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堂四書管見 (四庫全書本)/卷13
融堂四書管見 卷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融堂四書管見卷十三
宋 錢時 撰
中庸
中者不偏之名庸者平常之號豈髙深幽逺荒忽誕漫而謂之道哉虞書曰典者此也禹曰彛倫者此也乾坤曰易簡者此也斯道不明世教日壊為楊為墨而民性亂於兼愛爲我為儀為衍而民性亂於朝縱暮衡為申為韓而民性亂於刑名為鞅為斯而民性亂於功利為黃為老而民性亂於槌提絶滅浮屠晚出其禍尤大三綱九法人道之所頼以立者一切斷棄鼓雄誕之說以愚民幻衆徃徃世俗安之若當然而先王教法生民日用之經反視之以為異矣中庸二字古所未命吾夫子揭而名之示萬世大道之標凖而一書三十三章又幸成於子思之手此正後學之所宜汲汲也為吾聖人之徒者乃復支離傳註轉相熒惑然則中庸之徳民真鮮能矣夫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命猶賦與也率順也〉天命者天之與我之謂也至善而無惡至靈而不昧所謂性也順乎此性斯之謂道無所不在無所不通本何假於修哉惟夫昏於意念汨於情慾動於血氣蔽於物我淪於習俗而拂亂其所固有者焉是故不可以不修也修之如何順其固有而已成湯曰維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克綏厥猷惟後降衷即天命之性也若即順也猷即道也非君師則不能綏之性何由若聖人之教所以闡斯道覺斯民而使之修以順其性者也是教也大經大法之所由以立外是而曰修道雲者君子不由也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去聲下同〉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音現〉乎隠莫顯乎㣲故君子慎其獨也〈隠者未露微者未著皆謂念慮方萌之始不睹不聞自心自知故曰獨也三箇其字皆指君子而言〉
道者率性之謂纔不率性即為非道安可須臾離乎此君子所以戒謹恐懼於不睹不聞之時也睹而後戒謹聞而後恐懼則已晚矣此正是做不可須臾離工夫一意之起一念之動便離了方其不睹也不聞也自以為隠也而不知莫見於此焉自以為㣲也而不知莫顯於此焉隠即見微即顯非二事也可不謹歟故又申之曰謹其獨獨即是心之隠微不睹不聞處舜之兢兢業業文王之小心翼翼吾夫子之顛沛造次必於是皆謹獨之謂也所以修也所以為教者也所以率性而不離於道也
喜怒哀樂〈音洛〉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去聲〉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致猶極也位者各安其位無愆伏薄蝕震蕩之變是也育者遂其生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寂然不動者也故曰大本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也故曰達道中則和矣和則無非中矣非中之外別有所謂和也觀大本二字豈是尋流逐末者所可知哉學者徃徃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先不知所以用力之地而但求中節於既發之後是猶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望其流行而暢茂無是理也人性本善本無非道其走作處往往全在喜怒哀樂上喜怒哀樂之發而偏焉是以不能順耳戒謹恐懼而謹其獨者所以保是中全是和而順其固有之性者也順固有之性則無所不通矣是達道也天地廣大我實範圍萬物衆多我實發育天地萬物豈在吾性之外也哉
右第一章一書之大㫖也首論性道教之次序謹其獨以明斯道之所以修次致中和則極言斯道之功用所謂中庸者如此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此後節節援引夫子之語故此章特書仲尼以表之時中者無時而不中也〉
中庸平常初非竒異百姓日用匪髙匪難君子者順此者也小人者反此者也斯道也無所不在無所不通必達乎權而後無須臾離耳君子時中所以中庸而小人則以無忌憚為中庸者也猶言以妄為常也嗟夫小人之為不義不能自知其非庶幾其或變焉宜然妄行自以為是是以終身而不悔也可勝嘆哉異端邪說是無忌憚之尤者
右第二章中庸二字不必獨就中和上牽合說曰性曰道曰教曰中曰和名字雖不同皆所以為中庸也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上聲下同〉能久矣〈此章見論語多之為徳也四字無能字至極也無以復加之謂也〉
世道衰微以無忌憚為中庸者皆是是以鮮能能者鮮愈見其為至耳三復久矣之嘆可以想見三代之民
右第三章與上章反中庸之意相承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去聲〉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飲食喻中庸〉
知者所見則失之過愚者又暗淺而無識其為不知一也道如何行賢者所行則失之過不肖者又暴棄而不為其為不行一也道如何明致知力行未始偏廢愚不肖固不足道若大知則真知矣大賢則中行矣安得有過然則此章所論特世俗之所謂賢知守其偏見拘於俗學自以為是而實亦未嘗知味也故曰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蓋言斯道人人共由所謂誰能出不由戶但日用而不知耳一知字甚重不知後安知道之不可須臾離哉此致知在格物大學所以先務也
右第四章承上章鮮能中庸之嘆而發鮮能知味之㫖果知味則中庸矣或曰道不明故不行此章先以不行歸咎於知愚而後以不明歸咎於賢不肖何也曰不然人之於道必致其知而後能行不知不可行也故知之過愚之不及皆不知道者也必見於行而後大明不行無由明也故賢之過不肖之不及皆不行道者也行者行於一時明可明於萬世其實則原於知知則行行則明矣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音扶〉
知味者鮮道之所以不行夫子感時而嘆也
右第五章承上章不知味而言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平聲〉舜好〈去聲下同〉問而好察邇言隠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察明照也邇言左右及宮庭至近之言兩端即好問而又察邇言隠惡而又揚善也〉
舜大知所以能用中安有所謂知者之過哉好問即所聞者廣幽逺無不上達矣而或邇言之不察則未免浸潤膚受之蔽隠惡即所包容含覆者大矣而有善不能揚則未免遺逸阨窮之弊舜好問又察邇言既隠惡又揚善執其兩端無或偏廢於是乃權衡中道而用之於民焉此舜之所以為大知也故曰其斯以為舜乎見得知字甚重
右第六章上章言道之不行病在不知於此特引舜事以明知故能行
子曰人皆曰予知〈去聲〉驅而納諸罟〈音古〉擭〈胡化切〉陷阱〈疾郢切〉之中而莫之知辟〈與避同〉也人皆曰予知〈去聲〉擇乎中庸而不能期〈居之切〉月守也〈罟網也擭機檻也陷阱坑坎也皆所以揜取禽獸者擇辨別之也期月周足一月也守即仁能守之之守〉
人孰不自以為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則不知辟尚得謂之知乎顛倒㝠迷反道敗徳為血氣是用為物慾是從所謂下愚不移者皆罟擭陷阱之徒也是固不足道至於擇乎中庸若可喜矣則又不能期月守也所謂知者乃知此道之不行有以也
右第七章承上章大知而言
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回顔淵名奉拳說文愛也不忘也服猶著也膺胷也〉
顔子所謂擇乎中庸而能守者擇善而固執之謂也所以不遷怒不貳過而進於三月不違仁與不能期月而守者異矣
右第八章承上章不能守而言
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均平也〉
不偏不倚日用平常自然是道何能之有一起能之之意即支即離去道逺矣故曰中庸不可能自昔固有絶人之才超世之識天下種種難能之事無不能之而欲庶幾於道而不可得其病果安在哉無他能故也凡倚聰明逞智巧皆道之祟也真知其所以不可能即能矣故又曰唯聖者能之
右第九章
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平聲下同〉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寛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子路仲由也而汝也寛柔以教者優裕以為教也不報無道者橫逆之來受之而不報也衽衣系金兵戈也革甲冑之屬也矯強貌塞者窮塞未通之時也〉
子路好勇而問強其意可知矣夫子未遽答也逐一辨難而後條陳之所以委曲成就之意深矣謂今所問是南方之強是北方之強抑汝之所謂強若南方之強則理義以自勝君子之所居也其事如此北方之強則血氣以為勝強者之所居也其事如彼於斯二者將安從乎強者非所尚也抑為君子之強而後為強耳於是推明四節以告之和易流也君子則不流中易倚也君子則不倚樂則行之而窮塞之所守者不變憂則違之雖至於死而所守者不變四者之下每以強哉矯稱之猶雲如此而後謂之強正汝今日之所當勉者也子路宜於此惕然深省而求其所以不流不倚不變者安在則知平時行行之氣一無可恃而中庸之不可能者可能矣
右第十章承上章中庸不可能而言
子曰素隠行〈下孟切〉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塗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惟聖者能之〈素猶白也素隠言無可卷懐而慢隠也述稱述也依不離也〉
素隠行怪不能擇乎中庸者也夫子所弗為半塗而廢擇乎中庸而不能守者也夫子所弗能直是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方是無須臾離然夫子於此則又不敢自居也故曰唯聖者能之
右第十一章自君子中庸而下節節辨明至此收拾在依乎中庸一句上方結盡上十章之意
君子之道費而隠夫婦之愚可以與〈去聲〉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詩云鳶〈余專切〉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費日用也詩大雅旱麓篇鳶䲭類戾至也察明也〉
君子之道初無費隠之異初無至不至之分子曰哀樂相生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聼之不可得而聞也哀樂有形有聲曷為不可見聞費而隠之謂也自其費者言之夫婦之愚可以知夫婦之不肖可以行自其隠者言之則雖聖人有不知有不能非不欲知也可知則止於知非至也非不欲能也可能則止於能非至也聖人所以不知不能者豈在愚夫愚婦日用之外也哉且非特聖人不能盡也天地之大人猶有所憾是天地之大亦有所不能盡所以極言斯道之妙也故語大天下莫能載語小天下莫能破舉凡天下之有形者無不載矣所以莫能載者何物舉天下之有形者皆可破矣所以莫能破者何物於鳶之飛魚之躍而有㑹焉則其説昭昭矣故曰上下察處處呈露焉可誣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明乎天地如斯而已右第十二章上章既言中庸不可能又言唯聖者能之於此又極言其至雖聖人亦有所不能嗚呼㣲哉凡章首無子曰二字皆子思之言
子曰道不逺人人之為道而逺人不可以為道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逺執柯以伐柯睨〈研計切〉而視之猶以為逺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為即為之不厭之為為道猶言為仁也詩豳風伐柯篇伐柯木枝也執柯斧柄也睨邪視也改改過也〉
上章極言斯道之大如此恐人或遂求之髙逺而失之於是繼發道不逺人之㫖子曰仁者人也明人之即道豈外乎吾身而他求乎學者求致其知而方支離乎事物之末正所謂為道而逺人者為道而逺人不可以為道矣猶言可離非道也且如伐柯其則可謂不逺然而執斧以伐之從旁邪視猶以為逺者猶有假於外爾故君子之學惟以人所固有者還以治之吾之一身全體是道只為有過始昏始虧治之何如改過而已過改則本心本自無恙何他求之有也故曰改而止言改過之外無他道也
忠恕違道不逺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忠者不欺於心恕者不偏於己違去也〉
上節既言改過此則又謂當自忠恕求之道本不逺於人也惟不反求諸己是以自離於道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即道也於此用力則去道不逺指初學者求道之方而言也非謂別是一物也苟忠恕矣何違之可言哉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即所以用力於忠恕者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徳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七到切〉爾〈庸常也慥慥篤實貌說文言行相顧也〉
此則又就人倫上發揮忠恕皆施於人之最大者此正聖人之能事而夫子曰未能雖是謙辭其實真有不能盡者若己能即止矣豈為之不厭之學也哉然其大要全在言行上此徳常徳也人皆有之不能行耳此言常言也人皆言之不能謹耳故徳曰行言曰謹至於有所不足則不敢不勉不足而不勉必不及非常也有餘則不敢盡有餘而盡必有過非常也直是言行相顧不使有一毫之可愧而道之不逺人者庶乎其不須臾離也然則君子胡可不慥慥務篤實乎
右第十三章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去聲〉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平聲〉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音征〉鵠〈工毒切〉反求諸其身〈素故素也位者其所居之地也陵陵慢也援攀援也易平易也徼求也幸兾其非所當得也畫布曰正棲皮曰鵠皆侯之中射之的也〉
此章當看一行字正是君子無入而不自得處所以不願乎其外者也若但碌碌苟安素分亦何足道直是隨所遇而行焉方是自得孟子謂令聞廣譽施於身不願人之膏梁文繡所以不願豈偶然哉故曰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以至患難夷狄處處皆然無入而不自得也纔不自得便是不行然其要只在正己亦不陵下亦不援上但正己而不求於人則自然無怨無怨於天無尤於人故自得也正己如何居易而已洪範曰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本易也本無險阻艱難也所謂行者行此者也有纎毫意念便不是居易俟命猶言一任乎天非謂有所期待也小人反是長戚戚耳如何自得故又引正鵠之喻以明正己之意
右第十四章
君子之道辟〈與譬同〉如行逺必自邇辟如登髙必自卑詩曰妻子好〈去聲〉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音洛〉且耽〈詩作湛〉宜爾室家樂爾妻帑子曰父母其順矣乎〈詩小雅棠棣篇翕者翕然無異情也耽者和樂之至也帑謂子也〉
天地位萬物育只是一箇順而已妻子如此兄弟又如此以至室家妻帑皆如此一家之中都是和氣於父母分上方始是順下面有纎毫不盡分處上面和氣便有所傷只為一家之心無非父母之心能以父母之心為心則骨肉之際安可纎毫不盡分乎琴瑟和方可鼓纔一不和便不成聲妻子好合雖雲和樂而兄弟之情未能翕然則一家和氣有虧多矣兄弟既翕不特和樂而且又至於耽焉此則極言人道必如此而後為順也始於家邦終於四海全在這上故曰自卑自邇
右第十五章自君子之道費而隠發揮至此辭㫖方足
子曰鬼神之為徳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聼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側皆切〉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待洛切〉思矧可射〈音亦詩作斁〉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體物言變化萬物而為之體不可遺言無物不具此妙也齊者齊戒也明猶潔也洋洋盛貌詩大雅抑篇格至也度猶測也射厭也思語辭此者指鬼神而言也〉
武王曰惟人萬物之靈夫子曰心之精神是謂聖本心本聖本心本靈生而為人死為鬼神一也無形之可見者無聲之可聞也而日月以此運行風霆以此鼓舞凡形色於兩間者莫不以此發育物物皆體物物皆妙而不可遺焉使天下之人莫不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神之至也不可測也況可得而厭斁也非盛徳能爾乎理雖㣲而實顯吾心之誠不聞不睹而其不可揜之妙亦如是矣本一故也
右第十六章此後專提誠字發明中庸而首以鬼神之徳形容誠之不可揜
子曰舜其大孝也與〈平聲〉徳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徳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夀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詩作假音暇〉樂〈音洛〉君子憲憲〈詩作顯〉令徳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祐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徳者必受命〈子孫謂虞思陳胡公之屬舜年百有十嵗是得夀也材質也篤厚也栽植也詩大雅假樂篇假即嘉也言嘉樂君子之如此也顯著也〉
夫子論舜大孝不指言克諧之事而以徳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宗廟饗子孫保五事稱之嗚呼此孝之所以大歟曰位曰祿曰名曰孝非大徳不足以得之也天道福善禍淫栽則培傾則覆焉可誣哉假樂之詠可見矣故大徳者必受命此舜之大孝所以通於神明者也
右第十七章承上章言舜之大孝以發明所謂誠之不可揜者
子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纘大王〈大音泰下同〉王季文王之緒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徳追王〈去聲〉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斯禮也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居之切〉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纘繼也大王玉李之父也緒業也戎衣甲冑之屬一戎衣言一著戎衣而遂克商也末猶晚年也追王者追尊之以王號也文王已受命稱王故止追王大王王季先公組紺以上至后稷也祀以天子之禮者𦵏用死者之爵祭用生者之祿此禮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一也猶言父雖庶人而子為天子亦以天子之禮祭之喪服自期以下諸侯絶大夫降而父母之喪則上下皆同也〉
父作子述文王處人道之常何所憂乎若舜則不能無憂王季肇基父作也武王纘前王之緒周公成前王之徳子述也
右第十八章此文王誠之不可揜者
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音扶〉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衣薦其時食宗廟之禮所以序昭〈如字〉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去聲〉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達通變之謂也祖廟天子七諸侯五大夫三適士二官師一宗器先世所藏之重器若赤刀大訓天球河圖之類也裳衣先祖之遺衣服祭則設之以授屍也時食四時之食各有其物也宗廟之次左為昭右為穆而子孫亦以為序也序爵者公侯卿大夫各以爵為差事者宗祝有司之職事髙下各以其所能任也旅衆也酬導飲也旅酬於下下亦得獻於上也逮及也燕毛祭畢而燕乃序齒尊老毛髪白位於上踐猶履也其指先王也所尊所親先王之祖考子孫臣庶也始死曰死既塟而反曰亡〉
達孝當就繼志述事上看志不易繼也事不易述也若以無改父道為孝則武王不宜伐商若以友於兄弟為孝則周公不當誅管蔡未可與權者未足與議也故以達孝稱之是其伐也其誅也乃其所以善繼志述事者也使武王忍於商而不伐周公忍於管蔡而不誅雖欲踐位行禮如下文所述可得乎所以盛言祖廟之修宗廟之禮而申言孝之至在繼志述事之後也
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
上節既言宗廟之禮於此又兼言郊社之禮孝經稱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蓋其禮至周公而備所以極繼志述事之形容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非特文物度數之末而已所謂㣲之顯誠之不可揜者果可以外求乎明乎此則推之天下國家無他道也與論語指其掌正同一章之㫖歸宿在此右第十九章此武王周公誠之不可揜者三章皆承鬼神之徳而發明聖人所以感通鬼神一貫之妙天下國家由是而達之爾故此章終之以治國下章繼之以問政
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音扶〉政也者蒲盧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去聲〉尊賢之等禮所生也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先儒謂此句在下誤重在此〉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哀公魯君名蔣方版也䇿簡也息止也敏速也蒲盧蒲葦也殺隆殺之殺等等級也〉
政其具也人者有其具者也文武之政未嘗冺沒人存則舉人亡則息耳人道之敏於政猶地道之敏於樹草木不自樹也一元之氣運而不息其生也勃然政猶蒲盧草之尤易生者也為政在人焉可誣哉然盡一人字則甚不易也取人者求人之所以為人者也人之為人非可外求反諸身而已身何以修曰道而已道何以修曰仁而已本心洞然常覺常明略無纎毫微累人之所以為人者以此情昏意蔽㝠㝠罔覺則其與禽獸相近者幾希於人何有故曰仁者人也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二者未嘗偏廢故又曰義者宜也仁莫大於親親義莫大於尊賢親親而得隆殺之宜尊賢而有等級之辨此禮之所由生也政安有不舉者乎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孟子謂知性則知天是也非人之外別有所謂天也我固有之有此者也格物者格此者也先覺者覺此者也下文所謂明善者明此者也知所以為天則知所以為人矣知所以為人則知所以事親而身亦修矣聖人論為政在人推而至於仁又推而至於知天方盡得一人字若文武則真其人也嗚呼政哉豈偶然也哉
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去聲〉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徳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上聲〉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此節承上文知天而推明修身之㫖也五者天下達道而所以行之者三三者何知仁勇是也三者天下之達徳而所以行之者一一者何天是也我固有之非外鑠也父子之有親者此也君臣之有義者此也夫婦之有別者此也長幼之有序者此也朋友之有信者此也名曰達道非我所私有也知此則謂之知全此則謂之仁勉勉乎此自強而不息則謂之勇名曰達徳非我所獨得也無間於知愚無間於貴賤無間於古今此心同也此理同也但囿於形體蔽於意念是以日用而不知耳不能知安能行然知有三等焉有生而知者有學而知者有困而後學乃始知者三者雖不同及到知處則一而已既知之而行亦有三等焉有安而行者有利而行者有勉強而行者三者雖不同及到成功處則一而已矣知即是知行即是仁其所以能行即是勇知而不行猶不知也行而不至於成功猶不行也嗚呼堯舜性之不可及己人皆可以為堯舜豈欺我哉
子曰好學近乎知〈去聲〉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此節又承上文推明知仁勇用力之地也知不自明也由學而明好學雖未便知然近乎知矣仁不自至也行之則至力行雖未便能盡仁然近乎仁矣勇不自勇也知恥則果決凡甘心於穿窬狗彘之行而不知反者只是不知恥知恥雖未便謂之勇然近於勇矣近字與違道不逺語意正相似三者同用闕一不可知斯三者方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所以治人所以治天下國家亦若是而已我之心即人之心安有身不修而別有所謂治人之道也哉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羣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逺人也懐諸侯也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體羣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逺人則四方歸之懐諸侯則天下畏之齊〈側皆切〉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上聲〉讒逺色賤貨而貴徳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去聲〉惡〈去聲〉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日省月試既〈許氣切〉稟〈力錦切〉稱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徃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逺人也繼絶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徃而薄來所以懐諸侯也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經常也治天下國家之常道也體者以身體之子者視之如子也柔者和柔之也亂也報報上也勸勉也忠信待之以誠重祿養之者厚也既讀曰餼餼稟稍食也稱事量其事功而上下其食也往則為之授節以送之來則豐其委積以迎之也善者嘉之不能者矜之備見忠厚樂易之意不矜即慢忽失其心矣朝謂諸侯朝於天子聘謂諸侯使大夫來獻厚往薄來謂燕賜厚而納貢薄也〉此節又承上文治天下國家而發明九經之㫖終其所以治之之說也天下國家之本在身故九者以修身為首即所謂知修身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者也修身也而下言其目也修身則道立而下言其效也齊明盛服而下言其事也齊明盛服非禮不動道自然立去讒逺色賤貨而貴徳心無所蔽自然不惑尊位重祿同其好惡親親之義篤矣安得怨官盛任使大臣無不以之怨而朝廷之權一矣安得忠信重祿以體羣臣則手足腹心相視一體故報禮重時使薄斂則養生喪死可以無憾故百姓勸一人之身百工之所為備無以來之則財用不足矣日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來也逺人不服修文徳以來之無以柔之則四方不歸矣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也建國親侯所以比天下諸侯不懐則天下不畏矣絶廢亂危之有所賴朝聘往來之有其節所以懐也雖然其事則九也所以行之者非九也天下國家如此其大如此其廣且衆所以感之而應唱之而和者孰使之然哉一而已上言達徳所以行者一而先之曰知天此言九經所以行者一而繼之曰明善明善即知天也所謂一也不知不明安知一之為何物哉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其刼切〉事前定則不困行〈去聲〉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幾事者申言以發下文之義豫者先事而為之即所謂前定也跲躓也猶言蹉跌也疚病也〉
此節推原其所謂一也曰言曰事曰行不前定皆有病況道乎道無窮也端緒不明大本不立人自窮之耳是故貴於前定也且以在下位者言之未有不獲乎上而能治民者朋友而信是獲上之道前定也不順乎親則朋友不信事親而順是信朋友之道前定也不誠乎身則親不順反身而誠是順親之道前定也不明乎善則身不誠固有之善洞然無蔽是誠身之道前定也是善也大學所謂止於至善者也人自二三人至十百千萬此無十百千萬所謂一也天也故曰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者所以誠此者也不明乎善而曰誠者未之有也此正曾子子思相傳之㫖茫茫千載不著不察惜哉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去聲下同〉不思而得從〈七容切〉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此節又承明善誠身而分別二者言之誠者自然無妄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生知安行之事純乎天也故曰天之道誠之者必勉必思而後至焉學知困知之事其用工則由乎人也故曰人之道道一而已初無天人之間擇善固執方是做明善誠身工夫苟明矣無待於擇矣誠矣無待於固矣何天道人道之可言哉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此節則擇善固執之事也博學審問是講求於人慎思明辨是精研於己皆所以擇善也雖然不學不問固無以思辨為也學之徒博問之徒審而不能反求諸己謹思而明辨之則毫釐之差千里之謬善如之何而可擇哉異端邪說固不必論蓋有終身學問汨沒乎章句文義之末而於此事終不明白者職此之由也是故學不可以不問問不可以不思思不可以不辨四者次序工夫相承性至於明而止耳若篤行則既明後事所以固執之也雖然豈悠悠泛泛苟焉之謂乎不學則已學則的然立志必期於能不能不止也不問則已問則的然究心必期於知不知不止也不思則已思必期於得不辨則已辨必期於明不行則已行必期於篤不得不明不篤不止也直是用功常百倍於人焉凡學間思辨而不明氣餒志腐而行之無力者非果能故也斷斷乎果能此道則蔽解惑去雖愚必明矣況非愚者乎矢去川決雖柔必強矣況非柔者乎明即所擇者善強即所執者固擇善固執而身修矣不失斯所以為人而文武之政可舉矣若乃悠悠泛泛不自鞭勉雖剛明之資亦末如之何也三復果能二字令人悚然
右第二十章第十六章自鬼神之徳發明誠字繼之以舜之大孝又繼之以武王周公之達孝然後繼之以夫子之論政廣大周流無非此誠之運而其大本則不外乎善此人與天地鬼神一而不二者也嗚呼至哉孩提之童知愛其親善端方萌真實無偽其証莫明於此其事莫大於此故論仁必說親親論知天必說事親論明善必說順親以至達道九經往往而是此大孝達孝之所以通乎神明而此章之所以承乎其後者歟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自由也〉
誠無妄也固有之善自然無蔽生而知之者也故曰性其次必須知至方能意誠學而知之者也故曰教誠則自明矣明則進於誠矣質雖不同及其知之一也曰性曰教正合首章之㫖
右第二十一章承上章誠者誠之者而發此義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贊猶助也參者與之參合而無間也〉
言誠足矣又曰至誠非於誠上更有加也所以極言之也天命之性人人所同虛靈湛然本無欠闕情偽相感意蔽欲昏是以㝠㝠妄行不能全其所固有爾至誠無妄純徳孔明自然無所虧損故曰能盡其性盡者洞徹底藴略無纎毫欠闕非謂有加於其所固有也譬之日月而或蝕焉有一分之未復即有一分之未盡復之如故全體全明所謂能盡如斯而已賢者覺其本性雖己明徹然未到知天命末到從心所欲不踰矩之地也猶是工夫有欠皆未可謂之能盡也必聖人而後可也我之性即人之性即物之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矣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矣有生之類同具此理鳶飛魚躍昭然灼然不加揣量不勞擬議豈待逐一思索而後得哉本心不明處處窒礙人物與我了不相通或者方囂囂然馳鶩於外曰將盡物之性而後可以盡吾之性也不既倒置乎天地萬物皆我性也能盡其性能盡人物之性則發育自我而天地在範圍中矣此致中和之極功也曰贊曰參殊不為過盡字上六箇能字贊字下兩箇可以字宜細玩
右第二十二章又言誠者之事
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其次謂至誠之次致者所以用工也曲委曲也前明則誠明其本心也此著則明誠之不可揜也〉
誠者自然而然無待於致曲致曲者用功委曲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學之博問之審思之慎辨之明行之篤以至不能不止百倍其功致曲之謂也如此乃能有誠誠則形矣形則著矣著則明矣微之顯誠之不可揜自然發越焉可強哉孟子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人心到此自然感動感動者轉移變化之機變而至於能化則功用與至誠等矣所謂及其成功一也故繼之曰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右第二十三章又言誠之者之事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音現〉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禎祥者福之兆妖孽者禍之萌蓍所以筮龜所以卜四體先儒謂執玉髙卑其容俯仰之類神鬼神也〉
天下之至靈者莫如心惟弗用靈是以愚爾今人稍稍虛靜是非利害便能了了況至誠乎然所謂前知者不過於朕兆之萌見㣲而知著國家興亡必有禎祥妖孽見乎蓍龜四體之間故其禍福將至善與不善必先知之既曰必有又曰必先知惟其有是以知非別有一種靈怪如後世妖妄之說也鬼神之徳只是至誠聖人亦只是至誠故曰至誠如神而易亦曰知幾其神
右第二十四章又言誠者之事至誠前知是明之極處
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去聲〉也性之徳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物對自而言事物之物也與下文成己成物正相應〉
孟子曰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誠者已分當然之事豈為人而誠哉有一毫為人之心即非誠矣故誠乃自成而其道乃自道也非有假於外也我固有之也雖然舉天下事事物物所以能有終有始者誠而已一念不誠隨即間斷何有於物只每日交際應酬之間便可見故君子必貴於誠之也然則誠固自成也非自成己而已也感動變化於是乎在是成己者即所以成物也修身而家齊而國治而天下平非兩事也於是就成己成物上發明仁知最宜深玩仁者不失其本心之謂苟誠矣則純明融一無所蔽虧而已成矣故曰仁成己固所以成物也然非通乎人情達乎世變周乎物理權乎事宜妙用不窮泛應曲當則物亦未易成也故曰知子曰知及之仁能守之知則進於仁矣仁則無不知矣苟謂之仁而知未足以成物則是仁上猶有欠也仁纔成己知便成物性之徳則然通物與己一而不二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指之而無不宜也時措不宜何以為道此異端之學所以謬於經世而為萬世大法之罪人歟
右第二十五章又言誠之者之事
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徵徵則悠逺悠逺則博厚博厚則髙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髙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髙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音現〉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髙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音扶下同〉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繫焉萬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廣厚載華嶽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洩萬物載焉今夫山一卷〈平聲〉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去聲〉興焉今夫水一勺〈市若切〉之多及其不測黿鼉蛟龍魚鼈生焉貨財殖焉詩曰維天之命於〈音烏〉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上音烏下音呼〉不顯文王之徳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徵驗也悠亦逺也悠久即悠逺也見猶示也不測者莫知其所以然也昭昭明也以一撮之㫖類推之則亦當是言其小耳振撼也卷區也詩周頌維天之命篇於歎辭穆深逺也不顯猶言不見也純無間斷也〉
心之隠微有罅隙滲漏便間斷至誠則純明融一自然無息不息則自然可久久則自然發露故有徵徵非若爝火之光暫作而遽輟也有徵而且悠逺也非有徴之能悠逺也不息之運也到此則自然博矣厚矣博厚則自然髙矣明矣本無形之可度也以其無不載不謂之博厚不可也故配地本無象之可睹也以其無不覆不謂之髙明不可也故配天然而化育之功參乎天地又非悠久不可也所謂悠久無疆界之限焉夫如是者豈有纎毫作用於其間哉如萬象參錯於澄潭明鑑之上人見其章也而實不見也人見其變態萬狀也而實不動也人見其無所不成也而實未嘗有所為也舜受堯禪庶務衆職從頭整頓若不勝其煩矣而曰無為禹乗四載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若不勝其多事矣而曰行其所無事文王受命伐犬戎伐宻須敗耆國伐䢴伐崇而又作邑遷都若不勝其擾矣而曰不識不知嗚呼此豈囿形泥象者所可知哉雖然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亦曰其為物不貳而已是物也天之為天者此也地之為地者此也人之為人者此也萬物之為萬物此也自清濁未分以至無窮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無聲之可聞也無形之可見也即所以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者也是謂太極是之謂一夫是以生物而不測若可測即貳矣天自天地自地了無干涉而不足以為道矣以是而論則博厚不必曰地髙明不必曰天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髙也明也悠也久也一也本無貳也仰觀於天此昭昭之多爾及其無窮而萬物無不覆焉俯察於地一撮土之多爾及其廣厚而萬物無不載焉人知其無窮也不知其不貳者所以無窮也人知其廣厚也不知其不貳者所以廣厚也天地雖大在此不貳中特蕞爾之形象以至卷石勺水所以生物不測者莫不皆然故於章末始發明之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徳之純文王之所以為文也兩箇所以字指得極清切天之命不已文王之徳亦不已此聖人與天地之所以一而不貳者也然則配天地而無疆非至誠無息孰能與於此哉
右第二十六章又言誠者之事始論聖人如此中論天地如此終論天與聖人所以配合者如此
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故曰苟不至徳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㣲極髙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與背同〉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黙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平聲峻髙大也優優有餘之意禮儀經禮也威儀曲禮也其人者指上文聖人而言凝聚也不失之名也道由也興者興邦之興詩大雅烝民之篇〉
聖人於乾屢贊大哉惟堯則之亦贊大哉論聖人之道而以大哉稱之極矣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則天地萬物皆此道之變化矣猶未盡也復申之以優優大哉其大無外又不止於發育峻極矣經禮曲禮皆道之用必得斯人者而後行苟非其人不虛行也是故苟不至徳至道不凝道非外物我固有之放失於情偽馳散於物慾是以不凝爾徳者得也得其所固有則優優大哉非外此而他有所謂大也尊徳性而下是做至徳工夫徳性即其所固有也天爵良貴尊無與並人自賤之人自汚之於徳性而知所尊大本立矣然而非道問學則不知其所以尊也是物也範圍天地非廣大乎而其實則精微也運行日月非髙明乎而其實則中庸也曰致曰盡曰極皆問學之功也始由乎問學終由乎中庸道之所以凝也溫故而知新日新又新新所以不已也敦厚以崇禮經禮曲禮庶乎其可行也夫如是則不驕不倍或語或黙何往而非道哉明哲保身是言其黙足以容禮非浮薄者之事故敦厚以崇之
右第二十七章又言誠之者之事
子曰愚而好〈去聲下同〉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烖〈古災字〉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雖有其位苟無其徳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徳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徵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反者與之相反也今指當時而言軌車轍也倫人文也杞夏之後徵証也宋殷之後也〉
議禮制度考文三者天子之事況今天下車同軌則度無用制也書同文則文無用考也行同倫則禮無用議也雖有位無徳不敢作禮樂焉愚而自用可乎雖有徳無位不敢作禮樂焉賤而自専可乎考三代之禮惟周制之從吾聖人未嘗敢違乎今也生今之世而反古可乎
右第二十八章承上章樂禮而言
王〈去聲〉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上焉者雖善無徵無徵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逺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詩曰在彼無惡〈去聲〉在此無射〈葉丁故切〉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也〈三重三代之禮也王天下以此三者為重故曰三重君子指王天下者而言建立也法法度也則凖則也詩周頌振鷺篇射厭也此指無惡無射也〉上焉者聖人之有位而已逺者也雖善而其事無證無證則民不信故弗從下焉者聖人之無位而在下者也雖善而其位不尊不尊則民不信亦弗從惟三代之王去今不逺典章文物有證而尊於斯三者而知所重焉則可以寡過也雖然上自羲農下逮周孔先聖後聖其揆則一也事雖無證而道未嘗冺位雖不尊而道未嘗卑所以必貴於三重者取其證於民而信從爾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徵諸庶民本諸身非外假也徵諸庶民信從之謂也考諸三王而果不謬則建諸天地而不悖矣質諸鬼神而無疑矣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矣於何而建也天地即我也非外於此而有所謂不悖也於何而質也鬼神即我也非外此而有所謂無疑也於何而俟也百世聖人即我也非外此而有所謂不惑也於鬼神之無疑繫之曰知天於聖人之不惑繫之曰知人嗚呼此豈區區文義所可求哉如是則動而為道行而為法言而為則逺之有望近之不厭特先得我心之同然而天下之心自有不期然而然者耳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奈之何違道而可以干譽也知天知人與問政章同義右第二十九章承上章三代之禮而言或曰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此章所論上焉者雖善無徵疑此之謂今謂三代而上已逺之事安所據乎曰以三重而知之也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則雖善無徵之非三代無疑也果無徵矣安所重乎安所考而知其不謬乎然則無徵非不足徵之謂也夏殷之不足徵特文獻不足不能備耳而君臣禮義之大經典章文物之大體固未始無也不然則殷因於夏周因於殷而所謂損益者又如之何而可知耶或曰三重固矣夫子曷為而獨從周曰非天子不議禮三重王天下者之事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夫子不為也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音譬下同〉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徒報切〉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祖者宗之也憲章法度也律法也齊也襲因也錯參錯也悖猶背也〉
祖述堯舜道統傳也憲章文武治其備也上律天時健也下襲水土順也是故與天地合其徳與四時合其序與日月合其明廣大無疆萬物同體自然不相害變通不窮無非大順自然不相悖小徳大徳非徳之有二也自其日用言之則如百川之分流自其大原言之則如造化之醇厚源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豈二物哉持載而下皆天地之所以為大吾夫子實似之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中庸之極效也嗚呼盛哉
右第三十章前此論中庸之徳無所不備於此獨盛稱仲尼以明之此所謂集大成而子思之所以傳道也故孟子亦曰乃所願則學孔子
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去聲〉足以有臨也寛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側皆切〉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彼列切〉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音現〉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音恱〉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去聲〉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音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臨臨下也文文章也理條理也宻詳宻也察明辨也溥大也淵泉澄徹也〉
此足以形容集大成之妙矣溥博如天大無不包也淵泉如淵澄然不動也喜怒哀樂未發之先安有許多名號溥博而已淵泉而已及其時出之則曰有臨曰有容曰有執曰有敬曰有別互見迭出變化無方參錯縱橫自然中節非是聰明睿知而下五者臨時逐項安排出來也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惟至於聖方盡此妙所謂配天於是乎在非待到莫不尊親處方謂之配天也下面是其效自如此
右第三十一章此章之首言惟天下至聖為能云云下章之首又言惟天下至誠為能云云二章實與上章相承皆仲尼之能事也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於䖍切〉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者其孰能知之〈經綸治絲之名經常也大經言人倫也知乾知大始之知肫肫純一也淵淵深澄也浩浩廣大也固猶實也〉大經即和者天下之達道也大本即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天地之化育即天地位萬物育也此正中庸之至徳唯至誠而後能經綸能立能知夫焉有所偏倚也哉亦曰肫肫其仁而已肫肫其仁日用純一虗明變化無體無方澄然不動淵淵其淵矣殆不止於如淵也大無不包浩浩其天矣殆不止於如天也此至誠之妙也一有偏倚便失其仁必不淵淵必不浩浩何以立大本經大經知化育也惟覺知覺惟聖知聖非聰明聖知達乎天徳烏足以知此
右第三十二章中庸之書自十六章發明誠字於此復以至誠之道終焉嗚呼盡之矣上章言至聖此章言至誠非聖自聖誠自誠也誠而無息則聖矣且安有聖而不誠者哉故上章以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言至聖之事此章以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言至誠之功
詩曰衣〈去聲〉錦尚絅〈口逈切〉惡〈去聲〉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於感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逺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徳矣〈詩衛風碩人篇鄭豐篇絅皆作褧與絅同襌衣也尚加也〉
君子務晦藏其道日章小人事表襮其道日亡無他務內與馳外之異耳此衣錦尚絅所以惡其文之著也是故曰淡曰簡曰溫文若不著若易厭也若不文且理也而其淡則不厭雖簡而有文雖溫而實理此君子之道所以闇然而日章者也學者有味乎此而知逺之由近知風之所自出知微之所以自顯則反諸吾身而不假乎其外矣此正明善第一節工夫故曰可與入徳語入徳之始而首嚴尚絅之戒甚有味
詩云潛雖伏矣亦孔之昭〈詩作灼〉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去聲〉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詩小雅正月篇疚病也無惡於志者不使其志有可惡之萌也〉
既知之矣卻要謹獨曰疚曰惡皆心之害也省於內用力於志正是人所不見所謂毋自欺也
詩云相〈去聲〉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詩大雅抑之篇相視也屋漏室西北隅也〉
敬信於不動不言之時則自然無疚惡矣兩節工夫相承
詩曰奏〈詩作鬷〉假〈與格同〉無言時靡有爭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音夫〉鉞〈詩商頌烈祖篇奏進也假感格也靡爭和平也威畏也鈇莝斫刀也鉞斧也〉
惟不言而信故奏假無言時靡有爭信孚於民而有不賞不怒之效也
詩曰不顯惟徳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詩周頌烈文篇不顯所以明不動之義刑儀刑也〉
惟不動而敬故不顯惟徳百辟其刑之敬達於諸侯而有篤恭天下之效也
詩云予懐明徳不大聲以色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詩曰徳輶〈由酉二音〉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詩大雅皇矣篇又徳輶下二句烝民篇輶輕也又上天下二句文王篇載事也〉
上兩節既言不動不言之效於是又引三詩以形容之如曰不大聲以色雖不大是猶有聲非不言也猶有色非不動也不若徳輶如毛庶乎其可也然毛雖極細猶是有物之可比也又不若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後為至也所以極贊不動不言之妙而不可以形容盡者也右第三十三章前章既極言至聖至誠之功用所謂中庸之徳無以復加於此矣至於篇末復自入徳之始謹獨之功推不動不言之化而極於無聲無臭之妙與首章修道之教不可須臾離之㫖實相發揮所以指萬世之迷途續先聖之絶學至深至切矣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嗚呼其果不知味也哉
融堂四書管見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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