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野獲編/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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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
[編輯]屢兼二品正卿
[編輯]洪武間,詹徽以左都御史兼吏部尚書為極異,然此時官制未定也。正德初,屠滽以吏部尚書兼左都御史,嘉靖中,熊浹以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俱專領憲事。李承勳、王廷相等。俱領團營,不預部事也。惟嘉靖九年汪鋐以右都理戎政,未幾改兵部尚書,仍兼右都;十年以太子太保改左都御史,兼兵部尚書;至十一年又以太子太保改吏部尚書,又加少保兼兵部尚書,蓋以御史大夫帶本品二次,又以太宰正兼大司馬者一次,皆身官二綬,各領事寄,極古今權任之重,一身當之。且其人狙險貪狠,古今所少,何以當此異寵?其他以兵部尚書領左右都者,如毛伯溫等,以南兵書領者如王守仁等,以別部領者如刑書洪鍾等,俱以用兵帶憲銜,非正兼也。自國初至嘉靖,太宰為他官者不論。隆慶以後,為楊襄毅(博)、嚴恭肅(清揚),在兵部不逾月即還吏部。今上丁亥,嚴以本官召掌兵部,未至而卒於家。今上戊辰,陳恭介(有年)以吏部尚書予告,歸五年矣。忽以南右都御史召之,時陳已先歿,不及聞新命。然自來無北太宰得南台長者,或謂內閣有意抑之。按諸公皆一時名碩,用之多不盡其材。而稔惡不悛如汪鋐者,乃持權久任如此,則永嘉張相,始終為之奧主也。
借官出使
[編輯]宋朝使北,正副二人,皆假尊官出疆以示重。我朝景泰初,以英宗北狩,遣使候問,亦有超等借官。然國初已有之。洪熙元年,宣宗即位,遣行在鴻臚寺丞焦循攝禮部侍郎、鳴讚盧進攝鴻臚少卿,頒登極詔於朝鮮。上復以朝鮮世修職貢,簡用爾等為言,且命以禮自持,其懷遠人,較諸國特厚。今使高麗者,例以翰林或給事為正,行人為副,不復借官,但賜一品服以往,復命繳還,最為得體。其後使琉球國亦然。
使朝鮮者類拜命即行,然必出疆始改服。惟琉球一差,以五年為限,第必於福建造船逗留。又有出五年外者,以故在閩中腰玉被麟,用八人肩舉,多設中軍旗鼓等官,其尊與撫臣無異,識者以為非體。又近年日本關白舉兵,廷遣行人司官者,慰諭朝鮮。司君甫被命,即於都下麟玉騎馬拜客,傾國竊笑之。使還未幾,為遼撫所訐,以墨敗。
科道昇州府
[編輯]弘治初年,吏部尚書王恕,覆給事中林廷玉奏中,有成化二十一年刑科都給事中盧瑀、升湖廣長沙府通判,給事中秦升,升四川廣安州同知,給事中童杭,升湖廣興國州同知,又有原任禮科都給事中蕭顯,升貴州鎮寧州同知,浙江道御史汪奎,升四川夔州府通判,俱先年升用官員,要依上登極恩詔,一體擢用。此諸官人日數曆升沉,俱不可考。但憲宗末年,台省升擢,尚得冗散外僚如此,今或以三品大參而出,尚裂眥攘臂,如不欲生何也?
永樂十九年辛丑,黎恬以御史升交址南靈州知州,至宣德七年壬子,內擢右諭德,則此時官制未定耳。又天順五年,工科給事中曹鼎,以九年考滿,升廣西平樂府同知。鼎即故大學士鼐弟,正統戊年辰科庶吉士。又成化七年戶部左給事中李森,升懷慶府通判;成化十七年,兵科都給事張鐸,升漢陽府通判;成化二十一年,御史汪奎,升夔州府通判,則又皆憲宗朝事也。
傳奉官之濫
[編輯]傳奉官,莫盛於成化間,蓋李孜省等為之,至孝宗而曆革盡矣。然弘治十年,清寧宮災,給事中塗旦等奏煙火傳升者程通等十三人,建毓秀亭升者,康表等三十餘人;其他李廣傳升匠官六十六人,冠帶人匠百三十八人,幾與成化間相埒。此猶李廣用事時耳。至十四年吏部、兵部奏近年傳奉文職,至八百九十餘人。武職二百八十餘人,視李廣亂政時又數倍。蓋中官親戚居其大半,此又憲宗朝所無矣。
方伯致政加銜
[編輯]外吏以布政使為極,其久任不得內遷,往往以滯淫乞身,亦有淡於宦情,自保末路者。往時多晉京秩,以寵其行,如光祿太僕卿之屬,在朝廷已為殊典矣。惟弘治十五年,廣東左布政使周孟中乞休,上以其方會薦大用,勇於辭榮,加右副都御史致仕,仍命馳驛以歸。至正德二年,浙江左布政使林符乞休,以上其生平無過,恬退可嘉,亦加右副都御史致仕。嘉靖五年,四川左布政使林茂達觀歲乞休,以上其有夙望,亦加右副都御史遂其請,然而不得乘傳矣。此後方伯以禮允歸,尚量移清卿。近日,四維稍裂,其引退者,類知吏議將及,藏拙居多,即小京堂絕鄉矣,何論中丞?
堂官笞屬官
[編輯]祖製,堂官得笞其屬,然久不舉行,惟嘉靖間吏部尚書汪鋐,以事怒其屬員外郎莊一俊,笞二十論謫之外。汪怙上寵,恣胸臆,當時已訝之。其前則有餘祖母之祖,臨江守錢東餘佘公,撻其屬一知縣,亦被糾以調任歸。五十餘年,遂不聞此事。海剛峰起南總憲,到任後,忽設二大紅板凳,雲欲笞御史不法者,一時震駭,以為未有怪事。然終設而不用,其意亦欲姑示威嚴,以曆台綱耳。又上疏請征貪官,復國初剝皮囊草之製,時情尤恨之。御史梅鶤祚,因劾瑞導上法外淫刑,得旨亦雲瑞偶失言,仍留供職。按太祖初製,亦偶一行耳。所謂古有之,而不可行於今者,此類是也。龠州評海忠介云:「不怕死,不愛錢,不結黨,是其所長;不虛心,不曉事,不讀書,是其所短。」似亦定論。
九卿揖司屬
[編輯]故事,吏部體最尊。其庶僚至部者不必言,凡大九卿以考滿及公事至者,先赴部見三堂畢,即赴功司揖,司官向外答禮不少讓。吏部司官有公事至者察院者,亦報名庭參,一如各御史見吏部堂官禮,行之已久。至嘉靖末年,郎中張濂始不報名,郎中陸光祖始不庭參。至四十五年,都察院掌院左都御史張永明不能平,揭示司務廳,命復舊規。時值郎中盧良當考滿,乃先詣永明私宅,約必免報名庭參,不然即止不來謁。永明忿甚,上疏直訐之,良亦上疏自辨。上下其事於禮部禮科,於是禮部尚書高儀等讓議,當如永明言,復舊規,於是吏部司屬見都察院,一如見本部之禮。而九卿亦不復往四司門揖,其閣部大臣考滿,應投供狀者,隻於吏部後堂見三堂後,揖問孰為功郎,因手付以狀並不詣功司矣。
嚴恭肅
[編輯]嚴寅所太宰(清),滇人也,本籍嘉興縣人,先大父為蜀之川南分守,嚴以中丞撫其地,相得甚歡,每言川中胥吏之橫。初嚴筮仕為敘州之富順令,而二司之吏,至邑督逋稅及文卷者,投刺書藩侍生、臬侍心,心恨之,而無以報。後晉蜀藩伯,亦不及治。頃得開府,始覆其名,則刻木輩尚有未死者,捕至痛與杖而胥靡之;其現為二司吏者,馭之加峻。蓋修為令時宿隙也。嚴,嘉靖甲辰進士,至此已將三十年,而追仇君小乃爾。先大父笑云:「嚴公見語詩,自以為快心事。而餘心訝其不宏。」然冰櫱之操,目中無雨,正位統均不久,以病告歸。先人往問疾,至其榻前,布衾破敝寒士之不如也。
致仕官
[編輯]唐宋士人以致仕為榮,如白香山見之歌詠,以誌慶幸。宋陸務觀亦受人賀禮,詩集可考。蓋不特臣子以為幸事,即主上亦憂禮之。故唐令致仕官朝參,俱居本班之上,宋時致仕俱給半俸。今則不然。乃至內外考察,以致仕處年老及有疾者,而被論之善去者,與得罪之稍輕者,俱雲著致仕去,於是林下之人,以致仕為恥矣。猶憶孫簡肅(植)生前,以刑部尚書請告,後以工部尚書起用,孫辭不赴,屢疏始允。得旨加褒語,以原官致仕。身後其家求先大父文其墓石,因於銜上入「致仕」二字,其家入石時抹去之,大父屢以古道規之不從。孫有子六人,一任子,一甲科,一乙科,而所見乃爾,真習俗之移人也。
監生選正官
[編輯]本朝監生本重,至景泰時許納馬而漸輕,然至正
嘉間尚選教職,及知州知縣等官。以錢虜白丁,得專民社,所至貪暴不作進步想。寫本不作進步想,作不自愛,雖吏議旋及,而民不聊生矣。至隆慶間,高新鄭以首揆掌銓,始議禁革,其雙月考中第一者,亦僅得州同知、州判官,一時仕路為之稍清。近年準貢事起,初猶以實廩十年科舉三次者加納,既而甫被廩未科舉者亦濫觴矣。久之,而增附亦以居聞提學批廩納矣。近日則胥吏市儈,亦籍手津要,竟批廩生入貲稱準貢,旋以錢神選府判而出儼然與二千石稱僚友。瀾倒至此,令人切齒。使新鄭公在事,必奮臂劃除立盡矣。
新鄭掌選,奏驛閘壩等官,無錢穀事寄,俱得選本省,以免遠宦之苦。奉旨遵行,至今便之。其教官得選本省,餘自幼聞於大父,雲是張永嘉奏淮行者,近日有大老亦歸於新鄭所建白,則大不然。
太宰揖吏科
[編輯]太宰體尊,即輔臣考滿,亦必赴部,聽考核供狀。而考功司引奏子御前,亦必隨功郎之後,此舊例也。惟遇朔望則太宰親赴吏科畫名,亦累朝所行故事,其後改以侍郎代之。近並侍郎亦不行,惟太宰以一名帖,遣吏說知而已。此夫之廢,不知始於何時?關高新鄭以首揆領銓,遂罷不行。高權傾中外,無人敢抗之者。若五部則遵往例,赴各科畫本,不敢異也。萬曆辛卯,吏科都給事中鍾羽正新任,特疏欲復舊規,時太宰陸莊簡(光祖)素以骯髒見稱,竟置不復,後人無復敢議及矣。
聞部堂之至各科,科臣垂簾居內,部臣向內揖,科臣簾內答之。畫本異,再揖而行,兩人不相麵也。統均之地,折腰於七品小臣,似褻威重,竊以為不赴亦可。
陸沈兩公
[編輯]吾卿祟五對台太宰,初以少宰北上,時沈繼山司馬從戍所起璽丞,同舟詣闕,兩人歡若兄弟。陸一日問沈曰:「公拚命請劍,其不畏死明矣。亦他有所畏乎?」沈云:「自幼惡聞火炮聲,他日雍容曹署則可,恐邊塞戎馬之場不能踐耳。」祟頷之。後沈以冏卿憂居,陸晉掌銓,用沈為勳卿,旋拜秦撫。至之三日,而劉哱反書聞,即被命移鎮協討,無日不在矢石炮鼓中。蓋陸憶前語,有意調之也。司馬為予言,輒絕倒。
鄭蔣翁婿
[編輯]吏部文選郎中蔣遵箴,廣西全州人也。在京喪偶,適兵部侍郎鄭洛,有女及笄,以美著稱,遂委禽焉。鄭為北直隸安肅縣人,與粵西相去萬里,聞者駭歎。或雲蔣方秉銓,鄭謀出鎮,為勢所脅取,然亦醜矣。前於此,則有徐太常(元春),以女字劉金吾(守有)之子。徐為華亭相公塚孫,而劉敗故大司馬(天和)孫,麻城人也,相去亦三千里。又前乎此,則嘉靖末,吳太宰(鵬)以笄女繼董宗伯(份)之室,董時已為大司空,管少宰事,年亦相亞,遂講敵禮,不復修半子之敬。然吳嘉興人,董湖州人,固接壤也。蔣文選官至光祿卿,有婿舒洪誌,為尚書應龍之子,十九而登丙戌一甲第三人,鄙其婦翁,不與往還。鄭為其婦外祖,時正大用。鄭長子為戶部郎,次子為緹帥,在京邸亦不通聘問。舒未及壯遽夭,人惜其誌節,不及通顯雲。
內閣中書外補
[編輯]新鄭再起,以首揆兼塚宰。有內閣誥敕房辦中書事,序班十人,久次當遷,新鄭置不省。蓋華亭所收意憎之也。十人者,齊訴於朝房,且以秩滿故事請,新鄭嗬曰:「若輩有何勞?」對曰:「勞苦已三滿考。且索米長安,冀增薄祿糊口耳。」新鄭乾笑曰:「果爾耶,吾即有應,必不令若曹有侏儒之羨。」俱喜謝而退,即刻入部具疏,十人者俱對品調外,為邊遠倉大使,無一人能赴者,皆慟罵歸。中一夏姓者,予及識之。新鄭秉重柄,任情非一,此特其最小者,然已足失人心矣。
憲臣改學官
[編輯]永樂乞未科榜眼李貞、探花陳景著,俱福建人,俱以九年考滿,乞就養,一得高州府教授,一得福州府教授,俱終其官,已為異事,然猶七品官也。弘治元年,有雲南按察司僉事林淮,奏稱雲南路遠,母老不堪就養,辭官則家貧難供朝夕,乞授本處或附近教授,以便養母。詔許之,淮除常州府教授,親終仍除僉事,是以五品方麵憲臣,而左官至從九品冗職矣。淮抵任未幾母死歸,以過哀病卒,竟不得還本職。淮不知何許人,料必生蘇鬆嘉清間也。
又弇州《異典述》云:有錢塘王羽,以太常少卿請便養,亦得杭州府教授。又正德五年,御史陳茂烈,福建興化人,以母老乞歸,不能自存,吏部為改本省福清教諭。則《異典》未之及。
任子為郎署
[編輯]自弘正以後,大僚任子,拜各衙門幕職,得遍升宗人府五都督經曆。若官及經曆,則五品竟升知府矣。蓋以郎官應列宿,不欲輕畀也。穆廟時時字據寫本補,高文襄以首揆掌銓,建議以為知府四品方麵官,大臣子弟既可以紈絝得之,豈有反不堪郎署之理?且宗人五府經曆,兩京止十二人,缺少人多,銓法壅滯,宜一切疏通,除吏、禮、兵以外,餘三部俱得遷轉,待俸滿升知府如故事。得旨允行。時高勢張甚,言路莫敢忤,大僚亦有相左者,以其利己之子弟,亦唯唯讚成,遂相沿以至於今。然皆從都事太僕丞轉副郎,又有太僕丞轉五府經曆,始得員外,從未有直拜主事者。以主事為二甲初授官,及外長吏與甲科為六館者優轉之缺,故靳之也。近已有破例者,恐將來亦遂為故事矣。
今胄君在仕途多求速化,甚而有詬詈選郎者,銓地以忌器優容之。然以餘所見,如常熟一邑得二人焉,五為瞿洞觀(汝稷)冏卿,故宗伯文懿公長君,文采品格,冠冕一時,初授詹事府錄事,凡十餘年而始得部郎,積資以至出守。時許文穆、王文肅在政府,俱文懿公所錄元魁也。今日則有趙元度(琦美)寺丞,故少宰文毅公長子,抗直有父風,且博洽一時少儷,初授南京都察院昭磨,今已十五年,始進太僕寺丞,視曹郎如登天也。瞿與先人厚善,予亦識其儀貌,趙則餘蠹魚友也。二君子故不可以恆格論。
首揆一品恩蔭,例拜尚寶司丞。次揆與六卿至一品者,得拜中書舍人,中書考滿十二年,始升三級為主事,又九年為尚寶卿,俱仍管中書事,即加至四品三品,不出局約略與璽卿等。諸胄君苦之,反羨京幕郎署之遞轉早得金緋,膺龔黃之寄。然以祖宗成例,莫取為遷就他徙者。近年則殷洗心(盤)故曆下相文公長子也,居秘書年久,獨憤上疏,原得外升三部郎官,如二三品任子事例。奉旨允行,殷首出為戶部郎,旋以正郎出理宣府糧儲。此後薇垣諸胄君,無復有厭承明者矣。
吏部堂屬
[編輯]吏部難榮貴,而並列六曹,其堂屬體貌,故無差別,而實有大不同者。各部有本司重大事,俱說堂貳卿,及同司官俱得商榷。吏部則不然,遇升遷用人,選君獨至太宰火房,麵決可否,其門閂皆選郎手自啟閉,即款語移日,無一人敢窺。至疏上而兩侍郎尚不聞,同司員外主事亦不敢問。此猶曰大柄所在,不可他假手也。堂屬大小最嚴,凡見於私宅,僅送之門而止,惟吏部則送其司官上馬方別。子初見之大駭,比詢之,則此事相傳已久。統均之地,先自炎涼,何以責人奔競要地耶?唯國子監,則祭酒、司業投帖於其屬各廳各堂,俱稱寅即去。為卿相而屬吏為冗散外僚,亦稱舊寅生,終身不易。蓋師儒重地,非他曹傳舍也比。此卻最為雅道,與銓司冷熱迥別矣。
近日馮琢庵宗伯(琦)為左右少宰幾三年,與延津李對泉(戴)相終始,李太宰無事不與謀,至有行而為馮中止者。緊要章疏俱少宰手筆,太宰不更一字,本科司官,亦不敢有違言。蓋李為馮尊人仰芹(子履)同年,而琢庵方負中外重望,以故折節尊信,而敝規為之一變矣,此後則恐未必然。辛丑外計,有欲中李本寧憲合者,賴馮救止。而吏科王鬥溟(士昌)用拾遺糾之,馮又力持,得薄謫。初過堂時,李之屬吏,遂昌知縣湯顯祖,議斥李,至以去就爭之,不能得,幾於墮淚,不知身亦在吏議中矣。湯為前吏科都給事項東鼇(應詳)所切齒,項故遂昌鄉紳,時正聽補入京,故禍不可解。而李、馮二公,一片憐才至意,真令人可敬可悲。
吏部見客
[編輯]吏部選君,雖握重權,其位不過郎吏耳。今乃於朝房見客,與揆地同一尊嚴。而言路諸公,亦俯首候之,須其一面,即竟日不敢告疲。或退有後言,而再謁則仍坐以待矣。至於不攜眷屬,竟住選司,則始於近年倪選君禺同(斯蕙),尤為無謂。即以進賢退不肖為職,自應博採眾論,前輩如嚴文靖之為太宰,陸莊簡之為選郎,私宅皆無日不通賓客,未聞有譏評之者。況要津之囑挾,簠簋之潛通,豈朝房公署所能絕耶?其後抨擊所及,亦不因此衰止也。
吏部三堂俱浙人
[編輯]今上壬辰,孫立峰(鑨)拜吏部尚書,浙江紹興府餘姚人也。左侍郎羅康洲(萬化),則浙江紹興府會稽人。右侍郎陳心穀(有年),則又浙江紹興之餘姚人。一時同領銓柄,最為我浙盛事。未幾了支位,而陳即以南塚宰改北繼之,尤為奇特。然孫之前,又我郡平湖之陸五台(光祖),亦浙人也。此後不可得矣。
司農署銓
[編輯]今上丙申丁酉間,太宰孫富平去位,以戶部尚書楊本庵(俊民)署吏部事,幾一年,然地嘗主內外計也。至癸丑之冬,太宰李延津去位,以戶郎尚書趙南渚(世卿)署吏部,止半年,然司甲辰外察矣。時論皆議二公為政府腹心,故有此舉。然而世宗朝已有之。嘉靖十八年己亥大計,上命戶部尚書梁端肅(材)司其事,凡斥謫數百人。時。靈寶許文簡(讃)為塚卿,未嘗辭印,梁亦未嘗署部,特出聖意簡注耳。又,是年刑部有大獄數事,則又命令署錢讞治,事竣而後還印。至次年梁遂奪官歸,世宗恩威不可測如此。
楊、趙二司農署銓稍久,餘一二月者不紀。若宣德初年,戶部尚書師達,署吏部者二年,則官制未定也。
璽丞改吏部
[編輯]尚寶司汪雖六品,然小九卿之佐。若非首輔任子初授而以時望自他曹遷者,為清華之選,步趨公輔聞,亦有轉藩臬以出者。然從無改郎署之理,則以體統縣絕也。唯嘉靖末年,北直隸人穆文熙,以璽丞調吏部郎,訝為怪事。今上癸巳,則福建蔣時馨繼之。然而穆以計典外謫,蔣為文選正郎,被劾削籍,兩人皆不復振。固不如安於符台,坐致榮膴。何苦而求啟事之榮也,薄冷局而膻熱地者,可以思矣。蔣之前,又有唐伯元者,亦以尚寶丞改吏部為選郎,亦不得遷而歸林下,至今未起。唐之前,又有璽丞陳於升,亦改吏部副郎,馴至大用,則僅見者。
掣簽授官
[編輯]吏部製簽之法,始自邇年孫富平太宰,古今所未有也。孫以夙望起,與新建張相,尋端相攻,慮銓攻鼠穴難塞,為張所持,乃建此議,盡諉其責於枯竹。初行時,主者既以權衡弛擔,幸謝揣摩;得者亦以義命自安,稍減怨悲,亦便計也。然其時有一陝西老明經,以推官掣得浙江杭州府,震慄求免。富平公大怒謂:「若敢以鄉曲私情,首撓吾法?」叱令送法司治罪,其人抆淚而出。比抵任,則首郡刑官,百責所萃,果不克展布。撫按為題一浙東甲科,互相更調,富平心知其故,佯不語而允之。此後則記認分別,陽則曰南北有分,遠近有分,原籍有分,各為一筒。簡無徑竇者,任其自取。而陰匿其佳者以待後來。其授絕域瘴鄉之人,涕泣哀訴,筒已他授矣。初猶同胥吏輩共作此伎倆耳,至其後也,選司官每遇大選前二三日,輒局其火房,手自粘帖地方,暗標高下,以至簽之長短、大小、厚薄,靡不各藏隱謎,書辦輩亦不得與聞,名曰做簽。公然告人,不以為諱。於是作奸犯科,反不在曹掾矣。其或先有成約,而授受偶誤者,則一換、二換、三換、必得所欲而止。他有欲言,則叱詈扶出矣,曰統,曰均,如斯而已乎?
吏兵二部大選
[編輯]凡雙月吏部大選,則吏部堂官,率選司官入內銓除,吏科都給事中同入,看打選官印子,掛榜登簿,以待總繳入內。雖大權不得干預,亦寓監製微意焉。是日例賜酒飯於內,則吏部尚書上會,都給事下席。此在掖垣之體,已自尊重。至今上辛卯,鍾給事羽。正拜吏科都,上疏爭之,謂故事,都諫與塚宰俱上座,自近年吏科臣陳三謨,諂媚要津,自貶下席。且以兵部選官,兵科與大司馬並列為證,力請改正。其事迄不行,今下座如故也。按太宰表率百僚,自非他曹可比。即吏兵體例不同,不為無說。先朝當久有定製,未必三謨之罪,此說未知何據?在事耆夙大老,亦不一為折衷,何也?
吏部大選,加午飯一頓,兵部則無之,其體已自不同。
舉吏部
[編輯]往時銓屬,俱由太宰自擇。自張新建為政,始令各省大僚,各舉其鄉人,以發太宰之權。於是鄉先達多以愛憎行其意,一缺出,至薦六七人,甲可乙否。惟望重地尊者所舉,始登啟事。辛丑年,浙江吏部缺出,朵頤者凡數人,嘉興賀伯暗(燦然)其一也。賀先為諸生時,有盛名,適丁艱,同一偕計者入都。時朱少宰方髫年在京,原學執贄,而賀不屑受。朱尋聯捷為鼎元。循至卿貳,是年適以禮部左侍郎署部事。賀已登乙未第,為行人矣。向來投刺春曹,例應稱「門下晚生」,而賀自以同里前輩,不肯遵舊例。朱頗有後言,賀聞而作長書詈之,二公遂絕交。賀至是憂撓無計,謂朱必下石厄之,而同里有醫孫姓者,遊二公之門甚昵,賀問計於孫。孫曰:「是不難,我力能得之。」乃往說朱,謂賀之開罪於公,都下莫不聞。今公能沮其銓曹,未必能收沮其台瑣,與其樹以為敵,不如收以為援。朱大然之,遂力薦之。時朱方有相望,同鄉亦隨聲稱許,而賀立改銓曹,時咸多朱之恕雲。
次年壬寅,南直江南吏部缺出,時兵曹王淡生(士騏)最有名,當得之,其同府則兵部郎張其廉,與宗德令陳允堅,亦在伯仲間,而陳尤為時賢所推彀。王乃遍約江南諸大老,及各曹大僚,以至科道,無不以王登薦。於是吏部竟以單名上疏,無一人陪著,亦近例行後未有之事也。陳在官聞王命下,推案一噓而歿。張僅得調禮部,亦引疾歸歿於家。蓋一時推銓司不復由太宰,惟畫諾聽命而已。至於巡撫缺出,亦許九卿科道各薦所知。近年觀後,廣西適缺巡撫,時左轄入觀,尚在都下。於是吏部彙薦舉者九人以入疏,其八人左轄也。京師遂謠曰:「廣西撫院,京香京絹」。聞者捧腹,邇來始漸變,亦體勢之不得不變也!
選科道
[編輯]成弘之間,進士避外官者,多營求三法司觀政。久之名曰「理刑三年後堂官」,以刑名精熟上聞,即授御史。即監生曆事久者亦得之。蓋此時撥各衙門觀政,尚未限定常規,以故巧黠者能越次得之。然而必先授試職,或逾年再考不稱,則又調別衙門,嗣後漸不然矣。至給事中之選,則專取姿貌雄偉。以故成化初,編修張元楨建議,六科不必拘體貌長大,當以器識學問文章為主。而時論不從其說。蓋以近侍官兼主對揚,必用體貌長而語言確者,以為壯觀。故當時為之語曰:「選科不用選文章,隻要生來胡胖長。」然亦聽吏部試文以為去取。蓋本唐人身言書判之法,以身為第一義,亦其遺意也。今之考選,發訪單于大僚及四衙門,以揄揚多和為殿最,即太宰亦不能專其柄矣。何以尚名考選?
科道俸滿外轉
[編輯]正嘉以後,都給事之外轉,必升參政固矣。又論序不論俸,即拜都科僅一日,亦得三品。唯西台則不然,非轉京堂,止得副使,雖滿九年亦然。蓋國初御史,三考無過,僅升主事也。頃丁酉年連中丞(標)為御史,亦滿九載,杜門戲謂人曰:「若升我吏部主政,我即立起赴任矣。」蓋尚以故事解嘲。近年台班壅滯,積俸有十年以外者,於是應朝卿以首俸應外遷,特升參政,遂為御史得三品破天荒之始矣。至若邇年,都諫出為大參者,苦之如赴坑塹。即戶科姚養穀(文蔚),序次久應外補,甲辰年亦曾上疏求外,奉旨以謙退褒之,然屢推參政不下。至丁未年十月,因御史九年俸滿,盡升京卿,姚又自請致仕,而疏中又云: 「科俸久已逾期,但不敢通考九年。」暗藏當內之意。上命留升京堂。其時梁惺田(有年),蕭九生(近高),俱以都科應轉,而以姚故見壓,遂先後俱自乞大參以去。姚遂得擬南太僕少卿,然直至戊申年命始下。說者因謂文蔚避外營內,大不直之,署部少宰楊時喬疏,所雲「智盡能索而後得者」,指姚也。時姚科資已十五年,實俸亦十二矣。梁、蕭俱乙未吉士,姚又先一科庶常,而推敲內外,屢致紛紜。其時科臣俱有□言,詞臣亦以薄於舊僚,不免腹誹。辛亥內計,姚竟坐斥。其得京堂僅閱歲耳,亦何利之有!
隆慶中吏科都給事韓楫,亦請科臣自散至左右至都,品雖不同,職業則一,請得通考。上是之,著為令。時,高新鄭以首揆領銓,韓其心腹門人也,故敢破壞祖製如此。未幾二人敗,此例亦廢。
近自癸丑以後,六科會議,歲出一人,以存例轉舊規。蓋公論共棄者當之。乙卯年,兵科都張翼真(國儒)出為參政,其都諫俸亦已考滿,又敘勞績,本不當外轉,特以品望見擯,非復一內一外之舊。張不能堪,具疏自辨,銓部遂直發其當外之故。張益恚恨,投劾自罷,丁巳大計,不謹及之矣。蓋累朝來都諫序資俸,擢大參,成規從此遂廢。但恐不能終廢耳。
台省互改
[編輯]弇州《異典述》謂徐孺東(貞明)以給事中外謫,後轉尚寶卿兼御史,治水利,凡兩居台瑣,以為異。後來有穆來輔者,以給事轉至左通政矣。庚寅歲,邊事孔亟,奉命兼御史,閱視薊、昌,與徐事略同。又同時並遣者王懷棘(世揚),先任湖廣道御史,曆大理左少卿,至是又兼御史,閱事延、綏。又曾健齊(乾亭),初以山東道御史,言事謫官,轉至光祿少卿,亦兼河南道御史,閱視宣、大二邊。又鍾文陸(化民),初以御史掛誤謫行人司正,尋升光祿寺丞兼御史,賑濟河南,則再入台班矣,尤為異事。
吏部曹郎,亦無再入者。唯顧涇陽(憲臣)以銓郎救辛總憲外謫,後再入吏部,最為創見。然重望高名,終不得誌而去。至詞林帶憲職者,唯嘉靖庚戌,虜薄都城,趙內江相公,以司業建言,升諭德,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行營將士。此後七十年,而徐元扈(光啟)太史繼之,以上疏論論兵,特旨升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治兵於都城。蓋軍興異典,前後一揆,不可以常格拘也。
按台省互改,前朝甚多,至正德後稍稀耳。
四衙門遷客
[編輯]近日吏部、翰林、科、道外謫者,皆不赴任。僅身至境上,移文索公據,歸而待遷。如乙卯之冬,吾鄉一給事,謫為閩藩幕,適黃與參(承元)自南京兆擢中丞,撫福建還裏,給事持眷弟刺往候。值其他適閽者微有難色,給事立索名刺竟去。黃歸大恐,痛笞閽人,身率謝罪,凡往數次,始得麵解。因憶老人輩,述吾鄉前癸丑科姚禹門少宰(洪謙)以編修外謫,謁中丞而移其座北向,中丞笑而置之。蓋久為詞林,不知撫台作主,亦南面也。又餘所目觀,則辛卯年馮具區祭酒,謫廣德州判官,適缺州守,署印兩月,轉南行人司副始歸。又,戊戌年許星石(聞造)、侍御論列諸大臣,謫山西岢嵐州判官,謁撫台魏見泉(尤貞)。魏前亦台臣,曾以言事外謫,許疏中所劾大僚,魏亦一人也。相晤時,魏留款歡然,稱老道長,慰勞有加。許故乙科起家,反侃然作色,魏終不以介意。此皆吾郡先輩故事,不知抵境上一說,起於何年何人也。又憶乙酉年,吾鄉馬廓庵(應圖)比部,疏論時宰,侵及諸言官,謫山西馬邑典史,時御史滇人孫愈賢,按宣大,正馬所首糾者,蓋銓地有意困之也。抵任謁台孫佯不見,馬長跪竟日,至事畢而後揖之人,所以窘辱之者甚備。馬內荏,勿能抗也。則孫之識見,隘於魏遠矣。且兩公品亦薰蕕,本不足並論。馬亦狷者偶與其甥李氏有違言,李故太史見亭(自華)子,膚訴於王太后相公,述其吞噬之狀。王信之,適大拜出山,適人痛詈,必欲重處之,故馬決計抗疏求謫。王俟當國,起馬復故官,蓋亦無成心雲。
用違其才
[編輯]大臣坐鎮雅俗與宣力對疆,本是兩事。本朝如馬端肅、楊襄毅兩太師,前後握樞秉銓,俱有稱於時,真全才也。其他大老,未必兼長,然不害其為名碩。今上初年用人,隨材器使,各著聲績。近二十年來,俱以資望推用,不復論其材地相宜與否。隻如沈繼山司馬,伉直著聞,以之儀表百僚,何等凝重?乃用以禦虜劉哱之變,扞守有餘,驅剿稍遜,迄不能成功,改撫中州,不赴而去。孫樾峰司馬為選朗時,清勁無染,士林推服;即為塚宰,亦其分內;乃用以禦倭,卒與本兵相左,為白簡擊去。二公後雖再出,終以前議,未得大用也。又如石東泉,先朝直臣,為司徒時,正繼宋莊敏之後,心計操守,不減前人,久任計曹,國計必裕。忽移之兵部,值關白事起,力任貢封,遂致僨轅。又如萬邱澤,熟諳邊情,屢著勞勳,經略朝鮮,奏凱而旋,其時酬以本兵,亦不為過;乃用為協理坐院,諸台臣起而嘩之;復加秩出鎮,終於塞上。其他尚未悉記。善乎許少薇之疏曰:「沈思孝清直名臣,使其建牙內地,將見一路風清。乃使作陝西巡撫,助討寧夏,正如斫圓方竹仗,刮漆斷紋琴,毫無濟於用,而至寶損矣!」可謂至論。此癸巳年事,許為兵科都給事,名宏綱。
異途任用
[編輯]三途並用,江陵公建議也。是時以吏員任知縣者,山東一省,則有萊蕪之趙蛟、費縣之楊果,俱任九年,加服俸,再加州府司同知,可謂得其用矣。頗聞兩人,俱非循史,但幹局開敏,能肩繁鉅。果初蒞事,諸儒生侮易之,無一來謁者,忽揭一示,訂期季考,諸生以故事,姑往試,且窺其作何舉動。比眾集,則請棱官來出題,且云:「不佞舉刀筆,不諳舉業,又不敢廢典制,原先生留意。」是日供膳,皆出中庖,甚豐。比收卷,則鴻乙滿紙,或僅數行,或戲為俚詞,以寓嘲謔。果束為一篋,夜作檄呈督學云:「身即異途濁流,難定甲乙。教識又師生親昵,評品多私。敢煩文宗親閱,第其上下。」諸生聞之,囚服叩首求哀,乞就有府手定,文章司命,孰敢不心服。從此洗腸滌胃,以聽指南。兩學師又代為懇,遂恣胸臆發案,終其任,無一青衿敢嘩者。又有一胥名黃清,江西之上饒人,起司獄,曆任我郡嘉興同知,貌寢而眇一目,然才智四出,應變無窮,能持人短長。郡長邑令,稍不加禮,即暴其陰事相訐,人畏之如蛇蠍。及高寶諸河議築內堤,久不就,江陵公謂非清不可,乃改銜為淮安府,甫歲餘,成功者已半。江陵大喜,加兩淮運司同知,留竣役,又匝歲功且報完。一日謁台使者於舟中,誤踐板墮水中,因中寒死。蓋上官憎其忮,妒其能,令能擠之也。事聞,賜特祭,贈太僕卿,蔭一子入胄監,使其尚在,必藩臬開府矣。是時用人,能破格如此。
添注衛經曆
[編輯]本朝簿尉卑官,不用宋人注官待次之法,凡才品劣者,例升王官。初亦一時權宜疏通之術,後遂循為故事,不能改矣。至今上之庚戌,西粵人文無技(立縉)者,為文選副郎,署選事,患銓選壅滯,又介為一法。於凡州縣卑官,有考語非上等者,即上考而曆任稍久者,輒升外衛候缺經曆,謂之半王官。呈之太宰孫富平,大稱善即為允行,亦不經題請。而言路以富平故,無一人敢議。初猶一缺止用一人,久而二三人,更數年則累累若若,與王官無異矣。王官止中原楚蜀江右數處,在彼候缺者尚少。今衛幕則布滿天下,動雲待缺,凡州佐縣佐以驛丞倉巡之屬,每一缺官,輒求代署,恣行畫攫,或憲訪,或告發,則潛匿他方,詭雲回籍,及事過再來。又浼有力者道地,以圖承乏。在上台則以去來莫測,無從行驅逐之令;在吏部則以間廢已久,無從中考功之法。真如飛天野叉,擇人而食,普天率士,無處不然。其蠹吏治害民生,真第一敝政。文君實作之俑,而吏部奸胥,又利缺之易出,可以上下其手。下吏應劣轉者,又藉以避王官,稍賂刻木輩。即已得之。蠅集一方,磨牙棘吻,為蒼生猰貐,更十許年,不知何所終矣。
張西江比部
[編輯]江右張西江(壽朋)初拜比部,丁亥京察,外謫為山東泰安州同知。又以與同寅爭香稅事,當鐫一級,赴部聽補,得降永平府推官。言路起而爭之,謂以州倅得司理,則運同降一級,當為按察司僉事,知府降一級,當得布政司參議;運司降一級,當為近察司副使矣。時文選郎中為謝庭采,疏辯殊支。張乃改和萬全都司斷事而去,迄不振罷歸,至今未出。張此補本屬創見,謝選君同鄉相善,破格用之。但先朝知縣,多昇州同知,嘉靖初尚然,後遂為胥吏輩考中之官,及貲郎之優選,無一清流居之,今下遷反為理官,似駭聽聞。因思此官亦從六品,秩已不卑。然列縣佐之班,叩首呼老爺,每直指行部,則大帽戎衣,趨走巡捕。一不當意,箠楚塵埃間,與輿皂無異。至府司理,亦得而笞之詈之,宜謝選郎之受抨也。
州同降知縣
[編輯]近年張西江(壽朋),癸未進士,亦知名士民,以刑部郎謫州同知,又因事降一級,補任推官。為言官所糾,改降副斷事,並謝選郎俱得罪。朝議不以選郎為冤。但本朝州佐降府佐縣正者甚多,無論祖宗時,即隆慶初年,南直通州同知王汝信者,登嘉靖癸丑進士,亦以戶部主事降是官。後被論再降一級。時廣陵李文定為首揆,力薦其賢,因降補其色興化知縣,尋升戶部主事,優轉通政參議。其人至今上初年尚在,非遠事也。
老人漁色
[編輯]山西陽城王太宰國光,休致時已七十餘,尚健飲啖,禦女如少壯時。至今上十八年,則去國凡九年矣,時陽城民白好禮者,病亡,其妻李氏,國色也,王夙慕其豔,托諸生田大狩等,誘以為妾。其翁名白書,初執不從,後以威協,再以利動,遂許焉。李氏誓不更適,又力逼之,以刀刎死,一時傳為奇事。按臣喬壁星得之,遂疏以聞。上命查勘後,亦不竟其事而罷。夫逾八之年,或嗜仕進,營財賄者,世亦有之,至於漁色宣淫,作少年伎倆,則未之前聞。或雲王善房中術,以故老而不哀。
人臣漁色無等
[編輯]今上壬寅,吏部郎趙邦清,為御史金忠、工給事張鳳翔等論,諸所臚列,真偽相半。趙憤恨力辨,醜詆穢詈,至持利器欲事刂刃言者。獨其中有欽選東宮淑女楊氏退出,為趙買為妾,則不復置辨,尋奉旨削籍去,不深窮其事也。前此二十年,則有故禮部郎臨江守一事,與趙正同,竟坐極法長爵矣。又前乎此,則弘治初年,寧陽侯陳輔,幼聘駙馬楊偉女,待年未娶因聞淶水縣人郝榮有女殊色,曾入內廷簡出,輔匿楊氏婚娶之。後以寵衰,仍娶楊女,既入門乃發其事,至下獄會讞,旋命革爵為民,俟他日作子承襲,猶為寬政也。若正統十三年,侍郎齊韶娶內選百戶史宣之女,事發至夏月論斬,則其禍烈矣。又數年,則英宗返正時,詰問達官吳宮保曰:「也先何以失信。當時曾許以妹歸朕,今女安在?」也先云:「已為石亨奪去,且盡殺其媵矣。」上戒宮保勿言,亨坐大逆夷滅。淫夫漁色至此,真膽大於天,其中得其良死者幸也。
京官避大轎
[編輯]閣臣禮絕百僚,大小臣工,無不引避,唯太宰與抗禮,然亦有不盡然者。至太宰之出,唯大九卿尊官及詞林,則讓道駐馬,以俟其過,他五部則庶僚皆引避。雖科道雄劇,亦不敢抗。至少宰之出,其體同五部正卿,他亞卿則不然矣。至庶至士向來止避閣師及太宰,餘卿貳俱竟於道上遙拱。吾鄉陸五台太宰,先於今上癸未、甲申間佐銓,遇庶常於道上,抑其引避,反大受窘辱,訴之閣下,亦不能直,因憤極語人曰:「當今京師異類,不知等威,不避大轎者有四等:一為小閹宦,二為婦人,三為入朝象隻,四為庶吉士。」諸吉士聞之益恚恨,立意與抗,今不知何如?又如北京台省諸公,遇六卿必避,而南京則不然。每道上相值,竟講敵禮,西台尚以堂官之故,不與公會,至六科遇有公私吉凶之禮,直與正卿雁行並立,無少差等,亦異矣!
大臣屢逐屢留
[編輯]禮部尚書石瑁者,山西應州人,宣德間進士也。初為金華知府,以考察罷軟當罷,適升布政行得留。及為福建布政,又坐罷軟去,適升南吏部侍郎再留。會禮卿蕭暄以奏對失上旨,調南京,李文達薦瑁以代蕭。入朝,出班承旨不上御道,而竟趨右階。英宗大不怪,謂其舉動失措,有忝禮臣,勒令引退。比自陳疏上,上又雲其人篤實可憐,但遲鈍耳,命姑留之。未幾,即病不能出,部事久廢。時孝恭皇后上仙,典禮煩冗,始命右侍郎鄒幹署印,而瑁竟不言去,久之始卒於京邸。是時計典已重,何以升任即廢不行;而身被議者,又何恬然若不聞?此勒自陳時,李文達亦不引罪,又何必,彼石瑁者何足言,特大臣廉恥道喪可異耳。
大計年分條款
[編輯]大計考察之法,至今日詳備極矣,然孝宗朝尚未然。弘治元年,言官奏請考察在京五品以下庶官,則有年老有疾、罷軟無為素行不謹、浮躁淺露、才力不及,凡五條,而無貪酷。又另察五品以下堂上官,則年老、不謹、浮躁三款之外,又有升遷不協人望,大理寺丞一員,亦無貪、酷兩條。蓋其時待京朝官有禮,不忍以簠簋屠儈,輕加人也。又其年為戊申,初非己亥年分。意者如近例,主上新登極大計。然銓部初題本時,上命照成化十三年例,則斷非登極。又其年為丁酉,亦非己亥也。且其時計典不舉已十一年,今人動雲六年大計,為祖宗定製,誤矣。
此時五品以下官,分作二項。蓋如外計之有司與方麵也,亦似有理。又「不協人望」一款,亦僅見於此舉,今日似亦可行。
京官考察
[編輯]京官六年一考察,昔無其例。自成化四年,用科道官魏元等言,奉聖旨:「是。有堂上官的,還會掌印官,公同考察。」八年奏淮,京官每十年一次考察。十三年又用御史載縉等言,要考察兩京五品以下官,奉旨照例會官考察。至弘治元年二月,河南道都御史吳泰等又請考察,得旨云:「這考察事,吏部看了來說。」則王介庵為塚宰也。時掌翰林院為少詹兼講學汪諧,請將本守侍讀以下官,淮成化十三年例,自會內閣大學士考察。上曰:「雖有本院自考事例,吏部還會同翰林院黨官行事。」是年謫同者凡一百四員,而詞林無一人。至弘治元年閏三月,吏部都察院考在京五品以下堂上官,僅去太僕寺丞周冕等五人耳。弘治十年正月,吏科都給事李源等、十三道御史徐升等,乞考察兩京五品以下及外任方麵,上命如弘治元年例,考察共斥降九十五員。至弘治十四年閏七月,用南吏書傳汗奏,謂京官十年一考察,法太闊略,乞六年一考,從之。弘治十七年,又詔十年一考,尋以給事中許天錫言,命六年一考,著為令。至正德四年己巳,吏部尚書劉宇、侍郎張彩等,又請考察,時距弘治考察時止五年,蓋逆瑾意也。自是己亥兩年考察,遂為定例。蓋迄今尚未百年。
外官考察
[編輯]弘治六年,正月朝覲大計,吏部升謫方麵、州縣等官一千四百員、雜職一千一百三十五員。上曰:「人材難得,事貴得實,人貴改過。祖宗愛惜人材,必待九年方斥。今因一人無稽之言,沒其積勤,使之不敢申理,豈治世所宜有。爾等皆因舊弊不能改正,其方麵知府,年未滿六年,有疾不妨治事,素行不謹,在未任之先,餘官到任未及二年,非老疾貪酷顯著者,俱留治事。」於是方麵官以下,山東僉事王經等五十八人皆留,而府同知張文臬等俱未三年,亦視事如初矣。此時王三原為太宰,已為上所疑,故大典亦中格。且旨中「人材難得」云云,皆《大學術義補》中語,邱文莊為次揆所擬旨也。王此時即宜辭位,而猶戀戀恩遇,不三月即為劉文泰事,上指為賣直沽名,不能安其位而去,亦可謂不見幾矣。又按弘治六年外計,吏部具大小庶官當斥者二千人。閣臣邱濬上言:「唐虞三載黜陟,今有居官未半載而斥者,徒信人言,未必皆實。非唐虞之言,亦非祖宗之製。」上然其言,以故未三載者俱留用。此事實錄不載,而見之黃泰泉所為邱文莊誌中,可見邱之排王三原,不特劉文泰疏矣。史竟為邱諱之。
考察訪單
[編輯]今製:匿名文書,禁不得行。唯內外大計,吏部發出訪單,比填注繳納,各不著姓名。雖開列穢狀滿紙,莫知出於誰氏,然尚無人禦覽者。至己未外計,浙江參政丁此呂以不謹罷,會有人言其枉,吏部竟以訪單進呈,此呂遂追贓遣戍。人雖冤之,竟不曉單自何人?
外察附批
[編輯]正德三年戊辰,朝覲考察。疏入內忽批出:「翰林學士吳儼,帷薄不修,著致仕養病。御史楊南金無疾欺詐,為民。」儼丁卯主順天試,以 「為臣不易」為論題,劉瑾惡之。南金在台時,為堂官劉宇所撻,羞怒請告,故宇讒之,瑾從中旨罷去。儼後起至南禮部尚書,諡文肅。而南金亦得復官。宇之附權亂法至此,瑾敗僅革宮銜致仕,真漏網。嘉靖丁巳內計,戶部左侍郎謝九儀、兵部右侍郎沈良材,各以自陳,得旨調南京用矣。又科道拾遺疏下,上又附批謝九儀致仕,沈良材閑住。疏中無二人名也,亦異矣!又先辛丑外察,不及河南參政王慎中等二人,內批俱以不謹閑住,則首揆貴溪意也。其後,則今上丁丑星變考察,南刑部員外包大煥,以浮躁降,內批以不謹閑住。南兵部郎中呂若愚不處,南給事傳作舟論之,內批亦照不謹例閑住,則首揆江陵意也。
大計不私至親
[編輯]南禮卿陶四喬(承學),素負人望,又江陵同榜進士,素以聲氣相重。及奪情事起,心稍不然。時江陵同邑人傳作舟,為南給事,方寄爪牙耳目,雄行於都中,陶又不甚禮之,乃讒之於江陵。會陶亦以事見忤,適辛巳大計,募人劾陶,苦無事款,適傳密寄陶諸罪狀至,江陵大喜,以授給事中御史,俾入糾劾疏。時商燕陽(為正)在台中資最深,為陶姻家,又江陵門人也,苦救不能得,乃懇之江陵公。江陵怒,以惡語劫之。商無策挽回,陶遂為科道秦耀等所糾,得旨致仕。商後轉廷尉,將大用,亦以言罷。商敏練有能名,本非附江陵者,止此一事見訾,謂其畏禍坐親,遂不免。至壬辰外計,司銓者為太宰陸光祖,前御史屠叔方、黃正色,皆其至戚,俱以新任副使貶降,議者不言其薄。癸巳內計,則吏部郎呂胤昌,為吏部尚書孫鑨嫡甥,以浮躁降調;吏科都給事黃三餘,為考功郎中,趙南星之兒女至戚,以不謹閑住。一時輿論翕然,服其公。蓋人心之不可泯如此。
六年大計
[編輯]京朝官六年一大計,其法至嚴。先朝亦有以不公爭之者,如先王大父爭韋商臣等之類,然終不能得。唯穆守時考察科道後,起給事周世選、太僕魏時亮等,然非時考察言官,本非典制,特出高新鄭一時私意,故公論皆以為冤。今上辛巳,察典不謹去者,次年即起用,為今大司徒趙南渚(世卿),則初為南戶部郎,特疏譏切時政,江陵怒,劣升長史,旋中大計,尤為清議所推也。嗣後如顏鯨、管誌道、張正鵠、馬猶龍,亦時情稱枉,薦章不絕,終不肯破例,蓋以非有大節表著,不得比前諸賢耳。自辛巳後,凡經丁亥、癸巳己亥、乙巳四斥籍,無有議起廢者。唯邇來辛亥一察,物清洶洶,司黜幽者,被彈射無完膚,一時亦不能勝。近日遂議起徐比部大化,則不謹條中人也。錮人明時,誠可憫惜。然天荒一破,後來藉口憐才,恐大典難以堤防矣。
考察破例
[編輯]弘治以後,考察之法,始密而嚴。世宗於議禮諸臣,無所不假借,獨嚴於大計。罷斥者如教官王玠、光祿監事錢子勳、御史虞守、隨州同知豐坊輩,俱百端獻媚於興邸,而上終不為破例,其嚴如此。然而降調諸臣如趙文華、彭澤、儲良才等,亦係考察人數,以權奸疏保,留復舊職。蓋以貶輕而斥重,故特免也。其後朱隆禧以進秘方見幸,雖加銜終不見用,蓋以考察之故。而朱後以助米及建醮祝壽,其子際及呂希周輩以拒倭報功,皆升職致仕,亦以計典故耳。此後唯穆宗庚午,高新鄭以私怨斥張檟、魏時亮等,諸人至今上初元皆起用。今上辛巳,大司農趙世卿,先以建言忤江陵,劣升楚府長史,至是又以不謹斥,未幾即復原職,以至今官。而大計自此不能水錮矣。
嘉靖末年,都給事中厲汝進,以劾嚴分宜降典史矣,未幾外計,即以逃斥之。是時察典嚴重,言者但指為嚴相修怨,而無敢救者。即穆宗登極,大霈言官,無一遺棄,而汝進屢入薦章,獨不收召。使其在今日,則立致槐棘矣。萬戶侯何足道,寧止一李廣哉。
嘉靖末年,諭德唐汝楫,以分宜黨被,劾用不謹例閑住,然非考察也。穆宗龍飛,普進舊講官,汝楫僅升太常少卿與致仕,當時清議尚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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