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百回詳注/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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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心神居舍魔歸性 木母同降怪體真

  悟元子曰:上回結出金丹妙旨,欲虛其心,必先實腹矣。然欲實腹,必須虛心;虛心必先識心。既識其心,則虛人心,而實道心。虛實並用,人找共濟,修道不難。故此回示人以識心,人我共濟之火候耳。

  篇首「大聖在老魔肚裡支撐一會,魔頭回過氣來,叫一聲:『大慈大悲齊天大聖菩薩!』」是直以予聖自雄為慈悲,修心此便不識其心,既不能識心,焉能虛心?不能虛心,焉能實腹?認假為真,枉費功夫矣。蓋真心者,天地之心,非色非空,非有非無,因陰陽交感,從虛無中來者,是為外來主人公,非一已所產之物。故行者道;「莫費功夫,省幾個字兒,只叫孫外公罷。」「那妖魔惜命,真箇叫:「外公!外公!是我的不是了!』」以見保命之術,惟外來之真心為是,而我家一己之人心不是也。若識得真心,一得永得,會三家,合一家,大道有望,所謂「識得一,萬事畢」者此也。但這個識一畢萬之秘,若非真師口傳心授,而欲私猜強議,妄貪大寶,試問這個鐵饅頭,如何下口?即嚼碎牙關,咬的出什麼滋味?其曰:「我饒你性命,出來你反咬我,害我性命!我不出來,活活的弄殺你!」言下分明,何等醒人?

  三魔使激將之法,欲哄行者出外賭鬥。行者恐妖精反覆,要兩全其美,以見真心用事,不偏於陽,不偏於陰,大小無傷,兩國俱全,光明正大,而非若人心之用機謀也。「繩兒一頭掛着妖精心肝,自己拿着一頭,拴個活扣,不扯不緊,扯緊就痛」,內而陰陽混合,勿忘勿助,一而神也;「妖精鼻孔里迸出行者,行者見了風,就長三丈,一手扯着繩兒,一手拿着鐵棒」,外而執中精一,有體有用,兩而化也。「行者跳到空闊山頭,雙手把繩盡力一扯,老魔心痛,往上一掙。復往下一扯。」此內外一氣,剛柔相當,有無俱不立,物我悉歸空。所謂百日功靈,曲直而即能應物;一年已熟,潛躍而無不由心。真心之為用,神哉!妙哉!

  無如道不遠人,人自為道而遠人。迷徒多以人心為道,懸虛不實,終久四大落空,入於土坑。原其受害,皆由以心拴心,以心哄心,放去真心,而又算計傷心,真是十分無禮,於理上不通。彼拴心者,不過欲割斷外邊之放心耳。殊不知能割斷外邊放心之心,不能割斷內邊拴心之心,拴心之心更且惡於放心。放心已為害,既以拴心斷之;拴心為害,亦將求放心解之乎?

  噫!求之拴心,心一拴而噁心不好;求之放心,心一進,而又不肯出。內外俱心,如欲解脫,卻難卻難。然解脫亦容易,是在能實實修道,決不敢假,則真心自現,人心自無;識心虛心,而心神居舍,魔歸於性矣。彼一切棺材座子,專一害人,誤認死心,在膿包上作活計者,豈知的他家有不死之方在耶?若識他家不死之方,是大本已立,正當靜觀密察,努力前行,完全大道,不可稍有懈怠者。乃唐僧師徒收拾行李馬匹,在中途等候,未免火候不力,雖能化去自大之心,猶未變過張狂之意,終是機謀求盡,未到老實之處,如何過得獅駝嶺境界?此二魔不伏氣之所由來也。

  「二魔領三千小妖,着一個藍旗手傳報。」此傳報,《觀》卦也。《觀》□卦爻圖略者,上《巽》下《坤》,「二魔」上《巽》之二陽爻;「一個藍旗手」,上《巽》之一陰爻;「三千小妖」,下《坤》之三陰爻。其為風地《觀》乎,觀者,以中正示人也。二魔叫孫行者與二大王交戰,是妄意無忌,中正何在?行者道:「必是二魔不伏氣。」堪為確論,獨是欲化妄意,而歸於中正,非空空一戒可能,若以一戒而欲強制其意,不但不能伏氣,而且有以助氣,八戒不能抵妖,其被卷也宜矣。夫取經之道,有火候,有功用,不知要受多少苦惱艱難,而後真經到手。行者叫八戒受些苦惱,是欲神觀覺察,而戒鎮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也。然戒慎恐懼,不是着意執相之觀,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有戒有行,剛柔相濟,方為得法。

  「行者變蟭蟟,釘在八戒耳朵根上,同那妖到了洞裡。」蟭蟟者,有光之物,是神觀默運,戒之而欲行之也。「眾妖捆住八戒至池塘邊一推,盡皆轉去。」此由風地《觀》,□卦爻圖略而倒轉為地澤《臨》□卦爻圖略也。池塘為《兌》澤,八戒為《巽》木,《巽》推轉為《兌》,盡都轉去,非《觀》轉為《臨》乎?「像八九月經霜的一個大黑蓮蓬」,即《臨》「至於八月有凶」也。

  金丹之道,貴在於觀,尤貴於臨爐之觀,臨爐之觀,是神現大觀,兩而合一,中正之觀。一切執相之徒,錯認張狂之意為真意,或靜意,或守意,或用意,自負有道,不能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動不動要散火,卻是實事。蓋以此等之輩,既不能神觀,又不能大觀,內無實學,外有虛名,是亦「童觀」、「闚觀」焉耳,其他何望?更有一等呆子,口道德而心盜跖,頭巾冠而腰錢囊,明裝老實,暗攢私房。試思「閻王註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四更?」若大限來至,雖有錢鈔,買不得生死之路,焉知可憐幾年積來的零碎銀錢,究被他人盡有,豈不為明眼者哈哈大笑乎?此仙翁借行者嚇詐八戒,現身說法,以示只悟其戒,不能濟事,必須有戒有行,方能成功。已是借戒行兩用之說,打出三四層門,不知打殺多少無主意之小妖矣。

  「二魔、行者,內外狠苦相持,八戒不來幫,只管呆呆的看着。」以戒為體,以行為用也。「二魔卷了行者,八戒道:『他那手拿着棒,只消往鼻子裡一搠,就夠他受用了。』」此神觀妙用,執中之謂也。「行者把棒往鼻孔里一搠,鼻子甩開,行者一把撾住,隨手跟來。」此大觀妙用,精一之謂也。大觀神觀,兩而合一,有戒有行,精一執中,《臨》、《觀》妙用,正在於此。「八戒拿鈀柄走一步打一下,行者牽着鼻子,就似兩個象奴。」以戒為行,以行全戒,性情相合,金木相併,張狂之意,不期化而自化,不期誠而自誠矣。「行者備言前事,八戒自知慚愧。」假意去而真意現,妄心除而道心生,外而戒行兩用,內而心意相合,不老實而變老實,提綱所謂「木母同降怪體真」者即此。

  夫怪體歸真,是已化假心意而歸真心意,正可以過獅駝嶺之時,何以又有三魔之不伏氣乎?特有說焉,心意雖真,若於後天氣質之性未化,則氣質一發,真心意仍化為假心意,宜其三魔不伏氣,大魔二魔聽三魔調虎離山之計,要捉唐僧也。然究其三魔不伏氣者,乃唐僧誤認心意為真,不能戒慎恐懼,努力前行,在坡前等候魔送。自調、自離、自捉、自不伏氣,與魔何涉?

  「三十個小妖安排茶飯」,五六《坤》陰之數。「十六個小妖抬轎喝路」,一陰來《姤》之喉。「眾妖請唐老爺上轎」,陰氣傷陽之象。「三藏肉眼凡胎,不知是計。孫行者只以為擒縱之功,降了妖怪,卻也不曾評察。即命八戒將行李稍在馬上,與沙憎緊隨,他使鐵棒向前開路,顧盼吉凶,真假相混,邪正不分,已入妖魔術中矣。」

  噫!一時不謹,真心意已變為假心意,心意有假,着於食色,而真性亦化為假性。真者全昧,假者皆起。其曰:「那伙妖魔同心合意的侍衛左右。」又曰:「一日三餐,遂心滿意,良宵一宿,好處安身。」非假心意動食色之性乎?當斯時也,雖能心知神會,而見得有許多惡氣,其如妖計在前,而識見在後,陰盛陽弱,正不勝邪。「三魔與三僧,捨死忘生苦戰,眾小妖把唐僧抬上金鑾殿,獻茶獻飯,左右旋繞。長老昏昏沉沉,全身失陷。」大道已墜迷城,可不畏哉?

  詩曰:定意虛心下實功,雖然得入路豈通?消除氣質方為妙,稍有煙塵道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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