃亦須遷來。蓋亦必欲祔葬山陵也,少頃而上賓天矣。蓋始終眷念劉氏如此。其後成化四年,孝莊太后崩時,孝肅周后恐身後不得同穴,至欲別葬孝莊於他所。賴閣臣彭時等,及禮臣姚夔等力諍,且述英宗遺命,當時李賢曾紀於閣下。憲宗始婉達孝肅,得並入玄宮。而惠妃之得祔與否,則未詳考。但今《祀典》載裕陵十八妃,一葬綿山,餘皆金山,意者綿山為劉妃乎?
按太祖孝陵,凡妃嬪四十人,俱身殉從葬,僅二人葬陵之東西,蓋洪武中先歿者。至太宗長陵,則十六妃俱殉矣。英宗獨見,罷免此舉,遂破千古迷謬,視唐宗命孟才人先效死於生前者,聖愚奚啻千里。
嘉靖三十一年,康妃杜氏薨逝,禮臣奏循成化紀妃喪禮。蓋杜為穆宗生母,而紀則孝宗所自出,故引用之。上不悅,僅輟朝三日,加二字諡,並無褒贈。益見英宗之厚妃至矣。
景帝廢后
[編輯]成化十一年十二月,上追復郕戾王仍舊帝號,尋上諡曰:「恭仁康定景皇帝」。且致書於周王等各府詔告天下,雲請之聖母皇太后,亦云出自銜帝遣意,不幸上賓,未及舉行,茲奉慈訓誕告在廷,用成先志,仍令有司修葺陵寢。蓋是年十一月已立孝宗為皇太子,太赦海內,上意欲追崇郕邸。而難於赦書發之,故特下詔以示崇奉,亦首揆商文毅等苦心也。但景帝繼後杭氏,已於天順元年廢死,而王妃汪氏,故景帝元配,正位中宮者四年,而後被廢。睿皇復辟,即追復為王妃,現居郕邸。何以不並其位號復之耶?況天順初,廷臣以無罪廢汪後,為王文、於謙之罪,見之彈章。今王、於既雪,而母后又不返正,亦事理之未愜者。汪妃至正德元年始薨,乃上諡曰「貞惠安和景皇后」雲。
景皇后壽考
[編輯]本朝母后在位最久者,憲宗孝貞後王氏五十五年,孝宗孝康後張氏亦五十五年。王則皇后稱皇太后,又稱太皇太后。張則皇后稱皇太后,改稱伯母皇太后,初無貶降也。惟景帝汪後,以正統十年乙丑冊為郕王妃,十四年景帝即位,立為皇后,景泰三年被廢,天順元年復為郕王妃,至正德元年丙寅始薨。後以丁未年生,春秋恰八十,追崇為貞惠安和景皇后。凡為王妃者二次,為皇后者一次,為庶人者一次,為追贈母后者又一次。凡歷五帝六朝,前後六十二年。升沉興廢,更疊為之,終得與景皇同穴,實前古未之聞。
憲宗廢后
[編輯]憲宗登極,以天順八年七月廿一日,冊立吳氏為皇后,已詔告天下矣。至本年八月廿二日,復下詔曰:「太監牛玉,偏殉己私,朦朧將先帝在時選退吳氏,於聖母前奏請立為皇后。吳氏言動輕浮,禮度粗率,略無敬慎之意。今廢斥吳氏,退居別宮閑住。」蓋中宮正,位甫滿一月耳。又下詔云:「牛玉論罪本當處決,念先帝時曾效微勞,與吳熹都饒死,押發南京孝陵種菜。」後父都督同知俊戍登州,子雄隨之。至本年十月十二日,又立王氏為皇后。詔中謂先帝臨御之日,嘗為朕簡賢淑,已定王氏,育於別宮以待期,不意內臣牛玉云云。蓋吳氏之得罪,實由萬妃受撻而讒之,其禍遂不可解。而王氏即孝貞皇后,能委曲下之,故得安於位,在孝宗朝稱皇太后,武宗朝稱太皇太后,加尊號曰「慈聖康壽」。母儀兩朝,壽過八十。夫豈偶然?廢后吳氏,至成化末年尚在西宮,孝宗為萬貴妃所忌,賴吳氏保護以全。至弘治初,孝宗以吳後撫育恩,命供給俱如後禮,至正德四年正月十六日薨逝。
按天順八年三月初八日,皇太后聖諭:「皇帝婚期在邇,必得賢淑為配。先時已常選擇,尚慮有司遺忽,禮部具榜曉諭京城內外大小官民之家,素有家法女子,年十五至十八者,令其父母送來親閱。」時去睿皇升遐才五旬,而遽下此詔,蓋宗祧之計重也。此事在謝文正公弘治元年疏抗之前,當時不以為非。至正德元年八月,武宗大婚,納孝靜皇后夏氏,遂已備設六宮。時去銜帝升遐,亦甫窬年耳。且聖齡止十六歲,少於孝宗三年。則謝已為少傅次揆,正受遺當軸,卻不聞一語救正,豈蹇諤於宮僚,而循默於宰輔耶?不可得而知矣。
英宗大婚時,年亦止十六。
孝宗生母
[編輯]東阿於谷峰宗伯《筆麈》,紀孝宗生母孝穆皇后紀氏,孕孝宗時為萬貴妃所妒,潛育西宮,上不及知。一日,上見百官奏,咄嗟歎憤,太監懷恩奏:「萬歲有子在西宮已三歲。」上驚喜,敕百官語狀,召皇子。紀妃泣曰:「兒去,我不活矣。」皇子至,遂賀,頒詔天下,移紀居東朝,後尋賜死,或雲自縊。後萬妃曾召皇子食,以有毒辭。妃因忿不能語,以致成疾。此言似是而實不然。按尹文和《直瑣綴錄》云:「紀後有娠,萬妃恚而苦之,上令託病處安樂堂,以痞報,而屬門官照管。既誕皇子,密令內侍謹護。」則憲宗設計潛養他所,初非不知也。又云:「甲午春悼恭太子亡後,與彭先生談及,請賜名付玉牒。及冬,乃托太監黃賜達之上。上云:「果有一子在西宮,俟再打聽。」按孝宗庚寅生,至是已五歲矣,不止三歲也。又云:「太監張敏結萬妃主宮太監段英,乘間說貴妃。妃驚曰:『何不令我知?』遂具服進賀,厚賜紀氏母子。次日下敕,徙紀居西內永壽宮,禮數一視貴妃。」是時,內臣乃黃賜等三人之功,懷國成惟奉上命傳諭內閣耳。而紀後遷西宮亦成禮,未有遽稱不活之語,亦不曾有進毒一事。至次年乙未,孝宗正位東宮。至二十三年春,則孝宗已年十八,萬妃方薨。距立太子時又十三年,安得有忿不能語成疾之說也。獨紀氏有病,萬妃雖請以黃袍賜之,俾得生見,未幾而卒,則此中曖昧致薨事必有之。所以孝宗登極後,縣丞徐瑣等建言,請追報母仇也。惟此說為稍實耳。尹謇齋雖非賢者,然此時正長禁林,親履其事,豈有謬誤?於公起北方早貴,並本朝紀載不盡寓目,自謂得其說於今上初年老中官,不知宦寺傳言訛舛,更甚於齊東。予每聞此輩談朝家故事,十無一實者,最可笑也。
尹錄所云彭先生,蓋彭文憲也,時甲子年彭正當國,而尹以讀學掌院,與彭最厚,故得進言。尹所紀未免居功,而情景則不謬雲。
商文毅公於成化十一年,因悼恭太子薨,上憂念甚,知西宮有子六歲,乃上疏,略曰:「皇子聰明,國本攸係。重以昭德貴妃撫育,恩逾已出,百官萬民皆謂貴妃賢哲近代所無。但外議皇子生母,因病別居,久不得見。」人情事體未便。伏望敕令就近居住,皇子仍煩貴妃撫育,庶朝夕便於接見。按此疏,孝宗之在西宮,商公已頌言於朝,且歸美萬氏,以頌寓規,可謂苦心。今《麈史》乃雲出自懷恩密奏,想於公並文毅疏未之見耳。
成化五年,柏賢妃生長子,即悼恭也。大臣請告之天下,上不許,蓋慮傷萬妃之心也。至孝宗之生,臣下不敢請命名,無怪其然。先憲宗大婚時,初選吳氏為中宮,柏氏與王氏為東西二宮。迨吳氏廢退,王氏代為後,止存柏妃一人,為初婚三宮之一。若孝穆本萬妃宮中人,而萬妃又孝肅侍女,先以賜上者,初未有位號,故吳氏得而笞之。後以此廢。
萬妃之始先入孝恭太后宮。
萬貴妃
[編輯]憲廟時,萬貴妃專房異寵,首揆萬文康至通譜稱從子。而孝宗生母孝穆皇后紀氏,噤不敢自明,至六歲而左右言之,始得見父皇,命養於仁壽皇太后宮。萬貴妃恚甚,孝穆旋以暴薨報,未逾年而孝皇亦旋正東宮之位矣。以萬氏之專妒,遂令孝穆不全,而終不能有加於孝廟,則宗社之靈憑之也。萬氏豐豔有肌,每上出遊,必戎服佩刀侍立左右,上每顧之輒為色飛。其後成化二十三年,撻一宮婢,怒極,氣咽痰湧不復蘇,急以訃聞。上不語久之,但長歎曰:「萬侍長去了,我亦將去矣。」於是悒悒無聊,日以不預,至於上賓。情之所鍾,遂甘棄臣民不復顧。然婦人以纖柔為主,今萬氏反是而獲異眷,亦猶玉環之受寵於明皇也。《晉· 傳咸傳》云:「妹喜冠男子之冠,桀亡天下。」《晉書·五行志》謂男子屐方頭,女屐圓頭。至惠帝時,女屐亦如男子,以為賈南風專妒之應。今萬氏女而男服,亦身應之矣。又,武周垂拱二年,雍州新豐縣有山湧出,初僅六七尺,漸高至三百尺。因命改新豐為慶山縣。江陵人俞文俊上書,謂太后女居男位,反易剛柔致然。成化十六年,福建長樂縣,地中突起一阜,高三四尺,人畜踐之輒陷,尋又湧出一山,廣袤五丈。此見《雙槐歲抄》,以為男女易位之象,蓋亦以屬萬氏之服妖雲。唐武宗賢妃有盛寵,其貌與帝甚肖,每戎服從帝騎射,莫知其孰為至尊也。萬氏以成化二年丙戌封貴妃,生皇長子將百日而薨,未及命名。至妃之薨,則二十三年丁未,想其年必非少艾矣,而恩寵不衰。亦猶今上之專眷鄭貴妃,歲三十年也。然萬氏戚里之封,僅得錦衣秩,雖漸進不離本衛。今鄭氏亦然,並不敢援永樂之例,以請文職。蓋兩朝之恩厚,而有節如此。
謝韓二公論選妃
[編輯]弘治元年,太監郭鏞,請選女子於宮中,或諸王館,以待上服闋,冊封二妃,廣衍儲嗣。左庶子謝遷諫止,謂六宮當備,而三年未終,山陵未畢,諒陰猶痛,不宜遽及此事。焦泌陽秉史筆,謂謝進此諛詞獻諂,以誤孝宗繼嗣之不廣。王弇州《考誤》中駁焦云:「此泌陽懟筆。蓋陰刺中宮之擅夕,而譏謝公之從臾,時上聖齡甫十九,中宮何以有擅夕之聲耶?謝疏議甚正,焦乃小人無忌憚耳。」此說固不謬,然次年禮科右給事韓鼎,又以皇嗣未廣為憂,上言: 「古者天子一娶十二女,以廣儲嗣,重大本也。今舍是弗圖,乃信邪說,徒建設齊醮以徼福,不亦惑乎?」上感其言,優詔答之。次月,鼎又言:「臣有立天下大本之言,仰承溫詔。今幾五十日,而聖斷杳然。伏望慎選良家以充六宮,為宗廟長久計。」上曰:「立大本之言誠有理,但未宜遽行耳。」按韓之疏,正與謝牴牾。但據韓疏細味之,則是時中宮已擅寵,專以祈禱為求嗣法。上雖是鼎言,終不別廣恩澤,蓋為後所製也。以故後自再舉蔚悼王後,孝宗更無他子。泌陽之譏謝文正,誠屬無稽。然而謝之為聖孝計,韓之為宗祧慮,俱憂國讜言,未可偏廢也。至弘治三年,荊王見潚,亦請上博選良家女,以廣胤嗣,而上終不從。蓋中宮之擅夕,已著聞於宗藩矣。至弘治四年,吏部聽選監生丁巘者,又疏言內庭妃之選,上用諭德謝遷言而止,所以保護聖躬者至矣。今恐左右讒巧之人,或以皇儲未建為言,移上初意,乞慎終如始云云。是時去謝疏時已閱四歲,且上亦從無采擇之詔,其意不過迎合中宮,結歡張氏。為進用地也。然時武宗已在孕矣。
歷朝大行山陵後,凡生時嬪御已逝者,及他日亡者,俱得陪葬陵寢,或近陵之金山。歲時侑食於本陵之享殿,俱得標名沾祭孝宗以前,孝陵在南京,高皇帝之葬,帝后以下祔葬者,妃嬪共四十人。其在北葬天壽山者,如太宗長陵。則帝后以下有十六妃祔;仁宗獻陵,則帝后以下有七妃祔;宣宗景陵,帝后以下有八妃祔。以上三陵,俱主上升遐時,殉節從葬者。英宗裕陵,帝后下有十八妃祔祭;憲宗茂陵,帝后下有十四妃祔祭;其後武宗康陵,則二妃祔祭;世宗永陵,則妃三十人,嬪二十六人祔祭。以上四朝,則先後薨逝不祔先帝山陵,俱葬金山。惟孝宗止有孝康皇后,寶山雙峙即泰陵,祭祀更無一妃旁侍侑食。蓋上自青宮婚後,未幾登大位,無論魚貫承恩,即尋常三宮亦不曾備,以至於上仙。真千古所無之事。
鄭旺妖言
[編輯]當弘治末年,孝康皇后張氏擅寵,六宮俱不得進御。且自武宗生後,正位東宮,再舉蔚悼王薨後,更無支子。京師遂有浮言:「太子非真中宮出者。」時有武城尉軍餘鄭旺,有女入高通政家進內,因結內侍劉山,宣言其女今名鄭金蓮,現在聖慈仁壽太皇太后周氏宮中,實東宮生母也。孝宗聞之大怒,即殛劉山並鄭旺論斬,後遇赦得免。至正德二年十月,又布前言,同居人王璽擅入東安門,且雲欲奏國母見幽之狀,武宗下之刑部,再讞再不服,久之始成獄正法。此案倡議甚怪。往年郭江夏行勘楚府,時馮開之先生為予言楚事,因及武宗,亦曾被謗如楚宗所言。以此世宗尤追恨張太后,並及鶴齡、延齡兄弟,決欲族之。餘謂不然。此謗實始於鄭旺,一時皆信之,傳入各藩。正德十四年,寧王宸濠反逆,移檄遠近,中有「上以莒滅鄭,太祖皇帝不血食」之語。蓋又因鄭旺之言而傳會之,以實昭聖太后之罪耳。
《治世餘聞》云:「鄭旺招係壩上人,有女選入內,近聞生有皇子,見在太后宮。每來西華門內臣劉林探問往來,送時新瓜果入本宮,使人黃女兒遞進,回有衣服等物。旺因誇耀鄉人稱為鄭皇親已二三年,被緝事衙門訪獲。說者以為有所受。奉旨:劉林便決了,黃女兒送浣衣局,鄭氏已發落了,鄭旺且監著。時謂旨雲發落,意自可見。若果妖言,旺乃罪魁,不即加刑,何也?其案在刑部福建司。至弘治十八年五月,武宗登極大赦,閔尚書珪放出。蓋意亦有在。」此當時目擊其事者所紀,較國史更確。其所謂有所受者。指孝康皇后也。旺罪魁不加刑者指孝宗知旺之冤也。閔珪意有在者,謂孝宗為中宮所製。其意實不欲殺旺也。然則武宗果為鄭金蓮所出,而孝康攘為嫡子耶?抑更有他皇子也?至正德二年,則已罷去,屠勳代為司寇矣,旺猶不平,復理前說。時孝康與武宗母子恩深,豈有更改之理,旺不死更何待哉?若金蓮者,則編修王讚教內侍書於司禮監,親見其紅氈裹送浣衣局,內臣皆起立迎入,待之異常。則旨中雲發落者,止與黃女兒同耳。其後日處分,則不可考矣!
頒行女訓
[編輯]世宗以章聖太后所著《女訓》一卷示輔臣,其首即獻帝為之序,次即太后自序,為目十有二。已復以《慈孝高皇后傳》及仁孝皇后《內訓》同示,欲與《女訓》並刊行。輔臣張璁讚美,請上御製跋語於後,已奉旨允行矣。次輔桂萼復獻諛,謂《女訓》一書,臣拜觀詳味,知天啟中興,聖賢繼出,胚胎於此矣。宜仿古胎教,妊子及月,將二南詩古詩編成簡明說詞,選哲婦十餘人以備輪直,凡中宮圖書花鳥寓目之物,尤當一一揀擇。又令兩京布政司府州縣各修官女學,設廟奉先代女師之神;傍有廊,為習女工之所;中一堂,為聽教之堂。選行義父老掌其事,每年十月開學,十二月止。其教蒙瞽之人以《女訓》一書,教令講解背誦,量與俸給,提學官歲考閱之。又欲選大家有家法之人為媒氏,凡女七歲以上入學習《女訓》者,書其年月名籍,令之收掌。國有大嘉禮,按籍而取之。則太子必得聖女,諸王及士大夫家,亦有士行之女配矣。觀萼此疏,欲諛悅取寵而迂誕不經,令人齒冷。萼素以直名,何瀾倒至此也?次年之春,萼即以病去位,尋卒於家。古人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驗之此公,殆不其然。
近年重刊《呂氏閨範》,翊坤宮鄭妃作序,凝其書仁孝後之《女誡》、章聖後之《女訓》。說者遂有僭逼之疑,致啟大獄,貽禍迄今未解。是時不知何人視草,不識忌諱乃爾。
母后諡號
[編輯]歷朝皇后諡號,例用十二字,諡中必有「天聖」二字,而以虛字別之,如高后之「承天順聖」是也。蓋以匹耦至尊,沒後仍存伉儷之體,後世皆仿此。至世宗朝,追諡章聖太后,乃曰「安天誕聖獻皇后」,是直以篤生嗣皇見之徽稱,而沒其敵體先帝之實矣。至同時加上高后諡,改「承天順聖」為「成天育聖」,則又但以生文皇見重,而助讚開天聖人置不論矣。蓋其時世宗自謂應運中興,功同文皇之靖難,為萬世不祧張本。以故一時在事大臣,政府則李文康、夏文湣、顧文康,禮卿則嚴分宜,但知逢迎上意,容悅固位而已。宗廟大體,彼豈暇顧哉!
世宗廢后
[編輯]世宗自孝潔崩逝,甫逾月,即冊立順妃張氏為後,事在嘉靖七年。至十二年之正月初六日,忽下詔廢為庶人。時首揆張永嘉,新從裏居起,再位首揆,亦不能力諍。而夏文湣為宗伯,最得上眷,寂不聞一言。即台諫亦無一人出疏諫止。亦不以廢后罪狀告宗廟示天下,但云不敬不遜、侮肆不悛而已,至今後學不解其故。王弇州於本朝事極博,獨於此事略之。前輩如鄭端簡、雷豐城,時俱已立朝,負史才,所著書。並不記涯略。說者謂建昌侯張延齡坐罪當死,昭聖太后乞哀於廢后,後乘新正侍上宴,微及其事。上震怒,立褫冠服鞭撻之,斥譴以去。本月初八日,即下詔冊封德妃方氏為皇后,蓋聖心先定久矣。廢后事屬之建昌侯者,其說似為近之。延齡橫於孝宗朝,至殺無辜,汙宮眷,如文臣李夢陽、內臣何文鼎輩所奏,真死有餘僇。至是大臣力請寬延齡,蓋恐昭聖因此不豫,致有他故。以故延齡在獄十餘年而後棄市,時昭聖已升遐不及見矣,此張永嘉、方南海諸公力也。然十七年章聖服藥崩,上疑昭聖為巫蠱,欲行大事。非李文康以死捍詔旨,幾如唐宣宗之於郭太后矣。昭聖崩之次年,即有宮婢楊金英等謀弒大變,使昭聖尚在,難乎免矣!孝宗優假外戚,反貽後殃,所謂愛之適以害之。
張後以嘉靖十五年閏十二月初三日薨,詔喪禮視憲宗廢后吳氏例。
皇后祔廟之禮
[編輯]宗廟大事,有以忠憤太過,激成莫解之禍者,無如嘉靖初之議大禮。若微言至理,導人以不得不從者,無如成化初孝莊太后之議祔葬。夫葬嫡後於他所,誠為悖謬。當時彭時、商輅、姚夔諸大臣,回天之力固偉矣,然禮卿姚文敏疏中云:「慈懿葬於左,皇太后萬年後葬於右;慈懿今日祔於廟,皇太后他日亦祔於廟。同尊並列毫無低昂。」其詞甚婉,故孝肅曲意勉從。又三十七年,而為孝宗弘治之甲子,孝肅始崩,則洛陽、長沙、餘姚在閣矣,孝宗以本朝雖未有此事,然二後合葬為非禮,因玄宮先就,無可奈何,遂仍舊貫。然此後孝貞王后得與憲宗同穴,而孝穆紀後先亡,僅得祔葬。則孝宗恪遵古禮,嫡庶昭然,不敢逾尺寸,何其仁而斷耶?至於祔廟一事,劉健等尚祖姚夔舊說,引唐宋二後三後並尊舊事,以待上之自裁。而上乃曰:「祖宗以來,惟一帝一後。今若並祔,乃從朕壞起。況孝穆為朕生母,尚祀於奉慈殿。」又有事須師古,末世鄙褻不足學之語。健等始稱誦讚決,而祔廟之議遂定。果止孝貞合葬茂陵,且與憲宗同入太廟,而孝穆祔葬別祀。於是一帝一後,永為後世法矣。其後世宗議大禮,非有孝宗故事在前,則孝惠邵後,亦必入祔太廟,與憲宗同享蒸嘗,而孝穆紀後見擯於外矣。孝宗之為孝,豈非千古一人哉!最後世宗先祔孝烈後,寧非祧仁宗而不恤者,亦以一帝一後成規已定,恐他日身所並食者不為孝烈,而為元配之孝潔,故預為之謀,其心苦矣。孰知聖子神孫,他日定當補救匡正,安肯違禮拂經,以成先帝之過舉耶!
孝烈祔廟
[編輯]孝烈既以擁護聖躬,大獲殊眷,其父安平伯方銳,亦進封侯。二十六年孝烈崩,上欲升祔太廟,久之廷議不決。上自出睿斷,竟祧仁宗祔孝烈神主於廟。時分宜當國,固不足言,而華亭新拜宗伯,亦僅一執奏,繼奉嚴旨,即唯諾從事矣。此事關宗廟最大,而廷臣無有以死諍者。此時,去議大禮時已二十餘年,當時批鱗諸臣,死者無算,即倖存亦流落荒裔。朝士但羨張、桂諸人之驟貴,其貶竄者無一收召,遂不復能執古誼力爭,使聖主有此過舉,良可惋歎!至於孝烈梓宮,亦開上壽宮隧道納之玄宮,尤不愜人情。蓋先世賢主,如南宋文帝之於袁後,唐太宗之於長孫後,亦以先亡歸陵寢,他日帝反祔葬焉。本朝惟孝陵長陵母后先葬,此後累朝皆別葬他所,及上升遐,始遷後祔葬,於典禮甚合。況孝潔為上元配,尚瘞襖兒峪,而孝烈為第三後,乃先居上壽宮,更覺失序。至隆慶初年,孝潔仍祔世宗室,而孝烈神主遷置於奉先殿。補救折衷,咸歸穆宗達孝雲。
按隆慶初元,加孝烈諡號有「祗天衛聖」字麵,蓋亦著當時弭變之功也。然嘉靖三十五年已從玄門法,加孝烈為九天金闕玉堂輔聖天后、掌仙妙元君,則先有輔聖之語矣。
母后減諡
[編輯]嘉靖十四年正月,武廟後莊肅夏氏崩。時張孚敬為首揆,議以夏後與他後不同,其諡號隻可二字,多亦不過四字,蓋用景帝廢后江氏「貞惠安和」四字故事也。時汪鋐亦助孚敬,謂隻可二字,李後時謂可八字,惟禮卿夏言謂宜如故事,仍為十二字。都御史王廷相、吏部侍郎霍韜,亦同夏言所議。上命定為八字。次年四月,上幸天壽山,坐行宮召大臣曰:「莊肅之諡未安,仍宜循舊。」至九月乃進今諡,時孚敬已去位矣。世宗聖意何曾菲薄夏後,乃永嘉素工揣摩,創為異議,其罪豈止逢君之惡?而汪鋐則又逢相之惡。時貴溪、南海皆以議禮驟貴,猶能持正不阿如此。今諛永嘉相業者,大抵多溢美。則江陵公秉史筆時,以聲氣相附,每追頌其功也。
莊肅後喪禮
[編輯]嘉靖十四年正月,武宗莊肅夏後崩。禮臣上儀注,疑上素冠服舉哀,及群臣行奉慰禮。上曰:「朕於皇兄後無服製,又迫聖母壽誕,朕當青服視事。」於是禮臣改請:「皇上服製既絕,不必舉哀,臣下亦不必奉慰。」越七日,即為章聖太后壽誕,上命百官不必赴衙門,但於私第盡製,蓋視群情也。輔臣孚敬等言:「聖母聖誕,吉禮重大,宜吉服終日。」上始悅而許之。然數日前元旦,以憲廟恭妃初喪,免文武百官慶賀矣。且莊肅於世宗為同堂從嫂,祖宗亦服緦麻。乃上曰無服,禮臣亦曰服絕,不得其解。時貴溪長禮部。
嘉靖兩後喪禮
[編輯]世宗初年,以議大禮,得伸志於興邸兩親,其後尊禮靡所不及。從此遂親定曲製,厚薄任情,其於喪禮最減殺者則昭聖太后,最隆重者則孝烈皇后而極矣。嘉靖二十年,昭聖崩,上諭禮部:「昭聖雖稱伯母,朕事之敬慎,自十七年秋事,不得不自防愛,以愛宗社。朕故不敢躬詣問安。今崩,朝夕奠祭,令內侍官代行。」蓋上意猶謂戊戌章聖之逝,皆昭聖肆毒,不止如始所疑,潛行巫蠱已也。至二十七年,孝烈後崩,上以壬寅內變,後有大功,命喪以元配禮。未窬月即定陵名曰永陵,命先葬玄宮,則二祖以後所未有也。且元配孝潔尚別厝,而第三後先入陵寢,尤亙古所無。至大祥遂欲祔廟。輔臣嵩請祔於皇妣之次。上怒,以為是爭考爭皇之故智,不許。至再期竟祧仁宗,而以孝烈先入廟,則古今創見。時上恚初議,未即許祧。乃於忌日請祭疏中批旨云:「孝烈所配者入繼之君,又非六禮之始,忌日即不祭亦可。」部臣益惶懼將順恐後,至引本朝宣廟舍恭讓後而祔孝恭、憲廟舍吳後而祔孝貞為比,以媚聖意。上始悅,許之。時宗伯為徐華亭,豈不知讓後以病退別居,盡謝位號,吳後立甫一月廢斥遷宮,久不母儀天下,豈孝潔可比。乃曲筆詭詞至此,即得世宗愉快,寵眷一時,其如後世議者何?
先是嘉靖七年,孝潔陳後崩,靈舉赴山陵時,上命出左門。言官及禮臣再三請,謂宜出正門,終不許。至孝烈梓宮當葬期,禮部儀注竟擬正門中道出,蓋已預揣上意矣。
景泰七年,孝肅後崩,亦先入太廟。然而不祧祖宗,蓋廟室未滿也。
母后先祔廟
[編輯]世宗既追崇獻皇帝矣,至中葉又納諛臣言,祔獻皇於太廟稱宗。臣下畏禍,自侍郎唐胄之外,無復敢繼起者。上追忿往事,謂近代為不足法。及孝烈皇后崩,已先納梓宮於上所營壽宮矣,及小祥遂下詔,欲奉神主入祔太廟。時宗伯費文通依違未果。比釋服,則有徐文貞為禮卿,僅婉辭,以為此聖子神孫之事,上遂大怒,而禮科都給事顏思忠,復執部議以諫,內旨因他事杖一百為民,而孝烈入廟仁宗祧矣。按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崩,次月葬鍾山之陽,定其名曰孝陵,至太祖升遐合葬焉。蓋用唐太宗昭陵故事,是亦國初未定之製了也。至永樂五年,仁孝皇后崩,文皇聖意,已不欲立封域於南方,故遲遲未葬,至七年幸北京,始得地於昌平縣,用江西術士廖均卿議,改封黃士山為天壽山,十年遷仁孝後梓宮北行安葬,因定陵名曰長陵。蓋三千里而車遠涉,無暫窆他所之理,已非太祖時比矣。此後累朝不復遵此制,惟景泰七年廢后杭氏薨,即懷獻太子母也,帝諡為孝肅皇后,先歸山陵,因祔太廟。此為古來僅見之事,蓋自未入廟,蓋自未入廟。乃令宮閨先侍祖宗,於典制甚悖。而陳、王諸輔臣不能救正,識者非之。比英宗復辟,禮臣胡瀅始以為言,上命遷後主於別室,時景帝違豫,未大漸也。未幾襄王瞻墡入朝,謁陵回奏,稱景陵明樓未建,而杭氏所葬明樓高聳,與長、獻二陵相等,乞毀之。上命如議。然而陵名固尚未立,又未幾帝與後俱廢矣。世宗薄視累朝,動以二祖為法,以故臣下所建白,無一轉圜。然祔廟一事,肇自景帝,何足遵守?且尋遭廢斥,不祥之甚。惜當時無有以此密諷於上者。又孝烈之葬,先定名曰永陵,亦用二祖故事。方孝烈初崩窬月,順天府進春例當並進,而中宮已虛,上命仍進几筵,府官用吉服從事,亦上所親定也。
葬孝烈時,上命居玄宮之左,而虛其右以待元配孝潔合葬。未幾又命孝烈復葬右雲。
世宗之命追眷故後,蓋用宋仁宗溫成後故事。後薨未久,會立春,後閣已虛,詞臣不復進帖子詞,帝命仍進。禹玉代歐陽公口占為詞,即所謂「花似玉容長不老,隻應春色勝人間」者是也。
親蠶禮
[編輯]世宗更定祀典,遂行皇后親蠶禮。當時俱咎夏貴溪逢迎上意。御史馮恩。至謂後親蠶於郊,不可示後世。然夏說未可非也。《周禮·天官·內宰》:「中春,詔後率內外命婦,始祭蠶於北郊。」《漢·禮儀志》:「皇后祠先蠶以中牢,文帝、景帝、元帝,俱詔皇后親蠶。魏黃初中,依《周禮》置壇於北郊,晉與高齊俱置高壇,皇后親祭俱躬蠶,後周因之。隋置壇宮北三里,皇后以太牢祭。唐置壇在長安宮西苑中,貞觀、顯慶、先天、乾元間,皇后親蠶,皆先有事於先蠶,壇儀具開元禮。宋用高齊製,後親享先蠶,貴妃亞獻,昭儀終獻。其神則祠天駟星,次則黃帝元妃西陵氏。漢加菀蓏婦人,寓氏公主,後又益以蠶女、馬頭娘之屬,皆有所本。嘉靖之制,雖未盡合古,然農桑並舉,固帝王所重。
李氏再貢女
[編輯]嘉靖十四年十一月,詔選淑女,有河南延津人李拱震獻其女。上以長至在邇,而女適至,大喜之,是月十九日慶成宴畢,即令東華門入,不必擇日。賜拱宸錦幣,宴於光祿寺。次年二月,即拜其女為敬嬪,拱宸為錦衣正千戶。至二十四年九月,拱宸之子應時,又以拱宸之次女為獻。禮部請日未報。至十一月始得旨,以冬至慶成宴自東華門入,賞賜供宴如其父。其事俱同昭陽二趙,但相距十年為異耳。
聖母並尊
[編輯]唐宋人主為妃嬪所出者,御極以後,尊后為太后,而進所生母為皇太妃。雖恩禮無異,而嫡庶尚分也。至後唐莊宗,以嫡母為太妃,而以生母為太后,冠履倒置,蓋胡虜不學使然,真貽笑千古。我朝列帝非後出者,比臨御時,多不並尊。惟景帝初登極,尊皇太后孫氏為上聖太后,生母賢妃吳氏為皇太后。憲宗初元,則孝莊與孝肅並以天下養,於是尊皇后錢氏為慈懿皇太后,貴妃周氏亦為皇太后,而無尊號,以稍別等威。識者尚尤其過。直至隆慶六年,今上六月即位,甫六日而高新鄭見逐,江陵奉上面諭,欲並尊兩宮,且於生母皇貴妃更加二字徽號。蓋故反其詞,以遏止閣臣,使不得執奏也。於是江陵與禮臣議兩宮並進為皇太后,而於嫡母陳加仁聖,生母李加慈聖,各二字徽號而體貌俱無少別矣。時江陵公方欲內諂慈聖,以為固權地,苟可異禮,何所不至!而議者責以不力諫,誤矣!歷朝以來,臣下嫡母在堂者,生母不得封;即生母歿,亦不得丁憂,其自愛者不過給假治喪。今三母並封。登之令甲,而所生即媵婢,亦得盡三年之哀。此固君父曠蕩之恩,錫類所及,顧欲使人主自靳於所生,當亦非人臣所安也。
按新鄭逐時,內臣捧詔旨出,其首云:「皇后懿旨,皇貴妃令旨,皇帝聖旨。」云云。是時已三宮並列矣。窬月始舉並尊聖母之典,又安能止勿行也。
兩宮同在位久
[編輯]今上嫡母曰仁聖皇太后,生母曰慈聖皇太后,當上御極之初,即已並尊,如成化初年故事。但當時中宮錢氏,進稱慈懿皇太后,而孝肅止崇為皇太后,尚有等差。不如今上同加尊號,情禮並申之為愉快。又錢後稱太后止五年,而仁聖享孝養者二十五年。且初登長樂時,與慈聖父母俱存,兩宮聖母,尚修家人之敬,俾得通藉禁中,尤為亙古未有之福。今慈聖遐齡正未可量,恐又非孝肅周后所能企耳。
今上篤厚中宮
[編輯]自丙申兩宮災後,上移居毓德宮,既而又移啟祥宮。其宮本未央宮,興獻帝誕生此中,世廟以美名冠之,後改今名。自今上移蹕後,惟翊坤鄭貴妃,及他寵嬪侍左右,中宮不復得時奉晏閑。至庚子之冬,京師盛傳中宮久病,侍衛不過數人,其膳修服御,俱為主上裁減大半,抑鬱成疾,漸瀕危殆,都下貴賤長幼皆信之。蓋其時已傳旨修東宮,次第冊立,未幾遂有此謗。疑上且頓抑中宮,使之不全,以為次子奪嫡之地。大小臣工,俱憂駭莫敢發。時,工科都給事中王德完,新自家居補官至都,始露章力諫,其辭哀婉而危切。上大怒,下詔獄拷訊,究問主使之人,九卿台省俱力救不從。從首揆久謝病,次輔沈一貫,以密揭婉解。次日,忽下聖諭云:「中宮乃聖母選擇元配,見今同居一宮,少有過失,豈不優容!邇年稍稍悍戾不慈,朕每事教訓,務全婦道,中宮亦知改悟,何嘗有疾?」 云云。輔臣回奏不報,一貫又上奏,謂:「今日之謗,十年前已鼎沸。故上前諭,惟示首臣,不使一人得見。若以此諭外傳,外人必謂上果不利於中宮。則數年之謗,本虛而反以為實。上數年之旨,本實而反以為虛。天下藩府,以至萬國四夷,歲進表箋,稱賀中宮,倘聞此語,尤為未便。其他語尤過激雖堪。」上稍為霽威,且示以皇長子冊立稍遲之故,並寢所傳聖諭不下。德完雖廷杖削籍,亦得免於死。上重彝倫,畏名義,即簡禮中宮,或亦一時咈意致然。忽聞中外浮言,諫臣伏闕,遂不勝愧悔。此後伉儷彌篤,恩禮有加。次年,即特旨建儲,人心大定,去冬彌天疑謗,一旦冰釋。給事虞淵取日,功真不世,而閣臣犯顏苦口,甘犯天威,其善亦未可沒也。
恭妃進封
[編輯]本朝貴妃之加「皇」字也,自孝恭始也。孝恭既以誕元子進封,未幾元良正位,即代讓後居尊。此雖先朝故事,非可為訓。迨今上連舉聖嗣,今東宮生母初止封恭妃,而德妃鄭氏,乃特加皇貴妃,且皇第二子年止四歲,以故孫如法、薑應麟輩曹起力諫,亦懼他日有包藏禍心,妄援孝恭,以希橫恩者為慮。雖遠不知聖主乾斷,非臣下所能蠡測,其時姑假名號,以慰翼坤,而長幼之序,久已定矣。皇貴妃之體,鄰於正嫡,凡禁中大慶,奉請兩宮,則中宮奉侍仁聖,而翼坤奉侍慈聖,得並講姑媳之體,他貴嬪皆退避不敢望見。即今太子冊立以後,恭妃執禮猶謙,亦掖廷舊制使然。是,舊臣下雖懣憤,而不敢請。直至元孫誕生,上大霈中外,恭加慈聖徽號至十二字,而恭妃進封為皇貴妃,錫以金冊金寶。自此禮儀體貌,一視翼坤,並列左右。天下始快然無遺憾,而聖心至是大白。蓋主上於定名正分,究竟無爽雲。
郊寺保釐
[編輯]今上專寵鄭貴妃,固累朝所少,因有疑福王懷奪宗之計者。不知上神斷素定,非昔庸王溺衽席者比。但侍婢左貂之徒,未免妄測,以冀非常,即稱謂間,不無逾僭。猶記向遊效外一寺,亦敕建者,壯麗特甚,登殿禮佛,見供幾上並列三位,中曰「當今皇帝萬歲景命」,左曰「坤寧宮萬歲景命」,右曰「翊坤宮萬歲景命」。翊坤,則鄭妃所處宮也。予為吐舌駭汗,諷主僧易之,不知能從與否?此蓋彼宮位下大榼所為。時,福邸之國已久,然不免並嫡之嫌矣。因思昔年王都諫德完一疏,有功宗社不細。
今上家法
[編輯]今上眷鄭貴妃,幾於憲宗之萬貴妃矣。然禮遇雖隆,而防維則甚峻。有內臣史賓者,以善書能詩文,知名於內廷,其人已貴顯,蟒玉侍御前久矣。一日,文書房缺員,上偶指賓以為可補此缺,貴妃從旁力讚助之。上震怒,笞賓逐之南京。貴妃戰栗待罪,久而始釋。史居南十餘年,始再召入。即外廷大臣,如寧陵呂司寇撰《閨範》一書,貴妃作序,重刻。其後呂為言官所糾,直指此事為交結宮闈。上下旨謂此書本係御賜,非出私獻,眾疑始稍解。蓋此書未必曾入御覽,即入覽亦必不命重發梓。聞上初見彈呂疏,聖意甚不懌,特以貴妃故,有投鼠之忌,姑雲御賜,以杜眾口塞浮謗耳。呂未幾即去位,累薦未召。蓋聖明英察,每多意外之妨如此。
東宮妃號
[編輯]萬曆丙午春三月,上以皇太子第一子生,其生母為欽命選侍王氏,未有封號,命內閣及禮部擬議進呈。初擬皇太子嬪,不允。又擬皇太子夫人,亦不聖意。乃下聖諭,進封為才人,且賜閣部《皇明典禮》各一部。書內皇太子正妃封妃,次皆拜才人,開載甚明,上命存留備考。時,揆地為四明、歸德、山陰,而署部則侍郎李晉江也,諸公皆大儒,不宜疏陋至此。然典禮亦非僻書,館閣名公亦宜家置一帙,而待欽賜耶?按漢太子宮中,自妃而下,有良娣,有孺子,凡三等。晉惠帝在東宮,謝才人生子遹,進拜淑媛,俱載在史冊。而此後蓋不勝紀。諸公何不詳考具奏,而以臆對,知不滿聖主一哂耳。孟蜀年號一事,宋藝祖所以重竇儀也。按乾德紀年,偽宋輔公柘已先稱之,而竇儀不及知,則亦未足為讀書宰相也。附記為諸公解嘲。
王妃殉節
[編輯]壬辰年,寧夏兵變,慶王新立,為賊所脅,屈節馴服不待言。憲王之正妃方氏者,繼冊甫一年,即嫠居矣。逆賊哱承恩,逼之欲行非禮,妃乃抱世子匿於土窖,哱賊怒,搜捕苛急,驚悸薨逝。管理府事鎮原王仲𩀈以其事上聞,上惻然傷之,差官慰問。未幾,又報妃實以本年四月初一日,守節自縊。上曰:妃貞烈可嘉,宜加褒恤,以風示天下,命禮部從厚議恤來言。蓋妃之義不受汙,事狀必非偽,而死於穴處,與死於雉經,終莫能明。朝議亦不深核,第遵明旨,錫殊典而已。其後事平,亦更無實錄。倘彼中將吏功罪,亦貿,如此,何以定誅賞耶?
宮人姓名
[編輯]本朝宮女命名,最不典雅。如世宗壬寅宮婢逆案,其名俱蓮菊蘭荷之屬,與外間粗婢命名無異。然而出外則不然。隻如遣出監公主駙馬府者,則聯其父之姓名,如趙甲,則雲趙甲女,錢乙則雲錢乙女之類是也。偶閱宋周平園《雜記》,其為翰林學士時,淳熙三年,內中夫人誤傳鎖院,次日御批出,典字真筆吳庭慶,降充紫霞帔主。管大內宮事慶國淑懿夫人劉從信,降兩字夫人,其名與朝士無異。
文臣賜官婢
[編輯]太祖賜右丞相汪廣洋死,時汪謫南海,已在舟中,使至之日,汪奉詔自經,有一妾從死,使者以聞。上訪其人,則故陳知縣之女,以罪謫為官婢。上怒曰:「凡沒官子女,例發功臣為奴,從無與文臣者。」因敕法司治罪,事在洪武十二年之十二月。其時上疑宰相胡惟庸,與六部大臣共廣洋為奸,次年正月,惟庸即謀叛滅族,六卿或死或竄,無一留者。蓋官婢之重如此。至正德間,輔臣焦芳乃得欽賜土知府岑浚之妾,與乃子黃中聚麀,何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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