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百回詳注/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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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三藏有災沉水宅 觀音救難現魚籃

  悟元子曰:上回言燥性為害之由,此回言脫胎火候之妙。《悟真》云:「縱識硃砂無黑鉛,不知火候也如閒。大都全藉修持力,毫髮差殊不結丹。」蓋以金丹易得,火候最難,時刻未至而妄動,則丹不熟而易漏;時刻已到而不脫,則火有過而反傷。過與不及,皆非精一執中之道,火候之不可不謹有如是。

  「三人尋師,同下水底」,言三人同志,切須防危而慮險;「八戒一跌,把行者毫毛變的假身,飄起去無影無蹤」,言一毫有差,早已無影而無蹤。沙僧道:「還得他來,若無他,我不與你同去」,言三家相會,而方能成丹;「行者在八戒耳朵里高叫道:『悟淨,老孫在這裡』」,言金火同宮,而才得濟事。八戒道:「是我的不是了,你在那裡作聲?請現原身出來」,「莫執此身雲是道」;行者道:「你還馱着我哩!我不弄你」,「須知身外還有身」。「你快走!快走!」當外絕諸緣,猛烹而急煉;「呆子只管念誦陪禮」,必內念純真,靜觀而密察。「行有百十里遠近。望見『水黿之第』」,攢簇功完,還元有望;「行者道;『悟淨有水麼?』沙增道:『無水』」,雲散水涸,大道可成。「大聖離八戒耳朵,變作長腳蝦婆」,言金丹成就,須罷功閒暇,而心歸休歇;「兩三跳,跳到門裡面」,言道有變通,直抱元守一,而跳入虛無。「妖精鱖婆商量,要吃唐僧,行者留心」,言惟精推一,允執厥中,為成全聖胎之要着,不可不謹;「大王把唐僧拿在石匣,等徒弟不來,就要享用」,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為人生死活之關口,不可不知。

  噫!千般比喻,說不盡長生妙訣;一口石棺,直指出尋死根由。「三藏在石匣里嚶嚶的哭」,「欲向人間留秘訣,未逢一個是知音」。「師父恨水災,望徒弟來」,「不知誰是知音者,試把狂言着意尋」。詩中顯提醒人處,是「前遇黑河身有難,今逢冰解命歸泉」二句。黑水河一案,乃幻身上事;通天河一案,乃法身上事。黑水之流性不定,足以溺幻身;通天河之躁心不休,足以沉法身。通天河若不能過的,即過的黑水河,亦僅能保的幻身之不溺,安能保的法身之不流乎?仙翁於此處,照應黑水河故事,是欲叫人於通天河速脫法身,以了大事。若個丈夫,於此水厄中打的透徹,究的明白,真經易取,故園易返。何則?土乃五行之母,木乃五行之源,無土不生,無水不長,離卻水土,即失生生長長之造化,全不得性命,完不得大道。然欲全性命,莫若先去人心;若肯放去人心;則道心常存,厄從何來?難從何有?「行者道:『你且放心,我們擒住妖精,管叫你脫難。』」真乃蟄雷法鼓,震驚一切矣。

  「八戒叫怪物送出師父」,是聖胎凝結之後,用十月抽添之功也。曰:「我本是陳清家一秤金,你認得我麼?」曰:「乖兒子,仔細看鈀」,是金火同富,仔細抽添,抑陰扶陽之機關。「沙僧亦掣寶杖上前夾攻」,是真土調和,黃中通理,防危慮險之要着。詩云:「有分有緣成大道,相生相剋秉恆沙。」金丹之道,是集義而生,非義襲而取,須是生克並用,剝盡群陰,方了得恆沙罪垢,而不為後天所累也。「土克水,水干見底」,水得土而不泛,逆運也;「水生木,木旺開花」,木遇水而生榮,順生也。「禪法參修歸一體」,頓悟漸修合而為一也。「還丹包煉伏三家」,彼此扶持,三家相會也。「土是母,發金芽,金生神水產嬰娃。」土生金,金生水,金水相停,中土調和,嬰兒有象也。「水為本,潤木花,木有輝煌烈火霞。」水生木,木生火,水火烹煎,柔木用事,煅煉成功也。「攢簇五行皆別異,故能變臉各爭差。」五行各一其性,彼此相賊,不合而必使之合,不和而必使之和,損之又損,增之又增,隨機應變,直到無可增損處。攢族五行而成一家,七返九還,歸於純陽無陰之地矣。此等妙訣,非善通陰陽,深明造化者,不能知之。

  「三人斗經兩個時辰,不分勝負。」火候末到也。「沙僧八戒詐敗,回頭就走。」急欲脫化也。「那怪才出頭,行者與戰,未經三合,遮架不住,打個花,淬下水去。」火候未到,未可速脫也。「妖精敗回,說出毛臉雷公,火眼金睛和尚,鱖婆打一個寒噤道:『虧你識俊,逃了性命。若再三合,決然不得全生。』」蓋聖胎氣候未足;須用火以熏蒸,氣候已足,須止火以休息,此丹法之大關節。倘不知止足,而輕舉妄動,一朝傷胎,大事即去,可懼可怕。昔達摩少林冷坐,三豐武當面壁,均是保性命而善於全生者。又說出「五百年前大鬧天宮,太乙金仙齊天大聖,皈依佛教,神通廣大,變化無端」,以見金丹為先天一氣凝結而成,乃難得易失之物,幸而得之,火候一到,便宜小心護持,守雌不雄。「再莫與他戰」一語,真玉律金科,不可有違者。

  「把門關緊,任君門外叫,只是不開門。」謹封牢藏,不使泄露也。「行者叫八戒沙僧,在河岸上巡視,不可放他走了」者,戒慎恐懼,以備不虞也。「行者去普陀拜問菩薩」者,順其自然之脫化,不用勉強之作為也。「菩薩不許人隨侍,自入竹林里觀望」者,神觀密察,虛心靜養也。「聊坐片時,待菩薩出來,自有道理」者,時刻不到,必須等候;時刻若到,自然脫化也。「善財不離菩薩左右,行者笑道:『你那時魔業迷心,今朝得成正果。』」淨地之不可不近,躁心之不可不除也。「遲了恐傷吾師之命」者,時過而聖胎有虧也。「等待他自己出來」者,不及而法身難脫也。菩薩竹林一詩,妙相自如,並無裝飾,絲毫莫染,塵埃全無,儼然胎完十月,嬰兒出胞之象。菩薩道:「你且在外邊,等我出來。」不急不迫,出於自然也。噫!此等處,皆是重安爐鼎,再造乾坤,另置家事之大作大用,乃為聖而不可知之之神,彼諸天及人,安能知之?諸天道:「我等不知。」又云:「必然為大聖有事。」可以了了。

  「菩薩手提一個紫竹籃兒出林道:『悟空,我與你救唐僧去來。』」是明言抱一守中,為超脫聖胎之法器;真空自在,乃解救真身之妙塊也。「行者請菩薩着衣,菩薩道:『不消着衣,就此去也。』」時未至而不容有強,時已至而不容有緩也。「菩薩撇下諸天,縱祥雲騰空而去。」道成之後,丹房器皿,委而棄之。身外有身,功成人間,名注天上,超凡世而入聖基,度已畢而去度人,正在此時。雖然,豈易易哉!苟非有猛烈丈夫,果決男子,一勇成功,不能逼的出此等自在法身,脫離苦海,而在道中度化群迷也。「菩薩解下絲絛,將籃兒桂定,拋在河中,往上流頭扯祝」言聖賢精一執中之道,在源頭清水處,整頓絲綸,而不向下流濁水裡去下釣鈎也。「口念《頌子》道:『死的去,活的祝』念了七遍,提起籃兒,但見籃兒里,亮灼灼一尾金色鯉魚,還眨眼動鱗。」言生死機關,須要口傳心授;還丹妙用,總在「七日來復」也。

  《悟真》云:「不識真鉛正祖宗,萬般作用枉施功。」學者若不遇明師,訣破真金一味,雖一陽來復,當面錯過,不相識認,難以為力。「菩薩收了金魚,叫救師父。行者道:『未曾拿住妖精,如何救得師父?』」正以不知,當面錯過矣。「菩薩道:『這籃兒里不是?』八戒沙僧道:『這魚兒怎生有這等手段?』」所謂一經說破,如同本得,現前即是,不待他求也。「金魚本是蓮池養大的,每日浮頭聽經,修成手段」者,金丹大道,以清淨為本,出污泥不染,而借真經修養也。「九瓣銅錘,是一根未開的菡萏,被妖運煉成兵」者,先天大道,一氣運用,而不着於五行,九還七返,而須賴其修持也。「不知那一日海潮泛漲,走到此間。」此般至寶,人人俱有,個個現成,因其不識,隨風揚波,走失於外,離清源而就濁流矣。「今早扶欄看花,卻不見這廝出來。」言必早自醒悟,當知我家無真寶。「掐指巡紋,算着他在此成精。」言急尋師指點,還有他家不死方。「未及梳妝,運神功織就竹籃兒擒他。」全以神運,不假色求;實腹而虛心,虛心而實腹;真空而妙有,妙有而真空;虛實兼用,有無悉備,法財兩用,一以貫之。

  噫!此等大作大用,何妨在眾信人等面前,畫出個魚籃觀音菩薩的影神,現身說法,分開邪正之路,指出還元大道;揭去其假,馱出其真,明明朗朗,與大眾相見乎?是道也,最近非遙,至簡至易,知之者立躋聖位。非同爐火采戰,一切邪術尋船辨篙,或買女鼎,或買金石,自欺欺世,花費人間財物者可比。佛云:「若以色見我,以聲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見如來。」特以還元之道,《河圖》之道也。在儒則為精一執中,在釋則為教外別傳,在道則為九還七返,乃三教一家無字之真經也。

  「老黿自敘出身」一篇,學者切莫誤認,乃仙翁自寫其作書之心耳。言此通天河還元之道,實歷代祖祖相傳,聖聖相授,而至仙翁,因悟本修真,養成靈氣,將自己身體力行之功,盡寓於通天河三篇之中,以共後世。但恐有無知之徒,惑亂仙經,引入邪道,藉此為證,以盲引盲,即傷許多性命,敗壞正道。若有知音,存聖人心腸,收去一切怪物,掃盡無數妖氣,息邪說而防淫辭,正人心而明大道,成已成物,度引群迷,俱入大覺,即是仙翁功臣孝子,詎不恩重如山乎?讀至發誓,「我若不送唐僧過此通天河,將身化為血水」之句,我思古人,不禁慘然淚下。彼地獄種子,而猶毀謗聖道,甘入下流者,其不將身化為血水者幾何?

  「老黿有四丈圍圓的一個大白蓋」,四象五行,包含在中,一而神者,太極之象,道本無名。「歪一歪兒,不成正果。」頓悟圓通,無作無為也。四眾白馬,站在白瓶蓋上,五行四象,流行於外,兩而化者,《河圖》之數,道以言顯。「歪一歪兒,就照頭一下。」功以漸修,有體有用也。「眾人岸上焚香叩頭,都念『南無阿彌陀佛』,只拜的不見形影方回。」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知得此中消息,自宜腳踏實地,誠心志念,一步步行去,直到不睹不聞,無聲無臭處,方是未生身以前家鄉,不得在半途而自廢。若錯認五行攢簇,即是盡頭之地,是不知有無生無滅之大覺,為幻身所拘,縱能延壽身輕,如何脫得本殼?吾勸同道者,到得五行攢簇之時,欲脫本殼,還須與我問佛祖一聲,不知肯響允道,我問我問否?

  詩曰:心忙性燥道難全,縱是丹成有變遷。靜養嬰兒歸自在,隨時脫化出塵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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