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百回詳注/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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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心猿鑽透陰陽竅 魔主還歸大道真

  悟元子曰:上回言修道者,必言語老實,而不得冒聽冒傳矣。然言語老實,不過為進德修業計耳,倘以為所進之德,所修之業,即在是,焉能超脫陰陽,除假歸真?故此回叫學者鑽研實理,真履實踐耳。

  大聖變小鑽風進獅駝洞,諸魔不識,是已去門外之小妖,已為門內之老妖所難窺,變化而得其真矣。然外之小機謀雖變化過去,而內之大機謀尚未變化,猶未至妙也。何則?內之機謀者,陰陽順行之事,人之千生萬死,皆出於此。若非鑽研透徹,真履實踐,而第以言語取信,未免又在言語上着腳,雖外邊老實,早將不老實者牢控緊閉在內,此行者不得不心驚也。所驚者何?驚其認真老實言語,關了行道之門,家中長短之事,不能得知,卻不是顧外失內,弄走了風,被言語所拿住乎?當斯時也,急須將這個門戶打開,方可出入無礙。這個門不是別門,乃陰陽之門,欲打此門,須要真知灼見,心領神會,離卻一切着空執相之事,才得其濟。

  老魔聽行者會變蒼蠅之說,而使認假為真,着於聲而亂撲;三魔見行者笑出嘴臉,而又認真為假,着於色而強捆。彼烏知先天之氣自虛無中來,人入具足,個個圓成,處聖不增,處凡不減,非若草木禽獸之全無。一變臉間而全身俱露,本來之故物現在,豈在強作強為聲色中取乎?老魔欲口吃唐僧,三魔欲瓶裝行者,是疑其金丹為有形有象之物,而放着於幻身,以隨身陰陽二氣瓶裝人矣。

  「陰陽瓶」,即功家呼吸陰陽之說,乃後天之氣,貫穿一身血脈,營衛五臟六腑,一呼通天根,一吸通地戶,一晝一夜,周身一轉,暗合周天度數,故內有七寶八卦,二十四氣。必用三十六人抬者,《坤》陰六六之數,純明之物也。此就幻身後天之氣而言,至於法身先天之氣,乃虛無中事業,全以神運,不假包求,一切盲師,誤認後天呼吸之氣,自欺欺人,學者若不識真假,一惑其言,入於死地者,往往皆然。佛云:「若以色見我,以聲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見如來。妖魔道:「猴兒,今已入我寶瓶之中,再莫想那西方之路。」豈不提醒一切?乃世之迷徒,猶有入其術中,固執不解,一聽其言,便行其事,予聖自雄,恃其本事;或坐守中央,聚氣於黃庭穴;或周圍輪轉,用力於八段錦;或上下盤繞,升氣於三關竅。如此等類,不可勝數,皆是大火坑中作事業,毒心腸上用功夫。弄得君火相火一時俱發,火氣攻心,自不由主,千思萬想,忽上忽下,無可如何。到得此時,由後想前,自悔腳跟不實,誤認邪師,枉費辛苦,本欲證真、正果,不期傾了性命,自作自受,於人何尤?夫金丹大道,乃他家不死之方,可以救命,可以救急。今不求他家,而在一身妄作招凶,大道悽愴,尚可言歟?

  「行者忽想起菩薩所賜救命毫毛,欲取下救急。」此乃解悟前非,知的別有他家不死之方,可以救急,不必在一身作功夫矣。他家之方為何方?乃人已相合之方,彼此扶持之方。「拔下腦後挺硬毫毛,變作鋼鑽、竹片、綿繩、照瓶子底下『嗖嗖』一頓鑽,鑽成一個孔竅,透進光來、」是離其高而就於下,去其剛而變為柔,借假求真,有人有已,有剛有柔。鑽竅鑽到此處,搜理搜到此處,則真知灼見,虛室生白,神明自來,可以得其造化,而出假造化,不為後天陰陽所拘矣。此提綱「心猿鑽透陰陽竅」之妙旨。夫人特患不能鑽透陰陽之竅耳,果其鑽透,高人一頭,不特有以知真,而且能以識假。於此可知,裝人者,終歸空亡;虛心者,當下脫難。「老魔道:『這瓶子空者,控也!』行者道。『我的兒,搜者,走也!』」邪正分明,真偽顯然,是在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耳。彼不識其真,在出恭臭皮囊上作活計者,裝什麼人,豈不愧死?

  「行者喜喜歡歡,徑轉唐僧處,將變鑽風,陷瓶兒里脫身之事,說了一遍。道:『今得見師父,實為兩世之人。』」蓋言金丹大道,至尊至貴,萬劫一傳,雖賴自己鑽研,尤要明師指點,若遇真師,一了百當,立躋聖位,即所謂「附耳低言玄妙旨,提上蓬萊第一峰。」亦即三豐「自從咬破鐵丸子,三十六宮都是春」之意。可知度引之恩師,實是重生之父母,誓必成道以報大恩也。

  噫!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知而不行,猶如不知,何貴於知?故長老道:「你不曾與他賭鬥麼?」又云:「不曾與他見個勝負,我們怎敢前進?」言知之貴於行之也。夫金丹之道,真履實踐之道,非空空無為所能了事。足色真金,須從大火里煉出;圓明本性,還向艱難處度來。無火不見金之真,無難不現性之明。詩中「生就銅頭鐵腦蓋,幼年曾入老君爐。百鍊千錘不壞,唐僧預上金箍」等語,最是妙諦。老魔道:「什麼鍋頭鐵腦蓋,看我這一刀一削,便是兩個瓢,」是直以一空畢其事,此便是識不得真心實用。故大聖道:「這潑妖沒眼色,把老孫認作個瓢頭哩!」夫真心實用,空而不空,不空而空,一本散而為萬殊,萬殊歸而為一本,分之合之,變化無端,全在法身上用功夫,不於幻身上費機謀,故能迎魔之口,入虎穴而探虎子。彼世之見魔開口,走在草里聽梆聲者,適以散火,買個壽器送終而已,其他何望?古今來談空利口傷人之輩,皆以為大道無修無證,一空其心,即可了事,殊不知心空在修,不在於說。

  「小妖道:『孫行者在你肚裡說話哩!』老魔道;『怕他說話!有本事吃了他,沒本事擺布他不成?』」是直以擺布說話為空心之本事,若以說話為本事,則是嘔吐其心矣。嘔吐其心,使心用心,不能空而反生根,如何嘔吐得出?既不能出,如何能空?更有一等無知之徒,打禪搬運,廢寢忘食,亦謂空心。吾不知如何能空,其必餓殺其心乎!此等之徒,皆是吃了昧心食,着空妄想,怎得完成大道?曰:「甚不通變」,曰:「你不知事」,真乃固執而不知通變者也。

  噫!修丹之法,有體有用,有藥有火,所以革故鼎新,會三家而歸一家,豈是空空無為之事乎?若只空空無為,假者如何去?真者如何成?「行者道:『老孫保唐僧取經,從廣里過,帶了個摺疊鍋兒進來煮雜碎吃。將你這裡邊的肝、腸、肚、肺,細細受用,還夠盤纏到清明哩!』」是摺疊肝肺之雜項碎瑣,勾消肚腸之盤曲牽纏,煉己待時,清明其心,空而不空也。曰;「三叉骨上好支鍋」者,是會三家而歸一家,猛烹急煉,熔化藥物,不空而空也。曰:「老孫把金箍棒,往頂門上一搠,搠個窟窿,一則當天窗,二來當煙洞」者,一搠於上,二來於下,水火相濟,虛實並用,誠明兼該,不空而空,空而不空也。「老魔吃酒,行者接吃,一盅二盅,連吃七八盅。」順其所欲,漸次尋之也。「老魔放下盅道:『好古怪!這酒常時吃兩盅,腹中如火,卻才吃七八盅,臉上紅也不紅!』」放下人心,自有道心,形色俱化也。「大聖在肚裡發酒風,妖怪疼痛難禁,倒在地下。」道心發現,人心自死也。

  噫!「虛心實腹義俱深,只為虛心要識心。不若煉鉛先實腹,且叫守取滿堂金。」死人心生道生,以道心化人心,不老實而變成老實,何魔之不歸真哉!

  詩曰:陰陽是否細鑽研,才識此天還有天。真着實行神暗運,人心化盡道心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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