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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記百回詳注/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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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假合形骸擒玉兔 真陰歸正會靈元

  悟元子曰:上回言先天後天來因矣,然先天後天之來因已明,而先天後天之真假來因,猶未之辨。故此回實寫出真假邪正,使學者除假存真,由真化假,以完配金丹之大道耳。

  陸子野曰:「正人行邪法,邪法悉歸正。邪人行正法,正法悉歸邪。」上陽子云:「形以道全,命以術延,術即法,法即術;法所以別邪正,術所以奪造化。」若知陰陽之真假,而無法以施之,則真假相混,假者不見假,真者不見真;真假終為禍,而真非我有,何貴於知?然法從何而施?是在法眼靜觀,慧劍高懸;臨爐之際,不即不離,勿忘勿助;因時制宜,隨機應變;以逸待勞,以靜待動;在泥水中拖船,於大火里栽蓮;摘出牆之鮮花,采蕊珠之甘露;身居錦鏽而心無愛,足步瓊瑤而意不迷;內外無着,全不動念耳。

  「行者早已看破,見那公主頭上,微露出一點妖氣,卻也不十分兇惡。」妖精為月中玉兔,陰中之陽,水中之金,《坎》卦是也。《坎》外陰,故「微露一點妖氣」。《坎》有孚,故「不十分兇惡」。獨是《坎》中之陽,在《坤》中則為假,在《坎》宮則為真,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故曰「假公主」也。「行者早已看破,在唐僧耳邊叫道:『公主是個假的。』長老道:『是假的,卻如何叫她現相?』行者道:『使出法身,就此拿他也。』」蓋假有假相,真有真相,識其假,必叫現其假,而後可以使假歸真。然不能使出法身真相,則妖精之假相,仍不可得而辨。行者使出法身拿他,是知之真而行之果,以真滅假,使假現相之正法眼,教外別傳之大法門,故是耳邊密傳,而不與人知也。

  「行者現了本相,大咤一聲,揪住公主罵道;『你在這裡弄假成真,只這等受用,也盡夠了。心尚不足,還要騙我師父,破他的真陽,遂你的淫性哩!』」《坎》中之陽,原非《坤》中之物,因《乾》、《坤》一姤,《坤》索《乾》之中爻,《坤》實而成《坎》,則《坤》已失其中之真,而為中之假矣。然《坎》外陰而內陽,假中有真,是弄假成真也。《坤》既得《乾》中之陽而成《坎》,則其中之陰,遂入於《乾》宮而成《離》,由是火上水下,火水不濟,順行後天造化,以陰姤陽,不至《剝》盡其陽而不止。其曰「心尚不足,破他的真陽,遂你的淫性」,真實不妄。此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中還有假,若非行者大咤一聲,揪住打罵,以大制小、以一制二、以陽制陰、以真制假,其不為以假滅真、以陰剝陽、以二蔽一、以小害大也幾希。此等真假,不可不辨。故三藏抱住國王道:「此是我頑徒使法力,辨真假也。」然則此等驚天動地,天下希有之事,豈無法力者所能作乎?

  「妖精見事不諧,掙脫了手,解剝了衣服,甩落了首飾。」是脫《坎》外之假,而就《坎》內之真,現出《坎》中之真陽也。「到御花園土地廟,取出一條碓嘴樣的短很。」是去《離》外之動,而用《離》內之靜,取出《離》內之真陰也。然《離》中之陰雖為真陰,《坎》中之陽雖為真陽,若不用真火煅煉,而調和之,則《坎》中之陽不能上實於《離》,《離》中之明不能下虛於《坎》,終是以假侵真,而不能以真化假。

  「行者與妖精大顯神通,在半空中賭鬥。」正真假相混,以真化假,借假修真,而不容以假亂真也。故唐僧扶國王道:「你公主是個假作真形的,若拿住他方知好歹。」以見火候不到,而假者仍在,真者猶未可見也。然「橫着身子,與和尚在天上掙打」,是己精一入中,《坎》、《離》相濟,和合丹頭之時。何以妖精化清風逃去西天門,行者叫把天門的不要放走乎?蓋妖為《坎》中一陽,《坎》中之陽,乃水中之金,金屬西方,五行順行,金生水;五行逆運,水生金。妖精逃於西方,子報母恩,歸於金之本位,然返其本,未經真火煉盡余陰,猶有其假,未肯現真,不叫把天門的放去,正欲煉其陰耳。

  「妖所拿短根,一頭大一頭小。」此《兌》金之本相。《兌》之上為一陰爻,下為二陽爻故也。詩中云:「羊脂玉」,「在上天」,「一體金光和四象,五行端氣合三元」。皆指《兌》之一陰,為《坤》宮之土而言。「隨吾久住蟾宮內,在你金箍棒子前。」蟾者,金蟾,金箍棒亦金類,土能生金。「廣寒宮裡搗藥杵,打入一下命歸泉。」廣寒為純陰之地,即《坤》之象。土在《坤》宮則為真,而能生物,故曰搗藥杵;土離《坤》宮則為假,而能傷物,故曰命歸泉。若然,則此《兌》金之陰,不可不煉也明矣。

  「那妖精難取勝,將身一幌,金光萬道,徑奔正南上敗走。忽至一座大山,鑽入山洞,寂然不見。」自西至南,西南《坤》位,金入水鄉,金火同官,金因火煉而成形,火困金明而返本。正大藥生產之鄉,金丹下手之時。《易》曰:「西南得朋,乃與類行。」丹經云:「要知產藥川源處,只在西南是本鄉。」皆以明西南生藥之一時,聖人運動陰符陽火,於此一時中,潛奪造化,以為丹母,良有妙旨。若非以法追攝,則此一時亦不易得,幸而得之,時不可失。蓋此一時,有先天真一之祖氣存焉。此氣「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易失而難尋,易走而難制。故仙翁於此處提出:「恐他遁身回國,暗害唐僧。徑回國內,此時有申時矣。」「申」者,中而有一,即「中有一寶」之義。「有申時」,即中有一寶之時。知的此時,方能辨出真假;不知此時,而真假猶未可辨。若知此事,而未到此時,則真假不分,而亦不能辨。此時有申時矣,而真假顯然矣。

  「國王問道:『假公主是個假的,我真公主在於何處?』行者道:『待我拿住假公主,真公主自然來也。』」夫真之不見,皆由假之所蔽,拿住假的,真的自然來。是以真除假,借假歸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之為用神矣。提綱所云:「假合形骸擒玉兔」者,正是此意。然擒拿之妙,須要火候,內外兼用,不得舍此求彼,顧頭失尾。故行者道:「八戒沙僧,保護師父,我卻好去降妖。一則分了內外,二則免得懸掛,必當明辨此事」,即《悟真》云:「內藥還同外藥,內通外亦須通。丹頭和合類相同,溫養兩般作用。自有天然真火,爐中赫赫長紅。外爐加減要勤功,妙絕無過其種。」「八戒沙僧護持唐僧」者,木土內運,天然真火也;「行者降妖辨明真假」,金水外運,外爐加減,妙絕無過真種也。

  「土地說出毛穎山,山中有三處兔穴,乃五環福地,大聖要尋妖精,還是西方路上去有。」「毛」者,「三」、「勾」,即三日月出庚方之旨。「穎」者,穎悟,來復之義。三兔穴仍取三日之象,三日一陽來復,乃金丹現象之時。得之者,可以會三家,攢五行,脫生死,出輪迴,超凡入聖,長生不老,謂之五環福地,誰曰不然?「妖精還是西方有」者,《兌》也,「山頂上兩塊大石」,即兌□卦爻圖略(上一陰,下二陽)之象。「行者使棒撬開,那妖『呼』的一聲,就跳將出來。」去其《兌》之兩大,還其《坤》之三陰,由《兌》至《坤》,動極而靜,故有太陰星君從空而來矣。靜極則必又動,故太陰說出妖精為廣寒宮搗藥玉兔。積陰之下,一陽來復,貞下起元,天地之心於此復見,為金丹大道之藥物。三豐所謂「偃月爐中摘下來,添年壽,減病災」者是也。

  然不知先天後天,陰陽盈虛消長之理,則假合真形,假瞞其真,真藏假中,而真假莫辨,金丹難成。太陰說出「素娥把玉免打了一掌,思凡下界,投於國王皇后之腹,為公主玉兔懷一掌之仇,私出宮門,拋素娥於荒郊」,一段因果。可知玉免本不假,因素娥一掌而假之;素娥未全真,因玉兔私仇而真之。此何以故?蓋素娥天宮之物,《乾》陽之象,陽極則必反陰而思姤。打玉兔一掌者,求姤也。一姤《乾》中之陽,下陷於《坤》,《坤》實而成《坎》,《乾》虛而成《離》,即是思凡下界,而投皇后之腹。由是先天《乾》、《坤》變為後天《坎》、《離》,火水不濟,豈不是月中玉兔,金逢望後,一陰來生,懷仇私出,真中變假,而拋素娥於荒郊之外也?然則玉兔即素娥,素娥即玉兔。非五兔之外,別有素娥;素娥之外,別有玉兔。所謂玉兔者,就丹道而言;所謂素娥者,就造化而言。曰真假者,特以先後天言之。以先天而論,則素娥為真,玉兔為假;以後天而論,則玉兔為真,素娥為假。素娥之真,因玉兔而真之;玉兔之假,因素娥而假之。未姤之前,玉兔素娥無真假之別;既姤之後,玉兔素娥有真假之分。是素娥打玉兔一掌,素娥自打之;玉兔懷一掌之仇,素娥自仇之。「素娥思凡下界,投於皇后之腹。」即是玉免私出宮去,以假變真,真而假,假而真,無非一姤為之。留心識破真假,則知這些因果,須要在一陰來姤娠》處明證,而施法返本;更宜於一陽來《復》處認定,而現象歸真。

  「大聖太陰星君,帶玉兔徑轉天竺國。此時黃昏,看看月上,正南上一片彩霞,光明如晝。」即《悟真》所謂「偃月爐中玉蕊生,硃砂鼎內水銀平。只因火力調和後,種得黃芽漸長成」也。「行者空中叫醒天竺國王皇后嬪妃,指說月宮太陰星君,玉兔假公主,今現真相。」以見金丹大道,原在後天中返先天,假相中現真相,非色非空,有陰有陽,法財並用,人我共濟,借假修其,以真化假,即《悟真》所謂「調和鉛汞要成丹,大小無傷兩國全。若問真鉛是何物,蟾光終日照西川」也。提綱「真陰歸正會靈元」者,正在於此。

  夫此靈元至寶,人人具足,個個圓成,處聖不增,處凡不減。迷徒每不得真傳,往往認假為真,流於採取,而動淫慾,抑思此乃作佛成仙之道,豈可以動淫慾而成?噫!「此般至寶家家有,自是愚人識不全。」何哉?「太陰收回玉免,徑上月宮」者,外丹已成也;「國王謝了行者,又問前因」者,內丹須修也。外丹了命之事,內丹了性之事。了命者去其假,了性者修其真。今日既去其假,明日去尋其真,此理之所必然。蓋假者既去,何愁尋真?真者現在,布金寺里,不必別鑄鉗錘,另造爐鼎,而真即可得。蓋以真即在假之中,無即在有之中,了命之後而須了性,有為事畢而須無為,溫養火候,超脫聖胎,明心見性,極往知來,正在此時。說到這裡,有為無為,知行並用,真空妙有,性命雙修,方知不在人心上作功夫,而布金寺所曰「悲切之事」,可以大明矣。

  「行者到布金寺,把上項事備陳一遍,眾僧方知後房裡鎖的是個女子。」噫!悲切之事,須在布金寺問出來因;真假之別,當向天竺國辨其邪正。不知布金寺之悲切,難辨天竺國之真假;不辨天竺國之真假,難明布金寺之悲切。真假已辨,悲切已明,照見三千大千世界,如一毫端,不復為百腳山之阻滯,從此母子聚首團圓,君臣共喜飲宴。無虧無損,仍是當日面目;保命全形,依然舊時家風。

  「丹青留下四眾喜容,供養在鎮華閣上。」是寫其真金不壞,為後世去假認真之圖樣。「又請公主重整新妝,出殿謝四眾救苦之恩。」乃示其整舊如新,為天下救苦脫難之法船。「拜佛心重,苦留不住。」須知安樂之境而不可過戀。「眾僧不回,暗風迷眼。」當在塵緣之處而對景忘情。結云:「沐盡恩波歸了性,出離金海悟真空。」真空不空,不空而空,非心非佛,妙道在斯矣。

  詩曰:真中有假假藏真,假假真真定主賓。金火同宮還本相,陰陽渾化脫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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