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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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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儒箴

孝經策問

錢塘葉生無學識,進為太學官時,一學士假作策題戲之曰:孝經一序,義亦難明,且如韋昭王是何代之主?先儒領是何處之山?孔子之志,四時常有也,何以獨言吾志在春秋?孔子之孝,四時常行也,何以獨言行在孝經?既曰夫子沒,而又何以有鯉趨而過庭?」

國博來

一士人遇例納米,注授國子監博士,每出街,前騶喝曰:國博來。」路人喧笑曰:不是博來,卻是米博來。」

假儒

富家村子弟,詐為秀才,狀訴追債。官見其粗鄙可疑,乃問曰:汝是秀才,且道『桓公殺公子糾』一章如何說?」其人不知是書句,只恐是一件人命,便連聲大叫曰:小人實不知情。」官命左右撻二十。既出,謂其仆曰:這縣官真無道理,說我阿公打殺翁小九,將我打二十。」其仆曰:「這是書句,汝便權應略知也罷。」其人曰:我連叫不知情,尚打二十下,若說得知,豈不拿我償命。」

買豬千口

一縣官寫字潦草,欲置酒延賓,批票付隸人買豬舌,舌字寫太長;隸人錯認,只謂買豬千口,遍鄉尋買,只得五百口,赴縣哀告,願減一半。縣官笑曰:我令你買豬舌,如何認作買豬千口?」隸人對曰:今後若要買,千萬寫短些,休要寫作買我鳥。」

聶字三耳

一書手寫字多誤落,遇造冊時,將陳字着阝於右,被官責二十。書手性愚,誤認凡部俱當在左,後又將鄭字着阝於左,又被官責二十。後有聶姓者托寫首狀,書手大呼曰:我因兩耳,一連打了四十;若與你寫狀,豈不送了我性命。」

不識書禮

海濱一俗士,因訴家事,冒名儒生見官。官嫌其禮度粗率,因斥之曰:爾既為儒,如何不識禮?」其人曰:某生長海邊,豈不識鯉?鯉有北斗七星,奉道者忌而不食。」官曰:我論書中之禮,豈是問鯉魚?」怒將笞之。其人認書為須,急聲正辯曰:大人誤矣,若有須者,卻是鯰魚,又不是鯉也。」

吏胥酒令

儒、釋、道與吏人同席行令,取語句首尾一同。儒者曰:上取乎下,下取乎上。」釋者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道者曰:道可道,非常道。」吏人曰:呈為公務事,右具呈。」

七分吟

郭功甫出自作詩示東坡,高吟朗詠,聲振林木,既而問曰:某詩當有幾分禮數?」坡曰:十分,十分。」郭謙不敢當。坡笑曰:詩有三分,吟有七分。」

班孟堅

張由古無學術,好妄論古今,一日,對眾嘆班固文章不入選。眾嗤笑曰:觀其著西漢書及兩都賦、幽通賦、答賓戲等文,具載方策,如何可輕議他?」由古曰:爾輩所舉者乃是班孟堅,我所議者班固也。」

三百瓮黃矵

東坡曰:王狀元未第時,醉墮汴河,為水神扶出,曰:公有三千緡料錢未曾消破,如何可死於此?』明年,遂登進士第。士有久不第者,亦效之,佯醉落河,河神亦扶出,士大喜曰:我料錢幾何?』神曰:料錢吾不知也,君若死於此,三百瓮黃騡何處消破?』」

秀才搶胙

歌曰:祭丁了,天將曉。殿門關,鬧吵吵。搶豬腸的,你長我短。分胙肉的,你多我少。勾燭台的,掙斷網巾。奪酒瓶的,門檻絆倒。果品滿袖藏,鹿脯沿街咬。增附爭說辛勤,學霸又要讓老。搶多的喜勝登科,空手的呼天亂跳。顏子見了微微笑,子路見了添煩惱。孔子喟然嘆曰:我也曾在陳絕糧,從不見這班餓鳥。』」

玉堆宮

二蒙師相遇於道,道傍有魯叄之墓,其一忙下拜曰:此曾參墓。」其一辯為曹參墓,爭論久之,因相毆訟於官王推官處。官曰:召墳鄰詢之。」知為魯叄墓,各笞二十逐出。其友人為之和解,因置席於玉堆宮,二人將入門,舉目見軒扁,慌奔走出,相顧驚愕曰:此是王推官家,如何又去惹他?」

引馬入窯

東道索祭文,訓蒙師窮迫無措,乃騎東道馬,急走荒郊,尋一瓦窯,忙下馬奔入避之。其馬躑躅不肯入,蒙師在窯中急罵曰:你若會作祭文,便在外面立,我已是不敢出頭矣。」

落山落水

教師無學術,有客自京師回,相訪館中。一徒執書問晉字,教師不識,以硃筆旁抹之,託言待客去再問。又一徒問衛字,教師以硃筆圈之,亦云待客去再問。又頃,一徒問「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師曰:讀作落字便了。」師問京客云:都下有何新聞?」客曰:吾出京時,只見晉文公被戳一槍,衛靈公被紅軍圍住。」師曰:不知部下軍士如何?」客笑曰:落山的落山,落水的落水。」

錯死人

館東喪妻母,托教讀作祭文,教讀按古本誤抄祭妻父文與之。館東怪而問之,教讀曰:我買刊本已定,誰教你家錯死了人?」

不識平仄

一人延館賓供膳飲酒,館賓好飲不歇,內人教侍者斜側執瓶,喻以酒盡之意,彼當自歇。賓猶不悟,內人從內呼曰:快休請此先生,瓶側尚且不識。」

是何言興

一教師膚淺,讀字多誤,東道不悅,乃與約:言當出束修谷五十石,每誤讀一字,則除谷一升。及解館查算,止余谷二升矣。呼童照數與之,教師大呼曰:一年心力,止得谷二升,是何言興?是何言興?」東道向家童笑曰:且莫量谷,連這二升亦除了。」

作詩衤復語

一教師宿山寺,作即事詩曰:一個孤僧獨自歸,關門閉戶掩柴扉。半夜三更子時分,杜鵑謝豹子矢鳥啼。」又見二秀才相罵,復作詩譏之曰:秀才學霸罵生員,好睡貪鼾又愛眠。淺陋荒疏無學識,龍鍾衰朽枉高年。」

懶學詩

春遊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只好眠,秋到淒涼無興趣,不如耍笑過殘年。

不還束修

東道不還束修,教師誚以詩曰:東君何事太蠻擅,束脯終年不肯還;擎傘遮陰專為熱,圍爐向火祗因寒。只嫌傳授工夫少,爭奈跨蹺子弟頑;若要一鍬成得井,再生夫子也艱難。」

妙處難學

或人命其子曰:爾一言一動,皆當效師所為。」領命侍食於師,師食亦食,師飲亦飲,師側身亦側身;師暗視不覺失笑,擱箸而噴嚏,噴嚏不可強為,乃揖而謝曰:吾師此等妙處,其實難學也。」

南風先生

一富翁極鄙吝,欲延師教子,思得不食不飲者乃可招致。或告曰:某先生不用飲食,只吃南風一味。」富翁聞知,喜,既而沉思曰:更與吾妻論定,方可請他。」歸而謀於婦,婦曰:未可,未可。你且不要輕易,倘若一日發北風,你將何物與他吃?」

豆腐先生

一東道富吝,三餐豆腐供館賓,終歲無兼味,至撤帳日,館賓調臨江仙一闋留別云:肥雞無數,肥鵝無數,那更肥羊無數。幾回眼飽肚中飢,這騡淡怎生熬過?早間豆腐,午間豆腐,晚來又還豆腐。明年若要請先生,除非是普庵來做。」

寬度量

村學究供膳詩曰:長天午膳日西斜,夾濕連糠又雜砂,一碗苦蒲猶帶子,數莖莧菜已開花。村醪入腹雙眉皺,野芋沾唇滿口麻;難得先生寬度量,一時收拾不留些。」

毳飯

宋時進士郭震、任介,友善相謔,郭嘗致書於任曰:來日請餐飯。」任初不喻,至期即席,酒則白醪,饌則蘆菔,飯則白餐,蓋取三「白」字為「」也。大笑別去。任後致書於郭曰:翊午請餐毳飯。」及即席,主呼曰:酒來!」仆應曰:毛!」毛」讀為「冒」,蓋鄉音謂「無」為「冒」。主又呼曰:饌來!」仆應曰:毛!」又呼「飯來!」仆又應曰:毛!」三者皆無,蓋取三「毛」字為「毳飯」也。

晏子使楚

晏子短小,使於楚;楚人為小門於大門之側以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國者從狗門入,今臣使楚,不敢從狗門入。」王曰:齊無人而遣子耶?」對曰:齊之臨淄,張袂成帷,揮汗成雨,何謂無人?但賢者使賢王,不肖者使不肖王,嬰不肖,故使王爾。」及晏坐,左右縛人過,王問:何為者?」曰:齊人坐盜。」王視晏子曰:齊人善盜呼?」晏子對曰:嬰聞橘生江北則為枳,枝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水土異也;今此人生於齊不為盜,入楚則盜,得無楚之水土使為盜耶?」王笑曰:寡人反取病焉。」

口中狗竇

張玄祖八歲齒虧,先達知其不凡,戲之曰:君口中何為有狗竇?」答曰:正使君輩從此中出。」

牽船操櫓

劉道真遭亂,於河側為人牽船,見一老嫗操櫓,劉曰:女子何不調機和杼而操櫓?」嫗答曰:「丈夫何不跨馬揮鞭而牽船?」

糠秕在前

習鑿齒嘗與孫綽共行,時綽在前,顧鑿齒曰:沙之汰之,瓦石在後。」鑿齒曰:簸之之,糠在前。」

竊盜未獲

秦破趙於長平,坑眾四十萬,遂以兵圍邯鄲。諸侯救兵,列壁而不敢前,邯鄲垂亡,平原君無以為策,家居愁坐,顧府吏而問曰:相府有何公事未了?」吏未及對,新垣衍在坐,應聲曰:唯城外一夥竊盜未獲爾。」

牙牌排衙

三甲進士,一授行人,一授縣令,行人戲曰:爾怎如我有牙牌?」令曰:爾安得如我排衙,且得張蓋,饒他三寸腰間白,輸我雙檐頂上青。」行人曰:我卻不跪人。」令曰:有何人來跪你。」

傳奇戲語

傳奇扮試官,一場出對云:綠荷池內一鷗游。」淨對曰:紅杏枝頭三碗醬。」二場云:門前綠水流將去。」淨對曰:屋裡青山跳出來。」第三場云:舉子終期成大器。」對曰:試官必定帶長枷。」

禁坐公座

行人司閒僻,官吏罕到,市人每日取汲廳前,頑童戲坐公座以為常。或人戲揭告示云:示仰各吏典以後朔望日,仍要赴司作揖。凡男婦汲水者,毋得如前擅坐公座。

好古自困

秦士有好古成癖者,遇古物,雖重價必購之。有人攜敗席造門曰:此孔子杏壇所坐席也。」秦士大喜,易以負郭之田。又有攜杖者曰:此太王避狄去豳時所操之瞂也,先孔子數百年矣。」秦士乃罄家資購之。又有持漆矷者曰:席杖皆周物,未為古也;此矷乃舜造漆器時所作,益又古矣。」秦士遂虛所居宅而與之。三器得而田宅資用盡去矣。好古之篤,終不舍三器。於是披孔子之席,執舜之矷,持太王之杖,行乞於市曰:衣食父母,有太公時九府錢,願乞一文。」

卷二

官箴

新官賀詞

新官視事,三日大宴,樂人致詞曰:為報吏民須慶賀,災星退去福星來。」新官喜其譽己,問誰所撰,思欲饋謝之。樂人對曰:本州自來舊例如此。」

燮理手段

齊有貧民相率泣訴於艾子曰:吾儕以刷印楮幣為生,每遇春夏旱,輒印雨龍以售祈雨之人,遇秋冬雨潦,印日神以售祈睛之人,歲以為常,蓋緣丞相燮理有定數,吾儕得遂生理。詎意今歲反常,春夏多雨,而秋冬旱賛。俾吾輩猶照常刷印,枉費財力,而楮幣無所售,衣食窘甚,無乃燮理者故意反常以病吾黨邪?」艾子笑曰:此乃丞相恐人道燮理手段,年年一般,且要倒過耳。」

獬豸觸邪

齊王與群臣講論曰:堯之時有神獸曰獬豸,處庭中,辨群臣之邪僻者觸而食之。」艾子聞之,嘆曰:使今有此獸,料不乏食矣。」

地獄治罪

人有死而復生者,能言陰府間事,備云:方見閻羅王詰責魯正卿季氏曰:某年,齊人侵境,汝只遣萬人往應之,多寡不敵,致害人命。又某年飢,汝蔽君聰明,遂不發廩,致死數萬人。又汝燮理乖戾,多致水旱,民被其害。』季氏叩頭服罪,王遣鬼卒押付阿鼻地獄。」烏有先生聞而嘆曰:若果如此理會,陰間安得許多地獄耶?」

有天無日

官值暑月,欲尋避暑之地,同僚紛議,或曰:某山幽雅。」或曰:某寺清涼。」一皂隸曰:細思之,總不如此公廳上可乘涼。」官問何故,答曰:此地有天無日頭。」

壞了一州

秀才設教縣衙,教千字文曰:戶封七縣。」官問其故,對曰:本是八縣,今被本官不才壞了一縣。」縣官怒,稟州官治之。州官考其人,因命講禹貢,秀才曰:禹別八州。」州官詰之曰:何為少一州?」答曰:本是九州,今被本官壞了一州。」

官府下鄉

縣尉出鄉巡邏,晚宿山寺,見一士人修業寺中,尉出對曰:道遠還通達。」士人答曰:縣尉下鄉來。」尉曰:我五字都是繞人,爾對欠切。」士人曰:縣尉下鄉來,不知多少擾人也。」

貪墨

一仕宦貪墨之甚,及去任,倉庫為之一空,其民作德政謠云:來時蕭索去時豐,官帑民財一掃空;只有江山移不去,臨行寫入畫圖中。」

衣食父母

優人扮一官到任,一百姓來告狀,其官與吏大喜曰:好事來了。」連忙放下判筆,下廳深揖告狀者。隸人曰:他是相公子民,有冤來告,望相公與他辯理,如何這等敬他?」官曰:你不知道,但來告狀的,便是我的衣食父母,如何不敬他?」

新官赴任問例

新官赴任,問吏胥曰:做官事體當如何?」吏曰:一年要清,二年半清,三年便混。」官嘆曰:「教我如何熬得到第三年?」

爭魚納

張賈二姓,爭買魚相毆訟於官。官素貪墨,能巧取民財,判云:二人姓張姓賈,爭買鮮魚廝打,兩家各去安生,留下魚兒作。」二人既失望,乃故買一棺,假意爭訟,料官諱此兇器,決無收留之理。及訟於庭,官為之判曰:二人姓張姓賈,爭買棺材廝打,材蓋與你收回,材底留我餵馬。」

吏人立誓

一吏人犯贓致罪,遇赦獲免,因自誓以後再接人錢財,手當生惡瘡。未久,有一訟者饋鈔求勝。吏思立誓之故,難以手接,頃之則思曰:你既如此殷勤,且權放在我靴筒里。」

廁吏

一吏人貪婪無厭,遇物必取,人無不被害者。友人戲之曰:觀汝所為,他日出身除是管廁溷斯無所取耳。」吏曰:我若司廁,一般有錢欲登廁者,禁之不許,彼必賂我;本不登廁者,逼之登廁,彼無奈何,豈不賂我耶?」

直走橫行

新軍到配所,管軍官多方巧索,故意令其前呵,軍從之,官罵曰:如此是我跟你矣。」復令後擁,軍從之,又罵曰:如此是我為你引導矣。」新軍受挫,不知所處,跪而問曰:當如何行乃是?」官曰:你若送我些月錢,任你直走橫行。」

詩僧詠傘

吳下一詩僧,牽累被訟,官信近習之譖,僧受屈稱冤,官指廳傘,令賦詩面試實學,僧信口答曰:萬骨攢來一柄收,行藏長得近諸侯;輕輕撐向馬前去,真箇有天無日頭。」

虐政謠

昔荊守貪虐,民怨興謠曰:食祿乘軒着錦袍,豈知民瘼半分毫?滿斟美酒千家血,細切肥羊萬姓膏;燭淚淋漓冤淚滴,歌聲嘹亮怨聲高;群羊付與豺狼牧,辜負朝廷用爾曹。」

選科謠

都下童謠曰:選科全不在文章,但要生的胡胖長;更有一般堪笑處,衣裳穿得硬梆梆。」

欺善怕惡

樵者行山澗,遇暴漲難度,旁有神祠,乃取神像橫布以渡。隨一人至,叩齒嘆曰:神像何敢如此褻慢。」乃扶起,以衣拂拭之,捧至座上,再拜而去。廟中小鬼曰:大王居此為神,享里社祭祀,反為愚民所辱,何不譴之以禍?」王曰:然則禍當加於後來者。」小鬼曰:前人以足履大王,辱莫甚焉,而莫之禍;後人敬大王者,反禍之,何也?」王曰:前人已不信矣,又安敢禍之?」

近到之器

三原王先生,見有浮躁淺露,趨向卑污者,不欲斥言其不能遠到,但曰:某人者,蓋近到之器。」

卷三

九流

小兒得效方

艾子入朝有憂色,齊王怪問之。對曰:臣不幸,稚子罹疾,念王無與圖國政,不敢告歸。」王曰:盍早言乎?寡人有良藥,稚子頓服而愈矣」。遂索以賜。艾子拜受而歸,飲其子,辰服而巳卒。他日,王見艾子憂傷甚,慰勞曰:卿喪子可哀,重賜金以助葬。」艾子曰:殤子不足以當君賜,然臣將有所求。」王曰:何求?」曰:只求前日小兒得效方。」

知母貝母

人有初開藥肆者,一日他出,令其子守鋪。遇客買牛膝並雞爪黃蓮,子愚不識藥,遍索笥中無所有,乃割己耕牛一足,斫二雞腳售之。父歸,問曾賣何藥,詢知前事,大笑發嘆曰:客若要買知母貝母時,豈不連汝母親抬去了?」

揀瘦者醫

一庸醫不依本方,誤用藥餌,因而致死病者。病家責令醫人妻子唱輓歌舁柩出殯,庸醫唱曰:祖公三代做太醫呵,呵咳。」其妻曰:丈夫做事連累妻呵,呵咳。」幼子曰:無奈亡靈十分重呵,呵咳。」長子曰:以後只揀瘦的醫呵,呵咳。」

開鋪數日

張天師過金陵,見藥肆外多鬼,詢之,皆庸醫殺傷者,心甚惡之。後過一肆,門外止有四五鬼,意必醫良而鬼少也,因(原作「固」,今改。)下馬體訪焉。問:世醫乎?」答曰:惶恐惶恐,才開鋪三四日矣。」

服渣相見

一庸醫,藥死病者,主家鎖系廊下,將送於官,死者有弟哀哭曰:我哥哥,如何再得相見也?」庸醫應聲曰:若要相見,甚易耳。」問其故,答曰:令兄藥渣在否?再服一貼即相見。」

醫仆應對

庸醫屢傷人,無利而有害;其從僕厭,且玩不順使令。醫怒詈曰:我教你死,我教你死!」仆曰:我將各家做記,不輕易吃你藥,如何便會死?」

熱狂譫語

一醫生詐稱儒士,訐訫於官,冀得訟勝,官出對試之,曰:銀頂三檐傘,金絲萬應膏。」官疑為醫家,再出對曰:李千株,桃萬樹,遇景而開。」對曰:姜二片,蔥二根,帶溫而服。」官斥之曰:「胡說胡說!」對曰:只為服附太多,故發譫語也。」

淺斟低唱

一醫者用針深過致死病者,主家逼令全家舁櫬,高唱輓歌以辱之。醫謂妻子曰:你可低低唱,免使我羞辱難過。」妻子答曰:既要低低唱,當初何不淺淺斟?」

合八卦

一術士初出外境看風水,過一茂林,忽聞野鴉鳴,聽之似曰「合八卦」,乃顧其仆曰:我且急歸矣,近來江湖間野鳥也會看風水。」

山人取釜

一地理人,為富家擇葬地,先期紿之曰:某月某日開壙,若有一人戴釜至其地,斯見鮨應。」乃暗約一人,令其至期戴釜而來。其人如其言至葬所,顧眾問曰:向者山人令我戴釜在此,不知當安頓何處?」

卜字謎

上無片瓦遮身,下無卓錐之地;腰間懸個葫蘆,藏着陰陽二氣。

不見一尺

吳中大水將沒城,官民恐甚,忽一法師至,能行法退水,步罡念咒,大呼曰:急退。」守城者報曰:不見一尺了。」有頃又念咒,大呼曰:急退。」守城者又報曰:又不見一尺了。」官府笑曰:「這不是法師,卻是個裁縫,眼看着便不見二尺了。」

口腳相爭

腳與口說:我終日奔走勞碌,只養得你。」口云:實是,但我三日不吃,看你行得否?」

誇口

村人夸吃海味,人問:曾吃燕窩菜否?」村人云:放屁,是你吃的!」

卷四

方外

詠僧

少年何事棄儒冠?強立直心入戒壇;雪夜孤眠雙足冷,霜天削髮一頭寒。青樓美酒應無分,紅粉佳人不敢看;死後定為惆悵鬼,西方依舊黑漫漫。

不語禪

一僧號不語禪,本無所識,全仗二侍者代答。適游僧來參問:如何是佛?」時侍者他出,禪者忙迫無措,東顧復西顧。又問:如何是法?」禪不能答,看上又看下。又問:如何是僧?」禪無奈,輒瞑目矣。又問:如何是加持?」禪但伸手而已。游僧出,遇侍者,乃告之曰:我問佛,禪師東顧西顧,蓋謂人有東西,佛無南北也;我問法,禪師看上看下,蓋謂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也;我問僧,彼且瞑目,蓋謂白雲深處臥,便是一高僧也;問加持,則伸手,蓋謂接引眾生也;此大禪可謂明心見性也。」侍者還,禪僧大罵曰:爾等何往?不來幫我。他問佛,教我東看你又不見,西看你又不見;他又問法,教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他又問僧,我沒奈何,只假睡;他又問加持,我自愧諸事不如,做甚長老,不如伸手沿門去叫化也罷。」

僧對鳥

東坡曰:古人常以僧對鳥,如云: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又云:時聞啄木鳥,疑是叩門僧』。」佛印曰:今老僧與相公對,相公即鳥也。」

解鋸地獄

僧人勸誘施主齋僧供佛,舍幡舍琉璃,死後可免地獄刀鋸水火等災。不久,僧及施主繼亡,施主見僧受鋸獄之刑,因詰其何以異生前之說,僧曰:你卻不知閻王,閻王曰:世間寺廢僧稀,但見一個,便要解作兩個用。』」

大杜小杜

東坡贊佛印像曰:大杜(謂杜甫)之下有小杜(謂杜牧),小杜之下,翹然而傑出者,非師其誰耶?」

財酒誤事

僧人犯罪,官令役夫押解配所,途受僧賂賄,至夜,僧灌以酒,同其醉睡,因削其發而逃。役夫酒醒,忙索犯僧,不見;及捫自首,禿而無發,大驚,呼曰:和尚猶在,我卻何處去了?」

犯僧嫁禍

富室居鄰寺觀,僧夜逾其牆,未及竊物,被逐奔去,倒跌濕泥中;慮首跡不可掩,急掙起捻拳印其中,作道冠之狀曰:賴道士罷。」

書符辟蚊

一道士自言能書符驅蚊,市人信之,送錢請符,蚊為害如舊,因往詰之。道士問:符貼在何處?」答:貼壁上。」道士曰:可道不靈,必須貼在帳帷上方有效驗。」

道士包醮

一齋家欲請數道士設醮。一道士極貪財,不顧性命,但欲盡得齋錢,一應宣疏誦,敲擊法器等項,俱是一身包做。不分晝夜,腳忙手亂,勞無一息之停。至第三日拜章,遂暈厥在地。齋家恐甚,慮有人命之虞,因商量且倩土工扛出,再作區處。其道士在地聞知,乃掙命抬頭謂齋家曰:你且將雇土工銀與我,等我替你慢慢爬出去罷。」

老人妄語

太上老君云:誦經千遍,身騰紫雲。」一道士篤信此說,誦至九百九十九遍,乃沐浴登壇,告別親友,俟候騰雲,更誦一遍輳千數,至暮竟無片雲。道士指老君塑像嘆曰:誰知你這等老老大大也會說謊。」

卷五

口腹

酒戒

歌曰:四季難忘酒,風花雪月天。妻兒衣食缺,酒店逼賒錢。痛飲寧無飯,衣單每忍寒。一甌顏色變,三碗發顛狂。言語無關裹,嘮叨有萬千;罵街尋鬥毆,掉臂捋雙拳。口嘴尖如鑽,腰髡軟似綿。行如風擺柳,坐立總蹁躚。雙頰猢猻袋,形容不似前。眼黃頭面腫,酒鱉肚中纏。合藥求神,多多用酒煎。眼光齊落地,囑咐兩丘言:榨桶為棺槨,糟團作祭盤。梁冠縫榨袋,墳造酒缸邊。酒幌堪題蒠,還為引路幡。大工灑淨水,都料誦真言。真言曰:南無三滿陀,酒多釀滿鍋;就旋呵,苦勸不肯聽,臨了卻如何?南無苦極佛,自做自受怨甚麼娑婆呵!

酒禍

誡曰:酒是傷人之物,平地能生荊棘。惺惺好漢昏迷,醉倒東西南北;看看手軟腳酸,驀地頭紅面赤。弱者談笑多言,強者逞凶鬥力。官人斷事乖方,吏典文書堆積;獄卒不覺囚逃,皂隸長遭馬踢。僧道更是猖狂,寺觀登時狼藉;三清認作三官,觀音喚做彌勒。醫卜失志張慌,會飲交爭坐席;當歸認作人參,丙丁喚做甲乙。樂人吹笛當簫,染匠以紅為碧。推車那管高低,把柁何知橫直。打男罵女傷妻,雞犬不得寧息。揚聲叫討茶湯,將來卻又不吃。妻奴通夜不眠,攪得人家苦極。病魔無計支持,悔恨捶胸何益?

一瓶打不倒

觀音大士戒洞賓曰:君三醉岳陽度何仙姑,賣墨鼎州,飛劍斬黃龍,既居仙品,何不戒酒色財氣乎?」洞賓誣觀音淨瓶為酒,盛妝為色,黃金布地為財,降服大鵬為氣。大士被誣不堪,因以淨瓶擲之。洞賓笑曰:你這一瓶兩瓶,便也打我不倒。」

只是一瓶

客有貨磁瓶者,遇虎於路,客計窮,以瓶投之,投將盡,僅遺一瓶,虎猶不引去,客大叫曰:「如何如何,你去也只是這一瓶,不去也只是這一瓶。」

薄酒詩

數升糯米淺慳量,飯熟兒童個個嘗;盡意滿傾三斛水,打頭撇起一壺漿。冷斟全似金生麗,熱飲猶如周發商;無奈相央吞兩盞,幾乎漲破肚中腸。

水酒

池沼畜魚,往往獺取食之。一日,雌獺先入水,雄者高踞在岸,被魚主獲之。雄獺大叫曰:「不干我事,全是我老妻下水。」

菜酒而已

一儒官,當迎候上司,方乘馬出門,適鄉人過訪,不暇詳曲,草草謂內人曰:待以菜酒而已。」內人不解文語,不知「而已」為何物,既而詢諸婢僕,認「已」為尾,猜疑為所畜大羊也,乃宰羊盛具酒餚待之去。儒官歸,問知其故,嘆息無端浪費,惆悵不已,其後但出門時,輒囑內眷曰:「今後若有客至,止用『菜酒』二字,切不可用『而已』」。

酒風

一鼠居油房,一鼠居酒房,彼此互食所有。酒鼠既食油,乃邀油鼠入酒房,以口銜鼠尾,而垂飲於中;油鼠飲酒樂,因謝曰:好酒好酒。」酒鼠開口應聲曰:不敢不敢。」油鼠無繫着,遂墮入瓮中,翻滾不得起,酒鼠長嘆曰:你少飲些也罷,如何就在這裡撒酒風!」

醉後不似人

一官衙見戲猴者衣巾行動儼似人形,命賞以酒,猴即醉,自扯衣巾,依然一猴也。官長驚問其故,左右曰:此畜牲無酒時還似人,一飲酒後全不似人。」

七十三八十四

一東道吝嗇,當宴賓時,私囑其仆曰:爾莫浪費酒漿,但聞我擊桌一下,爾則敬酒一次。」客偶聞知,飲間故問:尊堂高壽幾許?」答曰:七十三矣。」客擊桌嘆曰:難得。」內聞擊桌聲,隨敬酒出筵。頃間,客又問:尊翁高壽幾許?」主人曰:八十四矣。」客復擊桌云:愈是難得。」內人又敬酒出。已而主覺其計,乃斥言曰:你也不要管他七十三、八十四,你也吃得勾了。」

就瓶飲

人有好飲者,游京師於人飲食。一日,遇故人於道,輒苦口求飲,故人曰:吾寓所甚遠,奈何?」其人曰:諒不過二三十里。」故人曰:寓所甚隘,奈何?」其人曰:但開得口足矣。」故人曰:「器皿不備,奈何?」曰:辱在相知,就瓶飲亦可。」

貧人耽酒

詩曰:空挈壺瓶酒肆纏,渾身搜遍沒文錢;幾回欲脫蓑衣當,又恐明朝是雨天。」

婦言不可聽

劉伶嗜酒,妻慮其傷生,勸其誓戒,伶乃痛飲,拜天祝曰:初八戒酒,頭髮擊手;若要開酒,直到初九。」妻不然其說,促令改誓。伶再祝曰:天生劉伶,以酒得名,一飲一石,五斗解酲;忽焉而醉,恍焉而醒,婦人之言,切不可聽。」

只會吃人

孫真人有神術,能驅使禽獸。一日,遣其隨身之虎迎客於路;虎遇客輒啖之,至晚,無一客至者。真人知其故,召虎還,罵曰:你原來不會請人,只會吃人。」

何處斂銅

一人專撞席,名為掇座,席長出令譏之曰:單禾本是禾,添口也成和,除卻禾邊口,添斗便成科。諺曰:寧添一斗,莫添一口。』」主人亦厭之,蹙眉作色曰:單羊本是羊,添水也成洋,除卻水邊羊,添易便成湯。諺曰:寧吃歡喜湯,莫吃皺眉羊』。」撞席者曰:單同本是同,添金也是銅,除卻金邊同,添重便成鍾。諺曰:見鍾不打,何處斂銅。」

吃了又吃

目連修道,問法於佛,佛教之入山,捨身飼蚊,乃可得道。連從命,入山飼蚊,間亦撲殺數蚊。佛責其壞慈悲之教,連應曰:非我不慈悲,奈此數蚊吃了又來吃。」

難為東道

一道人,每夏夜赤身坐臥山邊,口口念佛,捨身餵蚊,專求作佛。觀音大士欲試其誠偽,乃化作一虎,咆哮來山邊,欲其捨身食之。道人抽身忙起,大叫曰:今晚撞見這個大客,這個東道我如何做得起?」

敢想吃他

一人為商歸,談說江湖風景曰:過了黃牛峽,蚊蟲大如鴨;過了鐵牛河,蚊蟲大如鵝。」其妻曰:何不帶些回來煮吃?」商人曰:得他不來吃我也勾了,我怎敢想去吃他?」

七德雞

一館人待師甚薄,師見其家多肥雞,笑問曰:君家七德禽如此之盛?」主曰:吾聞雞稱五德,未喻七德之說。」師曰:五德之外,更有二德;我吃得,你捨不得。」

賓至無款

客久坐而主無所矹,客說一句曰:昔年蕭何追韓信至一林下溪邊,」主因客不竟其說,乃問下文,客曰:見清溪白石可愛,坐談良久,」主又因客不終所言,又問下文如何,客曰:坐談已久,只須去了罷,不中,有甚酒食吃?」

無酒閒坐

劉伶嗜酒,常索其館人曰:我何日得一大醉?」館人釀酒成缸抬浸,其翌日視之,酒盡干,伶頹然坐糟上,笑問主人曰:爾嘗許我一大醉,今日如何令我在此閒坐?」

樹倒不知飛

或人久住親友家,主人厭之,乃引客閒步門外,指樹上鳥曰:足下再住數日,待吾磨斧伐樹,取此鳥供饌如何?」客曰:且止,但鞏樹倒時。此鳥必飛去,豈能取得?「主笑曰:莫慮莫慮,吾看此呆鳥,縱然樹倒也不會飛去。」

冷淘矺飠乇

秦少游辯虱從垢膩生,請質於高明者,不然,甘罰矺飠乇一席。佛印辯虱從綿絮生,不然,願罰冷淘一席。各私囑東坡,求勝其說。既相會,質難不已。坡曰:當是垢膩成身,綿絮成腳;先吃冷淘,後吃矺飠乇。」

甲子生

一貴官設席,庖丁煎飠夾子欠熟,撻之系獄。翌日,復置酒張樂,人慾為庖丁解救,因扮一術士推命,又扮一老人請算八字。術士問曰:尊庚貴甲?」老人曰:丙子生。」術士連叫:不好不好。」老人曰:才說一個年頭,又無時日,如何便道不好?」術士曰:昨日甲子生(生」原脫,今補)的送在獄中未放,何況你是丙子生的?」座客俱大笑。貴官悟其言,遂釋庖丁。

嘲人惠豬母肉

詩曰:昨日蒙君惠,全家大小歡,柴燒三擔盡,水煮兩鍋干。肉是新靴底,皮是舊馬鞍,齒牙三十六,個個不平安。

東首饋小雞

詩曰:多謝東君惠只雞,可憐離母未多時,歸巢忍聽啾啾叫,報曉那聞喔喔啼。七兩帶星連草重,半斤流水秤錘低,庖人莫把牛刀試,留取籠中作畫眉。

先吃後打

鄉人入城,見市肆招客食麵,意謂可徒食不償直也,恣意啖面三數碗。既而主人索錢,忙無所措;主怒罵不已,因取扁擔連擊八九下逐出。鄉人歸告裡族曰:城中有好辣麵,三扁擔可買一碗。」其後,里族入城向面肆問曰:面價我已聞知,但不知先吃了打乎?先打了吃乎?」

相推供養

彭祖晚年,子孫相推供養,祖訟於官,官判斷曰:此老龍鍾今八百,子孫看承如過客;執稱無服已多年,大小相推供飲食。」

秋蟬

主人待僕從甚薄,衣食常不周。仆聞秋蟬鳴,問主人曰:此鳴者何物?」主人曰:秋蟬。」仆曰:蟬食何物?」主人曰:吸風飲露耳。」仆問:蟬衣着否?」主人曰:不用。」仆曰:此蟬正好跟我主人。」

更替吃飯

客有好弈者,每過遠鄰對弈,遠鄰兄弟更替入內,歹食飯出弈。客過午飢倦,覺其故,乃戲曰:昨過僧寺,見廚中甑高一丈。」主人問:如此高甑,如何取飯吃?」客曰:此輩甚奸巧,甑上架長梯,一人進去吃了出來,又喚一人進去吃。」

內人罵客

一貧士請人扶鸞,願掘地而有所獲。其神批算曰:吾為利市仙,東道發心堅;酒餚來祭賽,屋後有銅錢。」翌日,貧士具儀以祭。初奠,其妻輒舉鋤掘於屋後,神復批算曰:一鍾酒未曾下肚,你老婆又在那裡掘了。」

各挑行李

兄弟三人經商投宿,共買一魚烹調在案,兄長唱駐雲飛一句曰:這個魚兒我要中間一段兒。」二兄唱曰:我要頭和尾,誰敢來爭咀?」三弟曰:,湯兒是我的。」僕夫初猶覬望,或得沾味,聞此則絕望矣,進前作揖唱曰:告君知,明日登程,各自挑行李,那時節辛勤怨得誰,那時節辛勤怨得誰。」

井中魚

主人待館賓,每食設魚,多無中臠。館賓問曰:魚從何所得?」主人曰:池中養者。」館賓曰:恐是井中養者,不然,如何這等短?」

藕如船

主人以藕梢待客,卻留大段在廚。客笑曰:常讀詩云:太華峰頭玉井蓮,開花十丈藕如船。』初疑無此,今乃信然。」主曰:何故?」客曰:藕梢已到此,藕頭尚在廚房中。」

筍殼臉

醫師與卜士會飲酒樓,一市人慣往撞席,二客患之。醫師出令云:天有天南星,地有地骨皮;廿四味流氣飲,要加也得,要減也得。」卜士云:天有天文,地有地理,二十四百中,三命也通,五星也通。」撞席者曰:天不生無祿之人,地不出無名之草;二十四層筍殼臉,剝了一層又一層。」

五百年夫妻

一人極鄙吝,且易喜易怒。忽買肉四兩,令妻作羹,肉少下沉,膏浮碗面,其人即大怒,詈(原衍「言」字今刪。)其妻曰:我與你是前世冤家,便當離去。」及舉箸,見碗底有肉,即大笑撫妻背曰:我與你是五百年前結合的夫妻。」

攪到幾時

司馬溫公名光,一日召僧作道場,念藥師光佛,僧諱「光」字,念作「皎」字,公出行香聽知,問其故,答:避尊諱耳。」公笑曰:我若不出來行香,不知你們攪到幾時去?」

卷六

風懷

受戲不知改

或人過巫山廟,慕楚襄王故事,祈得與神女一會。是夕,夢神女曰:仙家不食煙火,子必辟,方可會也。」其人遂忍飢數日,復夢神女曰:子有塵土氣,必洗淨而後可。」其人不欲棄前功,遂忍寒解衣入水,淨濯而出。復夢神女曰:子如悟徹玄機,識我隱語,方可配合。」答曰:願聞。」神女曰:不是不,不是不,只是不。」其人苦心思索,竟不能悟,乃曰:不諧所願亦已矣,幸明示隱語,免我苦思也。」神女曰:此甚易曉耳;不是不飢,不是不凍,只是不改。」

防人貳心

何仙姑獨居洞中,曹國舅訪焉。有頃,洞賓至,仙姑恐其疑猜,因用幻術化國舅為丹,吞入腹中。未幾,群仙皆至,仙姑自避嫌疑,請洞賓化姑為丹,吞至腹中。群仙問:洞賓何為獨處於此?」洞賓支吾以對。群仙笑曰:豈但洞賓肚裡有仙姑,誰知仙姑肚裡更有人。」

自誇癖性

蠍語蚊、蠅曰:吾性剛勇,凡相遇者,無不受蜇,何英雄如之?」蠅曰:吾素不治生,人有嘉肴美酒,我得厭飲,何豐富如之?」蚊曰:吾行藏獨異於是,香閨艷質,常得偎倚。詩曰:紗廚浸月涼如水,贏得珠鈿臂上眠。』何樂如之?」蠍與蠅嘆曰:看你衣着尚無,原來如此風流。」

新婦參湯

一人子長,不與議婚,其子每夕憂嘆獨宿足冷;父母教煨石塊裹布暖足,即同娶新婦共宿矣。子曲意從之。過夜深,石漸冷,子抱石投擲父母寢門,蓬然有聲,父母驚問何故?答曰:開門開門,新婦來參湯也。」

因夢致爭

貧士夢拾銀三百兩,既覺,謂其妻曰:若果得此,以百兩買屋,以百兩買田,又以百兩聘二小妻,其樂何如?」妻即大怒曰:你只好凍,才有些錢,便思討小。」爭鬧不已,就床打起,驚動四鄰,急來相勸,問知其故。四鄰笑曰:幸得是夢,你家若真有錢討小妻,豈不打出人命,連累我鄰右耶?」

周公詩禮

一婦人妒忌之甚,其夫嘗以周公詩禮喻之,乃嘆曰:賬木、螽斯等篇,古之賢妃,略無妒忌如此。」其妻曰:此詩是誰所作?」答云:周公所作。」其妻曰:原不是周公作的,若是周婆作的,必不如此說。」

葡萄架

一縣官極懼內,見吏呈押文案,面有傷痕,問其故。吏託辭答曰:昨夜葡萄架下乘涼,風起架倒,面目被傷。」縣官嘗身被內人戲,不信其言,乃曰:你莫支吾,想必被妻打損。」因呼吏妻至廳,大罵曰:夫者婦之天,天可欺乎?罪不應恕,合杖八十。」不意夫人窺於廳後,即拋石打出,推倒公案,罵曰:她女流之輩,豈可責她?」縣官驚叫吏人曰:你夫婦且回去,我衙里葡萄架也倒了。」

雪上加霜

一醜婦性甚悍,其夫患之,每嘆曰:是人鰥居,我不鰥居。」醜婦不知所謂,歸而質諸父,父曰:無妻曰鰥,是願汝死也。汝何不應曰:是人孤孀,我不孤孀。』」既而歸夫家,夫嘆如前,婦記父語不真,倉忙應聲曰:是人生瘡,我不生瘡。」其夫笑曰:你若生瘡,雪上加霜。」

卷七

貪吝

江心賊

一人不甚識字,至江心寺,見壁間寫江心賦一篇,急走出曰:江心賊在此,不可惹他。」寺僧留之曰:此是賦,不是賊。」其人搖頭曰:你雖說是富,我看他終是有些賊形。」

有錢村牛

春秋時,麟出魯西郊,野人不知為瑞,乃擊殺之。孔子往觀,掩袂而泣。門人恐其過傷,乃以銅錢妝一牛,告夫子曰:麟尚在,可無傷也。」夫子拭觀之,嘆曰:此物豈是祥瑞,只是一個有錢村牛耳。」

有錢者生

園翁種茄不活,每以為患,因問計於老圃,老圃曰:每茄苗一株,旁埋銅錢一文,則活矣。」園翁問何故,答曰:妝不聞有錢者生,無錢者死?」

死後不賒

一鄉人,極吝致富,病劇牽延不絕氣,哀告妻子曰:我一生苦心貪吝,斷絕六親,今得富足,死後可剝皮賣與皮匠,割肉賣與屠,刮骨賣與漆店。」必欲妻子聽從,然後絕氣,既死半日,復甦,囑妻子曰:當今世情淺薄,切不可賒與他。」

鐵心肝

有人家富而吝,其從弟入京注選,及門告別,不得已,贈錢一緡,酒一壺,作簡曰:筋一條,血一壺,右件槌胸獻上,伏惟鐵心肝人留納。」

一錢莫救

一人性極鄙吝,道遇溪水新漲,吝出渡錢,乃拼命涉水,至中流,水急衝倒,漂流半里許。其子在岸旁,覓舟救之。舟子索銀,一錢方往救,其子止出五分,斷價良久不定。其父垂死之際,回頭顧其子大呼曰:我兒我兒,五分便救,一錢莫救!」

一人極鄙吝,每吃,於空盤中寫一字,叫聲字,食飯一口。其弟語吃(音吉,言謇也),連叫。其兄大怒曰:你休得吃哮了,連累我使錢買藥。」

太尉傳神

党太尉欲傳神,招畫史估計顏料等費,該用銀數兩,輒不悅。最後一畫史覺其故,對曰:止用白紙一幅,筆一枝,墨一錠足矣。」太尉喜甚,問如何畫,畫史曰:黑紗帽,皂羅袍,犀角帶,皂靴,使者畫黑番童。」太尉曰:面妝何色?」其人曰:畫一黑漆桌在旁,斜引首俯桌上可也。」太尉曰:緊在面首,若俯首人何得見?」畫史曰:相公這等嘴臉,如何要見人?」

舞曲報德

東坡曰:杜黃裳少年好行陰德,遇枯骨,輒葬之,鬼輒報應,或獲寶劍,或獲藏鏹。蓋杜惟積德,初無望報之意。後一士人意圖報應,勉強效之,見一枯骨,解綈袍而葬之,忍寒至三更,鬼嘯於檐曰:秀才會唱梁州、伊州否?仆是開元中梨園子弟,意待與秀才旋舞一曲,聊以報德。』」

卷八

尚氣

戒爭閒氣

釘地桃符仰視艾人而罵曰:爾何等草芥,輒居我上?」艾人俯而應曰:汝以半截入土,猶爭高下乎?」桃符怒,往復爭辯不已。門神為之解曰:吾輩不肖,方旁人門戶,何暇爭閒氣耶?」

茶酒爭高

茶謂酒曰:戰退睡魔功不少,助成吟興更堪夸;亡家敗國皆因酒,待客如何只飲茶?」酒答茶曰:瑤台紫府薦瓊漿,息訟和親意味長;祭祀筵賓先用我,何曾說着淡黃湯?」各夸己能,爭論不已。水解之曰:汲井烹茶歸石鼎,引泉釀酒注銀瓶;兩家且莫爭閒氣,無我調和總不成。」

技藝爭高下

木工曰:我能巧用斧鑿造室制器,真良工也。」石工曰:斷木非難,雕石為難,我良工也。」鐵工曰:治木治石,必藉爐冶鉗錘之力,爾曹無我都做不成,且莫虛爭閒氣也。」

眉爭高下

目問眉曰:我能辨別好歹,認識萬象,有大功於人,爾有何能,位居吾上?」眉曰:我也不與你爭高下,必欲我在爾下,好看不好看?」

池蛙喜怒

池蛙遇龍王於海濱,問曰:王之居處何如?」王曰:珠宮貝闕,福區靈境。」龍問:汝之居處中華諧謔十大奇書何如?」蛙曰:綠苔碧草,清泉白石。」蛙復問曰:王之喜怒何如?」龍曰:吾喜則時降膏澤,使五穀豐登;怒則先之以風霆,繼之以冰雹,使千里之內,寸草不留。」龍問蛙曰:汝之喜怒何如?」蛙曰:吾喜則清風明月,一部鼓吹;怒則先之以努眼,次之以腹脹,至於脹過而休。」王曰:汝將誰威乎?汝將誰威乎?」

大言

詩曰:登梯到碧空,對坐問天公;無馬常騎虎,觀魚每釣龍。補衣針貫月,劈竹篾穿風;為截犀牛角,推平五老峰。

自矜門第

詩曰:今代扶犁手,前朝宰相家;自身無志氣,只把祖宗夸。

見我怕否

江南人多鄉談,不能為正音,至都下,急行大市中,偶遺袖中帕,沿街尋叫,逢人輒問曰:你見我帕麼?」遇一粗暴軍人,聞其問,發狂大怒曰:我見千見萬,如何見你怕?」

小姑欺嫂

詩曰:小姑休把嫂來欺,阿嫂曾經做女兒,前船便是後船樣,小姑也有嫁人時。

着甚來由

二人蹴,誤觸行路士人之頭,因訟於官,斷罪重笞四十。其供詞曰:飽食無事,閒哄閒遊;不務生理,學踢氣球。起自小人之足,誤犯君子之頭,當官痛責四十,算來着甚來由。

嘲健訟

犯刑好訟氣昂昂,押入天牢苦莫當;頭枕斷磚眠爛地,手爬冫食飯咬生薑。舞文黠吏如蛇蠍,索鈔公人勝虎狼;家破人亡空悔恨,放歸茅屋是天堂。

卷九

偏駁

妄誕不改

兄弟二人素妄誕,為人所賤惡,乃謀曰:吾當入淨水中洗去謊詐,方可為人。」兄先懷牛脯一片,投水即出,從對岸砫之,弟問啖何物,詒之曰:吾方入水府,龍王設樽俎,喜我來慶壽,賞片牛肉脯。」弟聞言,急投水中,觸石角,破頭流血,兄問其故,答曰:你飽我受苦,冤我偷肉脯;說謊招惡報,當頭劈一斧。」

但能言之

儒者聞海島石人能言,往叩之,石人問親存否?對曰:存。」石人曰:父母在,不遠遊,爾何至於此?」儒者無以對。一道者聞斯言,自謂吾親不存,可以往見。石人問親存否?道者曰:不幸二親早世,因得遠遊。」石人曰:吾聞家有北斗經,父母保長生,何為俱早逝?」道者亦無以對。既而儒道(儒」字原脫,今補)相會,共議石人明道理,欲邀至中土示教諸人,石人嘆而答曰:你不知,我但能言之,不能行之。」

不見廣

李廣善射,射鳥無不中,人問其故,答曰:射物須出其不意,每張弓時,廣見鳥,鳥卻不見廣。」

蝙蝠推奸

鳳凰慶壽,百鳥皆賀,而蝙蝠不往,曰:我有足能走,屬獸者也。」及麒麟慶壽,百獸皆賀,而蝙蝠又不往,曰:我有翼能飛,屬禽者也。」後麟鳳相會,各語及蝙蝠事,乃嘆曰:世間自有這般推奸避事的禽獸,真是無可奈何。」

假假真真

有開池蓄魚者,患鳥竊食,乃束草像人形,戴笠披蓑,置池中恐嚇之。鳥玩狎,知非真人,每銜魚,立笠頂食飽飛去,作聲曰:假假假。」主人無奈何,乃撤去草人,自着蓑笠,伺立池中。鳥玩為草人,取魚如故。主人引手擒之,大笑曰:你每日道假假假,今日卻撞着真的了。」

做者不羞

一儒生吟詩云:風吹柳線千條綠,日映紅桃萬點紅。」一人為之改曰:何人細數過?卻用『千』萬』字,不若用『條條』、點點』字安穩。」吟者曰:翁善修詩,敢請另做一首。」改者對曰:「做的不修,修的不做。」

暴富

人有暴富者,曉起看花,啾啾稱疾,妻問何疾,答曰:今早看花,被薔薇露滴損了,可急召醫用藥。」其妻曰:官人你卻忘了,當初我和你乞食時,在苦竹林下被大雨淋了一夜,也只如此。」

貧欲學富

二士並鄰,一溫一寒,晝相呼坐門臬共話,溫士之妻遣兒來告曰:炊已熟,當云何?」士曰:「斟酌下水。」蓋作羊羹也。寒士家時煮菜粥,其妻亦遣兒來告曰:炊已熟,當云何?」寒士亦效之曰:斟酌下水。」兒拊掌曰:豈不成馬料耶?」

拂去須上被

一貧士以薦為被,其子不解事,常直告於人。貧士諱言貧,教其子曰:人有問者,但說蓋被。」一日風興,出見客,薦草尚沾須上,其子從旁呼曰:父親何不拂去須上被?」

洗衣

貧士止有一布衫,遇漿洗時無可替換,只得晝睡。客問其子曰:爾父何在?」其子答曰:睡在床。」客曰:有何病?」其子嗔曰:你爺洗布衫打睡時,也是有病麼?」

矯揉不安貧

一貧親赴富親之席,冬日無裘而服葛,恐人見笑,故意揮一扇,對眾賓曰:某性畏熱,雖冬月亦好取涼。」酒散,主人覺其偽,故作逢迎之意,單衾涼枕,延宿池亭之上。夜半不勝寒,乃負床芘體而走,失腳墮池中。主人環視之,驚問其故,貧親曰:只緣僻性畏熱之甚,雖冬月宿涼亭,還要洗一水浴耳。」

九百

俗稱痴人為九百


彭祖八百而死,其嫗哭之慟,姻鄰慰而解之曰:人生年八十,已為難得,今翁壽八百,古今罕有,可無過哀也。」嫗曰:吾夫壽八百似可無憾矣,然見世有九百而猶不死者,吾寧無恨耶?」

五十猶痴

農民為吏,學律於先輩,教以笞杖徒流之等曰:用小荊杖決打,自一十至五十謂之笞;用大荊決打,自六十至一百謂之杖。」農吏驚訝曰:我不信,我不信,豈有年至五十而猶痴者耶?」

緩急偏性

一慢性人與偏急者冬日圍爐,偏急者裳尾誤爐火,慢性人從容致詞曰:有一事,見之已久,將欲言之,恐君急性難觸;欲不言,恐傷君太多;然則言之是耶?不言之是耶?」爭者問何事,曰:火燒君裳矣。」急者遽收衣滅火,大怒曰:你既見之久,何不早言?」其人曰:我道君性急易怒,果是乎!」

口善心惡

一軍士平日食素誦經,當臨陣時,口常念佛。主將察知,怪其無勇,欲治之以法,因詰之曰:「我對陣,只要殺人取勝,如何口中念佛?」軍人答曰:我口中雖然念佛,裡面卻是一片殺人心。」

一時難過

田舍翁慶壽,欲效貴官稱千歲,權以蓑衣當袍,石臼當冕冠,子孫羅拜,祝曰:千歲千歲。」翁壓石臼,不堪其苦,皺眉蹙額答曰:莫說千歲,一個時辰也難過。」

養鳧搏兔

趙括不知兵,趙國任之為將以拒秦,而當白起之師,遂罹長平之慘。艾子嘆問:昔有人將獵而不識鶻,買一鳧去,原上兔起,擲之使擊,鳧不能飛,投於地,再擲之,又投於地,其人憤而棄之。」鳧蹣跚自陳曰:我鴨也,殺而食之,乃其分,奈何責我搏擊之能乎?」且舉掌而示獵者曰:「你看我這腳手,可能搏得他兔否?」

敗子三變

識者以敗子三變:初變為蛀蟲,以其賣食書畫也;再變為蝗蟲,以其賣食田園也;三變為大蟲,以其賣食人口也。

痴好水利

王荊公好言水利,人有獻諂者曰:若決梁山湖八百里之水以為田,其利大矣。」荊公甚喜,徐曰:策固善,然決水何地可容?」時劉貢父在座曰:自其旁鑿地八百里為湖,則可容矣。」荊公笑而止。

食肉者智

野人聚論曰:吾與公卿,皆稟三才之靈,何彼有智,而我無智?」一曰:彼日食肉(原誤作「志」今改),所以有智;我平生食粗糲,故少智也。」問者曰:吾適有糶谷錢數百,姑與汝日食肉試之。」後數日,復相謂曰:吾自食肉後,頃能窮理格物。吾觀人腳面,前出甚便,若後出,豈不為繼來者所踐?」其一曰:吾亦見人鼻竅,向下甚利,若向上,豈不為天雨注之乎?」二人因大笑而嘆曰:食肉者生智,一至於此。」

百錢免牽

人有徒行者,將自呂梁托舟以趨彭門,持五十錢遺舟師,師曰:凡無齎獨載者人百錢,爾尚少半,吾不汝載也。」其人靜思而應之曰:姑收其半,當為挽牽至彭門,以折其半。」

謀臣議事

齊王下令遷都,有一寶鍾,重五千斤,計人力須五百人可扛。又慮(原誤作「盧」,今改)道有阻隘,難於轉動,乃集群臣議之。其謀國上卿曰:何不鑿為五百段,日用一人,計五百日運之,可以了事。」

持燭鑽燧

艾子夜聞小警,爭呼從人鑽火以視,逾久不至。艾子呼促之,門人曰:夜暗,索鑽具不得,先生可持燭來共索之。」艾子笑曰:非我之門,安有此聰明門人耶?」

明年同歲

二媼行道上,相與讓路,一曰:媼幾歲?」曰:七十。」問者曰:我今年六十九,然則明年當與爾同歲矣。」

八十二

一蠢子,年三十不能自立,衣食皆資於父,時父年五十矣,術士推父壽當至八十,子壽當至六十二。蠢子哭而嘆曰:我父何不壽八十二?若止於八十,我到六十以後那二年,靠誰養活好?」

不識人

一女婿,痴蠢無知,其妻每先事委曲教之:吾家世傳二古畫,乃是『芳草渡頭韓干馬』,綠楊堤畔戴松牛』,爾見畫,當以此二句稱讚之。」婿如其教,婦家以婿識畫。後欲買十八學士畫,急召婿評之。婿一展玩,嘆曰:好古畫:芳草渡頭韓干馬,綠楊堤畔戴松牛。』」觀者大笑。婦翁怒罵曰:爾只識牛識馬,何曾識得人。」

自凍悟親

党太尉罷衙,見其子裸體縛跪雪中。問之,知其得罪太夫人,因被縛焉。太尉自裸體,命左右縛於兒之旁,母夫人問:何故如此?」太尉笑曰:你凍我兒,我凍你兒。」

字如寶塔

党太尉欲寫「」字,問吏如何寫,吏人言一草一田云云,太尉寫作三個「壹」字詳玩之,罵吏曰:你如何誑我?這不是『』字,一定是寶塔兒。」

道號非人

党太尉性愚馬矣,友人致書云:偶有他往,敢借駿足一行。」太尉驚曰:我只有雙足,若借與他,我將何物行路?」左右告曰:來書欲借馬,因致敬,乃稱駿足。」太尉大笑曰:如今世界不同,原來這樣畜生,也有一個道號。」

對軍數

宋太祖召武臣軍數,其識字者,預先寫軍數於笏上,臨時高舉笏當面,見字,隨問即對。党太尉不識字,不知他人笏上有字,亦照樣舉笏加額,近前大聲曰:啟覆陛下,軍數都在這裡。」

天上坐

一痴婿不知世事,每妻家宴會,常被諸婿壓坐下位。其妻懷慚,切切教坐高處,終不省喻。一日,妻與同歸翁家,把酒讓坐之際,妻倚門裡斜目睨上,指示欲坐高處。痴婿見庭中有梯,豎檐邊,乃往升半梯而坐,其妻着急,更怒目指示之,婿不解其意,乃大聲呼曰:終不成叫我天上去坐。」

王皮言不可信

富翁蓄群仆輪流管年幹辦,內一仆愚甚,翁於歲首預令出街習聽言語,庶幾知事,可以輪流管幹。及歲暮歸家,翁問:汝即演習伶俐,且說幾時是新年?」仆應以正月初一。主人又問:汝問之誰?」應曰:昨問對門王皮說。」主搖首笑曰:未可輕信,未可輕信,若王皮說正月初一,直到月半亦未可知。」

辨鈴鐸

營丘有士,性不通慧,每多事,好折難而不中理。一日,造艾子問曰:大車之下,與橐駝之項,多綴鈴鐸,其故何也?」艾子曰:車、駝為物甚大,且多夜行,借鳴聲相聞,庶狹路相逢,預得迴避耳。」營丘士曰:佛塔亦設鈴鐸,豈謂塔能夜行而使之相避耶?」艾子曰:凡鳥鵲多巢高處,或遺穢狼藉,故塔上懸鈴,以驚逐之,豈與車駝比耶?」營丘士曰:鷹鷂之尾,亦帶小鈴,安有鳥鵲巢其尾乎?」艾子大笑曰:怪哉,子之不通也!凡鷹隼足絆謋線時,或擊物林中,偶為木枝所綰,振翼則鈴響,可尋聲而索也,豈謂防鳥鵲之巢乎?」營丘士曰:吾嘗見挽郎秉鐸而歌,今乃知恐為木枝所綰,而便於尋索也。」艾子慍而答曰:挽郎乃死者之導也,為死人生前無理詰難,故鼓鐸而樂其屍爾。」

強辯自詘

田巴好強辯,禽滑厘從而學焉。一日,途遇老媼問曰:馬鬃生向上而短,馬尾生向下而長,其故何也?」禽滑厘笑曰:此易曉者,馬鬃上搶,勢逆而強,故天使之短;馬尾下垂,勢順而遜,故天使之長。」媼曰:然則人之發上搶,逆也,何以長?須下垂,順也,何以短?」滑厘茫然而失,乃曰:吾學未足以臻此,當歸咨之師,媼幸留此以待。」即入見田巴,具以媼言質之,且曰:媼方坐門限以俟,幸即領教以覆。」巴首沉思,久之無以解,乃呼滑厘行第曰:禽大禽大,爾今後無事時少要出外惹禍,累我無方抵對也。」

多口取禍

一人在世,佻奸詐,駕空騙害,專務持人陰事,恐嚇取財,號曰「偷天。」及死,陰司令一牛頭卒押去,用油熬煎。其人私謂牛頭曰:君為獄主,而豹皮若此之敝,何也?」鬼曰:冥中無此皮,吾名不顯於時,故陽間無焚貺者。」其人曰:某之外氏獵徒也,家多此皮,若蒙見憫,少減柴油,而得生還,隨當焚化十皮以謝。鬼喜而庇之,欺掩同事諸鬼,減去柴油,不令火熾,因得脫生。臨別時,牛頭囑曰:勿忘豹皮也。」其人乃回顧曰:皮不敢許,止有一詩奉贈云:牛頭獄主要知聞,權在閻王不在君;鮨減官油猶自可,更求枉法豹皮。』」牛頭大怒,仍叉入油鑊,益薪烹之,其人嘆曰:口是取禍之門,自作自受,吾將誰怨哉!」

被人搬壞

寺僧塑釋迦佛與老子同坐,一道士見之,不甘老子居次,乃曰:吾老生於周,至後漢方有佛法。」因移老子居首位。寺僧又謂:吾佛神通廣大,當居老子上。」復移轉左位。二家爭競不已,搬移十數次,土像殊損壞。老子與佛嘆曰:我兩人過得好好的,無端被這幾個小人搬壞了。」

九百相戲

馮道、和凝同在中書,一日,和問馮曰:公靴新買,其值幾何?」馮舉足曰:九百。」和性褊急,顧吏詬責曰:吾靴何用一千八百?」馮舉其右足曰:此亦九百。」

右軍之後

會稽王姓者,族本寒微,性好誇詡,時出外郡,每托於人曰:吾王羲之裔孫也。」客曰:可敬可敬,足下者不明說,何以知為右軍之後?」其人又恐軍籍貽累,連聲忙應曰:軍是別戶,軍是別戶。」

且只說嘴

京師選將軍,群聚以觀。山東一人曰:此輩未為魁偉,吾鄉一巨人,立則頭頂棟而腳踏地。」山西一人曰:吾鄉一巨人,坐地而頭頂棟。」繼而陝西一人曰:此皆未為奇,吾鄉一巨人,開口時上唇抵棟,上唇搭地。」傍有難者曰:然則身何居乎?」陝人曰:且只說嘴罷。」

低得沒處去

一圬者,子孫為井夫,前後死去,閻王令蓋屋,圬者似有難色,心口自語曰:吾嘗在三十三天上為玉皇上帝蓋殿,高得沒處去,今何屑為此?」閻王復令井夫於十八重地獄下井,井夫長嘆曰:回思吾祖之所為,我今也低得沒處去了。」

卷十

嘲謔

弱臂強弓

唐宋國公不能射,歐陽詢作詩嘲之曰:急風吹緩箭,弱臂挽強弓;欲上翻垂下,應西還向東。十回俱着地,兩手並擎空;借問誰為此,多應是宋公。」

石學士

石曼卿善諧謔,時乘馬出街,御者失鍵,馬驚墮地,從吏遽扶掖升鞍。曼卿笑曰:幸我是石學士,若瓦學士,豈不跌碎乎?」

以名相謔

劉窸嘲王覿云:當何故見賣?」覿曰:賣汝值甚分文?」

謔以姓名

石參政中立素喜諧謔,郎中上官泌勸其慎口,對曰:下官口乾上官鼻何事?」

園外狼

員外郎石中立嘗偕同僚觀南御園所畜獅子,守者曰:縣官日給肉五斤飼之。」同列戲曰:「吾儕日給反不及獅子矣。」中立笑曰:是不然,蓋吾輩皆園外狼,安敢比園內獅子乎?」

卷十一

諷諫

賤人貴馬

楚莊王愛一駿馬,衣以文繡,庇以華屋,席以露床,以棗脯。馬肥死,王欲以棺槨大夫禮葬之,左右諫之不從。優孟聞知,入殿門,仰天大哭,王驚問其故。孟曰:堂堂楚國,何求不得?王所愛馬,葬如大夫,薄也,請以人君禮葬之:雕玉為棺、文梓為槨、老弱負土、鄰國陪泣,使諸侯聞知,皆知大王賤人而貴馬也。」王曰:寡人之過一至此乎?為之奈何?」孟曰:請為王付之庖廚,烹以大鼎,齎以姜棗,薦以椒蘭,納諸人之腹腸,葬以六畜常禮,無使貽笑天下後世也。」

諫獵

谷那律為諫議大夫,永徽中,嘗從高宗出獵,途中遇雨止,問:油衣若為得不漏?」對曰:「能,以瓦為之不漏。」蓋寓意諫獵,欲人君深居高拱也。上悟,嘉賞焉,賜帛二百匹。

持狹望奢

齊被兵,使淳于髡齎金百斤,車十駟赴趙請兵,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纓索絕。王問其故,對曰:臣從東方來,見道傍有穰田者,操一豚蹄、酒一孟祝曰:甌婁滿篝,污邪滿車;五穀皆熟,穰穰滿家。』臣見其所持者狹而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齊威王乃益齎黃金千鎰、白壁十雙、車馬百駟。

優旃諷秦

秦始皇殿宴值雨,執盾陛衛者,以苦寒求告優旃,祈得諷諫,少減寒苦。旃許之,預約盾郎曰:我呼汝,齊諾可也。」少頃,殿中上壽,旃臨檻大呼曰:陛盾郎。」齊應曰:諾。」旃曰:汝雖長何益?常立雨中;我雖短,幸庇休於此。」始皇感其言,命陛盾者輪半相代。

麋鹿禦寇

始皇嘗欲大拓苑囿,東極函關,西抵陳倉。優旃曰:善,宜多縱禽獸於中,寇從東來,則令麋鹿向東觸之;西來,則令向西觸之。」上因寢其事。

漆城之蔭

秦二世議欲漆京城,優旃曰:善,主上雖無言,臣固將請之。漆城雖於百姓愁費,然漆城蕩蕩,寇來不能上,固是良策;但漆物必用蔭,城漆可辦,顧難為蔭室耳。」二世笑而止。

諷止遷流

唐時,有乳母家犯罪,法議應遷徒過陲,時當入朝面辭,乃哀泣求救於郭舍人,郭教以辭後宜疾出,仍數回顧。乳母如其言,郭侍上側疾罵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壯矣,尚須汝乳哺耶?卻乃勤勤顧戀如此?」上聞言悲之,因下詔無遷乳母。

青涼傘

劉子儀又仕翰苑,望遷秩未遂,因稱疾不出。士大夫有來問疾者,對曰:虛熱上攻。」時石文定在座,戲言曰:只消一服清涼散即愈矣。」蓋官任兩府者,方得涼傘也。

文忌俗語

楊文公常戒門人,為文宜避俗語,既而公作表云:伏惟陛下,德邁九皇,云云。時門人鄭戩遽請問曰:未審何時得賣生菜?」公笑而易之。

永逸何人

齊王臨朝,顧謂侍臣曰:吾國介於數強國間,歲苦侵凌,今欲調丁壯築長城,起東海,抵武關,逶迤四千里,與諸國隔絕,使秦不得窺吾西,楚不得竊吾南,韓、魏不得持吾左右,百姓雖暫勞,而異日無侵凌伐征之患,豈不永逸乎?聞吾令下,孰不欣躍而來耶?」艾子對曰:今旦大雪,有民裸露僵踣,望天而歌,臣怪之,問其故,答曰:大雪應候,喜明年人食賤麥,我即今年凍死矣!此正如百姓今日勞費築城,不知永享安逸者當在何人也。』」

年老少卿

後魏孫紹為太府少卿,高帝問曰:卿年老矣?」答曰:臣年雖老,臣卿尚少。」遂遷下卿。

危語

詩家各出危語以相規,一曰:矛頭淅米劍頭炊。」一曰:百歲老翁攀枯枝。」一曰:並上轆轤臥嬰兒。」一曰: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

愁理前愆

龍王怒雨澤愆期,凡水族有尾者,悉加究治。蝦蟆亦聚族而愁,黿、鼉、龜、鱉類怪而問曰:「汝無尾者,何為而懼?」答曰:但恐理會蝌蚪時事,則不能免矣。

優人諷諫

憲廟時,汪直怙勢,中外側目。優人扮醉漢臥街酗罵。傍人警斥曰:某閣老至,某公候至。」醉漢皆酗罵如故。又曰:汪太監至。」遂閉口跪伏道左曰:當今之世,吾但知有汪公耳,他復何懼耶。」

六千兵散

一勛臣總督團營,擅役官兵治私第,優人扮二儒生,其一高聲詠詩曰:六千兵散楚歌聲。」其一曰:八千兵散。」爭辯良久,徐曰:汝不知耶?那二千俱在某官家蓋房,何曾在營?」

詠物箴警

沖虛先生,篤道君子也,平生勸善懲惡,始終一致。親黨有惡少,專一橫逆責人,嗜利樂禍,先生贈之湯瓶,警以詩曰:只見不平聲唧唧,何曾心地得清涼。」復遺鏡與尺,警以詩曰:自家


面垢何曾見,只辨他人丑與妍;量長量短分明甚,終世何曾把自量。」又嘗饋魚於嗜利者,結句云:香餌一吞無計脫,飽時反不似飢時。」資質可變者,問或化之。

欠二梁

一中產之家,不自忖度,罄產架高堂,堂成而養贍乏矣。里中長者過其廬嘆曰:堂甚好,只是欠二條梁。」主人問曰:屋已完美,尚欠何梁?」長者曰:一條是不思量,一條是不酌量。」

空肚吃槌

一士人修業僧寺,無辜受禍,乃題小木魚以寄意,詩曰:無辜受害實相戲,和尚團囗吃飯欒時;廊下木魚乾甚事,朝朝空肚吃苦槌。」

求人不若求己

或問佛印曰:觀音傍有侍者,何為自提淨瓶?」佛印戲答曰:求人不若求己。」

卷十二

形體

大眼

主人自食大魚,卻烹小魚供賓,誤遺大魚眼珠於盤,為客所覺,因戲言:欲求魚種,歸蓄之池。」主謙曰:此小魚耳,有何足取。」客曰:魚雖小,難得這雙大眼睛。」

須尋生計

人有好譽者,術士知其癖,造門相面,極言稱許,且曰:足下只消這雙大眼睛,一生受用不盡。」主人喜甚,留款數日,而厚贈之。術士臨別,執手相告曰:復有一語,君當記之。」主人問何語,術士曰:足下也須尋些活計,不可全靠這雙眼睛;』

口吃

鄧艾口吃,語稱艾艾。晉文王戲之曰:艾艾為是幾艾?」鄧答曰:鳳兮鳳兮,固是一鳳。」

鬍子

三人共飲出令,要「相」字起「人」字止。其一曰: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其二曰:相逢不飲空回去,洞口桃花也笑人。」其三曰:襄陽有個李鬍子。」令主詰之曰:我令歇尾都要說『人』字,你如何說李鬍子?」答曰:李鬍子如何不是人?」

酒瓶加帽

魏元孚為太保尚書令,性機辯好酒,貌短而禿。周文帝偏所眷顧,嘗於室內置酒十瓶,瓶餘一斛,瓶上皆加帽,引孚入視以發笑,孚見之喜曰:吾兄弟輩甚無禮,何為竊入王家?宜早還宅。」因持酒歸。周文帝撫掌大笑。

子瑜之驢

諸葛瑾字子瑜,面長似驢,吳王使人牽驢入,題其上曰:諸葛子瑜。」時子瑜之子諸葛恪亦侍宴中,請筆於題下添寫「之驢」二字。吳王羨其明敏,即以驢賜恪。

瘧疾

金凌陳全患瘧疾,制叨叨令云:冷來時冷的在冰凌上臥,熱來時熱的在蒸籠里坐,疼時節疼的天靈破,顫時節顫得牙關挫,只被你害殺人也麼歌,只被你害殺人也麼歌,真箇是寒來暑往人難過。

卷十三

雜記

許由辭位

堯治天下,久而倦勤,召許由禪位。由入,見所居土階三尺,茅茨不剪,采椽不賙,雖逆旅之居,無以過其陋。賜之食則飯土釒刑,啜土器,食粗糲,羹藜藿,雖廝監之養,無以過其約。食畢,顧而言曰:吾都天下之富,享天下之貴,久而厭矣;因汝玄德有聞,今將舉以授之,汝其享吾之奉也。」由笑而辭曰:似此富貴,由未甚愛也。」

矵賦

范文正公少時作騡賦,其警策句云:陶家瓮內,淹成碧綠青黃;措大口中,嚼出宮商角微。」蓋親嘗世味,故得騡之妙處。

判牛

二農家畜牛,相觸致死一牛,因訟於官,為之判曰:兩牛相觸,一死一生;死者同食,生者同耕。」又有畜鵝者,食鄰居曬穀,因被撲殺,鵝主訟於官,為之判曰:鵝嘴如梭,吃谷不多;鵝主償谷,谷主償鵝。」

一躍龍門

士人過渡,失腳溺水,隨拯起雲詩曰:剛踏船頭忽擺開,天公為我洗塵埃;時人只道歸東海,一躍龍門便轉來。」

下第言志

詩曰:諸公相繼下雲台,愧我仍為一秀才;丹桂不須零碎折,明科和月掇將來。

前粗後細詩

世傳解學士題長亭四柳圖送薛尚書致政云:東邊一株楊柳樹,西邊一株楊柳樹,南邊一株楊柳樹,北邊一株楊柳樹;縱有柳絲千萬條,也綰不得征鞍住。南山叫鷓鴣,北山叫杜宇;一個叫行不得哥哥,一個叫不如歸去。」又嘗題畫松云:磨盡一錠兩錠墨,寫出一株大枯樹;夜深老鶴忽飛來,踏枝不着空歸去。」

假牙牌

舉子有再辭一榜,卒業國學者,作詩曰:衣歸辭還真角帶,從新懸起假牙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