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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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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二十七 西山文集 巻二十八 巻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西山文集巻二十八
  宋 真徳秀 撰
  
  送蕭道士序
  大江以西天下多名山處玉笥則其尤也按道家言是為梁蕭子雲修鍊昇真之地然其事跡茫昧不可復考矣余在豫章時考按圖書慨然有髙舉逺遊之思念將上印綬於朝凌大江陟西山欵旌陽之廬窺洪崖之井繇葛峯以歴玉澗遡章水而登崆峒之顛出麻源道樵川然後歸而自休焉事顧有大謬不然者越三年湘中又二年而召假塗清江郡人張元徳邀余為閤皁之行垂命駕弗果則所謂玉笥者固無因而至焉蓋前後數年再躡江西之境而四五名山者迄不獲寄一跡其間吁可恨矣今年憊臥於招鶴之草堂有方士自玉笥來見者眡其謁則氏蕭而名守中也曰嘻子非子雲之裔也耶鄉吾欲遊玉笥而不可得今見從玉笥來者得問此山無恙則吾志亦愜矣因留之山房數與語而又知其能琴與詩也余於絲桐之奏蓋所喜聞而有未忍者獨索其詩讀之則皆翛然清絶非吸沆瀣餐朝霞者不能道也夫山川之秀傑者其鍾於人必異因吾子襟韻之不凡益以信玉笥之為竒觀也必矣雖然有疑焉子之名中而字黙也豈非以多言為誡耶予聞伯陽氏之為道也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故學之者亦必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智然後同於大通今子戒於言而歸之黙善矣顧未能無琴與詩焉是知多言之害而未知多藝之累也子黙逌然而笑曰有是哉然琴以養吾之心而吾本無心雖終日彈而曰未嘗彈可也詩以暢吾之情而吾本無情雖終日吟而曰未嘗吟可也琴未嘗彈與無琴同詩未嘗吟與無詩同曽何累之有哉余曰子之言逹矣遂書以為東歸之贈寳慶丙戌中元前六日西山居士真某序
  余素不善書詩與序既成以授筆史書之視子黙之色若有不懌然者予友金華王子文埜偶留西山慨然為余書之筆力清勁可喜余文不足道安知不藉是以傳乎
  送陳端文宰武義序
  始余自江左移守泉征途凡三月思所以為治人之術者曰吾惟致審於寛嚴之間乎蓋世之言政者有曰寛以待良民而嚴以馭姦民也或曰撫民當寛而束吏貴嚴也或曰始嚴而終之以寛也然則治人之術其果盡於此乎如其盡於此也夫人之所知也吾何庸思且世之能是者亦衆矣抑何其合於聖賢者寡矣又從而思焉思之而弗得則夜以繼日焉居一日悚然而悟曰嗚呼吾患不能存吾心焉爾吾之心存則藴之為仁義發之為惻隠羞惡隨物以應而無容心焉則寛與嚴在其中矣且獨不觀之天乎熙然而春物無不得其生老凜然而秋物無不遂其成者是果孰為之哉曰隂與陽而已人知天道之妙若是而不知吾之所謂仁義者即天之隂陽也昔者聖人繫易蓋並言之以見夫人之與天其本則一自人汩之以私亂之以欲於是乎與天不相似矣盍亦反其本而觀之怵惕於情之所可矜顙泚於事之所可愧此吾固有之良心而非由外鑠者也吾能存之使勿失養之無以害則天理渾然隨感輙應於其當愛者憫惻施焉非吾愛之也仁發乎中而不能不愛也於其當惡者懲艾加焉非吾惡之也義動乎中而不能不惡也吾之愛惡以天不以人故雖寛而寛之名不聞雖嚴而嚴之跡不立以之治人其庶矣乎余之有得於是十年矣間以語人鮮或不笑其迂者余友陳君端父獨聞而善之寳慶二年冬端父將為邑於淛東訪余以所宜先者余曰子忘余疇昔之言乎夫仁義足以包寛嚴而寛嚴不足以盡仁義子蓋聞而善之矣請復以是為獻可乎端父曰謹聞命矣抑其所謂存之使勿失養之無以害者果何道耶曰亦敬而已矣蓋敬者所以浚天理之源而窒人慾之穽者也子之得於天者清明而沖粹故其氣象也藹然而溫肅然而毅此仁義之質也誠能敬以存之俾亡須臾之離則靜焉而仁義之體具動焉而仁義之用行吾見子之民將游泳徳化中有不自知者是則儒者之效非世吏之所可及也吁予之言迂益甚矣子之交遊執友有其迂與余類者其試以是質之
  陳君端父之宰武義也貳卿真先生序以寵其行自然不肖亦辱惠教觀其本仁義以為治政之方即持敬以為存心之要皆公得之學問騐之躬行而發見之辭章非飾藻繢以為工者比也率是以徃雪霜貿貿中還此天地春將復有歎而詠詠而謌者武義之民其幸哉或者聞而請曰大學言為人君止於仁文公以為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子男之邦視民最親有君道焉則曰愷悌父母也曰若保赤子也曰平易近民也稽之於古有成說矣公以義並言得無他意乎自然應之曰仁為體義為用義者所以全其仁也惟心之愛之也切故已之體之也至癢痾疾痛若已隠憂則吏姦必戢常恐害民強梗必鋤常恐擾民蠧政苛令是剗是革常恐一毫不便於民此義也而皆所以為仁也不知一言之仁無以立為政之本不明兩言之仁義無以達為政之用由是觀之大學言仁而義已在中公兼言仁義實深得大學之㫖有異乎哉且獨未讀中庸乎哀公問政也夫子告之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若專於仁矣而仁之為人義之為宜必以是終焉語其本則全體是仁語其用則無一非義有異乎哉以是說私質於公公曰子言正合我意子其發明以補某不足武義君心醇而氣和與之處終日不見其喜怒之色蓋天資厚於仁者知所以為仁必知所以為義矣茍徒恱近似之名不究精微之藴則喣喣之恩流於姑息豈大學止於仁之謂哉因次其語並以薦之武義君倘未棄絶他日為政之先後次第尚當從君一一請之丙戌臘月望後二日黃自然拜手敬書
  黃叔通自鳴集序
  東溪黃行之叔通吾鄉耆年宿學也博渉圖史多識前代舊聞其為文圜熟演亮若便於進取者顧落落無所耦貧賤不能家今年數七十有八矣娛戲翰墨筆力未嘗少衰然大抵皆不平鳴也或謂其剛心勇氣頗頓折於困躓之途侈詞溢語間及於庸璅之吏以是為叔通病吁倔強如韓退之且不免為芻粟僕賃故詘節於頔君牙輩叔通其何尤雖然退之可法處在論天旱疏諫佛骨表不在與頔君牙書君子觀人要知所擇也然叔通雖羇窮甚能以時命自委故其詩有曠逹可喜者予以是取之寳慶三年中和節西山居士真某希元書
  送劉伯諄宰江寧序
  余友劉君伯諄將為邑於江寧以余嘗使於茲土也問其所以為政者焉余謂君之少也受學於家庭其長也又嘗游於大儒先生之門而熟其言行所謂修己治人之方講之悉矣比年從事四方所至客諸侯之幙其於民情之隠伏田裡生齒之利疚察之無不盡矣顧貇貇焉惟余之問推此念也即聖賢臨事而懼之心也夫百善之源起於兢惕衆慝之本萌於怠肆君以是心而臨百里之民吾知其有哀恫而無忿疾也必矣敬者仁之所以存未有敬而不仁亦未有仁而不本於敬者也今之議者猥曰江寧之為邑其民樸以願其俗儉以質仕而寓於其土者少焉田而賦者以時訟而嚚者空焉今之為邑未有易於江寧者也吁盍亦思其所以難者乎秣陵為今東都而以君所治言之則其附庸者也昔尹鐸之在晉陽不忍繭絲其民噓嚅休息迄成保障之勢而董安於之經營斯邑也下至牆之苫楹之質且為備豫百年計焉蓋鐸之心厚民如身而安於之心䘏公室如其私故異時賴之以保其國今之東都非昔之晉陽乎然則以江寧視江寧幾於易矣以晉陽視江寧則其撫柔綏輯之功其可茍易雲哉伯醇勉之雖由今之勢未得以為安於而以鐸自任則奚古今之異吾將見海內之人讙然一詞曰先生有子吾州有人
  沈簡肅四益集序
  始予讀錢塘三沈詩文歎其琳琅圭璧萃在一門機雲不足道也後考中興以來名卿事蹟又知吳興三沈皆以徳業為時聞人樞宻諱與求尚書諱介而副樞諱夏其眡錢塘之族彌有光焉然樞宻嘗入直禁林屢當大詔令尚書繇詞學進歴官館殿故其文章照暎簡冊士大夫多傳道之獨副樞公以材能結知天子分符總饟盡天下之要劇處貳機庭建宣閫俱犖犖有成鞅掌意其不屑於文字間也寳慶初元公之孫昌言來丞南浦始出公家集鋟刻以傳片言畸字皆鑿鑿適用迂論二十篇旉陳時病洞見根元至其感物興懐惷容娛戲課圃之作王子淵之僮約也蛛網之榆栁羅池之三戒也雖非規規摹儗前人而筆力雄放自與之合何君一銘敘事有紀法足以伸忠直而挫姦諛浴佛放生譏訶時俗陋妄尤為有補世教公之於文瑰偉震耀如此顧弗用是名世豈非為事業所揜與嗟夫文辭末也事業本也曏令公平生用力僅在筆墨蹊徑中不過與詞客騷人角一日之譽則亦何貴之有惟其以實學見實用以實志起實功卓然有益於世而又聞之以君子之文於是為可貴爾誌稱公之執政也張說以恩倖進為右府長官同列多媚承之惟公嶷然中立論議不少詘竟力請去位嗚呼此非所謂古大臣者耶然則文固於公為細事事業亦其粗欲知公盛節者要必有考乎此集名四益者蓋公之自號所居齋雲
  送楊日靖序
  上臨御之四年有詔鎮江太守楊侯建太督府於淮之左侯拜命悚然曰閫外之事余方思所以自力閫內之事可復攖吾之知慮哉聞族子日靖之賢將命以為己子且付之家政焉日靖過余告行余謂父子君臣之義一而已矣夫廣陵重地也元戎重寄也內以馭羣雄外以捍二虜又今之重事也朝廷合三重以屬於侯是知侯之才且賢為能勝其任也竊意侯之受命也必將兢兢焉如履層氷慄慄焉如奉槃水惟恐其墜且覆也以扶持王室自許以掃清中原自誓不忍其遺憂君父也以諸葛丞相集衆思廣忠益為心不敢是其所獨是也以呂定公臨事十思為戒不敢其所易忽也忠足以貫神明而言足以服夷貊義足以激將士而惠足以保邊甿夫如是則事君之道盡而報國之責塞侯之功名事業且將日新而無窮然則子之事侯又將若何而可耶曰以侯之所以事君者而事侯斯得之矣蓋侯之選於宗族而以命子亦猶朝廷之選於藩翰而以命侯也侯不敢不盡其忠以副上之託子其可不盡其孝以副侯之託乎君親一致也家國一體也子能勝侯之家事猶侯之能濟國事也雖然亦豈易為力哉在易有之幹父之蠱用譽夫能幹父之蠱者譽之所歸也子徃哉敬焉以持子之身勤焉以楙子之學庶乎其有進矣予與楊侯交之久而好之篤者也故於子之行深致其惓惓之意焉欲侯之成功以慰吾君父之望欲子之成徳以慰侯之望也夫父前而子名者禮也余於子名而告之亦禮也子其思之而勉之而敬以終之則余之志也夫
  黃子厚詩後序
  右榖城翁詩五巻凡四百九十餘篇晦庵先生嘗稱其自楚漢諸作中來絶不類世人語而序篇之作傷其阨窮不遇以死辭尤悲焉意翁之為詩淒涼掩抑必有甚於人之悲翁者今觀其自敘有曰予年逾知命寒窶日深今嵗以來飢困尤劇嗚呼士而寒且飢可謂天下之至窮矣方且自念古人貧而有徳已獨無徳而貧慨然仰慕顔曽於千載之上而自警之詩曰先聖有遺訓憂道不憂貧繼之曰私意茍未克放心何由馴每念古人事終夜歎以呻則翁之所憂非貧也道也昔之詩人阨窮弗耦者其能有是乎夫士必知命然後能安乎貧賤必知道然後能忘乎貧賤知命者不違乎天者也知道者樂乎天者也讀翁之詩而推其志雖未能忘乎貧賤然亦可謂安之矣至其以顔曽為可慕而歎克己之未能是蓋有志乎道者非徒委之命而已也然世之人知誦其詩者甚少矧有能知其志者耶昔之君子生而窮死而通者有矣翁歿今三十餘年曽未有知之者是猶其生之窮也雖然翁之生也不以窮自悼而吾徒方相與追悼其窮又豈翁之心耶翁之甥陳君以莊字敬叟少學於翁為詩謌詞皆酷似其舅𨽻古行草徃徃迫真今年五十而家日貧方賣文四方以活妻子豈為翁之學者其窮例當如是耶然敬叟未嘗以貧自沮方收拾翁遺藁出入必俱昔晦菴先生以許生閎得翁詩文之多喜而序之敬叟所藏皆真蹟尤可寳恨先生不及見而猥以示余余豈能重翁之詩者子之邑有賢大夫方訪求翁之作而未獲子其為大夫出之必有以發輝震耀而久其傳者非獨翁之遭為可賀其亦足以少伸敬叟渭陽之思也夫
  周敬甫晉評序
  儒者之學有二曰性命道徳之學曰古今世變之學其致一也近世顧析而二焉尚評世變者指經術為迂喜談性命者詆史學為陋於是分朋立黨之患興而小人乘之藉以為併中庸者之術甚可畏也嗚呼盍亦觀諸聖門乎有五經以明其理有春秋以著其用而論語所紀微而性與天道顯而忠信篤敬至於泰伯文王之為徳三仁之為仁子産之惠卞莊子之勇莫不具論其所以然者下逮子思孟子之學亦莫不然故其言天命之性者理也言王季文王之述作以及於武王周公之達孝者用也其言仁義者理也而言井田學校之政與夫三王五霸之功辜者用也然則言理而不及用言用而弗及理其得為道之大全乎故善學者本之以經參之以史所以明理而達諸用也近世本統不明人各以其好尚為學譚於下則以好惡相毀譽議於朝則以出入為黨讎吁學所以為斯世用也自夫好尚之分而議論之不一適足以禍斯世其又何賴乎夫理不達諸事其弊為無用事不根諸理其失為無本吾未見其可相離也友人周敬甫喜觀諸老先生之書間以餘力研精晉氏之史發為評論徃徃與聖人褒貶之意合夫讀史而訂其事之是非正窮理之要也故余閲而嘉之雖然天下之理無窮而古人之心術有未易以跡斷者敬甫其於六經語孟之微㫖益熟復而深思焉使是是非非瞭然於胷中推之以考前代失得與當世利疚將有如權度概量之審者然後知用之不離乎理理之未始不宜於用道之全體蓋在是矣敬甫勉乎哉他日吾將於子乎有考也
  釣臺江公文集序
  釣臺嚴先生之清風更千百年未有能續之者至諫議江公出然後孤標峻節仰配而無慚或曰子陵不肯為萬乘故人屈蹇裳去之翛然濁世之表萬物莫能攖江公間關從王四十餘年至於觸權倖蹈艱險投荒萬里為當世憫笑豈子陵匹耶嗚呼以此論人殆幾以驪黃觀馬非能有得於形色之外者也昔者禹稷顔子之憂樂伯夷栁下惠之清和可謂異趣矣而孔子孟子蓋並賢之非以其時不同所處亦異而其道未嘗不一乎由是觀之子陵之不仕與江公之仕未易以跡斷也蓋子陵之不仕非以自㓗也所以激昻節義而救西都頽靡之俗也江公之仕非以自利也所以扶持世道而弭一時朋黨之禍也跡雖不同道豈異乎方其以卑官下僚自結人主精誠所格兆朕形焉豈非以臣子難逢之㑹然是時也上雖有意鄉善而志未決元祐諸賢雖稍稍參用而勢未定正安危理亂之岐途公貇貇盡言所以堅明主意保合善類者不遺餘力使公之道得行則二蔡之姦不攻而自卻紹述之說不沮而自銷王室尊安敵人退聽其為國家生民之福詎可量也哉奈何正邪消長之勢一分公之身弗獲安於朝廷之上自是二十年間疽蝕浸滛元氣日以凋耗天下之患有不可勝言者事變既極公之言遂為靈蓍大蔡建炎中興褒表遺直公身雖不及見然髙風凜凜千載而下猶足以起衰懦而羞姦諛信乎其無愧於子陵也寳慶三年公之諸孫潤祖出守髙安以公家集曰釣臺棄藁者刻之郡齋書來謂某序之某惟公之始仕也司馬文正公已亟稱其詩而奏議之編則近世張宣公實為之序引藐焉小子何敢復雲至他所為文又多出於笑談娛戲其論前代文士雖世所共宗者猶譏其冗葉狂華不根至理則語言文字特公之棄餘矣故不復道獨惟其平生大節追配古人者以告於史君而併刻之來者其尚有考乎此是嵗八月壬申建安真某序
  送張元顯序
  我生不有命在天得之不得曰有命其為委之命均爾然一為獨夫之言一為聖人之言何哉蓋命一也恃焉而弗修賊乎天者也安焉而弗求樂乎天者也其言雖似而其指不同此聖狂之所以異也今五行家者流其工於推算者衆矣然其於人也有益焉有損焉死生福禍繫之於天非茍求之可得茍避之可免吾惟盡吾所當為以聽其自至其順乎天孰大焉非益乎以回之仁亡捄於貧且夭以跖之不仁亡害其富且壽惠廸未必吉而從逆未必凶茍焉以自恣可也其悖乎天孰甚焉非損乎由前之說聖人之道可以勉而至由後之說則雖為獨夫不難也然則以命語人亦豈易乎括蒼張君元顯五行家之巨擘者也予欲其勉人以毋命之恃而惟命之安故為之說如此張君亦謹其所以言也哉西山翁書
  送髙上人序
  道一而已乃有儒釋氏之不同何哉釋之教以萬法為空儒之教以萬法為實惟其以為實也故於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常恐錙銖不盡其道惟其以為空也故以大倫為假合人世為夢幻漠然不以槩諸心道之不同以是焉耳釣臺髙上人予之方外友也間嘗與語及此上人曰吾之教有所謂真實心地者非専以萬法為空也予固未暇究其說然竊意上人既委心空寂矣不知所謂真實者果焉在耶居一日自言少䘮其親貧不能治葬去年冬歸自三山始幸如禮又將治精舍於其側以思親名之予竦然曰此即子之真實心地也子而知此則知大倫之非假人世之非幻矣昔唐元暠師以其先人之葬未返厥土行求仁者以冀終其心河東栁子厚取之謂為釋之知道者且曰釋之書有大報恩十篇皆言由孝以極其業世之誕慢者雖為其道而好違其書今吾上人未嘗聞元師之事而其心迺與之合是心也從何而有哉子其即事而參焉則行住坐臥皆光明發見時也世間萬法盡在是矣世傳賢沙黃櫱捐棄父母事緇徒以為口實上人獨著論非之其言明切痛快足以訂學佛者㓕親亂倫之謬予以是益嘉之故為題其後以諗觀者
  送周知録之官序
  建陽周君鼎亨為平江獄掾將行過予請曰治獄之官自昔難之今地在近畿而臺府鼎立又益難也以某之不敏而居三難願聞所以自免者余曰子之所謂難者非以情偽之微曖而弗易知乎又非以怨誹之易騰而上下之志未易合乎若是者信乎其難也已然吾子於此將患其難而求無愧於已耶抑將憂其難而求無拂於人也昔之君子惟民命之重故於聽獄也悉其聰明致其忠愛若戚嗟隱痛之在已凡為是者求無愧吾心焉耳若夫毀譽之在人喜慍違從之在上有不遑䘏者予觀漢唐之盛以治獄著者不越數人若張廷尉寒伯竒徐有功其最也廷尉事寛仁之主守職以爭殆不其難若伯竒則既難有功則尤難者也然二子不以其難自沮抗詞極辯弗悟弗止賴以全活者不知幾人二子卒亦自全無害夫不顧其身之死而捄人於必死仁者猶樂為之況其利疚有輕於死者乎孟子曰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夫仕焉而忠於其長與立朝焉愛其君一理也理非有二心其可有二乎今日之不阿其長即異時不欺其君之心也雖然此豈可以頰舌為哉鐘一也怒而擊之則武悲而擊之則哀韞諸中固不能閟諸外也吾子將求獲乎上其必以積誠為本歟誠者何戚嗟隠痛視之由已之謂也常存是心則其察必精其守必確發於中者真純而篤至則人將望子之眉睫而有動焉雖無俟乎言可也今之所難安知其弗為易耶周君曰然遂書以贈紹定元年丙午同郡真某序
  贈歐陽可夫序
  歐陽處士可夫以聽聲法觀人百不失一二客有問余曰聽聲與相形異乎余曰人之類一也而哲愚豐悴修夭有萬之不同者氣也氣有清濁故為哲愚氣有盈縮故為豐悴氣有深淺故為修夭相形者因形以察之聽聲者因聲以察之術雖不同其求之氣一也雖然觀人之髙低猶覘師之勝負吹律而知之者上也望車旗視行列而知之者次也求於著者易而察諸微者難此聽聲之所以為妙歟然則因聲而觀人其得於天者舉不可易乎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者數也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者理也數不可以力而勝理可以學而明孟子曰居移氣養移體氣體猶可以移性其不可以復乎故夫富貴貧賤不安於定命而求以易之者惑也剛柔明闇安於所稟而不求有以勝之者賊也可夫術神而辭辯有問者以是語之庶乎其有益客曰然退筆之以為送歐陽處士序
  贈羅一新序
  丹丘羅君一新以星度之學推人壽夭亨窮若指諸掌予嘗思之盈乎天地之間者五行而已自其成象言之則曰五緯自其成形言之則曰五材凡皆一而已矣其氣則有隂陽之別其質則有剛柔之異而其流行運動則或絪緼而醇釀或偏駁而舛雜故凡得之以生者其分有滋槁焉其數有贏縮焉其性有通窒焉造物豈有意於豐嗇哉各隨其所值焉爾然富貴貧賤一定而不可易者此氣之所為無所用吾力者也至於柔強明闇雖或不同繇學以反之皆可造其極此性之所存人之得用吾力今也世之人於其不可易者徃徃求多於分劑之表而於可致其力者顧漠然不以槩諸心非惑歟羅君方薄游閩浙間有訊於子者其試以是質之當必有與予言合者紹定己丑六月壬寅學易齋書
  送陳宗望序
  富沙陳宗望以冩真名於人之神情意態落筆輙盡其妙故自號曰肖齋談者弗之過也然予嘗竊歎世之人於所不必肖者常責其必肖而於所當肖者或未嘗求其肖焉何哉夫所為摹冩形貎者特以識壯老之容而已似焉固可喜其或未深似焉吾之妍蚩醜好固無與乎彼也而好事者於其甚似則矜而賞之曰天下之良工也否則賤之矣蓋凡天下之理屍其名者責其實顓其藝者蘄其工故畫雖小技必以肖為能此夫人所共知也吾之生有甚當肖者亦嘗思之否乎夫父乾母坤而為之子原其所受之理未有一毫之不相似者利害汩其真欲惡遷其神於是天人之分始離矣甚者形存而理䘮去庶物無幾焉豈其初之固然耶夫知繪其形之當肖而不知有踐形惟肖之義其不謂之惑耶予晚而知學方惴惴焉懼不得為天地克肖之子而陳君乃寫予陋質以示其肖耶否耶固所不暇問獨以嘗所歎者語之嗚呼知余說者可與論務內之學矣紹定二年七月甲申西山翁真某書
  日湖文集序
  日湖集者故觀文殿學士長樂鄭公所為文也昔河汾王氏嘗謂文士之行可見因枚數而評之曰謝靈運小人哉其文傲沈休文小人哉其文冶君子哉思王其文深以典至於狷也狂也夸也詭也皆以一言蔽其為人夫文者技之末爾而以定君子小人之分何耶抑嘗思之雲和之器不生茨棘之林儀鳯之音不出烏鳶之口自昔有意於文者孰不欲嫓典謨儷風雅以希後世之傳哉卒之未有得其彷彿者蓋聖人之文元氣也聚為日星之光耀發為風塵之竒變皆自然而然非用力可至也自是以降則眡其資之薄厚與所蓄之淺深不得而遁焉故祥順之人其言婉峭直之人其言勁嫚肆者亡莊語輕躁者無確詞此氣之所發者然也家刑名者不能析孟氏之仁義祖權譎者不能暢子思之中庸沉涵六藝咀其菁華則其形著亦不可揜此學之所本者然也是故致飾語言不若養其氣求工筆札不若勵於學氣完而學粹則雖崇徳廣業亦自此進況其外之文乎此人之所可用力而至也持偏駁之資乏真積之力而區區以一臿儗江河寧有是哉公天資寛洪而養以靜厚平居怡然自適未嘗見忿厲之容於書亡所不觀而尤喜聞理義之說故其文章不事刻畫而旉腴豐衍實似其為人自少好為謌詩晚釋政塗優游里社凡巖谷卉木之觀題詠殆徧真率之集倡酬𨔛發忘袞服之貴而浹布韋之歡又非樂易君子弗能也然則觀公之文者其可不推所本哉開禧初某將試詞學科見遺以詩所期甚逺蓋其辱知也舊矣嵗在己夘以文編見寄於溫陵屬使序引念公方與聞大政不敢劇為也嵗月飈馳距今十稔而雲門之木拱矣公之子逢辰又數徵前諾掛劍之誼其敢有忘輒論次其說如此蓋非獨發公之藴且將使學文之士知所本雲集凡若干巻紹定二年九月甲申建安真某序
  贈華相士序
  華仁仲以相與奕游縉紳間或誚之曰夫二者於工為賤工於技為小技子書生也而胡此焉嗜仁仲笑曰子徒知吾技之小而未知吾法之妙也且子亦識其所自起乎洙泗於人察其所安孟氏亦云眸子是觀足不歩目目不存體昔人於此知其將斃執玉之容一傲一卑昔人於此知其俱危是非相法歟故吾之相也不求諸貎而求諸心不闚其形而闚其神嬉怡微笑娬媚可親吾獨識其不仁拱手行歩退若處女吾獨許其孔武推吾之法可以知人不惟知人可以用人分丘畫井有熊始之經野溝封倉籙成之車徒卒乘羅布從衡入可以守出可以征關中為基力扼滎陽而項籍以亡入洛鳴鼓委梁絶饟而吳楚以䘮此非奕法歟故吾之奕也不邇之攻而逺是圖必先其中而後四隅據其全勢而偏仄弗計要其大成而小勝弗爭推吾之法可以禦敵不惟禦敵可以䠞敵吾法之妙若此子方賤而小之不亦異乎聞者憮然曰昔之人因解牛而得養生法因種樹而得養人法今吾於子獲此二訣姑珍藏之將以語當世之傑
  送鄭炎震序
  三衢鄭君炎震今䕶漕陳公甥也陳公將指吾閩適盜起汀邵間方牙櫱時州縣不之制居數月勢張甚當事者徃徃喜為媒蔽獨公與常平使者數以實諗諸朝語甚切天子與大臣始具知賊猖獗狀於是改命能者付以討捕事而禁衞士與江淮諸軍亦次第而出渠酋相繼請命其負固不服者合銳師攻之鄭君又能以其舅氏之命徧勞諸將贊其籌畫賊朝夕平而君委之以歸予謂昔之君子與人同患而不屍其功類若此顧今汀若邵之境釡魚穴蟻尚有假息者招捕使方親指賊巢如君之材從容幕府正其所也行矣一省松楸亟鞭馬而南遂訖斯事使人人稱歎曰何無忌酷似其舅顧不偉歟
  送造墨楊伯起序
  學者以紙為田筆為耜而墨其膏液也三者其重均爾然製作之法墨為最難予友楊伯起挾此技游四方得者寳之予嘗叩其法歴歴為予言煙欲浮而輕膠欲老而澂均調揉治不失其劑量然後吾墨以成雖然是直其觕耳至若心悟神解超然法度之外者予亦不能評也嗚呼技之進於道若是乎雖然是墨也作之難用之尤難予觀昔之聖賢以其心之精粹假此而出一話一言澤潤千古猶善植者匪稷則黍也後之不賢者以其心之滓穢假此而出一㸃一畫流毒九有猶不善殖者匪稂則莠也然則其用不亦難乎予故筆是說以告吾徒之用此墨也
  送呉正叟序
  詩曰卜雲其吉終焉允臧此擇地之說也又曰天之生我我辰安在此論命之說也然則二者蓋謂有之矣括蒼吳正叟兼此二技見稱士林間或雲命不可以力而移地可以求而得是不然天下萬事其孰非命求地而獲吉與求而弗獲皆命也人力烏乎與哉謂命不可移是矣謂地為可求是不知命也世間自有可移者存而人莫之移自有可求者存而人莫之求此聖賢所歎惜也正叟將為江湖閒遊求一言以別於是乎書
  送南平江守序
  南平故漢巴渝地至唐猶以獠名我朝元豐中聲教逺浹始即其地置軍焉百三四十年間浸以道徳薰以詩書斌斌焉與東西州等矣紹定四年冬予友江叔文徃為之守將行請曰南平地雜民夷有赤子龍蛇之異擾而馴之政未易也將何以教我予惟叔文之先象州以吏治名當世叔文以世學踵世科嘗令靖之永平即倅靖廉白清簡人便安之以其治靖者治南平直易易爾顧弗自足而求助於予此樂正子好善之心孟氏所謂優於天下者也推以治人何鄉弗可獨南平乎哉然嘗竊歎古之為政者變戎而華今之為吏者驅民而狄昔者箕子八條之化孔子九夷之居皆聖人事吾不敢以律後世若錫光任延漢守將爾於交阯能興其禮義之俗於九真能廸以父子之性是不曰變戎而華乎今之饕虐吏羅布郡縣細者為蝱為蚋以𠾱人之膚大者為猰㺄為鑿齒以血人之顱以牣其家以封其孥於是民始蒿然䘮其樂生之志而甘自棄於盜賊之徒矣是不曰驅民而狄乎故為政者厚視其人雖戎而華可也以薄視其人則雖民而狄弗難矣循其本而思之為吏者不自狄其身然後能不狄其民蓋黷貨而忘義者狄也喜殺而偭仁者狄也以中國之士大夫為天子之命吏而其所為無異於狄亦何怪其民之狄哉予方疾當世之吏穽吾民於狄故因君之請而一吐之儻以為然則願風示屬縣之為吏者使皆懋於仁而聲於義不亦可乎叔文曰然遂書以贈
  送徐元傑子祥序
  讀聖賢之書而不知聖賢之道自累於俗學始何謂俗學科舉之業是已然自賔興廢上以是求於下下以是應之則士之業乎此固有所不可已而所謂程試之文必是堯禹必非桀跖必祖仁義必尚忠孝雖士之不可已要亦未為害道也惟其一以進取為心故於經史傳記徃徃渉獵其辭而未嘗深研其義持論雖美要以恱人之觀聽而非出於心之實然破碎穿穴茍求合乎有司之尺度雖違經悖道有所不䘏幸而得之則以前日之技為已足方且移疇昔之工用之於牋記以市寵貿利終其身弗知止焉至於理未窮性未盡人之所以為人者百未究一二則曰非吾所急也吁士之問學果為何事而遽安於此耶有志之士則不然方其從事於學也曰吾欲全吾所受於天者雲爾上以是取我不得不應其求而非顓主於是也其是堯禹而非桀跖祖仁義而尚忠孝必躬履焉非姑為是言也至其所守則寧見枉於有司不肯自屈以求合一旦得之則舍其所己能而求其所未能必窮理必盡性以學其所以為人者回視故習方自哂其陋而敢惟是之安是以業益修徳益楙推其所餘亦足以及物若是者雖科舉不能以病之上饒徐子祥以文藝三舉於鄉方將策名天子之庭顧汲汲焉以琢磨道義為事予知其不累於俗學而有志於聖賢之道也故以是告之明年來歸盡棄已陳之芻狗儻不鄙焉復相從於寂寞之濵予之告子又當有進乎此者子其勉之
  西山文集巻二十八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西山文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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