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百回詳注/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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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猿熟馬馴方脫殼 功成行滿見真如

  悟元子曰:上回言道成之後,須要韜明隱跡,以待脫化矣。然當脫化之時,苟以幻身為重,不肯截然放下,猶非仙佛形神俱妙,與道合真之妙旨。故仙翁於此回,指出末後一着,叫修行人大解大脫,期入於無生無滅之地也。

  如提綱着緊處在「猿熟馬馴方脫殼」一句。「猿」者,真空之道;「馬」者,妙有之法。「熟」者,圓成而無礙;馴者,活潑而自然。道至圓成,則真空不空;法至自然,則真色不色;真空妙有,妙有真空,合而一之,有無不立,道法兩忘;圓陀陀,光灼灼,淨倮倮,赤灑灑,純陽無陰,獨露《乾》元面目矣,而非雲心之熟,意之馴。若以心熟意馴猜之,誠問脫殼,脫出個什麼?如曰脫出個心意,則心意因幻身而有,幻身且無,心意何在?即此而思,可知道法非心意矣。從來評《西遊》者,俱以「心猿意馬」為解,獨悟一陳公云:「猿為道體,馬為功力。」洵為仙翁知音。

  「方脫殼」三字,大有講究,其中包含無窮實理,成仙作佛,於此定其高低,不可不玩。何則?猿未熟,馬未馴,須賴有為之道,熟之馴之,未可脫殼,而亦不能脫殼也;若猿已熟,馬已馴,急須無為之道,不必再熟再馴,即可脫殼,而亦不得不脫殼也。倘猿未熟,馬未馴,而即行無為之道,則是懸空妄想,腳根不實,命基不固,若有一毫滲漏,未免拋身人身,而未可即脫殼;若猿已熟,馬已馴,而仍守有為之道,則為幻身所累,休歇無地,性理不明,饒君子百之年壽,總是無知一愚夫,而必須求脫殼。無為而必先有為者,如六祖惠能已悟本來無一物,而又在四會混俗和光者是也;有為而必須無為者,如初祖達摩,始而長蘆下功,既而少林冷坐者是也。蓋猿未熟,馬未馴,必須熟之馴之,以行有為之道;若猿已熟,馬已馴,急求解之脫之,以行無為之道。

  「唐僧到玉真觀,金頂大仙接着。」已是到金仙之分,而猿熟馬馴,體變純陽之時矣。故詩云:「煉就長生居勝境,修成永壽脫塵埃」也。大聖道:「此乃靈山腳下,金頂大仙。」以見仙即是佛,佛即是仙。仙者,金丹有為之道;佛者,圓覺無為之道。佛不得金丹不能成佛,仙不明圓覺不能成仙,一而二,二而一,靈山雷音即金頂大仙,豈可以仙佛歧而二之乎?

  「燒湯與聖僧沐浴,好登佛地」者,猿熟馬馴,從有為而入無為也。詩中「洗塵滌垢全無染,返本還元不壞身。」金丹成就,無塵無垢,純陽無陰也。「昨日襤縷,今日鮮明,睹此相真佛子」者,了命之後,必須了性;有為事畢,必須無為也。

  「聖僧未登雲路,當從本路而行」者,下德者以術延其命,猿不熟,而必熟之於無可熟;馬不馴,而必馴之於無可馴,還須腳踏實地也。「行者走過幾遭,不曾踏着此地」者,上德者以道全其形,猿本熟,馬本馴,猿不必熟而自熟,馬不必馴而自馴,可以頓悟圓通也。

  「這條路不出門,就是觀宇中堂,穿出後門便是」者,前面有為之道過去,即是後邊無為之道,不必另尋門戶,「只此一乘法,餘二皆非真」也。大仙道:「聖僧已到於福地,望見靈山,我回去也。」命之至者,即性之始,到得無為,而不事有為也。

  至凌雲渡,獨木橋,唐僧心驚,以為大仙錯指,是猿熟馬馴,而不知此脫殼也。行者道:「不差,要從那橋上行過去,方成正果。」言猿熟馬馴,而不可不在此脫殼也。了命之後,不得不了性,了性所以脫殼也。

  「凌雲渡,獨木橋」,悟一子注云:「自人識趣卑暗,物慾障礙,彼岸高遠,如凌云然;自人肆形薜雲郟謔∥⑽#舳濫救弧!筆竊蚴且櫻濤醇瓘晌討疽庖病9縭茄裕蟣厴隙濫廄牛柙貧桑簧隙濫廄牛柙貧贍壓我暈瓷隙濫廄牛夢薜狀酰懇暈崧壑鷯械姥傘?/span>

  蓋成仙作佛,為天下希有之事,人人所欲得,人人所難能。如凌雲之高而難渡,正以難渡者而渡之,則仙矣、佛矣。蓋渡之之法有二,一則無為之道,一則有為之道。無為之道,最上一乘之道;有為之道,金丹之道。一乘之道,即獨木橋;金丹之道,即無底船。獨木橋所以接上智,無底艙所以渡中人。何為獨木橋,獨木者,一乘也;橋者,梁道也,即最上一乘無為之道。故曰:「從橋上過,方成正果。」詩云:「單梁細滑渾難渡,除是神仙步彩霞。」言最上一乘之道,惟上智頓悟者可以行,而下智漸修者則難渡。

  三藏心驚道:「這橋不是人走的。」以見下智者則難渡;行者笑道:「正是路!正是路!」以見上智者可以行。「行者跳上橋,須臾跑將過去,又從那邊跑過來。」上智之人,本性圓明,不假施為,頓超彼岸,隨機應變,遇境而安,出入無礙,來往不拘,無為之用自成,《中庸》所謂「自誠明,謂之性也。」「唐僧搖手、八戒沙僧咬指道:難!難!難!』」又曰:「滑!滑!滑!」下智之人秉性愚魯,為私慾所蔽,為全緣所誘,忘其本來面目,失其固有天良,着於假相,好生而惡死,不能頓悟圓通,終難歸於大覺。若無金丹之道,焉能過得凌雲之渡?《中庸》所謂「自明誠,謂之教也。」《參同》云:「上德無為,不以察求;下德為之,其用不休。」此無底船之不可無者也。

  「無底」者,腳踏實地,增損之道。增者,增其功;損者,損其道。增之又增,損之又損,直到增無可增,損無可損之處而後已。所謂「為功日增,為道日減。」即「其用不休」,無底船之義。詩云:「有浪有風還自穩,無終無始樂昇平。六塵不染能歸一,萬劫安然自在行。」此系實言,非是妄談。故行者道:「他這無底船兒,雖是無底,卻穩。縱有風浪,也不得翻。」特以金丹之道,有體有用,有火有候,盜生殺之氣,奪造化之權;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若到得丹成已後,由勉強而歸自然,先了命而後了性,直入無上妙覺之地,與上德者同歸一途。所謂「其次致曲,曲能有誠。」即不明上獨木橋,而獨木橋已早暗上矣。曰;「卻穩」,曰:「不得翻」,何等明白顯示?

  「長老還自驚疑,行者往上一推,師父踏不住腳,轂轆的跌在水裡。」噫!長老至玉真觀,已是猿熟馬馴,至凌雲渡,更有何驚疑之事?其所以驚疑者,以其有此幻身耳,有此幻身,所以不敢渡而驚疑,有此幻身,而不得不度。一推跌在水裡,正欲其無此幻身。太上所謂「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者是也。「早被撐船人,一把扯起,站在船上。」無此幻身,即有法身。性命雙修,彼此一把,無上妙覺之法船也。

  「上流頭泱下一個死屍,長老大驚。行者道:『莫怕,那個原來是你!』八戒道;『是你!是你!』沙僧也道:『是你!是你!』撐船的也說:『那是你!」」露出法身,何惜幻身?性命懼了,何用五行?大道完成,何用作為?俱道「是你」,道成之後,一切丹房器皿爐鼎壇灶,委而棄之。「齊聲相賀,不一時,穩穩噹噹過了凌雲渡,輕輕的跳在彼岸。」詩云:「脫卻胎胞骨肉身,相親相愛是元神。」猿熟馬馴方脫殼矣,誠所謂廣大智慧,登彼岸無極之大法門也。

  「四眾上岸,連無底船兒,都不知去向,方知是接引佛祖。」「魚兔若還入手,自然忘卻筌蹄。渡河筏子上天梯,到彼悉皆遺棄」也。到此地位,心法兩忘,天人渾化,正是兩不相謝,彼此扶持,有無俱不立,物我悉歸空,早已不覺,逍遙走上靈山之頂大雄寶殿,而拜見如來面矣。

  噫!「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要知此道,要知此名,即如來三藏真經,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修真之經,正善之門。無如世人愚蠢材強,毀謗真言,不識其中之奧妙,抑知聖賢大道?不特始終全得,即於其中稍檢其真,得其滋味,信受奉行,即可「脫卻凡胎能不老,吞將仙液得長生」,而況於他乎?

  「阿難迦葉,以唐僧無人事,笑道:『好,好,好!白手傳經,繼世後人當餓死矣!」古人云:「至人傳,匪人萬兩金不換。」豈真索人事而傳經?蓋以金丹大道,有體有用,天道居其半,人事居其半,若無人事,欲全天道,焉能了得性命?「阿難傳與無字真經,燃燈以為東土眾生不識,使白雄尊者追回,後奉金缽,方傳有字真經。」夫「無字真經」者,無為之道;「有字真經」者,有為之道。無為之道,以道全其形,上智者頓悟圓通,立證佛果,無人事而可以自得;有為之道,以術延其命,下智者真履實踐,配合成丹,須衣缽而後可以修真。有為之功,總歸於無為,有字真經實不出於無字,以人不識其無字,而以有字者以度之。無字有字,皆是真經,無字者賴有字而傳,有字者賴無字而化。一有一無,而天地造化之氣機,聖賢大道之血脈,無不備矣。後世之得以成仙作佛者,多賴此有字真經之功力,有字真經豈小補雲哉?

  「三藏真經之中,總檢出五千零四十八卷,僅滿一藏之數者何哉?經者,徑也,道也。五千四十八卷真經,即五千四十八黃道,乃天地造化,周而復始,貞下起元,一陽來復之妙道。此道此經,順則生天、生地、生人、生物;逆則為聖、為賢、為仙、為佛。故曰:「此經功德不可稱量,雖為我門之龜鑑,實乃三教之源流,其中有成仙了道之奧妙,發明萬物之奇方。」以是知佛即仙,仙即聖,聖即佛,三教一家,門殊而道同,彼後世各爭門戶者,安知有此?

  「取經人共計十四年,乃五千四十八日,只是少了八日,不合藏數。」任重道遠,須要實修,少一步不能完滿,所謂「大都全藉修持力,毫髮差殊不結丹。」傳經須在八日之內,以完一藏之數,下手抄訣,還得真傳。若無師指,難以自知,所謂「只為丹經無口訣,叫君何處結靈胎。」曰「八日之內」者,天地以七日而來復,隱示金丹下手,正在於此,惟此一事實,餘二皆非真,不得私猜妄議也。

  噫!仙翁一部《西遊》,即是如來三藏真經。仙翁《西遊》全部,共演貞下起無,一陽來復之旨,傳與學人,即是阿難三藏經中,各撿出幾卷,合成一藏之數,傳與唐僧。可知仙翁《西遊》一部主意,是借如來以演其道,借阿難以傳其法,五千四十八卷真經妙義,備於《西遊》之中。然仙翁已將有字真經傳與後世,而學者急須求明師無字口訣,點破先天一陽來復之旨,勤而修之,盡性至命,完成大道,才是「見性明心參佛祖,功完行滿即飛升」矣。

  詩曰:火功運到始方圓,由勉抵安道可全。消盡後天離色相,不生不滅大羅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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