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意伯劉文成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九
誠意伯劉文成公文集 卷第十九 明 劉基 撰 景烏程許氏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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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意伯劉先生文集春秋明經卷之十九
公朝於王所仲孫羯會晉韓不信〈雲 雲〉城踐周
春秋與諸侯之覲王而惜王所之非其地與大夫之勤王而
傷王城之同於列國夫趨事赴工者臣子之所當為至於天
子之守則有先王之遺法焉襄王下臨僖公有王所之朝春
秋書公而成其為朝謂天子在是諸侯不可以不朝也然不
言明堂而曰王所則所非其地異乎先王方嶽之禮矣敬王
命城王都而諸大夫有成周之城春秋列書大夫之名氏謂
天子有命諸侯不可以不從也然不言京師而曰成周則同
扵列國而異乎先王作京之意矣然則流水之朝宗葵藿之
向日固人子之至情也而下堂以見諸侯與城郭溝池以爲
固者又豈天子之盛事㢤嗚呼此聖人之所以不責諸侯大
夫而深不滿扵王室之意歟是故至於岱宗肆覲東後天子
廵諸侯之守者然也未聞下勞諸侯而臨於非所之地也王
命仲山甫城及東方天子徹諸侯之封者然也未聞請扵諸
侯以城其所都之邑也平轍旣東周綱觧紐歸枋邑易許田
而朝覲之禮委諸草莾賦𮮐離歌束楚而二雅之音変爲國
風扵是覇圗興而王道絶矣推原其由豈非天王自失其道
而致之㢤𮗚春秋之所書然後正本澄源之意可得而知矣
且蠻夷猾夏㓂賊姦宄惟是大侯小伯所當攘斥非異人任
則夫城濮之勲因其獻俘而錫命之賜之弓矢以旌其勞可
也何至屈萬乗之尊親舉玉趾以勞𭻍侯於踐土乎縱自輕
也柰宗廟何成康之時廵宜不如是春秋安得不以為貶㢤
然而君雖失禮臣不可以不盡其敬是故諸侯就朝雖無為
龍為光之盛而冠冕佩玉覲天威於咫尺猶足以明水木本
源之義謂非東遷以後之羙事不可也是故我公書朝以成
其禮故曰春秋與諸侯之覲王而惜王所之非其地也嬖子
匹嫡亂生不夷惟是二三大臣相與僇力以不隕墜則夫定
位之後所當夙夜夤畏任賢脩政以圗轉危而為安也何至
以四海之廣請城其都以為固乎徳則不競城郭何為周公
之作洛宜不如是春秋又安得而不譏之乎然而上雖失政
下不可以不奉其令是故大夫會城雖有弗躬弗親之責然
版築雉堞服王事而靡盬亦足以存宗翰屏之典謂非王
室亂以後之羙事不可也是故諸大夫書名以逹其義故曰
春秋與大夫之勤王而傷王城之同扵列國也夫春秋天子
之事也故其自治嚴而待人恕惟其自治之嚴故周之不振
為可貶惟其待人之恕故或成其朝或與其城而無責焉雖
然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書公之朝者二而皆於王所則言外
之意可知矣書大夫城成周而無諸侯則屬辝之法又可見
矣然則二役也謂之免扵貶可也而或者謂為羙之則豈聖
人之意㢤故甞攷之周室在㐮王則有子帶之難在敬王則
有子朝之難子帶之難惟書天王居鄭至晉文納王則不書
蓋以是為臣子之常也子朝之難始末皆書而以城成周終
之是果足以為羙㢤嗚呼齊桓首止之盛不可及巳得如晉
文亦庶幾矣至於晉侯午者又文公之罪人也
築郿大無麥禾臧孫辰告糴於齊新延廐
諸侯興不急之役以空其國而取給於人猶不戒焉春秋比
事而書之以示譏也夫國以民為本而民以食為本可不相
時而輕用其力也㢤荘公妄興築郿之役而不計國儲之虗
實至於麥禾皆無而當國之大夫親徃告糴於齊其事急矣
而明年之春又新延廐何其輕慢國本至於此極乎春秋比
而書之而魯之君臣無務農重榖之實而有傷財害民之政
可見矣吾聞古之為國者必時視民之所勤民勤於力則工
築罕民勤於食則百事廢未聞以凶年而興不急之役也三
年耕必餘一年之食九年耕則餘三年之食未聞在位二十
八年而無一年之積也魯之荘公則不然矣以峻宇雕墻為
無損以節用時使為無益也是故築郿之工未畢而倉巳
空告糴之跡猶新而延廐復作曽謂君國子民之道而若是
乎宜其見譏扵君子矣且築者剏作邑也城邑所以禦𭧂非
時與制不敢興也況扵無故而築邑乎荘公不視𡻕之豊凶
而有築郿之役不知其何為也若曰禦恭保民則魯國無故
苟無令徳太行孟門且不可恃而況扵郿乎若曰虞山林藪
澤之利則非君人之心矣未幾而倉盡竭麥禾俱無無而
曰大顆粒不存之詞也然後皇皇焉無所措其手足而臧孫
辰奔告於齊以請糴焉以千乗之國仰給於他人以活其民
可不懼乎不曰如齊告糴而曰告糴於齊見其情之急也急
病譲夷何足為功適以昭其治名不治實之罪焉耳魯之君
臣盍亦因此而加省矣則又愈不知戒以求扵人之餘而新
延廐夫延廐者法廐也飬馬之所也凶年飢𡻕民食不給而
馬廐是新推此心也不至於率獸而食人乎故書新延廐於
告糴之後所謂時詘舉嬴知其用民力為巳悉矣然則荘公
之為國也可知矣不然春秋書築者七而公有其四書興作
者九而公有其三書無麥苗無麥禾而皆見於荘公之世何
耶魯十二公䑓池死囿之役莫多扵荘公而水旱蜮多麋
有蜚之災皆備於荘公天人感應之理不誣矣而公終不窹
也身死而妻子不保㡬亡其國嗚呼豈他人之咎㢤
初稅𤱔蝝生饑大有年
困民以致災者理之常悖道而𫉬福者理之變夫天人感應
之理春秋之所深謹也是故螽蝝饑饉國之災也魯之宣公
廢助法而用稅虐民也虐民而天降之災宜矣故所稅𤱔之
年蝝生而饑斯非理之常乎百榖順成國之福也魯之宣公
奪世嫡以有國悖道也悖道而天降之福異矣故即位之十
有大年而大有年斯非理之變乎在他人以饑蝝爲變在宣
公則爲常在他人以有年爲常在宣公則爲變春秋誅亂臣
討賊子之法嚴矣㢤啇書曰惟吉凶不僣在人惟天降災祥
在徳夫凶人爲不善而致譴焉天道之當然也其或反之者
庸非異乎是故螽蝝之害法所當書而他公皆記有年之瑞
法不當書而獨志於桓宣之冊聖人之㫖淵乎㣲矣且饑者
五榖皆歉之謂也宣公以不義得國懼討於人而竭力以事
齊水旱螽蝝相而起扵是國用不足而稅𤱔之法興焉𥘉
者事之始也稅𤱔者公田之外又其餘𤱔而取之是爲什
而取二矣以諸侯而擅改先王之法以國君而行虐民之政
由是怨懟之聲上聞於天而戾氣應之秋螽未息冬蝝又生
蝝者螽之子也螽蝝相於二時嘉榖其有子遺乎故遂至
於饑饉而無以振業貧乏春秋書蝝生與饑於𥘉稅𤱔之
後則是災也實稅𤱔之而宣公得之非過矣故曰困民以
致災者理之常也夫有年者五榖皆熟之謂也宣公以庶
孽之子正嫡之位使惡視二子殞於非辜而過市之哭哀
動魯國是上不有王法而下不有宗廟王朝不能施殘執之
刑鄰國不聞有沐浴之請而魯國又無石碏之臣矣則惟天
能誅之耳其乖氣所感兩螽而一旱一水而兩饑宜也至於
是𡻕而大有年焉有年而曰大則禾麻菽麥𮮐稷穜稑實頴
實栗無所不有是果何以致之㢤春秋書大有年於蝝生饑
之明年則是福也非凶人之𠩄當有而宣公得之為反常矣
故曰悖道而獲福者理之變也然則天道僣乎曰非也宣公
在位十有八年而獨是年為有年他年之歉可知矣越明年
而宣公死矣𫉬罪於天者宣公也魯國之民不可盡絶而周
公不可摧也稅𤱔矣饑矣而不𢌿之以有年則周餘𥠖民何
罪乎天非為宣公而有年也夫豈僣耶或曰春秋之法常事
不書惟變則書之桓宣之有年志變也則桓宣之水旱螽
乃為常矣何以亦書之乎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天人相與之
理懼災思患之意治惡人矜小民之道無所不備是故𮗚凶
災之迭見於二公則知天道之不僣而為惡者知𠩄警𮗚有
年之獨見於二公則知惡人之不可容扵世而操刑賞之柄
者可以知𠩄主矣嗚呼至㢤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
懼
晉郤缺帥師伐蔡戊申入蔡諸侯盟於扈
伯主能以力治二國而不能以義討罪人春秋比書而自見
也夫諸侯從夷固伯者之所當問而弒逆之惡又烏可舍而
不討也㢤晉靈之時蔡從楚以次厥貉罪也故郤缺帥師伐
蔡而入其國力有餘矣夫何齊有啇人之亂則諸侯為會於
扈而受其賂何不以𠩄治蔡者治齊乎春秋書伐蔡入蔡於
前而不序諸侯扵盟扈之役知晉之𠩄以力爭諸侯者不過
求逞其𥝠耳豈其知有義㢤甞謂天下之事有重有輕故伯
者之治有緩有急是故不能三年而緦小功之察謂之不知
務失肩背而飬一指則為狼疾人矣今也啇人弒君告於諸
侯巳及朞矣伯主無致討之令而大夫無沐浴之請何其乆
也必有以也一旦上鄉授龯韅靷鞅靽出自絳都意其事之
在齊也既而義旗不指於營丘之馬首乃瞻於淮西之境
諸侯不無惑矣師及於蔡蔡人未服則以戊申之日鼓而入
其國都以百里之侯𠋣蠻荊之𫝑援木易破也今以軍
攻之而城郭失其守甲兵失其衛使蔡侯泥首受罪以為城
下之盟謂晉師不強而若此乎苟以此衆聲齊之罪師直而
壯若舉江河以沃炎火啇人之血何足以汙斧龯耶柰何諸
侯之會於扈名為討齊實以取貨謂其力之不足乎則八國
諸侯非直一郤缺之師也惟其不以賊為賊而甘與賊為徒
也是故於扈未盟天下猶有𠩄望而齊猶有懼也及夫於扈
旣盟然後天下絶望而啇人成為齊侯扵是變討罪之師為
成亂之會是舉諸侯而為夷狄之行矣不亦甚㢤春秋扵伐
蔡而書帥師書伐書入則其力之有餘可知盟扈畧諸侯而
不序則其義之不足可見而後討賊之功不足以蓋其縱賊
之罪矣嗚呼中國之𠩄恃以制夷狄者禮義而巳有賊不討
禮義亡矣雖得百蔡何益㢤厥後遂習爲常至於陳夏氏之
亂方以會狄爲務而楚荘遂爲辰陵之盟晉卒無以爲伯其
來非一日矣今𮗚入蔡之役不足以離蔡於楚而盟扈之役
反足以使魯從齊則晉人見利忘義之效也向使晉靈能移
伐蔡之師於齊而兾缺能推不可以怠之心以納忠於盟扈
之際則晉之世伯視文襄有光矣豈其有邲之敗㢤噫
考仲子之宮𥘉獻六羽取郜大鼎於宋戊申納於太
廟
正樂用於別宮而非禮陳於祖廟聖人據事書之𠩄以傷魯
之衰也夫禮樂者國家之本不可一日紊也𨼆公立宮以祀
仲子而樂舞之數用六用六雖正而獻於妾母之宮則非其
𠩄矣桓公奨亂以立宋督而取郜大鼎之賂求賂立賊而納
於先君之廟豈不為巳甚乎夫君子之事其親也造次必以
其禮然則魯人之待周公魯仲於之不若矣嗚呼悖哉夫媵
妾不可以為夫人未聞違禮立宮以祀之也宗廟禮法之𠩄
在未聞昭違亂之賂於其中也魯扵春秋號為秉禮而是
乎此聖人之𠩄為懼而春秋之𠩄以深謹也蓋仲子者惠公
之妾也惠公元妃孟子既入於廟則仲子無𥙊享之𠩄矣若
以庶子為君為其母築宮而使公子主𥙊之典言之則仲子
非𨼆之母安得為立宮乎至其樂舞之數則扵別宮不敢同
扵群廟而降用六羽自當時言之蓋以為得禮矣以王制論
之則諸侯用六奚取扵仲子之宮㢤今也六羽獻於妾母之
前而群公之廟用八自曽是以為禮乎春秋因其始成而
祀書曰考仲於之宮旣正名其為非禮矣獻羽而書初者以
見前此未甞有六佾之舞𠩄謂因事以明用八之僣也夫
太廟者周公廟也曽謂周公而享非禮之祀乎猶有神而
以不義之物陳於公前公其無𠩄依矣不孝孰大焉桓既
兄而立又推其惡以及扵人扵是偕齊鄭之徒成宋督之亂
而取其賂器置於周公之廟是死周公也不惟褻祖宗之靈
而又以敎其百官習為夷狄禽獸之行亂臣賊子得志而無
忌憚至扵此極㢤春秋書取郜大鼎於宋取者得非其有之
稱又書納於太廟納者不受而𭛌致之謂曰以戊申深謹之
也夫六羽者當用之樂也而在仲子之宮郜鼎者違亂之噐
也而在周公之廟四方之人將扵魯乎𮗚禮而魯之禮是
㢤此春秋之𠩄為懼也因循至於僖公而有禘太廟致夫人
之舉文公而有大事太廟躋僖公之事仲子猶別立宮而成
風則直致之於太廟仲子猶降用六羽而成風則直用天子
之大禘禮樂之紊既不可言而亂倫逆理之事紛紛然扵周
公之前陳焉何周公之不幸至扵此㢤周家之禮公𠩄制也
而公之子孫若是他國復何望㢤嗚呼此春秋之𠩄以假魯
史而作也夫
公㑹齊侯伐萊公至自伐萊大旱
人君以不義勞民為可危故天應之災為可懼甚矣乖氣之
能致異也魯之宣公以簒得國故屈巳以事齊今又勞民以
㑹齊而伐萊天何義乎公既告至而國內大旱庸非嗟怨之
氣上感於天而致之乎春秋書伐書至扵上以著宣公之罪
書大旱扵下以見天道之應不可誣也嘗謂善惡之事作
於下而災祥之應見於上此天人相與之至理也是故僖公
以務農重榖為事而三時之不雨不足以為其害荘公以峻
宇雕墻為務而一時之不雨即可以為之憂天之扵人各以
𩔗應其可忽㢤今宣公之得國既𫉬罪於天矣況扵即位以
來煩其兵役凟其交際虗內事外而不恤其民乎則天降之
災宜矣齊為不道狡焉思啓封疆故為伐萊之舉其𠩄以召
兵扵魯者恃其有援立之𥝠恩也宣自會於平州以後奴役
干齊非一日矣今又動魯國之衆徃為之役以伐無罪之萊
外結釁於逺人而賈怨於百姓則是行也寧不危㢤幸而得
歸反行飲至以告於先君之廟甚㢤其怙惡也軍旅之後必
有凶年蓋其愁歎之聲怨憤之氣上徹於天而戾氣為之
乎是故伐萊方至旱𣊪巳作旱而曰大必至扵滌滌山川而
不可沮非真僖文不雨之比也春秋以大旱書者抑旱而不
雩耶是無國恤民之心也雩而不雨𫆀是見棄於天矣宣
公造惡不悛而流毒於其國若是㢤聖人比而書之𠩄以哀
魯國之民也雖然宣之虐用其民不特此也伐莒取向伐邾
取繹改𦔳法而用稅非一事矣天之示變亦不特此也螽之
見經者三饑之見經者二至扵大水蝝生亦非一端矣春秋
備書於經然則為君而不仁不義者亦可警矣故曰天災流
行必不扵有道之國豈不信㢤
鄭伐許鄭伯伐許
諸侯之陵虐小國春秋狄之於前而爵之於後皆以著其惡
也夫春秋之法有加貶而後見其罪者有直書而罪自見者
惟明乎屬詞比事之意斯得之矣鄭人為許之小弱也每肆
𭧂以伐之皆罪矣故我成公之三年書鄭伐許以其一𡻕而
再動干戈為惡巳甚故稱國以狄之𠩄謂加貶以見其罪者
也及其明年㐮卒而悼立矣䘮未踰年而復伐許其惡非不
甚也然自鄭伯而不貶𠩄謂直書而罪自見經之書爵又見
其釋服從戎有忘親之罪焉由此𮗚之春秋之法可知矣嗚
呼王澤竭伯功淺小國之迫於大國春秋深傷之也許以太
岳之㣧宻邇於鄭鄭荘怙其詐力託為神不逞之詞入其
國而披其地其𠩄以不遂殄其宗祀者東遷之𥘉尚以㓕國
為重事故未敢蒙首惡之名然而逐其君置許叔於東偏
而公孫𫉬處其西制其死生之命雖有存許之名亦何異扵
㓕乎其後許叔因亂竊入未幾而齊伯興故得保其遺祀以
俟他日鄭人蓋以許為俘邑乆矣特畏大國而未得逞其志
耳以義言之許者先王𠩄封之國鄭安得而虐之㢤今鄭襄
既背中國而事楚遂藉強夷之勢肆虎狼之心一𡻕之間再
加兵扵許國不思巳之見陵扵晉楚者亦惟國小而弱之故
可不自反而以是施扵蕞爾之男乎是與夷狄之𠩄行無
以異矣春秋狄之𠩄以誅其不仁之心也㐮公既沒悼公𠩄
宜改惡從善以自新也柰何父䘮甫葬遂以吉禮從金革之
事以肆其毒於許夫許之與鄭非有不共戴天之讎何至伐
之若是亟㢤忘䘮非禮陵弱不仁於大國之怒不智卒之交
訟楚庭以中國之君而聽於夷狄之大夫然則鄭伯之自伐
亦甚矣春秋扵㐮之伐許雖書之於公子去疾帥師伐許之
後而其惡未著故必貶之而後見若夫悼之伐許則上書葬
鄭㐮公而之以鄭伯伐許則其罪巳明不必貶矣故曰惟
明於屬詞比事之義斯得之矣大抵春秋之法既貶則多
同是故晉之伐鮮虞也既扵昭公之十二年狄之矣至於十
有五年荀呉之伐則直書之蓋與鄭伐許鄭伯伐許之書法
同矣雖然許獨無可議者乎苟能修德行仁以保其國何畏
乎一鄭而乃恃楚以為安他日楚有亡郢之禍而鄭遂有滅
許之師而葉夷白羽容城之遷俱無益焉嗚呼𮗚逺臣以其
𠩄主棄中華之禮義而附夷以為安夫何社稷之能守㢤
陳侯使𡊮僑如會陳人圍頓陳侯逃歸
二國背夷以即夏乃不量力而陵小國又不守義而叛伯主
此春秋之𠩄惜也夫為國以禮其可不慎而輕舉㢤陳之成
公背楚從晉而使𡊮僑聴命於鷄澤之㑹可謂知𠩄嚮矣至
於哀公乃興圍頓之師以挑楚人之怒及夫於鄬有㑹諸侯
方急於陳而又效匹夫之事脫身以逃則其舉不中禮甚矣
是故書陳侯使𡊮僑如會見其背楚而從晉也陳人圍頓見
其無故而怒楚也陳侯逃歸則又背晉而從楚矣五𡻕之間
一來一徃君子蓋有取扵成而深不滿扵哀焉是故𡊮僑如
會而稱陳侯之使致其志也圍頓而稱人貶也逃義曰逃逃
者匹夫之事也由此𮗚之予奪見矣嗚呼陳以有虞之裔列
在三恪雖其國邇於楚然春秋之𥘉楚患巳及蔡鄭猶未至
於陳也齊桓之伯陳無事於四隣故獨𠋣齊以為安桓公即
世穆公首生厲階以倡於齊之㰱則延盜入室職陳之由由
是而取焦夷由是而圍宛丘則陳實自取之耳尚頼晉文之
興而踐𡈽如會得以自㧞於蠻夷之汙不幸而有靈公之禍
中國無伯而陳遂專屬於楚亦可哀巳今也晉悼復文㐮之
業實中國之大幸矣陳侯厭楚之𭧂而幡然改轍雖不能躬
來聴命扵壇玷之間而𡊮僑之使亦足見其向華之實以二
十餘年服楚之國一旦不召而來春秋能不與其出幽谷而
遷喬木乎彼楚也怒陳背巳則未敢聲兵來伐而姑使頓間
陳者何耶侵欲之𭧂其曲在巳故未有詞以加陳也為陳計
者修明徳政堅事伯主而睦四隣蕞爾之蝢亦何以伺其𨻶
㢤不知自反而肆其兵威以圍頓不思頉小於陳而陳小於
楚頓固非我敵也而我豈楚敵㢤昔在穆公嘗以蝢故受得
臣之圍矣今而圖頓無乃其覆轍乎遂使楚人得以有詞
於我而陳國從此不遑寕處伐而之以圖陳雖噬臍亦知
無及然當是時晉君方明諸侯聽命始之以戍而之以救
未嘗頃刻而忘陳也今又合諸侯於鄬亦惟陳故之以茍能
完守以老楚伏信以待晉猶可爲也柰何以千乗之君效匹
夫之舉背先君之成德棄儀䘙而逃奔是下喬木而入幽谷
其父柝薪其子弗克荷春秋至是不得而不責之矣蓋嘗
論之春秋之時陳與蔡鄭皆困扵楚之國也而其受患之故
多在扵不量力以召侮是故鄭之見伐始於侵蔡而蔡之
圍由於㓕沈不思小國之見陵於我亦猶我之見陵於楚也
惟不能推巳及人以至於此是故陳人圍頓獨加貶焉蓋圍
國非將卑師少𠩄能辦而書人焉其貶明矣雖然晉之與楚
爭者陳與鄭也自於鄬以後而陳遂終於從楚悼公之志蓋
自以得鄭為足矣晉人曰有陳非吾事也無之而後可魯人
曰陳不服扵楚必亡論而至此則陳之不能自拔為可矜而
不能拔陳扵楚則亦伯者之罪也
城費叔帥師圍費
大夫役民以疆𥝠家而無以制陪臣之橫可見其出乎爾者
之反乎爾也甚矣上行下效之捷於影響也季孫𪧐為政於
魯無故役民以城費不過欲𭛌其𥝠邑以弱公室也豈意至
於意如而南蒯據之以叛叔帥師圍之有如敵國其效豈
不深切著明矣乎君子曰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上毋
以使下𮗚季孫之所為亦可為不能事君者之戒矣夫先王
之制大都不過三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所以示強𠏉
弱枝之道而弭亂之所由生也昔者季友受費於僖公至是
九十年矣未嘗有𭛌塲之虞也無故役民以城之且當農事
方殷之月何其急耶是季孫𪧐之欲斵䘮公室惟恐其弗及
也是故乗叔仲之媚巳而興版築之功君且不顧扵民何有
㢤一旦百雉之城溥彼東𡈽而龜蒙之景如兩國焉由是而
三分公室有其一由是而四分公室有其二惟其所欲而為
之夫孰得而制之㢤而不思南氏之世為費宰亦猶季氏之
世為魯卿也彼南蒯之欲出季孫亦猶季孫之欲僣其君也
叔以國卿動魯國之衆環而攻之則向日之溝池雉堞反
為他人之守亦獨何㢤出乎巳者之反乎巳不可誣也春秋
書城費於㐮公之時而又書圍費於昭公之世𠩄謂屬詞比
事原始可以知其終矣故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
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夫三桓實分公室而子孫
以㣲何耶下陵上替雖令不從此其效也或曰春秋不登叛
人南蒯以費叛而不正其罪何也曰謂春秋法不書內叛但
書圍則叛可知此胡氏之說其或有未盡歟按左氏南蒯請
子仲吾出季氏而歸其邑於公子更其位我以費為公臣則
蒯之叛叛季氏也非叛公也季氏無君之人安得以叛名蒯
春秋亦安得以叛討夫謀去意如者㢤不然公山弗狃以費
畔召孔子而子欲徃何耶
公至自晉晉侯使士匄來聘𣏌伯來朝邾子來朝築
郎囿
交情睦於外而逸樂肆於內𮗚春秋比事之書可以知望國
之𠩄以衰矣夫國家閒暇乃脩明政刑之時而勞民以自奉
則豈君人之道㢤成公之末年至自朝晉而晉侯即使士匄
來聘大國睦矣旣而𣏌伯邾子相來朝小國睦矣四鄰和
睦國家無故不扵此時立政立事以新其國乃役民以築鹿
囿夫何為㢤君子以是知成公之終扵不振而巳矣嘗𮗚成
公在位十有八年之間國內多故甚矣方其即位之未幾也
赤𣗥有盟而東虐於齊戰韓幸勝而南辱於楚比年朝晉而
汶陽之田終失於韓穿之言僕僕從役而沙隨之會又中扵
僑如之譛會葬而見止來聘而及盟其𠩄以困心衡慮者亦
雲至矣何獨無憤悱自強之心乎幸而晉悼新立矯厲公之
虐政復文㐮之故業推親親之心以仁我是以公之如晉至
不曖席而士匄之聘踵及魯庭以伯主之尊報禮扵魯惟恐
或後晉之待魯非復昔日比矣扵是𣏌伯邾子之朝項領相
望自呉伐郯之𡻕曹伯來朝之後諸侯不至曽庭者十年謂
魯之不見重於大國也今而驟來庸非為晉重魯之故歟大
國來聘而小國來朝公之困辱至此可少殺乎則當居安思
危鍳巳徃之不逮圗將來之日新明德脩政懐保小民維其
時矣不此之圗而槃樂傲怠如恐不及當農事之方殷役丘
民以築囿囿曰鹿囿者飬鹿之𠩄也虞山藪之利以奉耳目
之娯而不知國政巳落三家之手雖有臺池苑囿其䏻獨樂
之㢤春秋比而書之義自見矣厥後昭公之即位也魯亦未
有事也七年而公如楚八年而叔如晉九年而仲孫貜如
齊大國睦矣而郎囿築焉無乃效成公之乎諸曰且以喜
樂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築囿未幾而周公之魯為
季孫之魯矣他日定公亦築蛇淵之囿於墮三都之日卒使
聖人去魯而一變至道之國終分崩離析而不䏻守叔孫有
言曰無囿猶可無民何為而魯之諸君不悟也哀㢤
蔡侯鄭伯㑹於鄧公及戎盟於唐公至自唐
徳不脩而懼外患者為可鄙身不正而結外交者為可危夫
天下莫大扵理莫強扵義也曽何㑹盟之足恃㢤蔡鄭與鄧
為楚𭛌而懼則相與為㑹於鄧而不自省其徳之不脩也不
亦鄙乎魯之桓公其兄而立則徃與戎盟於唐而不自念
其身之不正也不亦危乎是故於鄧之會特書於經而於唐
之盟謹書其至聖人之意見矣嗚呼方叔元老克壯其猶吾
聞蠻荊之來威矣未聞𥝠相㑹聚而懼之也元戎十乗以先
啓行吾聞戎狄之是𭙶矣未聞刑牲㰱血以要之也而況扵
時㑹發禁行人掌其事非列國之𠩄得專司盟之法太史蔵
其約非諸侯之𠩄冝用也㢤今也蔡鄭之為㑹於鄧不過謂
我之封境宻邇荊蠻而篳路繿縷之衆實蕃有徒惟我有
𠩄當恊比以為輔車相依之勢自常情𮗚之其䇿未為失也
君子則曰惟徳可以自強苟有令政則湯以七十里無敵扵
天下矣何不師之而安其𠩄以危乎事醜徳齊莫䏻相尚而
徒以㑹聚為䏻事陋矣㢤三國之𠩄為也春秋直書其事雖
無貶詞而鄙之之意自見於言外矣若夫魯桓之及戎盟於
唐得無謂巳得國本以不義而狼子野心之種實䖏東郊我
位新定𠩄當脩睦以市好息民之譽自常人言之以爲不
足責也君子則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彼諸侯之
甘心同惡者無可望矣安知禍之不在此乎要言既畢友行
飲至以告先君之廟幸矣㢤桓公之此行也春秋先書及以
志其欲在魯終書至以志其幸而得歸而危之之意見矣𮗚
之諸侯巳不䏻自強矣𮗚之望國又有甚焉則夷夏盛衰之
𫝑判矣嗚呼濫觴不塞必致於滔天之霜不謹無惑乎
堅氷之至他日盟於齊而𢧐於泓次厥貉而盟辰陵甚而至
扵問鼎扵周室則楚之勢愈盛向使蔡鄭之徒䏻思𠩄以自
強吾固如其不在此也異日侵濟西而為魯患阻燕貢而逐
曹君極而至於敗劉康公之師則戎之抗莫遏向使中國無
間可乗吾又知其未至此也詩曰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撥
國者盍亦以禮義為尚不然何華夷之足辨㢤
鄭人侵宋宋人齊人衞人伐鄭荊伐鄭會齊侯宋公
〈雲 雲〉同盟於幽
貳國背好以啓華夷之交爭外夷猾夏而速諸侯之從伯此
世道之𠩄以變也夫夷狄之陵中國豈無其故而列國之成
為伯亦豈無其由㢤故我荘公之時鄭人棄二鄄之好而間
齊以侵宋扵是諸侯有伐鄭之舉未幾而荊亦伐鄭則華夷
之爭鄭非由鄭人侵宋以啓之歟荊既伐鄭而後於幽之盟
出扵諸侯之𠩄同欲而齊伯成矣然則來齊楚之爭者鄭也
而成齊桓之伯者荊也比事以𮗚豈不信㢤師人有言國必
自伐而後人伐之也其鄭之謂乎又曰為淵驅魚者獺也為
叢驅雀者鸇也其楚之謂乎我荘公之十年齊宋實始為郎
之次其年荊亦敗蔡於莘𫤌然有與君並興之勢矣越四年
而荊入蔡扵是乎有二鄄之會諸侯之心蓋巳凜凜畏楚而
思𠋣齊以為安矣鄭何為者玉帛之好方同而干戈之念又
起間諸侯之有事於郳而侵宋潛師以掠人之境何名也是
時宋方睦於齊師而加宋齊必救之鄭豈不知此㦲而侵宋
焉是謂自作孽以動天下之兵也未幾而諸侯之師至矣以
一旅之侵易三國之伐鄭之為謀踈矣不思旣暌於齊而又
取輕於楚遂使荊屍乗廣之卒鳴鐘擊鼓公然問其緩告之
罪而滎陽京櫟之間自是多故向使鄭人䏻守二鄄之好則
唇齒之𫝑方固楚安得而輕犯之㢤故曰貳國背好而啓華
夷之交爭也若夫齊之圗伯固未䏻卒有諸侯也北杏之會
宋人旋叛二鄄之役鄭又貳心屢會而不敢為盟知人心未
可以強一也及夫荊患至鄭則天下諸侯皆有無厭及我之
慮矣扵是大國若宋衞小國若滑逺國若陳許望國若魯
無不皆來而鄭伯亦不敢不親至矣扵是相與為盟且謂之
同而無不從齊之國矣向使楚患未至於鄭則桓公之伯烏
得而遽成㢤故曰外夷猾夏以速諸侯之從伯也春秋書曰
鄭人侵宋責之也三國伐鄭而書人將卑師少也荊伐鄭狄
之也盟於幽而書同同欲也諸侯書爵與之也不書我公諱
失信也聖人予奪之意見矣嗚呼以列國而主天下之政豈
春秋之𠩄欲㢤不得巳也則世道之變可勝言㢤雖然吾扵
齊桓伐鄭之事不能無憾也鄭突以篡而有國當討也使桓
公能請於王而正其罪不亦羙乎而公之志止於得鄭而巳
耳伐鄭以討其侵宋執鄭詹以問其不朝扵天下之大義無
與也論者謂召陵之役不問楚之僣王而問包茅之不入蓋
伯者之茍且大抵𩔗此不然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其功盛矣
何仲尼之門羞稱之㢤
齊仲孫來齊高子來盟
外臣之來望國其受命同而𠩄行異春秋因其得失而予奪
之也夫以道事君者忠之大也仲孫高子皆齊大夫仲孫之
來名為省難高子之來名曰謀魯其受命而來也皆非有定
難安危一定之辭也春秋略其君臣之常詞而不使無以
異也然仲孫不𭄿其君急於討賊而俟其自斃高子至則平
魯難而定僖公使魯國頼之以安是仲孫不能匡君以義而
高子則能𫞐而合宜故春秋一則直書曰來而不言其故一
則羙而稱子且曰來盟則二子之得失可見矣仲尼曰君使
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謂之以禮則不可為𥝠也謂之以忠則
不以趨走承順為恭而以責難陳善為敬也然則仲孫髙子
之得失豈不昭昭矣乎夫齊之與魯親則甥舅且鄰國也魯
國有難齊其可以坐視之乎而況扵盟幽之役既以伯主自
任昭大神要言馬扵是乎授之諸侯將何為耶天禍魯國荘
公即世而嗣子弗終無𠩄歸咎魯之臣子方將有討而力不
足則大國是望而巳矣桓公不脩廼職而有乗亂取國之心
乃使仲孫來魯陽以省難為名而隂行窺覘之計伯主之義
豈若是㢤仲孫之言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巳則既知罪人之
𠩄在矣則𭄿其君共行天討不可後也乃曰難不巳將自斃
固將坐而待之乎雖有務寕魯難而親之之言不足以蓋其
幸災飬患之罪矣卒使巨姦稔惡無𠩄忌憚而武闈之楇再
作向使仲孫能𭄿桓公早為之𠩄豈至此耶春秋不言其故
而止曰來則其來之無名可知矣閔公無祿魯國無君桓公
又使髙子將南陽之甲至魯而謀其國其𠩄以命髙子者想
不異扵仲孫矣而髙子則不然君之命我雖無一定之言而
我之事君豈可不引之以當道㢤與其取魯而失天下之心
孰若安魯以昭吾君之令徳㢤扵是制其閫外之命魯未有
君我是以定公子申之位魯難未巳我是以有鹿門吏門之
城魯民未安我是以和其不恊而為之盟使周公之社稷頼
以不墜而齊侯獲存亡絶之名扵天下嗚呼事君高子
真𠩄謂大臣㢤若仲孫者可謂具臣而巳矣故春秋特褒之
而稱子且曰來盟見其權在高子而高子又能行權而合乎
善非若仲孫之比矣或曰仲孫以省難來安知其隂行窺覘
之計乎曰𮗚桓公之問曰魯可取乎則知之矣曰然則仲孫
何以稱字而不貶乎曰仲孫雖不能𭄿君以討賊而亦未嘗
納君扵惡也故曰君其待之非也而曰君其務寕魯難而親
之則是矣故以仲孫方之髙子則不足若加貶焉則有𭄿桓
公乗時以取魯者又將何以罪之㢤此又輕重之𫞐衡也故
曰春秋非聖人莫能脩之夫豈可以苟言㢤
晉人執虞公
諸侯狥利以失國乃其自取之也夫有國家而以利狥人未
有不失之矣其虞公之謂乎虞公貪璧馬之賂而從晉以㓕
虢號亡而虞亦隨之春秋書曰晉人執虞公言以衆人執獨
夫也夫以千乗之國爵為上公而晉人執之如一夫然非虞
公自取之乎𮗚聖人之𠩄書可以為貪利者之戒矣夫虞太
王之昭也晉扵是乎㓕虞矣則不言㓕而止言晉人執虞公
何耶蓋㓕者亡國之善詞上下之同力也上無明王下無方
伯諸侯而有壌地𥚹小困扵強𭧂力不足而失其國非其有
以致之則書㓕以見㓕之者之罪如譚遂弦黃之𩔗是也若
夫虞公則異扵是矣以堂堂上公之尊君百里之地夫孰得
而犯之㢤今也重貨財而輕兄弟信邪說而違忠言璧馬既
入而滅號之師遂起不思下陽威而號不能為號號㓕而虞
不能以為虞輔車相依唇亡齒寒宮之奇言之矣而不聴是
愛社稷不如垂𣗥之璧而視同姓之親不如屈産之乗也不
仁不智無禮無義非獨夫而何㢤以千乗之君而身為獨夫
其亡也非不幸矣春秋不書晉人㓕虞而曰晉人執虞公
曰虞地之緼扵晉乆矣虞公之死命制於晉而巳矣故左氏
曰罪虞且言易也梁曰其曰公者猶下埶之之詞也嗚呼
利之能亡人國是㢤人亦有言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
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其如虞公矣或曰晉之扵虞同姓也衛
侯燬㓕邢而生名之虞固有罪而晉得從末減何耶曰㓕人
之國其罪易見而貪利以失國其罪難明下陽邑也而以虞
晉㓕之為文晉之罪巳見矣今又執虞公焉虞公天子之上
公而晉人擅執之是無王也而得為無罪乎春秋不以梁亡
之法書之則亦不以恕晉矣若夫㓕同姓之惡復何待扵貶
耶
莒人伐我東鄙圍台季孫𪧐帥師救台遂入鄆
伐國而圍人之邑與救患而入人之邑者皆王法之𠩄不容
也夫兵春秋之所惡至於乗𫝑以為利有𠩄不當為者矣
我㐮公之十有二年莒人伐我東鄙而圍台書伐書圍是罪
之在莒也季孫𪧐受命以救台不受命而遂入鄆書救而遂
入是罪之在季孫矣莒固不義而魯亦豈為義㢤春秋比而
書之𠩄以著二阻兵怨之罪也凡書伐者皆悪其檀兵
以為𭧂也伐而圍人之邑則又甚矣凡書救者皆善其恤患
而解紛也救而遂入人邑則救不足言而入為罪矣是故蕞
爾莒敢伐我而圍邑患自外至者也君子固為魯之季
氏強臣因救邑而生事患自內作者也魯之至是始大
矣嗚呼龍旂承祀奄有龜䝉魯周公之裔胄春秋之時惟齊
倚其舅甥之故而轉為𬽦敵其他宋衛晉秦皆不
敢以一矢相向者畏周公故也今以僻陋在夷之莒乃敢執
干戈與魯周旋庸非魯人自取之乎於𮠑之役季友敗其師
而俘其卿莒人不敢報也僖公屈千乗之尊嫁女於其大夫
而自主之又降班失列下與之盟封境之間雖得無事而辱
亦甚矣宣公以不正之君貪㓛狥利以啓爭端莒猶未敢
致報畏魯之有齊援也㐮公不務徳政而屬鄫以為私卒致
莒人㓕鄫而侏儒有狐給之敗由是魯之不能為人所料而
莒始敢兵伐我矣至於今而圍台乃莒人伐我之三役也
間諸侯之有事背盟好而興戈矛今又伐我而圍其邑莒之
罪不可勝誅矣季孫受命以救台台者我之封邑受諸先王
有民人焉不可以不救也師至而莒圍斛振旅以歸復命可
矣乃乗時而遂入鄆無乃怒蹊田而奪之牛乎而效之其
罪與莒同矣而擅𫞐生事不有其君非細故也其患豈直伐
我東鄙而巳㢤春秋書莒人伐我東鄙圍台所以著莒人之
罪継書季孫𪧐帥師救台遂入鄆帥師救台可也而遂入鄆
不可也遂者專事之詞入者不順之意則季孫之罪不可逃
矣故嘗論之莒魯之爭每不利於公而利於季孫厥後乗亂
取鄆者季孫也而叔孫當其討伐莒而取鄆者又季孫也而
昭公受其辱其事蓋𫞐輿於救台入鄆之舉矣故曰莒患不
足為也而大夫之患𭰹可為魯也詎不信㢤
衛人立晉
為臣而擅置其君為子而專有其則皆得罪於王法矣夫
春秋為正名分而作也衞有州吁之亂賊既討矣其人不
請於天王而立晉是擅置其君也晉雖諸侯之子無王命而
遂立焉是專有其也春秋書曰衛人立晉則衛人與晉之
罪皆無所迯矣古者諸候継世襲封則內必有𠩄承爵位𡈽
田受之天子則上必有𠩄稟必承於先君者𠩄以重父子
之親必稟命於天子者𠩄以正君臣之義天下之大倫於是
乎在而可以私亂之乎衛州吁以嬖人之子弒其君而自立
諸侯連兵欲㝎其位而衛人不以為君凡經八月而殺之於
濮謂衛之無人焉不可也柰何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乎此
聖人之𠩄深惜而特起衞人立晉之文也歟吾嘗觀衛人之
殺州吁而知春秋之𥘉人心之天理猶明也及觀衛人之立
晉而傷春秋之時人心天理之壊亦自此始也何也擊鼓其
鏜踴躍用兵介先君之寵握百里之權弒其君而虐用其民
有宋魯陳蔡以為之黨其勢未易取也然而敢即圖之使一
徃而陳人遂執以請涖以一告老之大夫主其謀而人無
不諸侯無敢沮非人心天理之猶明而是夫柰之何討
賊之後遽爾相率自置其君而不使一介行李告於天子視
周室如無人焉則不顧先王之典而䧟其君於無王之罪矣
彼晉者宣公也縦不足責而石子賢人也亦不念水木之有
本源乎無他狃於見聞之習而遂以為常也賢者而是矣
人心天理之壊可勝救乎觀衛人立晉之文継於衛人殺州
吁於濮之後其為𭰹惜之可知矣是故衛人書立立者不冝
立也𠩄以著擅其君之罪也於晉絶其公子言其內無𠩄承
也所以明專有其之非也晉也既立卒於不令以亂衛
大抵不正其始者必不能善其終蓋亦必然之理矣或曰春
秋書立君者二此年衛人立晉及昭二十三年尹氏立王子
朝是也彼則指其立之之人而此則言衛人何也蓋立子朝
者尹氏之私意也朝不當立而㒔尹氏立之也晉雖不當專
有其而實當立故衛人之立晉特不請於王為可罪而非
尹氏之私於子朝也此又輕重之權衡也吁聖人之筆嚴
矣㢤
三月癸酉大雨震電庚辰大雨雪
春秋紀隂陽之失節𠩄以示人君不可忽天道也夫春秋常
事不書帷異而後書之震電雨雪常有之物而以為異何耶
蓋周之三月乃夏時之正月陽氣未大發也而大雨震電陽
失節矣震電既發則雨雪不當復降越八日而又大雨雪是
陽穉而隂復肆也隂陽之交失是安得不以為異乎天人
一理有感則有其應觀春秋之𠩄書而𨼆公之失政可知矣
愚嘗求之洪範庶徴之論矣君人者所以建皇極而納民於
福者也是故雨燠寒風之否由之而於是乎有恆寒
恆燠之罰焉人君知之則遇災而懼雖有其象而無其不
然則應復為感而災咎之來必矣是故震電者陽精之發而
雨雪者隂氣之凝震電則發於燠雨雪則凝於寒不可並行
也𨼆公即位九年於茲不聞令政而多涼徳以諸侯而不事
天子以君而不撫庶民軍旅數興政權下替君道之失乆
矣今以建寅之月未當啓蟄之時而大雨震電陽氣之𨔝巳
過於早矣雷電既發於癸酉之辰而雨雪復作於庚辰之日
陽不順令而動非其時故不能勝隂之兆見矣故震電而曰
大雨震電雨雪而又曰大雨雪則皆非小變矣為𨼆公者盍
亦反躬而自省矣徳不脩歟政不舉歟䜛邪之未去歟善人
之弗用歟抑小民之失其所而祭祀之不共歟何上天降鍳
之若是也我其夙夜畏天之威而思所以自新庻其免於戾
矣公則藐乎無𠩄警也方且伐宋取邑會鄭入許然自
以為功而鍾巫之難作矣春秋所書雖然不言其應而事
之符昭然不昧故曰非𭰹明夫天人之理者不可以言春秋
也抑嘗攷之於經凡書雨雪者三而兩在冬若以夏時言之
則雨雪冬𠩄當有春秋法不當書而況二百四十二年之間
豈止兩雨雪耶故知春秋之以周正紀事而書冬之為建西
戍亥之月無疑也此夏時之正月則以震電雨雪兼作為異
且又大而過常則皆為不時矣嗚呼讀春秋者不以全貫
之而欲因一句以求義安能得聖人之㣲意㢤
公子結媵陳人之婦於鄄遂及齊侯宋公盟
大夫輕身以親淺事而專命以抗公侯春秋書之所以責其
重以失巳而又輕以失人也夫禮莫大於正名分過與不及
皆罪矣而況於一出而兩失之乎今公子結以之尊而
下媵陳人之婦是以𠩄重臨乎禮之輕既失巳矣既而以大
夫之卑而專事以及齊侯宋公盟是以所輕干乎禮之重又
失人焉然則結之不知禮也甚矣春秋能不𭰹惡之㢤吾聞
之易曰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故以徴者而視大夫猶
以大夫而視公侯也其體之不敵猶堂陛之有級截然不可
犯矣今公子結以諸侯之子為當之卿固將任出謀發慮
之寄以匡社稷庇民人也今乃縦一巳之私情親媵婦之淺
事是謂以尊臨卑而亂上下之等威矣至於齊侯者太師之
㣧東州之方伯也宋公者先代之後天子之上公也夫豈列
大夫𠩄可敵㢤乃不自揣而敢上要之盟無乃以卑抗尊
而紊君臣之名分乎故以公子而媵微者之婦是以冠而薦
也以大夫而盟齊宋之君則舉足而加首矣不特此也人
臣非君命不越境鄄衛地也以私事而出不可也大夫無遂
事盟者有之大權不稟於君而專之不可也然則此行也
豈特失巳失人而巳㢤又有不臣之罪矣春秋據事而直書
之結之罪其可逃乎是故牲盤之好方講於秋至冬而三國
之師至於西鄙故曰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其公子結之謂
乎雖然魯則失矣齊亦未爲得也彼結之求盟其其否固
在我也何至以二之君而輙其𠩄欲㢤既盟而後伐之
非矣厥後季孫行父會齊侯於陽求盟而齊侯弗及之盟
夫以啇人之不義且能𨚫行父之請而況於堂堂伯主之尊
乎嗚呼結不足責也吾獨𭰹爲齊桓惜之
公㑹齊侯〈云云〉盟於牡丘宋人伐曹楚人敗徐於婁
林
伯謀不恊而與國貳此外夷之𠩄以得肆其志也甚矣齊桓
之伯有始而無終也牡丘之役將以救徐而先爲盟固可見
其不恊矣誓言方新而宋人有伐曺之舉大功未立而自攜
貳將何以禦外患耶遂使楚人得志而敗徐於婁林中之
勢扵是乎衰矣由此觀之非桓公不能敦不息之誠而至於
斯歟常謂齊內以治外者善謀也慎終以承始者善道也故
外夷之進退未嘗不視諸華之疆弱而諸侯之向背又豈不
由伯心之思斁㢤是故桓公之始伯也鄭侵宋則合宋衛以
致討荊伐鄭則率魯宋而徃救分災討貳諸侯無闕故能壯
中國之𫝑以服四夷召陵之功蔚為五伯之盛誠可嘉也使
其嘗存是心不亦善乎柰何葵丘既會震矜遂生由是楚伐
黃而不救以次陘椅角之𦔳反貽隊命亡氏之悲則桓公之
不足以宗主諸侯人知之矣不然以宻邇山東之徐楚人何
敢喻越險阻以伐之耶今楚而敢伐徐則以不救黃而覘桓
公之不能矣公能於此而振旅焉猶可及也柰何八國諸侯
萃於牡丘則不鼓行直指淮泗之間以拯徐人於焚溺而方
且刑牡軟血以詔神諸侯君實有之何辱盟焉則伯謀之
不恊可知矣使敵人得以忖度其情而淹留不退誰之咎耶
大夫之救不聞有功而伐厲之師徒為黷武未㡬而無役不
從之宋遂敢致怨於伐厲從齊之曺雖曰弱曹不顧齊矣不
知牡丘之盟何為𫆀外未弭內志巳睽俾好惡同之之
翦為𬽦讐而不能禁兄弟䦧於墻外禦其侮仐不然矣中
之虛實在楚人目中矣扵是荊屍乗廣之旅蠭合豕突以敗
徐於婁林則向日為齊取舒之人仐亦無以庇其民矣使三
十餘年之功業一旦掃地豈不哀㢤嘗因是而論之齊桓之
伯業有係扵宋不小也方其始也宋公推戴以為盟主而伯
業以成及其終也宋人背之以伐曹遂卒無以制楚昔者湯
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曷嘗𠋣人以為𫝑㢤譬之扵水有本
者其出無窮夫蹄涔溝澮得雨而盈霽則涸矣嗚呼此伯
者之功烈𠩄以如彼其卑而君子不願為之也夫
齊侯襲莒
大國用兵以掩人之不備春秋特書以著其罪也夫兵以禦
𭧂非𠩄以為𭧂也而況以詭詐行之者乎齊為不道乗莒人
之不備而潛師以襲之不仁甚矣春秋特起襲莒之文而專
目齊侯則其包蔵禍心之惡何所逭㢤先王用三驅而不掩
羣君子釣而不綱弋不射𪧐待物且爾而況扵人乎凡春秋
書用兵皆在𠩄惡然亦有聲罪伐人而駐兵不𢧐以服之者
矣未聞有以襲書也彼小恃大之安靖巳無故而加之
兵巳有陵弱犯寡之罪況以隂謀閟計出其不意而掩取之
乎此春秋之𠩄必誅而不赦者也齊荘背澶淵之會盟而𦔳
叛臣以伐盟主不義甚矣入孟門取朝歌無損於晉也動而
無所以生悖心於是襲莒之念興焉衘枚臥鼓出莒人之不
意自謂一鼓可以得莒矣而不虞其謀之不遂也且於之門
傷股而退蒲侯之遇𣏌梁授首亦何益㢤人亦有言抑君似
䑕晝㐲而夜動其齊侯光之謂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編
此爲特筆蓋用兵之中其罪爲甚者也而齊獨有焉他日
宋皇瑗帥師取鄭師於雍丘而鄭罕逹亦帥師取宋師於嵒
潛蹤宻跡伺人之間以相傾覆流而至於𢧐殘民以逞
艾草菅然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今年未能得志明年再興伐
莒之師構怨未巳而不知禍盈惡積變起䔥墻未㡬何時崔
氏之難作矣故曰阻兵無衆安忍無親衆叛親離難以齊矣
嗚呼齊荘公者尚誰懟㢤抑嘗攷之於經凢特筆以著其
𭧂者多在於齊故在㐮公則有遷紀郱鄑郚之舉在桓公則
有𨹓鄣遷陽之文不特此也春秋未嘗書㓕國也而㓕國亦
自齊始發揚蹈厲之志以成從簡尚功之俗蓋其流風之未
泯歟