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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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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植
作者:張宇初 
本作品收錄於《峴泉集/卷01

  芒芴子行山澤間,見木之喬者偃蹇,低者蕃茂,曲者拳操,直者森鬱,大者數尺圍,而小者不盈一指。豐暢昔鬱乎山崖澗谷間,雲煙與之上下,禽烏托之和嗚。子顧而笑曰:吾嘗愛物之藹然,生意津津者,莫植物若也。彼翼而飛,鱗而潛,足而走者,非不皆賦物之性,而植之理最可見而可喜也乎。若四時之代謝,一華一草,或紅或紫,或白或黃,不違其時,不奪其色,而寒暑應節,萌孽兆焉。若其眩彩競妍,綺繡粉黛所不能狀,而春者不得而使其華於冬,夏者不得而使其茂於秋,節之瑜者不可促其急,時之未者不可強其緩。雖居之堂室,培之盆甕,曲其枝體以取容,和其性質以就養;雖若不能順其天,害其性,亦莫知其傷於曲且隘,而不能遂其自然之質。卒死矣,亦伺時循節,而華且茂焉。是果孰使之然哉?此其宰造化者之工也。至微至妙者於是可見焉,而物各賦物而各一其性,所謂物物各具一太極者乎。然而資於培養者,或時之所至而使然也。故不耗其實,不抑其長,理有不足怪焉。今夫山澤問也,糞壤之所不及,灌溉之所不至。若雨露之所濡,霜雪之所凌,燥濕不時,寒暑不均,無美惡薰酋之異,一資於風雨之潤,土石之固而已耳。而其高者低者、曲者直者、大者小者,各遂其自然之性,而蕃衍碩茂,無所不至也。其得乎賦物之性之全者,雖山葩野卉,爭芬並秀,亦不讓盆甕問者,又非一花一草之比也。故松相梗楠足以為棟梁,格樟檜梓足以為檢角。其明者可以為膏為漆,其槁者可以為器為薪。實之甘者可食,本之佳者可藥,黑之瑞者可紀,且各適其材,而未始以其無所可用,而產於深山穹林以全其本也。其各一其性,得天者全,皆誠之不可撿也,如斯之廣且神哉。道之在天下,猶水行乎地中,無所往而不至焉。豈草木可謂之無情無知,而能若然哉。余乃今知夫萬殊一本之理,古今之所同然。塞乎宇宙而不可易也,不知其樂之極矣。有笑於後者曰:子何樂乎是觀也?曰:非爾所知也。吾觀乎植物之性,足以盡吾之性,故不知其樂歟。笑者曰:子之所觀者,特子之所遊息而目歷者也。尚孰知乎木之豐暢蒼蔚者,閱歷盛衰,與時消息,豈日而然哉。使非居乎山陵之險僻,一旦爭取群盜之罹,斧斤之禍,無老弱、曲直、堅脆、大小之擇,摧風霜,隕冰雪,不舍晝夜而琥之,刻而為舟,揉而為褥,琢而為廬,斷而為車,摧而為薪,不可勝紀。皆明之為害,質之為仇也。則木之性毀矣,尚何生意之足觀也。直不過莊子所謂:山木之支離擁腫,足以全其天年者或存焉;若所謂櫺與樁之久且大也,則吾未之見矣。子不擇而去,乃顧之曰孟子之謂:牛山之木常美矣。奈何旦旦而伐之,木之性傷猶己之性伐,而不知存者也。豈特木之謂歟。矧邵子常達夫數也,雖木石瓦礫,各有一定之理存焉。余復何悲,抑亦賦物之性,固不得而傷也。其所適於用則有幸,不幸者係焉。是則其有定在者也。若才之美者,宜為琴瑟筧篡,則薦之清廟;質之勁者,宜為盤盂凡席,則處之堂室,下者置之卑陋,朽者棄之埃壤。各信所遭者何如耳,於其本之全乎天者,孰得而毀絕之也哉。此之謂盡性。笑者曰:然。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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