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百回詳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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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陳光蕊赴任逢災 江流僧復仇報本

  悟元子曰:上回道之體用,已窮究詳細精密,知之確,而見之真矣。此回叫人在父母生身之初,溯其源,推其本,棄妄而歸真也。

  起首提出貞觀十三年,當西天取經之來脈,大有深意,學者不可不辨。夫貞者,正也,靜也。「貞觀」者.靜正之規。老子云:「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虛極靜篤,將以觀其貞下起元一陽來復耳。貞而觀,觀之正,煉己待時,靜極而動,陰陽相交,先天真一之氣,從虛無之中凝結成象矣。古人云:「五千四十八黃道,正合一部大藏經。」五千四十八乃天地靜極而動,貞下起元之真經。以象喻之,五千四十八日為十四年。不言十四年,而言十三年者,是使人於貞觀處,身體力行,腳踏實地,期進於還元也。此傳中通關牒文之貞觀十三年,西行取經,經歷十四年徑回,其為貞下起元可知矣。況傳中以貞觀十三年,敘唐僧生身之因;以貞觀十三年,為唐僧上西之時;以貞觀十三年之牒文,為唐僧取經東回之驗。

  一部《西遊》,總以為貞下起元,為真經之正理、金丹之妙旨而發。此等處,乃全部之眼目,數百年來讀《西遊》、評《西遊》者,更無一人識得此意,意作閒言過文看去。細參此目,唐僧生時乃貞觀十三年,及十八年報仇,已是貞觀三十一年,何以後之唐僧所領通關牒文年限,又是貞觀十三年?讀者未免疑為作書者之破漏,殊不知此破漏處,正仙翁用意處。蓋以生身之道在此,修其之道亦在此。《悟真》云:「勸君窮取生身處,返本還元是藥王。」其妙在乎積陰之下,一陽來復,貞下起元之時,正貞觀十三年之奧妙。若以閒言過文看過,埋沒古人度世婆心。更有一等地獄種子,引入御女閨丹之邪術。以西天取經,謂取室女之經水;以十四年而取真經,謂十四歲女子之經粟。噫!將天堂之路竟變為地獄之門;仙佛之鄉,乃改為禽獸之域。生則定遭天譴,死則必當拔舌。求其為人而不可得,何敢望仙乎?仙翁於此回發明人生受生之因,先提出貞觀十三年以為學者起腳之地,使勇猛精進,以取真經也。

  「陳光蕊」,陳者,東也,陽氣發生之地;光蕊者,英華達外之象。「殷溫嬌」者,殷與陰同音,溫嬌者,溫柔嬌嫩之義,又名滿堂嬌,嬌而滿堂,生氣在內之義。是陳光蕊為真陽,殷溫嬌為真陰也。「溫嬌未曾許配,高結彩樓,拋打繡球卜婿。」繡球者,至圓之物,五彩所成,此太極而具五行之氣也。「結彩樓而拋打」,則太極動而生陰生陽矣。「打着光蕊配為夫妻」,一陰一陽之謂道,此先天真陰真陽,本於太極,未生身處也。

  「除授江州州主,前至萬花店母親染脖,真陰真陽本於一而極於萬,一至於萬,先天化為後天,真寶變為假物,其生身之母染病受疚固其宜耳。母既受病,一病無不病,一傷無不傷,殺身喪命之禍,不旋踵而即至。於是而金色鯉魚被人所捉矣,金色鯉魚為水中金,魚而離水,失其所養,烹割即所及也;於是而母子萬花店分別,兩不相見,孝慈全無矣;於是而洪江渡口,水賊劉洪現身,洪水橫流矣;於是而陳光蕊真陽,被賊打死矣;於是殷溫嬌之真陰,而被賊所占矣;於是而江州真陽之位,被賊所任矣。噫!根本受傷,全家失陷,以至於是,真足令鐵石心腸者,讀之而悽然淚下矣。

  釋典云:「一口吸盡西江水」,老子云:「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夫利益之水,自有清水,而洪水何與焉?萬花店別母上任,而遇洪江水賊之災,是迷於清水,而自蹈於洪水,自作自受,於賊何涉?何以陳光蕊屍首沉在水底不動,為龍王所救乎?龍王已有言矣,「你前者所放金色鯉魚即我,你是救我的恩人,你今有難,我豈有不救你之理?」夫水金者,即先天之真陽,生的水金即是生的真陽,龍王即陳光蕊之變相,光蕊救金魚,龍王救光蕊,皆是自救其命,非他人能代其力者。仙翁猶恐人不知真陽為何物,故又演出「龍王把光蕊屍身口內含一顆定顏珠,休叫損壞了,日後好還魂報仇」之語。以示其《坎》中一陽為黑中之白,即是先天真陽,若能將此真陽保之惜之,不叫損壞,可以起死回生,可以還元返本。蓋以真陽雖《坎》陷於水宅,未至全泯,猶有一息生機尚存焉。但因世人迷而不悟,棄真認假,為洪水所淹,縱有一息真陽發現,當面錯過,猶如小姐不覺生下一子也。

  仙翁慈悲,借「南極仙翁奉觀音法旨,耳邊叮囑」一篇言語,是提醒世人,欲脫生死,延年益壽,當急訪真師,誠求附耳低言】妙旨,訣破生身根由,靜觀密察,雪冤報仇,使夫妻相會,子母團圓,歸根復命,返本還元也。「謹記吾言」,是叫謹記「窮取生身」之言也;「快醒快醒」,是叫快醒,非師不能自知也。獨是金丹之道,有火候,有功程,有法度,有時刻,差之毫髮,失之千里。況乎旁門三千六百,外道七十二家,以假亂真,以邪紊正,縱有一二志士,亦難識認真假邪正。仙翁慈悲,借「小姐棄子」一段,激出著作《西遊》度世苦心,不可不知。蓋《西遊》批破一切旁門,指出至真妙道,鑽開鬼窟,拔出天根,一字一點血,一句一行淚,其中父母生身來因,腳踏實地的火候功程,備細開載,使學者去邪術而歸正理,棄旁門而究真宗,欲人人成仙,個個作佛也。

  「又將此子左腳上一個小指用口咬下,以為記驗。」這個盤謎非人所識,吾今若不用口咬破仙翁左腳上這一個小指,與大眾看看,而仙翁寫下血書一紙,終不得為記驗矣。此子者,即金丹也。金丹而具性命之理,性為右,命為左。足者,動作行持之物。小指者,妙旨也。右腳上小指則為性理修持之妙旨,左腳上小指則為命理修持之妙旨。用口咬下左足小指,是命理修持之妙旨,必用真師口口相傳也。蓋丹法藥物火候,書中無不細載,若只以書為的實而不求師解,則其書橫說豎說散亂不整,千頭萬緒茫然無所指歸,豈能徹始徹終一以而貫?若即讀此書而更求師訣,即此為印證,則師之真假立時可辨,庶不為竊取真寶者之所誤,謂之「記驗」,豈虛語哉?後之取經回東,通天河沾去經尾,至今經文不全,是末後一着右足之妙旨,可見了性了命各有口訣,有為無為各有作用。這些妙旨俱要師傳非可妄猜。總之,使讀書者所以窮理而辨真偽,使求師者所以得訣而好行持,其慈悲為何如?

  「取貼身汗衫一件包裹此子,到了江邊,大哭一場,正欲拋棄,忽見江岸岸側飄起一片木板,將此子安在板上,用帶縛住血書,系在胸前,推放江中,聽其所之。」讀到此處,我思古人憂心有傷矣。夫《西遊》大道,系仙翁身體力行而經煉,朝夕佩服而修持過者也,其中包裹金丹之理至真切當,非有妄誕。「到了江邊,大哭一場,正欲拋棄。」正紫陽「欲向人間留秘訣,朱逢一個是知音」之意。仙翁欲傳於世,恨無其材。「大哭一潮者,哭其天下少知音也;「正欲拋棄」,不敢輕傳也。不敢輕傳,而又不忍不傳;「安放板上,縛住血書」,是將金丹大道鐫刻木板,流傳後世也。道光云:「不知誰是知音者,試把狂言着意尋」者,即是此意。「系在胸前,推放江中,聽其所之」,書流於世,已了自己度世之心願,而人之知與不知所不及料。「聽其所之」四字,仙翁出於不得已之詞,正欲人之急須收留,窮究實理,勿得輕慢之意。奈何世之迷徒,多以旁門外道視之。可知仙翁不特當日作書時大哭,至今而猶大哭不已。是仙翁有用之心思,竟置之無用之地,雖有悟一子之註解入其三昧,而於仙翁立言下筆時一片普度心懷,猶隱而未發。吾今發出,仙翁有知,可以收聲不哭矣。

  「此子順水流去,金山寺長老法明和尚,修真悟道,聞啼哭之聲,慌忙救起。」言此書此理雖為邪曲洪水所惑亂,終必有深明大法之和尚,修真悟道之長老,能以認真而救正。「取名江流」,借筆墨之水而傳流。道本無名,強名曰道;道本無言,言以顯道也。「托人撫養」,不敢自私,大道為公,遇人不傳秘天寶;「血書緊緊收藏」,珍之重之,良賈深藏若虛,傳之匪人泄天機。「江流長成十八」,一陰現象之時,後天用事之日,順行造化也。「法名玄奘」,玄者,陽也;奘者,莊也。道本無為而法有作,以陽為莊,安身立命,是欲抑陰扶陽,以術延命而返本還元耳。要知返本還元之要,即父母生身之道,若不知父母生身之道,性命之由,只逞小慧,斗機鋒,講參禪,終是在鬼窟中作事業,順行造化而與大道無涉,何能保全性命?罵其「姓名不知,父母不識」,一切迷徒可以悟矣。

  「玄奘再三求問父母姓名」,凡以求知生身之由,性命之源耳。「長老叫到方丈里,在重梁之上取下一個小匣兒,打開來取出血書一紙,汗衫一件,付與玄奘,玄奘將血書拆開讀之,才備細曉得父母姓名並冤讎事跡,讀罷不覺哭倒在地。」金液還丹大道至尊至貴,萬劫一傳,古今聖賢藏之深而隱之密,非可輕易授受者,若有真正學道之士,遇明師指點一言半語,即知性命根源生死關口,能不頓悟從前皆差,直下承當,而哭倒在地乎?玄奘道:「十八年來,不識生身父母,至今日方知有母親。此身若非師父撈救撫養,安有今日?」觀此而度引之恩師重如泰山,誓當成道以報大德也。

  「玄奘領了師父言語,江州衙內尋取母親」。不曰認識母親,而曰尋取母親,蓋以母親雖有,卻被賊人所占,因而母子相隔不能相見。今則於賊人處,而尋之取之,則母子相見自能認識。及說出失散根由,「母子相抱而哭」.久別而忽相逢,母不離子,子不離母矣。金山寺舍鞋叫玄奘脫鞋認記,總以示腳踏實地之事,當在生身之處細認。「果然左腳上少了個小指」,言不到認得生身之處,不能知丹經少此口口相傳之妙旨也。母子既會,於此而父之生身可知,於此而母之生身亦可曉。此處又有辨,玄奘持血書尋取母親,是認取生身之處,後天中之先天;小姐叫稍書與婆婆殷丞相,先與香環,是認取未生身處,先天中之先天。此皆左腳口咬一妙旨,而非可略過者。

  玄奘萬花店尋訪婆婆,當年萬花店失散,今仍在萬花店尋取,理也。「舌尖與婆婆舔眼,須臾之間雙眼舔開,仍復如初。」舌者心之苗,前之萬花店失散,由於心之昏昧,致有殺身之禍,而婆心即變為瞎障;今則萬花店認祖,由於心之靈明,即有團圓之機,而瞎障復開為婆心。一昧一開,總在萬花店上點醒學人耳。夫萬花店為可凶可吉之地,不吉則凶,不凶則吉,認取婆心則吉而不凶矣。當此時也,本生身之母已會,而未生身之父亦可見,更何有洪水之賊人足畏哉?殷丞相發兵捉賊,一鼓而擒,理所必然。從此而真陰救解,不復為賊所占;從此而真陽可還,即能死而復生。光蕊說及萬花店買放金色鯉魚,龍王相救還魂公案,可知真陽傷之則無所依賴,而不得生;放之則遇難有救,而不得死。然其所以欲不死而長生,當於江州衙內生身處立其腳,於萬花店母病處還其元。團圓相會,全家無恙,而當年之原本仍復如舊矣。玄奘立意安禪,有為而入無為;殷小姐從容自盡,無為而化有為。仙翁《西遊》一部大鋼目在是,願我同人讀此血書一紙,急求明師訣破,以修大道,勿為洪江賊所傷可也。

  詩曰:丹法原來造化機,逆生順死妙中奇。仙翁指出還元理,怎奈旁門自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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